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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1-05 23:13:39| 人氣2,874| 回應2 | 上一篇 | 下一篇

【小說翻譯】婁麗塔(序;第一部: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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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註1〕

《婁麗塔》或《一名白人鰥夫之告白》,筆者手中這份奇特稿件篇首所冠之兩組標題如此。作者「亨柏.亨柏」於一九五二年十一月十六日,即其審判開庭前數日,因心臟冠狀動脈血栓死於拘禁之中〔註2〕。其辯護人克萊倫斯.裘特.克拉可律師與余亦親亦友,目前執業於哥倫比亞特區。余之所以受囑審訂此一手稿,係因作者遺囑畀託全權,由余聲譽卓著之表親處理《婁麗塔》付梓一干事宜。而克拉可先生此一決定,亦或與其指定編輯最近甫以拙作《感官是否合理?》獲頒「波琳獎」之事有關,該文曾就某類病態或變態有所闡論。

余之任務,實遠較二人原先之預期簡單。除改正明顯之訛誤,並對少數頑強細節,亦即雖經「H.H.」力圖消除,卻仍殘留於文中之路標與墓碑(用以誌示吾人基於品味必須隱匿,基於同情必須迴避之地點與人物)予以慎重壓抑以外,此一特殊回憶錄可謂原封未動。作者詭譎之別號為其自創,此一面具——吾人似可從中窺見催人入幻之雙眸熠熠——還當依其配戴者之意願予以保存。「黑絲」雖僅與女主角之真姓協韻,其名卻與本書中心絲絡牽纏團繞,不可割捨,亦實無割捨之必要(讀者可自作評斷)。有關「H.H.」罪行之資料,好事者可於一九五二年九至十月之報章間翻查。若非此一回憶錄獲准來至余案頭燈下,此事肇因與目的之謎,或將永遠不得破解。

舊派讀者有好追循「實」事外之「真」人遭遇者。為此某些細節不妨公布於下。其消息來源,亦即「蘭斯岱爾」之「溫德穆勒」先生,希望隱匿真實身份,不使「此一可憐可憎事件之深長陰影」,波延至其引以為傲之社區。其女「璐憶思」今為大學二年級生。「夢娜.達爾」現在巴黎求學。「莉塔」甫嫁予佛羅里達州一旅館主人。一九五二年聖誕日,「理查.F.希勒」夫人因難產而與女嬰一同死於灰星城,西北部極僻遠之一屯居地。「薇薇恩.達克布隆」寫就自傳《我的提示》,即將付梓,批讀原稿之評者多推崇此書為其作品之最〔註3〕。據此事所涉各墓園看守人報告,不見孤魂遊蕩。

僅以小說而觀,「婁麗塔」所述之情境情感,若在表達上借陳腔濫調予以規避掩飾,則讀者勢將一頭霧水。其實全書絕無淫猥之語,而村夫俗子染於現代習例,渾然不以通俗小說中觸目皆是之穢辭為忤者,或竟會訝異於文中此類言語之缺乏。但編者如欲安撫此等充滿矛盾之禮教人士,而蓄意淡化或刪略可能為某類心態者斥為「誨淫」之情景(此可參見一九三三年十二月六日,江恩.M.鄔錫庭上就言辭更為大膽之另一書著,所作之劃時代判決〔註4〕),則「婁麗塔」亦可無需出版,因為其中可能遭人妄指為肉慾橫陳之情景,其意旨實僅在於發展此一直指崇高道德理想之悲劇故事。犬儒之士或將指出,商業性色情出版亦有相同之聲稱。然識者亦可反駁,「H.H.」激情之告白,實為一試管中之風暴〔註5〕。而美國成年男子中至少百分之十二——據布蘭姬.許瓦茨曼博士之「保守估計」(口頭告知)——每年會以某種形式享受「H.H.」以無比絕望所描述之特殊經驗〔註6〕。吾人喪心病狂之日記作者,若得於一九四七年該一致命夏季中,造訪高明之變態心理學家,慘劇實可避免,然此書亦無出現之可能矣。

筆者不得不重申平日於書作講堂中經常強調之主題,亦即「可憎」一辭,往往與「可怪」同義。藝術鉅作皆屬原創,因此或多或少有其驚世駭俗之處。余無意光揚「H.H.」。無疑,此人可怕,此人可鄙,此人乃道德墮落之明例,此人混合凶殘與詼諧,雖或透露出深重之悲哀,卻絕無引人之處。其善變處令人生厭。其對吾國人民景觀之輕率意見多屬無稽。其魔鬼般之狡獪,亦非跳動於其告白中絕望之誠實所能贖赦。此人迥異正常。此人絕非君子。然其吟歌之提琴,竟又如魔似幻,而為婁麗塔喚起一縷溫柔,一掬同情,使吾人於唾棄作者之餘,復為此書沈迷喜悅!

以個案歷史而言,「婁麗塔」無疑將成精神病學之經典。以藝術作品而論,亦超越於其贖罪企圖之上。然遠較其科學意義與文學價值重要者,乃是嚴肅讀者所獲之道德衝擊。因為此一尖銳之個人研究中,實藏有放諸四海皆準之教訓。任性之孩童、自私之母親、饑渴之狂人——凡此種種,非僅是一獨特故事中之鮮明角色,而亦為吾人警示危險之潮流,指明強勁之邪魔。「婁麗塔」應使吾人全體——父母、社工、師長——為求於更為安全之社會中,教養更為優秀之下一代,而戮力於更大之警覺與遠瞻。

麻州威德渥斯
小江恩.瑞依博士〔註7〕
一九五五年八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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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部‧



婁麗塔,生命的光,腹腰的火。罪孽,靈魂。婁——麗——塔:舌的尖端順著上顎向前進行三段旅程,第三下叩在齒上。婁。麗〔註8〕。塔〔註9〕 。

早晨她是婁,簡單的婁,四呎十吋,只著一襪。褲裝她是婁菈。在校她是妲麗。簽名時候她是德婁蕾絲。但在我懷中,她總是婁麗塔。

她可有過前身?她有,的確她有。事實上,若非我在某年夏天愛過那個最初的女孩,或許也不會有婁麗塔。在一個濱海王國。多久以前?距婁麗塔的出生,大約有段與我當時年齡相等的歲月吧。不錯,殺人凶手都有奇妙的敘事風格。

陪審團諸位女士先生們,第一號証物便是天使們,那些迷惘、單純、背負高貴翅翼的天使們所妒羨的。請看這團荊刺交錯的亂結。




一九一零年,我在巴黎出生。我的父親溫和平易,是一盤種族基因的雜燴:瑞士公民,先祖來自法奧,血管裡摻有一掬多瑙河水。我有幾張可愛亮藍的風景明信片,稍後供大家傳看。他在里維耶拉擁有一間豪華旅館。他的父親和兩位祖父分別經營過葡萄酒、珠寶、絲綢的生意。三十歲時,他娶了一位英國女孩,著名阿爾卑斯登山家傑榮.頓恩的女兒,也是兩位專長冷門學問——古土壤學與風奏琴——的多塞特郡牧師的孫女。三歲時,我那非常上相的母親便死在一場奇特的意外中(野餐,雷電)。除掉最黝暗的過去中那一片溫暖之外,在我記憶的洞穴與谿谷中幾無任何她的遺存——如果諸位還能容忍我的文體(我是在監視之下寫作)——我嬰兒時代的太陽已落在這段記憶之外。諸位當曉得那種山腳下蔓藤穿雜的叢樹上方,懸浮的殘日餘香與飛蟲。茸軟的溫暖,金色的飛蟲。

我母親的姊姊絲蓓,嫁給我父親一位堂兄後遭到冷落,便在我家兼起義務教師與管家的職責。後來有人告訴我,她一直愛著我的父親,而我的父親曾在某個雨天輕描淡寫占了這個便宜,又在雨停之前便忘了此事。除了她管教規定之嚴格——要命的嚴格——以外,我極喜歡她。或許她希望假以時日,能把我造就成一個比我父親優秀的鰥夫。絲蓓姨媽有一雙粉紅鑲邊的天青眼眸,一身白膩的肌膚。她愛寫詩。她也饒富詩意底迷信。她說她知道活不過我十六歲的生日,竟真的去了。她丈夫是個成功的香水商,長年留在美國,最後建立了一間公司,購置了一些產業。

我是個快樂健康的小孩,成長在一個充滿了圖書、淨沙、橙樹、乖狗、海景、與笑臉的明亮世界中。「彌拉納旅館」在我周遭演化成一個私人的天地,一個白漆粉刷過的宇宙,圈圍在外面炙亮的藍色宇宙之內。下自穿圍裙的洗碗工人,上至法藍絨服的王公貴族,大家都喜歡我,大家都眷顧我。拄著拐杖的美國老太太像比薩斜塔般底向我傾來。流亡的白俄公主,付不起欠我父親的賬,卻為我買昂貴的糖果。他,我親愛的小爸爸,帶我划船騎車,教我游水潛水滑水,為我唸《唐吉柯德》與《悲慘世界》,我對他既愛且敬,每聽到僕侍談論他那些寵護著我,為了我歡愉的失恃狀態嗚咽垂淚的美麗善良的女友時,總會替他高興。

我上的是離家數哩的一間英國日校。在校中我玩板球與手球,成績優秀,也能和同學老師打成一片。記憶中,在我十三歲生日前(即在我初見我的小安娜貝之前),確實與性有關的事件僅止下述兩起:一是與一個母親為當時走紅的好萊塢明星,而極少與他在三次元世界中見面的美國小孩,在學校的玫瑰花園中,就青春期的奇妙現象,作過嚴肅莊重純理論性的討論;一是我在旅館書房堆積如山石紋紙精裝的《圖繪》書下,翻出畢雄那本華麗的《人體之美》,其中某些珠黃蔭黑,帶著無比柔軟分隙的照片,使我那部位器官產生的有趣反應。後來,我父親以其可愛的玩世態度,為我傳授過他認為我該知道的性知識,那是他在一九二三年秋將我送到里昂(我們在當地待了三個冬天)一所私校之前不久,可惜當年夏天他正與「R」夫人偕其女兒遨遊義大利,我便無處訴苦,無人求教了。




安娜貝也和作者一樣血統複雜:她是半英半荷〔註10〕。今天她的樣貌在我記憶之中,要比數年前我尚未認識婁麗塔時模糊得多。視覺記憶可以分為兩類:一種是睜著眼睛,在頭腦的實驗室中,熟練重塑出來的形象(於是我所見到的安娜貝便具有下列一般特徵:「蜜色皮膚」、「纖瘦臂膀」、「褐色短髮」、「長睫毛」、「大而鮮明的嘴」);另一種是閉上雙眼,在眼瞼深暗的內部,立刻喚出一個物件,那是心愛面容的一個完美光學複製品,一個色彩鮮活的小幽靈(這便是我見婁麗塔的方式)。

因此,且讓我在描述安娜貝的時候,安份守己一些,只說她是個比我小幾個月的可愛女孩。她的父母是我姨媽的老友,也和她一般古板。他們在距「彌拉納旅館」不遠處租了一棟別墅。禿頂黝黑的黎先生,與臃腫粉飾的黎夫人(原名范內莎.凡.內斯)。我是如何厭惡他們!起初,安娜貝和我只談些生活瑣事。她喜歡不斷捧起細沙,讓它從指間瀉下。我們的腦子與當時聰明的歐洲少年是同出一個模式,我懷疑我們在對人世之複雜、網球賽、無限、唯我主義等等事物上,談得上有任何個人的超凡見解。初生動物的柔軟脆弱,令我們一般心痛。她希望在某個飢貧的亞洲國家作護士,我希望成為一個著名的間諜。

乍然間,我們便瘋狂笨拙不知羞恥而痛苦底相戀起來。我該再加上無望,因為那種互相占有的狂野欲望,唯有真正吸取融合彼此每一點的靈魂與肉體,才能獲得舒緩。而我們卻連貧民區的小孩也不如,無法輕易找到交配的機會。經過一次晚上在她園中相會的慌亂嘗試之後(容後細述),我們僅有的隱私,是在熱鬧的海灘上,他們見得到而聽不到的地方。在那距大人數呎之遙的軟沙上,我們整個早晨匍匐在石化僵癱的欲望中,利用時間空間每個恩賜的意外機會接觸對方:她的手半埋在沙中,向我緩緩潛爬,纖細棕褐的手指夢遊般漸行漸近;然後她白皙光亮的膝頭展開一段漫長謹慎的旅程;有時比我們年幼的孩童碰巧堆建的沙丘給我們足夠屏障,讓我們能輕觸彼此帶鹽的嘴唇;這些不完整的接觸,將我們健康純稚的肉體驅策到一種痛苦至極的地步,連冷藍的海水也無法稍解,我們在水下仍不斷彼此攫捉。

在我成年遊蕩歲月裡失落的寶貝當中,有一張我姨媽拍攝的像片,其中包括安娜貝,她的父母,和一位當年夏天正在追求我姨媽的,年老持重的跛腳紳士庫波醫生,大家圍聚在露天咖啡館的桌旁。像片中的安娜貝正在低頭啜飲她的巧克力冰奶,因而沒被照好,她失落的姣好融入麗日耀眼的朦朧之中,其間惟有她纖瘦袒露的肩膀,和她頭髮分梳的樣式還堪辨認(以我對那張像片的記憶而言);而離眾人稍遠的我卻顯得矯矯不群:一個濃眉深鎖的憂鬱男孩,身著深色運動衫與合身白短褲,交腿側坐,目視遠方。這張像片攝於我們那致命夏季的最後一天,也正在我們第二次,亦即最後一次與命運相搏的企圖前不久。我們以最單薄的藉口(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一切已無所謂),從咖啡館逃到海灘,找到一片被遺忘的平沙,在某種紅色岩石形成類似洞穴的紫色陰影中,進行了短暫狂熱的愛撫,只有一副為人遺落的太陽眼鏡作為目證。但正當我跪下準備占有我愛人的時候,兩個蓄鬚的浴者,老漁人與他的兄弟從水裡上岸,吆喝著猥褻的鼓勵。四個月後她因斑疹傷寒死於寇弗。




我反覆翻閱這些痛苦的回憶,不斷詢問自己,是那時,在那遙遠夏季的燦爛金光中,開始了我生命中的裂巇;抑或我對那女孩異常的欲望,只是某種潛在特性的最初徵兆?在試圖分析自己的渴望、動機、與行動時,我往往陷入一種回溯性的想像之中,為主掌分析的機能平添無盡的選擇,使眼前的每條途徑,不斷在我過去團亂如麻的可能性中,分岔而再分岔。但我深信,以某種神奇命定的方式,婁麗塔來自安娜貝。

我也知道,安娜貝去世的震撼,將那噩夢夏季的挫折凝固起來,成為我青年清冷歲月中,任何其它戀情的障礙。我們靈魂與肉體融合之完美,絕非時下那些平板現實、粗枝大葉、頭腦簡單的年輕人所能體會。在她死後許久,我仍能感到她的思想在我的思想當中流動。早在相識之前,我們已作過同樣的夢。我們比對過記錄。我們發現過奇特的巧合。同年(一九一九)六月間,在不同國度的她家與我家,同有一隻迷失的金絲雀拍翅而入。噢,婁麗塔,妳何曾如此愛我!

此處我要將我們首次挫敗的幽會記錄,留作我「安娜貝」階段的尾聲。某夜,她瞞過家裡嚴厲的監視。我們在她家別墅後一叢神經過敏的,葉片修長的含羞草中,在一道矮石牆的遺跡上,找到了棲身之處。透過黑夜與溫柔的林木,我們可以見到明亮窗戶上的蔓藤圖案,在敏感記憶的彩墨渲染之下,如今似已成為一組紙牌——也許因為敵人正忙於一場橋牌。我親吻她微敞的唇角與灼熱的耳垂,她開始顫抖抽搐。一群星星在我們頭上,在細長葉片的陰影之間,閃著蒼白的光。戰慄的天空彷彿單薄裙衫下的她一般赤裸。我在天空中見到她的臉,奇異底清晰,似乎也散放著薄薄的一層光暈。她的腿,她美妙生動的腿微微張開,當我的手尋獲它企求的目標時,一種夢迷而詭譎,半屬歡愉半帶痛苦的表情,籠罩在她童稚的眉目之間。她坐得比我稍高,每當她在自己狂迷的牽引下親吻我的時候,她的頭便以一種渴睡柔軟,幾近哀慟的垂落姿勢彎下。她袒露的膝頭攫捕壓擠我的手腕,然後又放鬆下來。她哆嗦的嘴,因為某種神秘湯藥的苦澀而扭曲,濁重底吸著氣貼近我的臉。為了解脫愛的痛苦,她先用乾燥的雙唇在我唇上粗重摩擦;然後我的親親會緊張底甩著頭髮退開,只在我慷慨希望向她奉獻我的一切,我的心、我的喉、我的肝腸,而將我激情之笏交在她不知所措的拳中時,又再一次向我暗暗接近,讓我啜飲她張開的嘴。

我記得一種爽身粉的味道——我相信是她從她母親西班牙女傭處偷來的——一種甜而賤,麝香味的香水。它摻混著她自身餅乾似的味道,我的感官便剎時漲到了頂點。附近樹叢中突然的一陣響動,使它們沒有滿溢出來——當我們帶著疼痛的血管退開,注意那或許只是一隻窺伺的貓時,屋中卻傳來她母親喚她的聲音,音調愈來愈急——而庫波醫生也瘸著腿踱到園中探視。但那叢含羞草——那星的光暈、那麻癢、那火焰、那蜜汁、那痛楚,卻永隨著我,而那小女孩,她海濱的肢體與她熾熱的舌,便一直縈繞不去——直到最後,二十四年之後,我在另一個身上使她重生,才破解了她的符咒。




我青年時代的日子,如今回顧起來,彷彿一串蒼白重覆的斷片離我飛逝,像一個火車乘客在觀察車箱中醒來所見,用棄的廁紙在清晨旋舞而去的那種雪風暴。在我與女人衛生的關係中,我是實際的、嘲諷的、敏捷的。在倫敦與巴黎上大學的時候,歡場女子便足敷所需。我唸書仔細認真,雖無特別成就可言。我原計劃像其它受挫的天才一樣,攻讀精神病理學位,但我受的挫折更大,一種特殊的倦厭症開始出現。醫師,我太受壓抑了。於是我轉攻英國文學,像許多懷才不遇的詩人,最後不免變成嘴啣菸斗身著花呢的教師。巴黎很適合我。我與僑民討論蘇聯電影。我和同性戀學家坐在杜馬構餐館。我在無名刊物上出版艱澀的論文。我寫倣作詩:

…鳳姑小姐
手在門上,或許回首;
我不跟隨她,或緋思嘉,或
那鷗〔註11〕 。

我一篇題為「濟慈致班傑明.貝理一函中之普魯斯特主題」的研究報告,曾為讀過它的六七位學者竊笑〔註12〕。我開始為一間著名的出版公司以法文寫《英詩簡史》,然後又開始為英語學生編纂法國文學指南(並就英國作家中摘要比較)。這工作占據了我四十年代的大部時間——及至我被捕的時候,最後一卷正將付梓。

我找到一份工作——在甌圖為一群成人教英文。後來一所男校聘我教過兩個冬季。偶爾我利用社會工作者與精神病醫師間的朋友,由他們陪同參觀孤兒院感化所一類機構,以想來夢中才有的完全清白的方式,凝視那些睫毛濃密肌膚白皙的青春期少女。

此刻我希望引進下述這個觀念。在九至十四的年齡界線之間,對某些年紀二至數倍大的迷途旅人而言,某些少女會顯露出她們非人的、妖靈的(亦即魔魅的)本性;我建議將這些天擇之物名為「小妖」〔註13〕。

請注意,在此我以時間條件取代了空間條件。事實上,我希望讀者能將「九」與「十四」當作是圈圍在浩瀚雲翳的汪洋之中的一個仙島的疆界——明鏡般的沙灘與玫瑰紅的岩石。介於這兩個年齡界線之間的所有女孩都是小妖?當然不。否則我們這些門內之人,這些孤航之客,這些妖迷之癡便可能早已瘋了。美貌也不是先決條件,而所謂「粗俗」,至少以某一特定社會的定義而言,也不必然會遮掩某些神秘的特徵:那種仙靈的嬌娜,那種難以捉摸、游移不定、震撼靈魂的狡黠魅力,使小妖迥異於其它同輩,其它攀附在同步現象之空間世界中,而不在婁麗塔之類嬉遊的魔幻時光無形之島上的同輩。在同樣的年齡界線內,真正小妖的數目,遠低於一般庸俗平凡,或只是乖巧,或「俏」,或甚至「甜」與「美」的,普通的、豐腴的、毫無曲線、肌膚冰冷、基本上屬於人類,帶著小肚子與馬尾巴,或也有可能出落為大美人的女孩(看那黑襪白帽的醜小鴨如何脫胎成為銀幕上懾人的明星)。普通男子若要在女學生或女童軍的團體照中,挑出一個最漂亮的,並不一定會選上其中的小妖。你必須是狂人兼藝術家,是一種永遠憂鬱的動物,腹中滾著一泡灼熱的毒藥,靈敏的脊骨中不斷燃著耽慾至極的火燄(噢,你得如何畏縮躲藏!),才能立即在正常的孩童之間,憑著無可言喻的線索——顴骨略呈貓形的輪廓,纖細而滿覆茸毛的四肢,以及其它我因絕望羞恥與柔情的淚,而無法一一細述的指標——來挑出那致命的小妖;而她,站在一無所知的同輩之間,對自己奇妙的魔力也全無感覺。

其次,由於時間這個觀念在此扮演了神奇的角色,研習者當可理解,少女與男子之間應有數年差距——我以為至少十年,通常三四十年,而在少數已知案例中竟達九十年——才能使後者為小妖的符咒所惑。這是個調整焦距的問題,必須調整到某種令靈魂之眼躍躍欲試的距離,某種使心靈得以變態的歡歎來觀視的對比。當我仍是孩童,而她也是孩童的時候,我的小安娜貝對我而言不是小妖。我是她的同輩,一樣的仙童,一樣活在魅迷的時光之島上。但今天,一九五二年九月,二十九年之後,我想我可以在她身上,辨識出我生命中原始的致命妖孽。我們以童稚的愛彼此相戀,那種狂烈往往足使成人身毀人亡。我是個健壯的男孩,存活了下來。但那毒素已經進入傷口,而傷口也就永遠開著。我不久便也發現自己在一個允許二十五歲男子追求十六歲女孩,而不能追求十二歲女孩的文明中長大成人。

難怪我生命中歐洲時期的成人生活是極端雙重的。在表面上,我與一些具有南瓜或水梨形狀乳房的地球女子,有過所謂正常的關係。但在內裡,在這個守法懦夫永遠不敢接近的,每個過往小妖身上所凝聚的慾望,卻使我焚燒在煉獄之中。我所能宰制的人間女子,只是些暫充慰藉的代理人。我很願意相信,我由自然交媾中所得的快感,與正常大男子和其正常大配偶以那種震撼世界的公式節奏行房時所知者無二。但問題是,這些先生從未,而我卻曾經窺識過另一種無可比擬的歡悅。我最晦黯的漬遺之夢,也比最陽壯的天才作家,或最敏慧的性無能者所能想像到的姦情眩目千倍。我的世界是分裂的。我曉得兩種而非一種不屬於自己的性別,而兩者在解剖學家眼中都屬女性。但對我而言。透過我感官的稜鏡,其中差別判如天壤。這一切都是我今天以理性梳整的結果。在我二十三十之交時,對於自己那種陣痛的瞭解尚不深切。肉體雖知道自己的渴欲,心靈卻嚴拒肉體的每個懇求。有時我感到羞恥與恐懼,有時卻又盲目樂觀。禁忌令我窒息。精神分析家卻以假生命力的假解放來阿諛我。有時我認為,自己的情慾若只為安娜貝的姊妹與奴婢而震顫,那是瘋狂的前兆。但其它時候,我又會告訴自己,這只是個態度的問題,為小女孩動心分神,其實亦無不是。我必須提醒讀者,英國自一九三三年「孩童青年法」通過之後,所謂「女童」係指「介於八至十四歲間之女孩」(其後的十四至十七歲,法律定義為「青年」)。然而,在美國麻色諸塞州,「叛逆孩童」在技術上則專指「介於七至十七歲」者(同時有與邪惡不端之徒廝混的習慣)。詹姆士一世時為人爭議的作家休.布勞騰曾舉証指出,喇合淪為娼妓時年僅十歲〔註14〕。這些都饒有趣味,諸位也必然以為我已開始口吐白沫。但不,我沒有。我只不過是在玩具杯中,斟注些快樂的念頭而已。此處還有一些圖畫。這是維吉爾,他能為小妖獨聲歌頌,但卻或許偏好男童的下身〔註15〕。這是阿克納騰王與內茀緹蒂后兩個年未及笄的尼羅河女兒(這個皇室有六名小孩),除了串串明珠外一絲不掛,斜倚在軟墊上,棕褐的稚嫩肢體,短髮與烏亮的鳳眼,三千年來毫無失色〔註16〕。這是一些十歲的新娘,被迫坐在古典學術廟堂中供奉的雄偉象牙陽具上。青春期前之婚姻或同居,在某些東印度省份仍屬常見。雷普察族中,八十老翁能與八歲女童交媾,而無人側目〔註17〕。畢竟,但丁與他的貝婀翠緁瘋狂相戀時,她年方九歲,是一個粉妝嬌媚、穿金戴玉、嫣紅長裙的奪目女孩,而這是佛羅稜斯,一二七四年的歡愉五月,一場私人的豪宴中〔註18〕。當佩脫拉克與他的蘿琳墮入情網時,她是一個秀髮如雲的小妖,在風中,在花粉與塵埃中奔躍,是由沃克呂茲山麓所見美麗平原中的一朵飛花〔註19〕。

但讓我們正經文明一些。亨柏.亨柏一直力圖向善。確實如此。他對普通純潔脆弱的孩童極為尊重,也絕不會在有任何紛爭的危險下,干犯一個孩童的天真。但當他在一群無邪的面孔中,瞥見一個妖魅的孩子,一個狡黠嬌美、眼眸黝暗、嘴唇明亮、多看一眼便會招來十年牢獄的孩子時,他的心跳會如何加劇。生命便是這樣過著。亨柏完全可以與夏娃交媾,但他想望的卻是黎麗思〔註20〕。乳房的茁長階段,在青春期生理變化的步驟中開始較早(10.7歲)。而下一個成熟者,是有色陰毛之出現(11.2歲)。我的小杯中滿盛著瑣碎。沈船。暗礁。獨剩下我與一位罹難旅客渾身哆唆的女兒。親愛的,這不過是場遊戲!當我坐在公園的硬長凳上,假裝沈浸在一本顫抖的書中時,我幻想中的探險是何等美妙。在這個安靜的學者四周,小妖們盡情嬉戲,彷彿他只是一尊熟悉的雕像,或老樹光影的一部。某次,一個格子裙裝嫵媚至極的小美人,將她武裝齊備的腳,砰然一聲抬放在長凳上我的身邊,她纖細袒露的臂膀向我壓來,將溜冰鞋的帶子繫緊,當她金麥色的髮鬈披瀉在她帶著擦傷的膝上,以書充作無花果葉的我便銷熔在陽光之中,而我所分享的葉影,也就在她離我變色龍似的臉頰不遠處,那光亮的肢體上跳動融化了。另一次,一名紅髮的女學生在地鐵車上傾身向我倚來,而我所見那腋窩中枯葉的紅褐,便在我血液中存留數週不褪。我可以列舉許多這類單方面的小型戀情。而某些竟以濃烈的地獄氣味收場。譬如一次我從陽台上注意到對街一扇亮燈的窗,窗中彷彿是一名小妖正在有如天助的鏡前卸衣。因為其孤立,因為其遙遠,那影像便具有一種特殊的魔力,促使我全速向我獨自的滿足衝刺。但突然之間,我所愛慕的那個溫柔的裸體人形,竟被惡意轉化成燈下一個身著內衣的男子袒裎的手臂,在那燠熱潮濕而絕望的夏夜中,在敞開的窗前讀報。

跳繩。跳房。黑衣老婦在我的身邊,我的長凳,我歡樂的刑架上坐下(一個小妖正在下面摸索失落的彈珠),還問我是否肚子不舒服,這老巫婆。啊,讓我在我青春的公園,在我苔綠的花圃中清靜一會。讓她們在我四周不斷嬉戲。永遠不再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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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這篇「假」序語調中帶著學究式高頭講章的味道。在令人莫明所以的突兀的線索中,似乎可以看到瑞依博士這個面具背後閃爍著納博考夫(以下簡稱 VN)的熠熠雙眸。

〔註2〕亨柏.亨柏:Humbert Humbert。對於此名,VN 曾於《花花公子》(Playboy,1964)專訪中說明:「這個雙重的隆隆之聲,我認為是暗藏危險,寓意深重。它是為一個可恨男子所取的可恨名字。它也是一個具有帝王之相的名字,而我的確需要一點堂皇的振動…但它又能衍生出許多雙關之意。」此處,譯者只欲指出「亨柏.亨柏」一名中,最為主要的寓意:法國出生的 Humbert,若以法國口音稱呼,近似法語「ombre」(陰影,英語之「umbra」),亦近似西班牙語之「hombre」(男子)。是以其最明顯之隱喻,即為「暗影中人」。

〔註3〕 薇薇恩.達克布隆:Vivian Darkbloom,本書另一主角克萊爾.奎提(Clare Quilty——clearly guilty,顯然有罪)情婦兼劇作搭擋。《我的提示》(My Cue)可指舞臺上之「提詞」,可指遍佈全書的「線索」,又因「cue」音「Q」,而暗指奎提。同時,Vivian Darkbloom 為 Vladimir Nabokov 名中字母之重組,而本書原有匿名發表的計劃,是則此中復另藏機關。

〔註4〕此指喬艾斯(James Joyce,1882-1941)《尤利西斯》(Ulysses)一書。John M.
Woolsey 法官之判決,使該書得於一九三四在美出版。所謂「劃時代判決」云云,出自該書美國「現代文庫」(Modern Library)版本中,Morris Ernst 執筆的序文標題:〈一九三三年十二月六日美國地方法院江恩.M.鄔錫庭上為《尤利西斯》解禁之劃時代判決〉(The Monumental Decision of the United States District Court Rendered December 6, 1933, by Hon. John M. Woolsey Lifting the Ban on 'Ulysses')。顯然,VN 借此序文嘲諷的對象之一,便是此類具有爭議性的書中不可或缺的護身符:一篇專家學者道貌岸然的序文。

〔註5〕試管中之風暴:tempest in a test tube。變自「茶壺中之風暴」(tempest in a teapot,亦即雞毛蒜皮的爭論)。將茶壺換成試管,這雞毛蒜皮的爭論便披上了科學的外衣。

〔註6〕 布蘭姬.許瓦茨曼:Blanche Schwarzmann。此名係以法文「白」與德文「黑人」組成,顯然暗示 VN 對弗洛伊德一派非黑即白之嘲諷。一九六六年,於國家教育電視臺之訪問中,VN 曾經有言:「我認為他太過粗糙,我認為他太過陳腐,我也不想讓一個手持雨傘的維也納老先生,用他的夢來糾纏我。我沒有作過他在書裡討論的夢。我在夢裡沒見過雨傘。或氣球。」而此處的「百分之十二」,自然也是虛構,意在嘲諷金賽博士(Alfred Kinsey,1894-1956 )及其印第安納大學性愛研究所(Indiana University Institute for Sex Research)各種研究中發佈之統計數字。

〔註7〕小江恩.瑞依:John Ray, Jr. 。此名首先暗指創建自然分類系統的英國自然學家 John Ray(1627-1705)。其昆蟲分類系統(見 Metheodus insectorum 與 Historia insectorum)係以「蛻變」概念為基礎。對鱗翅類昆蟲學家 VN 而言,這層聯想顯然有其用意。但在此一科學的,嚴謹的隱喻之外,「J.R., Jr.」此名復回應「Humbert Humbert」中的重覆。不但在這道貌岸然的學者背後,顯露出「H.H.」創造者的身影。同時亦暗示讀者,書中一切均含有雙重性,不可單從某一角度觀看。

〔註8〕此處「麗」的原文「Lee」,一方面標示發音,一方面喻示愛倫坡〈Annabel Lee〉一詩(見下文註10)。

〔註9〕據 VN 所述,選擇 Lolita 此名,係因「…我需要為我的小妖找個輕快如詩的小名。而『L』是最澄澈明亮的字母之一。尾處的『-ita』帶著許多拉丁式的柔情,而這也是我的要求。於是:Lolita。…另一個考慮是其來源之名,泉源之名,帶著十分悅人的潺潺細語:『Dolores』中的玫瑰與淚水。因為除了可愛與澄澈外,尚應考慮到我那小女孩令人心碎的命運。Dolores 也給了她另一個較為平常,較熟悉而幼稚的小名:Dolly,而這又與『Haze』這姓十分配稱,其中摻混了愛爾蘭的雲霧與德國的小兔——我是說一種德國的小野兔〔=haze〕。」(《花花公子》)(霧翳是「haze」一字的英文意義,小兔則象徵獵物。)就字源來說,Dolores 出於拉丁文「dolor」(悲哀痛苦),通常喻示聖母瑪麗亞。英國詩人 Algernon Swinburne(1837-1909)有詩〈Dolores〉,詩中女子之父為本書中 H.H.數次提及之普立亞普(Priap,見第一部十一章)。

〔註10〕安娜貝:Annabel。顯然出自愛倫坡(Edgar Allan Poe,1809-1849)〈Annabel
Lee〉詩中的「安娜貝.李」(亨柏的安娜貝則姓黎〔Leigh 〕)。詩中濱海王國與夭折之愛的回聲泠泠可判。綜觀全書,愛倫坡以或明或暗方式出現次數之多,甚於其它作家。當然,H.H.的故事,充滿坡生活與作品中的「少妻」蹤跡。但 VN 也藉此對坡作品中之分身靈魂、推理小說、浪漫語言等等多所模倣嘲諷。

〔註11〕倣作係摘取重組艾略特(T.S. Eliot,1888-1965)〈Gerontion〉詩中字詞。VN 自稱讀艾略特與龐德(Ezra Loomis Pound,1885-1972)時,年歲已大(1945 左右),只覺索然無味,不解眾口推崇。「但我想他們為比我早些發現他們的讀者,保存了一些感情上的價值。」(《花花公子》)

〔註12〕英國詩人 John Keats(1795-1821)致友人 Benjamin Bailey(1791-1853)書信為其詩學理論最重要之記錄。法國小說大師 Marcel Proust(1871-1922)之《追憶似水年華》(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一書前半部,曾為 VN 推為二十世紀四大鉅作之一。所謂「普魯斯特主題」,當與時間及記憶的性質有關。

〔註13〕小妖:nymphet,意指「小 nymph」。 希臘羅馬神話中,nymph 是以美女形貌出現於山林溪澗之畔的妖靈,若為凡人窺見,可導致目盲甚或死亡。詩歌中則以 nymph 之喻泛稱妙齡美女。而同時 nymph 亦指昆蟲之蛹。這層意義不可忽視,書中「蝴蝶」或「蛻變」之隱喻比比皆是。終其一生,VN 不斷蒐集研究蝴蝶,其發現之一便被定名為「納博考夫之林妖」(Nabokov's Wood-Nymph)。

〔註14〕休.布勞騰:Hugh Broughton(1549-1612),清教神學家。喇合:Rahab,見《舊約.約書亞紀》,第二章一至二十一節。

〔註15〕維吉爾:Virgil(70-19 B.C.),羅馬詩人。

〔註16〕阿克納騰、內茀緹蒂:埃及 Akhnaten 王(統治期:1375-1358 B.C.)與 Nefertiti 后共生七女,而碑上只顯示六名。

〔註17〕雷普察:Lepchas 居於印度大吉嶺與錫金之間。此為事實。

〔註18〕但丁:Dante Alighieri,生於 1265 年五六月間,初遇年方八歲之 Beatrice(「貝婀翠緁」為義大利發音,若循英語發音,則通譯為「比特麗絲」)時(1274),當只有九歲。兩人並無戀情。

〔註19〕佩脫拉克:Petrarch(1304-1374)。義大利文藝復興詩人,二十三歲初遇蘿拉(Laura)。她的身份年歲,至今仍無人確知,但此處稱她「蘿琳」(Laureen,亦即「小蘿拉」,由「Laura」加意指「小」的字尾「-een」而成),就斷言她還年幼了。沃克呂茲:Vaucluse,位於法國東南。

〔註20〕 黎麗思: Lilith,猶太傳說中亞當之首任妻子,後為夏娃所逐。一說黎麗思之去,是因為抗拒亞當堅持行歡時必須男上女下的規矩,而開女子要求獨立平等的惡例。黎麗思常被視為反叛與肉慾誘惑的象徵,或是與睡夢中男子交媾使之遺精的魘妖(succubus,在夢中與女子交歡的魘魔則是 incubus),或是「夜間的怪物」(黎麗思在《聖經》中只出現一次,John Nelson Darby 譯本將此希伯來文直譯為「lilith」,其它英譯本則作「screech owl」或「night-spirit」,見《舊約.以賽亞書》第三十四章十四節)。基督教雖不承認黎麗思,但中世紀後有時也將之與〈創世紀〉中的蛇相提並論,巴黎聖母大教堂(Cathedral of Notre Dame)西面門廊石雕中有下身為蛇的黎麗思,立於亞當夏娃之間。


【圖﹕Henry Scott Tuke, CUPID AND SEA NYMPHS】

台長: 毛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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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异
婁麗塔,生命的光,腹腰的火。罪孽,靈魂。婁——麗——塔:舌的尖端順著上顎向前進行三段旅程,第三下叩在齒上。婁。麗〔註8〕。塔〔註9〕 。

洛丽塔,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洛一丽一塔:舌尖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洛。丽。塔。

lolita
light of my life
fire of my loins
my sin
my soul
lo.lee.ta
the tip of the tounge taking a trip
of three steps down the palate
to tap,
at three,
on the teeth
lo.lee.ta

版本二更接近原文,一语感更好.避免了翻译体“的的不休”的毛病,直接吧my全部剃掉,不错,我尤其喜欢“叩在齿上”四字。这一段是Lolita里面我最喜欢的,像诗歌一样唱得出来。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形成重复。

小说最重要的还是节奏感,仅仅是书面表达的优雅还不够。如果要说翻译,还是后面那个版本翻译得好。
2008-04-26 23:54:10
jamie
还是毛锥子的译文好啊,不愧大家!
2008-05-04 17:27:09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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