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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2-21 00:15:51| 人氣66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評論】 納博考夫與威爾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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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聞荊公《字說》成,戲曰:「以竹鞭馬為『篤』,不知以竹鞭犬有何可『笑』?」又舉「坡」字問荊公曰:「何義?」荊公曰:「『坡』者土之皮。」東坡曰:「然則『滑』亦水之骨乎?」荊公默然。荊公又問曰:「鳩字從九鳥亦有證乎?」東坡曰:「《詩》云;『鳲鳩在桑,其子七兮』,和爺和娘,恰是九個。」荊公欣然而聽,久之,始悟其謔也。(明.王世貞《調謔編》)

王荊公極其佩服長公,見尖叉雪詩,詫曰:「東坡使事,乃能如此神妙耶?」指「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搖銀海眩生花」二句,以示其婿蔡卞。卞曰:「此不過形容雪色耳。」公曰:「爾何知?玉樓肩名,銀海眼名,並見道書,故佳也。」又荊公在蔣山,有人傳東坡〈表忠觀碑〉草稿至。公熟讀數過,謂座客此文係何體。葉致遠曰:「不知其體,要是奇作。」蔡元慶曰:「直是錄奏狀耳,何名奇作?」荊公笑曰:「諸公未知,此太史公二五世家體也。」蓋於文字之間,沆瀣如此。後因《字說》,漸至齟齬,遂爾成隙。荊公固執拗,坡翁亦多所狎侮,坦白人遇忮刻人,安得不賈禍耶?(清.梁紹壬《兩般秋雨盦隨筆》)
【註1


王安石與蘇軾這對哥倆好,從相知相惜到結讎結隙,其中牽涉了不同的政見與迥異的個性,而導火線則在《字說》一書。

上世紀美國文壇那段類似的公案,也有兩名政見與個性大異其趣的角色。也為了一本書,而使兩人勃然反目。

納博考夫(以下簡稱 VN)於 1940 年初抵美國時,除以翻譯維生之外,也在哈佛大學「比較動物博物館」兼任研究員,專司鱗翅目的辨認與分類,特別是「小灰蝶科」(Lycaenid)中俗名「藍蝶」(blues)的一類。1941 年,VN 在衛斯理(Wellesley)女子學院主講比較文學,不過只屬暫時。直到 1944 年他才再度獲聘,教授俄語課程。甫在美國落腳的 VN,此刻不但收入不穩,在放棄俄語改用英語,冀以筆耕立足的奮鬥上,也不十分順遂。直到結識當時正執文壇牛耳的作家兼文評艾德蒙‧威爾森(Edmund Wilson1895-1972以下簡稱 EW),VN 才獲得了一個進身之階
【註2

慧眼識人,並對俄國政治、文學獨具興趣的 EW,立刻便將 VN 推薦給《新共和國》(New Republic),為該刊撰寫書評。隨之,《大西洋月刊》(Atlantic Monthly)、日後為 VN 出版首部英語小說的「新方向」(New Direction 出版社與頂尖文學雜誌《紐約客》(The New Yorker)之門,亦在 EW 玉成之下,逐一為 VN 敞開。不僅 EW 本人如此,他年輕貌美的才女夫人瑪麗‧麥卡錫Mary McCarthy1912-1989 也景慕 VN,對後者的寫作事業多少起過推動之功
【註3。譬如她那篇鞭辟入裡的論文〈晴天霹靂〉(A Bolt from the Blue),便為 VN 小說巨作《幽淡的火》(Pale Fire)提供了精湛分析,掀起了研究熱潮。

兩家人自此過從親密,書信頻繁。但從相交之初,便已可窺見 VN EW 此後三十年間恩恩怨怨的端倪。他們個性上的矜負不讓、風格上的好惡不同、政治上的左右不合,在在透露出日後不可避免的衝突。通信伊始,EW 便以師長口吻,訓誡 VN 不可太過賣弄俏皮的文字游戲:「吾兄於雙關語似乎頗有偏好,萬乞盡力收斂。」而 VN 立刻也以切膚之痛的過來人身份,一邊輕輕點出了 EW(乃至當時整個美國智識界)的左傾幼稚症:「一旦剝除其隱語與咒語,一旦剝除其毒能致命之緘默、如靈附體之念誦、引人入迷之垃圾,馬克思主義即不成其為馬克思主義。破除馬克思主義及其他烏托邦夢想之悖論在此:起草作者即可能是其開國暴君
……Without its obscurities and abracadabra,without its pernicious reticences, shamanic incantations and magnetic trash,Marxism is not Marxism. The paradox which explodes Marxism and other dreams of the Ideal State is that the first author is potentially the first tyrant of that state.... )」;一邊又難耐手癢(或刻意調皮)地玩起了文字游戲:And now we come to Ilyitch – and here I itch (sorry)…. 【註4

兩人關係的急轉直下,大概始於《婁麗塔》(Lolita)一書。奇怪的是,EW 似乎始終抱持著某種清教徒的道德偏見,不屑這本 VN 自認得意的力作。他在 1957 6 12 日的信上極盡諷刺:「希望研究多情之父與不良之女的《婁麗塔》,能打動美國大眾,使吾兄一舉致富。竊謂若能使此女與普寧在阿拉斯加成婚,攜手同返舒適的中西部某大學,獲得終身教授職位,安享美國生活方式,則吾兄或能與《瑪玖麗.莫寧斯達》(Marjorie Morningstar)一爭高下,掠其之美,並可就此週遊全國講演青少年問題,從班格直貫聖地牙哥。
【註5」似乎,口稱讀過卻未必細看此書的 EW,也落入了一般對於此書曲解的窠臼。

一個是嚴肅耿介、直言無諱、自豪坦蕩不私的論界祭酒(嘗有人問他批評朋友的東西可會不好意思,他答曰:「不好意思!什麼是不好意思?我從來就不知道那是什麼玩藝。(Embarrassing! What does that mean? I have never known what that meant. )」)一個則是幽默不羈、性喜抬槓、自恃腹笥不匱的文壇才子。(EW 早在 1945 年便已於信中直言 VN 懷有「無饜的、自戀的虛榮」,而 VN 便開始在 EW 面前變本加厲,刻意俏皮起來。譬如 EW 信中說他正在學棋,VN 立刻出言調侃:「還盼吾兄棋藝突飛猛進,不日可成弟之手下敗將。」)

到了 1964 年,當與 VN 相交四分之一個世紀,曾向他求教過俄文的 EW,居然班門弄斧,在《紐約書評》(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上對他的普希金《尤金.歐涅根》(Eugene Onegin)英譯大肆批評,VN 便頓覺斯不可忍了。在他眼裡,這是 EW「以一根非特粗大、尚且生銹的針,扎刺在我芻像上的拙劣企圖」。老哥們兒翻起臉來,那熱鬧可非比尋常,VN 這會是真動了火,再不必拐彎抹角地皮裡陽秋,竟直斥 EW「天生欠缺讀書的機能」(organically incapable of reading)。

曾為 VN 立傳的布萊恩‧波伊德(Brian Boyd VN EW 好鬥的性格無任歡迎,卻從不曾將這個於他有提攜之恩的拗相公視為敵手,特別是在俄國的語言、文學、
歷史政治上。二十五年的老友終因《尤金.歐涅根》一書結為冤家,也許真是無可避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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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蘇東坡排行居長,人稱蘇長公。

【註2VN 曾在這段期間致信 EW 訴苦:「可笑——弟之俄語知識既遠勝世人——至少在美國如此——復較任何在美之俄裔人士通曉英語——而謀求大學教職一途卻至如此坎坷。來年生計,弟不免益覺忐忑。」

【註31933 年,甫自瓦莎(Vassar學院畢業,年方廿一的瑪麗‧麥卡錫與首任丈夫結婚。婚後不久即成為左翼刊物《黨派評論》(Partisan Review)名編輯菲利普‧拉甫(Philip Rahv1908-1973)公開的情婦,直到 1938 年方被拉甫好友 EW 橫刀奪愛(據說為了補償,EW 將自己的下一本書交由拉甫出版)。麥卡錫與包括其情夫、丈夫在內的大多數美國知識份子相同,也嚮往社會主義,只是此時已對史達林失望,轉為托洛茨基派。這是堅決反共的 VN 與他們夫婦最扞格不入的地方。麥卡錫曾與史達林派的好萊塢劇作家莉蓮‧海爾曼(Lillian Hellman1905-1984)化友為敵,甚至纏訟不休(直到海爾曼去世為止),成為當時另一段為人矚目的文人之爭。無巧不巧,兩名劇作家在 2002 年不約而同,都將這個公案搬上了舞台:班‧普雷森慈(Ben Pleasants)的《互不相讓》(Contentious Minds: The Mary McCarthy/Lillian Hellman Affair),和諾菈‧艾弗朗(Nora Ephron)的《幻想之友》(Imaginary Friends

【註4Ilyich 即列寧(Vladimir Ilyich Lenin)。

【註5Marjorie Morningstar》是赫爾曼‧沃克(Herman Wouk1915- 1955 年出版的小說,描寫一個反叛傳統價值的猶太女子,後來終於明星夢醒,重拾郊區的平淡生活,成為賢妻良母。



圖:卡通中的 EW 正在大筆批改《尤金.歐涅根》譯本,而 VN 則面露不屑,當年 EW 大力推崇的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珍‧奧斯登(Jane Austen TS‧艾略特(T.S. Eliot如敝履

台長: 毛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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