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太巫認兇
作者: 冷擎
儘管契丹殺破狼災星在中秋夜突襲,大宋朝「北方長城」王繼忠大將軍殞落,皇帝也差點被暗殺,又關了兩個臣子進烏台大獄,可是今天早朝的時候,宋真宗不但沒有憂心忡忡的樣子,反而是神采奕奕,一副迫不及待想宣布好消息的樣子。
「諸位愛卿,今天早上上朝,一路上是否有看到任何祥瑞的徵兆呢?」宋真宗剛剛在龍椅上坐定,就問排列兩側的大臣,沒等任何人回話,就繼續說道:「昨天夜裏,朕夢見一個金甲神仙,告訴朕大宋朝趙家江山基業穩固,國祚悠長,上天將要降下『大中祥符』祥瑞。朕以為今天眾愛卿可能有人看到了上天降下的祥瑞?可有?」
癭相腰疼的毛病還沒緩解,仍是僵直著身體,一副閃到腰的模樣,一步一步拐了出來,說道:「啟奏皇上,微臣今天早上路過承天門的時候,突然聽到天上有聲音大聲呼喚道『大中祥符,天降祥瑞』,接著看到了天上慢慢飄下一個黃綾包裹,就勾在承天門的鴟尾(讀音:吃)上。」
接著有十來位大臣,都是平常依附癭相的,紛紛站出來,言之鑿鑿說道,看見了祥瑞飄到了承天門,掛在鴟尾上。
古建築屋脊上最邊邊的兩側,會有尖尖的翹起,稱為鴟尾,也稱蚩尾,螭吻(讀音:吃)。據說在漢朝時,漢武帝修建柏梁台,因為這個建築比較高,怕會引雷電發生火災。有官員就說,傳說在海上有一種神獸,叫做蚩,蚩的尾巴具有魔法,只要拍打海水激起浪花,就會下雨。所以將蚩尾放在屋脊的兩側可以防火。有些地方的方言,稱海上發生的水龍捲風為鴟尾,就是因應這個神話而來。
「啟稟皇上,如今宋遼邊關告急,是否先商議對策,再來處理祥瑞吉兆呢?」寇準覺得此時邊關告急,國內動盪,討論這個神仙祥瑞似乎不妥,站出來說道:「天降祥瑞給大宋朝,表示皇上您是四海九洲的明君,這個祥瑞吉兆不會一下子就消失,微臣建議,是否早朝完畢再處理呢?」
「這…這…寇丞相說的有道理…。」宋真宗向來也怕寇準,雖然心中想的是繼續進行天降祥瑞這個議題,可是就是沒辦法拒絕寇準的提議,只能眼睛看著癭相,期待他能出面救救自己。
這齣戲顯然是癭相跟皇帝已經排練好的,癭相捕捉到了宋真宗求救的目光,於是又僵直著身體,站出來說道:「啟稟皇上,如皇上夢中金甲仙人所說,上天賜予的祥瑞是要確保我大宋朝國祚。」
「如果不趕快去取得,上天給的機會並不等待我們,萬一上天因為我們怠慢而收回祥瑞,反而降罪給大宋朝,這樣的結果,不知寇丞相一人可否有辦法承擔呢?」
這招厲害,上天可是沒有耐性的喔!你們如此怠慢,只怕就要觸怒天神吧?
「對對對!王愛卿講得非常有道理,上天賜予的祥瑞,如果怠慢無禮,反而會遭到上天降禍。是否眾愛卿與朕一同去承天門,將上天賜予的祥瑞取下來呢?」
還是癭相厲害,一出手就解了朕的麻煩,這寇準總是兇巴巴的,怪嚇人的。
「皇上,這…。」寇準本來仍要繼續勸阻,但是想到中秋夜皇上也受驚了,如今有個祥瑞來壓壓驚,也是一個治療的方式。更何況,北方邊防的事情,可能也無法一時三刻討論完,因此也就罷了,跟著皇上一起去承天門。
承天門的鴟尾大約有六丈高,早有一大群太監們圍在那邊,幾個年輕的太監施展輕功跳了幾次,都沒有辦法順利搆著懸掛在鴟尾上的黃綾包裹。也有的拿來了長竹竿,可是也沒能搆著。宋真宗見百官都已經到齊了,吩咐貼身的周公公道:「請周公公幫忙取下祥瑞可好?」
「遵旨!」周公公領命,謝過皇上,緩步走到承天門前,察看了一下可以踏腳的地方,心中有了主意。運足真氣,他先借力城牆石塊的縫隙,跳上了城牆,然後躍上城門樓的脊樑,走到懸掛著黃綾包裹的鴟尾前,再運勁飛掠過鴟尾,一手抓住包裹,腳下則輕輕借力鴟尾的底座,轉身跳到城牆上,再從城牆躍下,恭恭敬敬地捧著黃綾包裹,小碎步快走到宋真宗面前跪下,高舉包裹,說道:「啟稟皇上,夢中金甲神仙降下的祥瑞在此。」
眾人看到了周公公這樣矯健的身手,也都鼓掌叫好,宋真宗沒有接過周公公舉著的祥瑞神物,就是微笑著等喧鬧聲稍微停止的時候,對著癭相說道:「王愛卿,請問朕該如何處理這個上天賜與的祥瑞神物,才算是對神明恭敬,而且能發揮祥瑞神物的功效呢?」
「啟稟皇上,夢中金甲天神恩賜祥瑞神物既然能延長大宋國祚,微臣斗膽建議皇上,請下召文武百官齋戒沐浴三天。」癭相頓了一下,看看宋真宗,又繼續說道:「然後請皇上在紫宸殿隆重擺設香案供品,焚香禱告,開啟天賜祥瑞神物,讓大宋朝萬民都可以一起沐浴在上天與皇上的恩賜之下。」
「哈哈哈哈!愛卿說得好,准奏!」宋真宗高興地說道:「朕今天開始齋戒沐浴,三天之後舉辦盛大的典禮,朕要與大宋朝子民們一起慶祝!哇哈哈哈!如此一來,我大宋朝江山,將要延長到一千年,一萬年!哇哈哈哈!」
乍聽之下感覺這宋真宗還真是鴕鳥心態,怎麼用這個神仙祥瑞來呼嚨大家呢?而且,大宋朝國祚還能這樣跟神明用喊價的,說要一千年一萬年就給你?
可別說,當時老百姓都相信這個,從此大宋朝四面八方開始出現各式各樣的祥瑞,有時候是石頭上出現神秘文字,有時候是動物身上出現靈符,還有各種神明顯靈的天象…總之,在契丹大軍壓境的危機中,宋真宗這招假託神明來挽救全民的信心危機的作法,還真的療癒了當時大宋朝境內惶惶不安的人心。只是,這招也是有副作用的,後來荒唐的事情越演越烈,對於社稷民生乃至於朝廷官場也造成了許多不良的影響。
癭相與十幾位臣子同聲高喊:「皇上聖明,天佑大宋!大宋國祚萬萬年!」
「吾皇萬歲萬萬歲!大宋國祚萬萬年!」
在場所有臣子也都跪在地上,磕頭高喊:「吾皇萬歲萬萬歲!大宋國祚萬萬年!」
於是今天的早朝就這麽結束,皇帝直接回宮齋戒沐浴去了。並且吩咐下來,這三天不要去干擾他的清修,以免對神仙無禮,造成本來要給大宋延長的國祚被神仙打了折扣。
如此一來可急壞了滿朝文武大臣,北方邊關戰事告急,但是皇上正在清修,事情無法決斷,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寇準連續幾天都試著透過周公公看能否請皇上安排討論北方邊防主帥的人選任命,或者是否可以到刑部大牢探視張元、吳昊,可是皇上鐵了心閉門不出,也就只能等皇上清修完成之後再來討論。幸好契丹軍隊在中秋夜之後退回了幽州,並沒有繼續南下。這也讓宋真宗越來越覺得,契丹軍隊沒有繼續南下是因為天降祥瑞的效果。於是癭相更賣力吹捧祥瑞吉兆護祐大宋的神蹟,全國人民在這氛圍下,四處尋找祥瑞來呼應延長宋朝國祚的吉兆,反而對於眼前應該要想辦法防守契丹軍隊進攻的事情,不是那麼在乎了。
又過了幾天,竟然發生奇蹟了,原本被認為已經陣亡的王繼忠大將軍,派人將書信用弓箭射入了莫州城,守軍撿到了信,立馬交給楊六郎。楊六郎也不敢自己拆開,連夜用快馬送回開封。原來是王繼忠大將軍沒死,卻已經投降了契丹,在跟蕭太后遊說之後,期望大宋朝能派使臣到契丹談和。打從契丹使臣被丐幫抓為人質那時候開始,雙方就沒有再派使節往來,如今王繼忠大將軍竟然沒死,還能擔任雙方信任的基礎,這對於大宋朝與契丹而言,無疑是最好的和平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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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準,畢士安,癭相三人,手上拿著紙筆,逐一看過站在集英殿前廣場上的年輕大臣,準備要挑選一個相貌,人品,才能兼具的和談使臣出來。過去挑選使臣沒這麼慎重的原因,在於使臣都只是負責傳遞消息,但如今是要談和,就需要懂談判的官員。雖然宋真宗一直堅持「大宋朝不要主動派使臣談和,以免被獅子大開口」,但形勢比人強,群臣認為,先有人選,並且了解看看契丹蕭太后到底貪心到甚麼程度,再來研議也總比空想來的強。
主戰派也認同這個做法,因為如果知道了蕭太后的算盤打得太精,超過了宋真宗的底線,那麼毫無懸念只能繼續戰下去。主和派當然歡迎王繼忠大將軍這個提案,能談總是好的,即使蕭太后可能開一個天價。
寇準每到一個年輕官員前面,就雙眼直視瞪著對方盯著;癭相則是陰森森地笑;畢士安比起寇準資格還老一些,比較老成,會問幾句對答,例如:「你對契丹的看法如何?你對割地賠款的看法如何?」如此折騰了一整天,才將現場約有一兩千個年輕官員都面談完畢。三個丞相將自己屬意的人選寫在紙上,隔天早朝時交給了宋真宗,宋真宗看了笑了起來,說道:「寇丞相,怎麼你只寫一個人名,其他兩位丞相都寫了許多呢!」
寇準緩步走到殿前,舉著笏板(讀音:戶)說道:「啟稟皇上,這次出使契丹,也不知是否能生還回來?微臣挑選最不怕死的一個,以免辱沒了我大宋朝的氣節!」
宋真宗笑道:「有趣有趣,難得三位丞相都有共識,都有圈選這位大臣。嗯…『曹利用』這個名字我還真沒印象,宣一下『曹利用』上來給朕問話。」
這是哪裡冒出來的人物呢?滿朝文武百官交頭接耳,大多數都不知道這個「曹利用」是何方神聖?顯然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九品芝麻官吧?
實在是爆了一個天大的冷門,太監一時也不知道曹利用的官職,只能高聲喊道:「皇上有旨,宣,曹利用!」
原來曹利用並非在朝官員,是鄜延路(讀音:夫)走馬承受。鄜延路大約的位置在今日的陝北,治所在延安。「走馬承受」其實是個監察官員,專門監視各路將軍,地方長官,民情,然後每年一次到京師來匯報給皇帝。由於延安走到開封,距離相當遠,來回一趟就要半年,所以並不是一年來一次,其實曹利用已經很多年沒來京師了,所以皇帝沒印象是正常。這次來開封,剛好遇上了三個丞相主持挑選和談代表的事情,樞密院裡的官員覺得曹利用還不錯,於是也推薦他來面試,沒想到意外中選。
曹利用花了半盞茶的時間從垂拱殿外最末的班子小碎步快走到皇帝面前,跪在地上高呼萬歲,實在跑太遠了,還不住地喘氣。宋真宗賜曹利用平身,上下仔細端詳了一下,果然人高馬大,目光炯炯,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就儀態上而言,甚為滿意。又問了幾句,甚麼地方人?目前的官職?工作內容匯報?也認為曹利用才學與對答都是極好的人才,於是宋真宗說道:「朕賜你『崇儀副使』的官職,由你帶領使團出使契丹上京,此去可能艱難重重,你可有心理準備?」
曹利用從來沒想過自己一下子就得出差契丹,不過在陝北的歷練也培養出足夠的實力,馬上回話道:「啟稟皇上,微臣願為皇上以及大宋朝肝腦塗地,絕不辱沒大宋朝的氣節與國格!」
「哈哈哈!好!好!好!」宋真宗稱讚完之後,說道:「這和談的事情,就先交給寇丞相來負責,使節團的安排,也請寇丞相處理。」
宋真宗並沒有提到為何要主戰派的寇準來安排和談,可能是宋真宗自己的習慣,不成文的慣例,似乎和談的工作會交給主戰派的人,而戰爭的事情卻會交給主和派的人。
「謝主隆恩!」寇準與曹利用同聲說道。
退朝之後,寇準將曹利用拉到了旁邊,說道:「用之,這次出使契丹,可能有去無回,所以只能有你一個官員,其他的都是隨從,如此你能應付得來嗎?」
曹利用,字用之,因此寇準直接稱呼他用之。
「稟丞相,用之擔任走馬承受多年,向來也是獨立考察民情,獨立來京城匯報工作,因此單獨一人出使契丹並不會有困擾。但就是此行的目的是甚麼呢?請丞相明示!」
疑?不會吧?剛才皇上明明說是「使節團」,這個「團」字不管國學常識再差,也都知道指的是一群人,而不是一個人啊?!可是寇丞相現在說只能是一個人…那就一個人唄,出使契丹要是能大難不死,回來可是能平步青雲,加官晉爵的啊!
在鄜延路當了這麼多年的芝麻小官,他總是夢想著有朝一日能被朝廷重用,發揮所長,建功立業。如今中了大獎,人都還在輕飄飄的雲端上,哪知道出使契丹這差事說穿了就是有去無回的一個坑?還想著一路上被用八人大轎抬著,前有儀仗隊,後有鑼鼓隊,一路上敲敲打打風風光光地走一趟契丹上京。陪著契丹貴族們吃幾頓飯,然後瀟灑地乘著北方駿馬拉著的馬車,前有儀仗隊,後有鑼鼓隊,再這麼一路敲敲打打,風風光光地回來。
心中正暗喜著,用之啊用之,你真是祖上積德啊,攤上這麼好的差事?
沒想,寇準一句話就驚破了他的美夢…看來,儀仗隊,鑼鼓隊也是沒有了,轎子當然甭想了。
「用之,明人眼前不說暗話,簡單說,三件事。」寇準嚴肅地說道:「這第一件事,就是確認蕭太后和談的底線,要甚麼條件。」
「明白!」曹利用說道。
心下尋思,這沒問題,小事一樁。
「第二件事,查看確認契丹軍隊發兵南下的時間點。有可能和談只是讓大宋朝鬆懈也說不定。」
「用之會特別留意契丹軍隊的調度狀況。」
這有點難,不過沿路多加注意,或許可以瞭解個大概。
「第三件事,皇上交代,絕了王繼忠大將軍回大宋的念頭。」
「這…用之盡力去做,但不明白…」曹利用大惑不解地說道。
蛤?不讓王繼忠大將軍回來?!這…妥當嗎?
「老夫也不明白,可能是忠臣不事二主,王繼忠大將軍沒有以死殉國,雖然皇上不說,但心中應該也有些芥蒂吧?這個我們就不談了,照辦便是!」寇準說道:「另外,我安排幾個武藝高強的人充當隨從,盡量保護你的安全。」
「切記,活著回來最重要!」
也是啊,大宋朝都給王繼忠將軍風風光光辦了喪禮,皇帝也為了王繼忠大將軍披麻帶孝,萬一王繼忠還出現在全國人面前,這不就等於賞皇上幾個耳刮子,說他那個全國為王繼忠將軍守喪三天根本就是鬧笑話嗎?
「謝丞相安排,用之一定不會辜負皇上交代的任務!」曹利用給寇準行了一個大禮,寇準也拱手回禮,兩個人並肩離開了垂拱殿。
曹利用此時意氣風發,還沒認真去想,萬一被契丹人扣留下來,那麼他的下場要嘛就是跟蘇武牧羊一樣,被扔去天寒地凍的貝加爾湖;要嘛就是跟王繼忠將軍一樣,再也回不到中原來了。
這種事,誰說得準呢?命運總是跟人開玩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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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青城坐在一輛有著兩排長木板當座位,八個座位的馬車中,坐在他對面的是朱悅,與他同一排的是南皓雲,阿青,曹利用,對面那排則是朱悅,獨孤漠,宜修、宜笑,除了曹利用是官服以外,所有人都是隨從打扮,三個女孩還特別在臉上塗蠟扮醜,以免被認出來。這一行人,就是臨時組成的契丹和談使節團,與其說是和談,不如說是試探,宋真宗會找寇準來安排使節團,不用說這背後出主意的就是劉皇后。
馬車路過幽州的時候,契丹還特別用一塊特大號的黑布將整個棚車的部分蓋起來,擺明就是不讓使節團看到幽州附近的兵馬整備狀態。但是曹利用暗自從跟馬車交錯而過的車隊與馬匹的數量來計算,加上獨孤漠與朱悅聽到的周邊士兵們的談話,知道陸陸續續有糧草送往幽州。但是這也不能證明就是要攻打宋朝的準備工作,斷斷續續朱悅聽到士兵們的對話中,提到了大約有兩個親王將要到幽州督導防禦工事的建造,至於兩個親王會帶多少人來建造防禦工事,就不是很清楚。
馬車不停地趕路,大約十日左右就來到了契丹的上京。契丹人其實是鮮卑人的一個分支,只是在鮮卑各部落中比較晚才發展起來,因此契丹人的聖山與鮮卑人的聖山相同,都是赤山。而契丹的上京,就是在赤山,也就是今日的內蒙古赤峰市 。
「這契丹的上京,其實熱鬧程度也不過就是咱們大宋朝二線城市那樣子,可以很明顯看出,缺乏娛樂業。」柴青城嘆了一口氣說道:「本以為到了上京可以好好地聽聽小曲兒休息一下,沒想到只能悶在驛館中了。」
「按照行程,如果沒有意外,就是逗留十天,」宜笑看看手帳之後說道:「寇老爹說,一個月為限,如果我們沒回去,大宋朝就開始備戰了。」
「如果真的超過期限沒能回到開封,到時候可能幽州與三關就關上了大門,我們得另外繞路回去,所以這期間該進行的工作都需要緊鑼密鼓地進行。」
言下之意,就算有酒館也不可能讓柴青城去那邊閒晃聽小曲的。
「說到繞路,」南皓雲突然開口道:「丐幫經營海陸通往契丹審州這條路線已經很久了,隔海航行數天可以到京東東路的登州,如果我們真要繞路回到大宋,這條路可以考慮看看?」
契丹的審州,就是今天的瀋陽,登州則是山東的煙台,熟悉中國地理的人都知道,山東半島與遼東半島隔著渤海相望,而山東自古以來海上交通對韓國,日本就已經非常密集熱絡,丐幫總舵所在的山東青州,也就在登州的隔壁,因此往北跨海到契丹審州的路線自然是熟悉的。
「我也認為南兄建議的這條路線值得參考,因為這次談判,與其說是和談,不如說是彼此的試探,契丹方面進攻大宋朝打得正順手,此時的和談,難免是一種緩兵之計。趁和談的時候,鬆懈大宋的防備,然後出兵偷襲也不無可能!」雖然曾經對出使契丹有許多美好的想像,不過曹利用畢竟還是一個務實的官員,也弄清楚了和談對象的級數,謹慎地說道:「雖然我長年待在陝北,但是也聽說契丹大丞相,我們稱為韓貪狼的韓德讓,足智多謀,是一個很難對付的狠角色。」
「不過聽說南兄你是癭相力薦塞進使節團的,所以到底你是幫哪一邊呢?」宜修一臉疑惑地看著南皓雲說道:「你該不會是幫癭相來監視我們的吧?」
這使節團的組成份子,有癭相塞進來的南浩雲,也有劉皇后安排的獨孤漠、巫山雙煞與阿青,也有鉅子推薦的朱悅與柴青城…這組合讓曹利用一時也看不明白?果然,才到達契丹的地頭上,團隊就開始有了不信任感。
「哈!哈!哈!其實是小朱與含睇妹妹要我毛遂自薦,由我們陸副幫主跟癭相遊說來的。」南皓雲說道:「在座各位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特別避嫌。丐幫在契丹也有秘密地下組織,在契丹的南京,東京,上京都有秘密分舵,這一次來就是要與秘密分舵的舵主們聯繫,從地下的管道來探查契丹大軍可能進攻大宋的時間。」
「哼!最好是這樣!」宜修倔著嘴說道:「我會密切監視你!」
「南兄,我聽說丐幫弟子傳消息,是靠敲破碗或者敲竹杖的聲音來傳送密文的,這一路上經過的城市也不少,你這邊可有聽到甚麼了嗎?」朱悅怕宜修講話太直接傷害彼此關係,因此隨便丟出一個話題來。
「敲碗,敲竹杖能傳遞的訊息不多,不過這一路上,聽到的傳遞內容都是『福先寺,張將軍』,剛才也正想說晚點跟大家討論看看如何去接應密文中所說的『張將軍』?」南皓雲微微皺著眉頭回答道:「這個『張將軍』應該是本幫的一位臥底長老的代號,我是這樣想的啦。」
喔?臥底長老的代號叫做「張將軍」,聽起來不難找,只要到了福先寺,找個路邊的乞丐問一下,可能其中一個乞丐就是「張將軍」了。
獨孤漠歪著頭想了一下,說道:「福先寺我是知道的,那一帶就是各國商旅集中的地方,當初我們來到契丹上京時就是住在這邊。那裡龍蛇混雜,比較通行的語言反而不是契丹語,而是粟特語。我跟小烤鳥都可以聽講粟特語,必要時可以一起走一趟。」
「只是福先寺外面是有市場的,規模還不小,可能需要多一點人分頭去找,才能找到臥底密探『張將軍』。」
粟特語是北方民族與西域民族通商的時候使用的語言,從東漢時代就已經流傳,粟特人控制了絲綢之路的貿易活動,因此與西域之間的貿易往來,就都使用粟特語。粟特人曾經非常強大,也大幅度影響過我們的歷史。唐朝安史之亂的主謀安祿山,史思明,據說都有粟特族血統,所以時至今日,或許我們身上也有粟特族的遺傳也說不定?唐代的時候,提到的胡人,大多都是粟特人呢!
「聽起來似乎只要跟『張將軍』聯絡上,我們此行最重要的情報就可以到手了,對嗎?」柴青城興致勃勃地說道:「如果還要去趴在契丹人屋頂上偷聽偷看的話,可別找我,這太累了,契丹語,粟特語我都聽不懂。」
曹利用本來還擔心著寇準要的機密情報該如何取得?聽柴青城這麼一說,就安心了七八分,點頭說道:「做事情還是要講求效率跟方法的,與其去偷聽契丹人的情報,不如專心一致聯絡上丐幫臥底密探『張將軍』,這樣子任務就大致上完成了!不過這事情可能需要規畫周詳,我這個使節不一定能親自去福先寺,難免需要跟契丹官員們周旋談判。」
「曹大人請放心,這事情我與南兄有默契。寇丞相臨行前也交代過,取得契丹機密的軍事情報事關重大,我們分頭多路進行。」朱悅說明道:「這臥底的事情也是陰錯陽差,無心插柳,當時只是想說,丐幫乃是天下第一大幫,是否也有丐幫壯士身在幽州,可以提供一些機密情報的?湊巧丐幫長老張瓌(讀音:規)在軍中擔任虎威軍的軍頭,是咱們大宋朝『戰神』李繼隆將軍麾下的軍頭。他自願到幽州臥底已經有許多年,幸好也是因為有他多年的臥底,我們這次才能有機會這麼輕易地取得契丹的機密情報。」
「剛好也是小朱用密文通知我,有這麼一個任務,我才想起此時可以運用長老張瓌這條線。但是因為情報重要,張瓌長老信不過別人,只能這一趟任務我們親自來取,如果沒能取得,他就會燒了情報,以免暴露身分!」南浩雲接著說道:「所以我才會透過副幫主向癭相毛遂自薦。」
雖然眾人熱烈討論,不過獨孤漠直覺上有些擔憂,應該說,大家對於福先寺這個地點似乎只是單純的想像,並不是很理解那個地方有多複雜?「只是…我小時候的印象,福先寺連同周圍的市集是很大一片地,『張將軍』選擇這麼一個人聲鼎沸的地方比較不會被發現,就算被發現也容易隱藏逃走,這想法固然合理…我卻擔心說,要在這麼一個大的範圍,熙來攘往的人潮裡面找不認識的『張將軍』,這會不會是大海撈針呢?萬一他不是如我們預期,沒作叫化子打扮,我們該如何跟他接應上呢?」還是把心裡面擔憂的事情講出來吧?
沒想,宜笑摀著雙頰,樂不可支的模樣。「姐!我好緊張好興奮吶!如果『張將軍』不是叫化子,這該有多浪漫呢?」宜笑似乎認為這趟契丹之行也只是一趟旅行而已,少女心大爆發地說道:「竟然還能見到丐幫的臥底密探,還是大宋朝『戰神』的麾下,這個任務真是神祕又刺激。最好這密探還是個喬裝打扮的大帥哥,機警、沉著、勇敢而且多情!」
宜修皺眉扯了她一下,指了指臉上這一層易容用的蠟,提醒她道:「好姐妹,怎麼這時候犯花癡毛病呢?妳也不看看咱們臉上塗的這一層蠟,這張臉比起掌櫃的莊大媽還要醜十倍!妳有臉去見『張將軍』,也不怕人家嫌妳醜?到時候別找我,我可不會跟妳去。」
宜笑氣得捏住宜修的臉皮,不過柴青城這易容用的蠟還頗有彈性,竟然捏了幾下也沒有崩裂開來。
沒能再多談接應「張將軍」的事情,馬車似乎到達了目的地,停了下來,有個契丹年輕官員到了篷車後面,打開了門,先請大宋官員曹利用下車,之後隨從垂手低頭站立在曹利用後面,來迎接的是契丹的驛館服務員,領著眾人進入驛館。獨孤漠偷偷抬頭看了一下驛館的四周,這看起來應該是一座監獄而不是一個驛館,四周高牆圍繞,看起來大約有五丈高。 眾人安置妥當,就有服務員通報,「王戶部使」今晚設宴招待宋國使臣,這個「王戶部使」想來就是王繼忠大將軍在契丹的新職位了。
宴會上王戶部使氣色看起來不錯,契丹蕭太后對王繼忠大將軍應該很好,賜與的宅子又新又大,供應的菜色也很好,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投降的降將,待遇應該是比照契丹貴族。在北宋當時,契丹的政府正在改革,從唐制往宋朝的制度演進。所以像王繼忠大將軍這種通曉宋朝政務的官員,備受禮遇算是正常。只是說,在契丹任官,做的卻是攻打宋朝的事情,王繼忠內心實在無法承受這種煎熬,於是千方百計想辦法勸蕭太后、遼聖宗與宋朝談和,也才有了曹利用出使契丹的這個機會,否則自從丐幫抓了契丹使者之後,雙方已經斷了外交管道。
大約吃了兩刻鐘不到,酒已過三巡,曹利用起身到外頭走廊,領著朱悅與柴青城假扮的僕人進來。兩人用扁擔抬著宋真宗賞賜給王繼忠的禮物跟在曹利用後面,放下禮物之後垂手站著,曹利用要兩人打開禮物盒,一件一件逐一取出,說明,又逐字唸過宋真宗的書信,才叫兩人仔仔細細地把禮物整理放好。
王繼忠對著宋真宗賞賜的禮物下跪,哭了一陣,對著曹利用說道:「用之先生,能否代我向皇上請求,用甚麼方法讓我回大宋呢?」
曹利用面有難色地說道:「王大將軍,如今兩國交戰,使節往來都有困難了,更何況安排將軍回國呢?請大將軍就別再多想了吧?」
王繼忠並不死心,說道:「用之先生,我有一個計策,如果我能促成兩國簽訂和平協定,是否就能以這功勞來將功抵罪,回歸大宋呢?」
曹利用仍然搖頭,正色嚴厲說道:「王大將軍,皇上本來以為將軍已死,已經發動全國為將軍弔喪,君無戲言,將軍在大宋朝就已經是殉國了,再談回國不是為難皇上嗎?」
「更何況促成和談本來就是你現在該盡的本分,即使和談成功,也不能算作是功勞吧?不過,本使一定會將你忠心耿耿的事情稟告皇上,或許,最終能有機會打動皇上,收回成命也說不定?」
王繼忠頹喪地坐回座位,一邊哭一邊喝酒,曹利用也不說什麼,兩人沉默了一陣子,又開始聊一些契丹生活的瑣事與見聞。
本來幾個隨從被安排到邊廂隨便吃點東西,才吃兩口,獨孤漠,阿青,南皓雲便臉色發白,摀著肚子直喊疼。朱悅趕忙跟曹利用講了,說是有三個隨從水土不服,上吐下瀉,需要如廁。三人趁其王繼忠府上的僕人沒有注意,偷偷爬牆逃了出去,留下宜修、宜笑兩個人站在廁所門口,偶而還敲敲門問一下看看是否已經止瀉了?肚子還疼嗎?
畢竟獨孤漠是個路痴,所以三人由阿青領頭,南皓雲跟著,獨孤漠殿後,躲躲藏藏地往福先寺奔跑。契丹上京有宵禁,並且四處有衛兵巡邏,三個人左躲右閃,總算到了福先寺。夜晚的福先寺看起來有些陰森森的,佛殿上有燈光點著,仍有僧侶在頌唱晚課佛經。
契丹人也篤信佛教,當前的契丹皇帝遼聖宗,更是自己稱自己為「釋迦牟尼」,因此大多數的寺廟都是祭拜釋迦牟尼佛。老百姓與貴族也拜觀音菩薩。前面說了,契丹人也是鮮卑人的一支,鮮卑人的習慣,如果小孩年幼多病,或者好不容易生下的血脈,為了菩薩能保佑自己的孩子健康長大,小男生的名字會叫做「觀音奴」、「菩薩奴」,小女生的名字會叫做「觀音婢」、「菩薩哥」。例如蕭破軍的名字叫做蕭觀音奴,這名字在契丹算是菜市場名。
三人小聲商量了一下,先分頭尋找張將軍。福先寺占地甚廣,如果不算外頭的市場,也不算寺廟後面的田產,大概也有三里見方的面積。三個人搜了半天,也都看不到哪裡有張將軍,也沒見到任何乞丐。本來獨孤漠以為,張將軍也可以拆開變成弓長張,可是福先寺是佛寺,不像中原有些道教寺廟還會放弓箭,找半天找沒一張弓,眼看出來已經很久了,只能再繞一圈就得回去。
「會不會這個叫做『張將軍』的乞丐躲在廟前面的市場中呢?」獨孤漠問道:「我們有點失算了,契丹遵循唐制,在唐朝是有宵禁的,晚上不能出門。所以這個『張將軍』可能得找地方躲起來?」
「不如我們繞市場再找一輪,如果不行今天就算是探路,再找時間過來!」南皓雲建議道。
三人議定,又分頭開始找,繞了市場一輪,連一隻貓都沒有,更別說有乞丐躲在市場中了,可能今天張將軍沒來,三人只好放棄,循原路回到王繼忠府上。
曹利用知道獨孤漠三人出去找張將軍,可是遲遲沒有回報說三個人回來了,這個晚宴已經吃了兩個多時辰,王繼忠都喝酒喝到茫了,想要回房間睡覺,揮揮手正要送客。曹利用驚覺不好,馬上站起來說道:「王大將軍,皇上交代我一件事情,我差點忘了!」
一聽到皇上交代,王繼忠雖然茫了,卻也不敢怠慢,馬上強睜眼睛問道是甚麼事情?曹利用其實就只是急中生智,看到朱悅正望向自己,揮揮手叫他進來,說道:「皇上為了避免契丹皇帝懷疑王大將軍,因此特別交代,書信也要用契丹語唸過一次!表示我們與王大將軍交往,不會故意避人耳目!」於是要朱悅打開御賜禮物,拿出書信,就地用契丹語朗誦出來。正朗誦著,幾個瀉肚子的隨從回來了,於是朱悅趕快唸完,又把禮物收好,一行人上了馬車回驛館。
「如何?找到了嗎?」曹利用一回到驛館,急著問道。
三個人都搖搖頭,表示沒有找到。南浩雲說了,可能是因為宵禁的關係,福先寺冷冷清清,半個人都沒有,需要白天過去才比較有機會碰到叫化子。
「不如這樣子,明天請王繼忠大將軍帶我們去福先寺參拜,就說是曹大人篤信佛教,如何?」宜笑心裡想去福先寺,於是搶先提出主意說道。
「是啊,也可以說是隨從水土不服,可能是沒有參拜被神明降禍,這樣大家都可以去看看了!」宜修也跟著說道。
曹利用大喜,也覺得這方法好,畢竟目前自己蒐集到的軍事情報實在很少,就這樣回去可能會被責怪,丐幫這份情報對自己的前途非常重要。
翌日,王大將軍來接曹利用,今天要與韓貪狼午宴,午宴完畢,曹利用馬上對王繼忠提出要求,說自己有個心願,要去福先寺參拜為大宋與契丹得和平祈福,王繼忠果然熱心安排。一群人到了福先寺,點上香假裝拜了一下子,便藉口分頭尋找張將軍去了。為了怕契丹人懷疑,同時幫所有人爭取尋找臥底密探「張將軍」時間,曹利用還特別說,他這一次來契丹,就是希望兩國能夠和平。為了這個兩國和平的心願,他得跟佛祖磕一千零八十個頭,才足以表達誠意。這一千零八十個頭足足磕了有兩個時辰之久,磕到曹利用自己都數不清到底多少次了?還是朱悅與獨孤漠來找他說該回去了,他才暈頭轉向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踏上回驛館的路。
朱悅與獨孤漠在福先寺內外四處走著,白天福先寺人來人往,但就是沒有看到任何乞丐,也沒有看到任何穿將軍服色,或者與將軍有關的攤商,甚至連賣小弓小箭的玩具商都沒有。除了有一個大型的菜市場之外,大多的攤商都是賣吃的,穿的,用的,草藥或是表演雜技之類的。市集的範圍很大,快步繞了兩圈,也花掉一個多時辰了,不過就是沒看到半個乞丐,也沒有看到任何丐幫的標記。
難道說「張將軍」身分敗露,已經被抓走了?朱悅心中也開始著急起來。
相對於朱悅的著急,獨孤漠反而是漫不經心,可能是因為出於對朱悅的信任吧?想說找「張將軍」這個任務交給小烤鳥就好,既然兩個人來到這個異國的城市,熱鬧的大街,她也感染了宜笑那個不識時機的少女心,覺得跟心愛的人這樣走著逛街,偶而停下來看看首飾布料,真是新奇又浪漫的事情。這種事情換做是在開封,就沒有身在異鄉這麼自在,因為幾個市場的攤商或多或少都認識獨孤漠,走來走去都得要有一個「女神範兒」,常常去一趟市集回來,臉都笑到僵硬了。儘管獨孤家人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可是她身為墨家人的女神,即使一時半刻出現哀傷或者無聊的表情,都會被眼尖的大媽們捕捉到,形成街頭巷尾的八卦、謠言。
來到契丹反而非常輕鬆,走走看看,兒時的回憶一片一片想起來,有時候還拉著朱悅去看小時候曾經買過雞鴨的攤子,住過的房子,曾經駐足流連忘返的手工藝飾品攤位,十年過去了,雖然獨孤漠已經長大,可是這邊的一切似乎停留在過去,一點也沒有改變。
「不知道麻二哥、阿青、南兄他們是否找到了『張將軍』,這麼大的市集,人來人往的,果然是海裡撈針…唉,計畫了半天,就這點失策,要是真沒找到『張將軍』,就滿盤皆輸了!」帶著沮喪的語氣,朱悅也不免自責起來。福先寺這個地點雖然不是他選的,可是考慮不周全,現在一群人在這邊瞎忙,失算的懊惱溢於言表。
「小烤鳥,這幾把梳子幫我拿著,回去要送給宮裡面的姐姐們。」一點也沒顧慮朱悅的懊惱沮喪,獨孤漠買了幾把別緻的梳子塞到了朱悅袖子裡,人又走去其它攤子看手鐲,布料。朱悅跟在後面,袖子裡面滿是這些有的沒有的小東西,雖然不是很重,心裡面難免嘀咕,不知道是漠姐姐鎮定功夫到家,還是大小姐都被訓練成這樣,對甚麼事情都要重視儀態,不能著急?他小心地左右張望,賣東西的人看起來都是這邊當地的攤商…不對啊?雖然這市集龍蛇混雜人來人往沒錯,可是漠姐姐剛剛不是說了,十年來都沒甚麼改變?那也就是說,陌生人來這裡,就很容易被認出來?如果真的是這樣子,「張將軍」如何能每天來這邊等我們接應呢?
正思索著,隨著獨孤漠的腳步,兩個人已經離開了市集進入了福先寺。「晚上看不清楚,白天看才知道,原來契丹的門神也是秦叔寶跟尉遲敬德。」獨孤漠指著福先寺光鮮的大門說道。大門上一左一右,一個白臉一個黑臉,白臉沒有鬍鬚,手拿寶劍,黑臉的有落腮鬍,也是拿著一把寶劍。
「顯然契丹人也是受到唐朝極大的影響,其實隋唐時代,也有一些契丹人在唐朝政府做官呢!例如唐朝的中興名將李光弼就是歸順唐朝的契丹人。」
「這邊這一個門上面的門神又不太一樣,可以看出是秦叔寶與尉遲敬德,不過武器就不同了,秦叔寶拿的這個應該是鐧(讀音:見),尉遲敬德拿的這個應該是槊(讀音:朔)」朱悅指的另外一扇門說道。
雖然心裡面著急,可是也不能隨便敷衍漠姐姐,朱悅邊想邊答話,仍然不時觀察四周,到底「張將軍」是何方神聖呢?會不會是廟裡的僧人?
兩個人繞完了前殿,還有大雄寶殿,繼續往後面走,就是後進的偏廂,這邊大多是僧人自己的住宿活動地區,不過並不禁止香客過來,偶而也會與幾個正在進行農活的僧人,或者佃農擦身而過。福先寺這邊剛才已經繞過了一圈,沒甚麼收穫,這會兒又讓路痴漠姐姐帶回來這邊,朱悅想說她就是全然憑感覺的個性,既然四處逛逛有感覺,就由她去吧?不是答應過,每天要讓她高興嗎?自己窮緊張也不是辦法,可能今天「張將軍」沒來,或許明天、後天再找個藉口過來查看吧?
就是隨興四處亂走,走到了後進偏廂,已經到了寺院的田產了,兩個人順著田產邊的圍籬走回來,獨孤漠指著寺廟出入的後門說道:「看!這邊這一對門神又不同了,秦叔寶拿的還是鐧,尉遲敬德拿的這根歪歪扭扭的是甚麼?」
兩人走過去看,這個後門是僧侶出入的後門,通往農田的,顯然是僧侶或者農工們會從這裡出去到田地裡面種莊稼。不過這對門神是貼上去的,畫在兩大張紅紙上,看起來應該是從市場上買回來貼的。
「有了!」朱悅頓時靈機一動,見四下無人,把獨孤漠拉過來,附耳講了幾句話,於是獨孤漠站在路中央把風,左看右看裝作閒來無事,朱悅則趕快跑到門邊,把兩張門神都撕下來,摺好放進袖子裡。兩人繼續走著,又繞了一圈,查看各門神的差異,回到大殿的時候,曹利用還在殿上磕頭。於是攙扶著已經磕到天旋地轉的曹利用,腳步蹣跚地來到福先寺外頭。所有人已經都等在那邊了,看起來眾人都苦著一張臉,仍然一無所獲。為了避免契丹人隨同的官員起疑,朱悅也不動聲色,只是說曹大人磕頭磕到半個魂魄都去極樂世界了,得趕快回驛館躺下休息。
回到驛館,先照顧曹利用躺下,朱悅從袖子中拿出兩張門神,攤開來翻到背後,尉遲敬德那一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秘文,秦叔寶這一張的密文比較少。南皓雲看了大喜,說這應該都是丐幫的密文,拿出紙筆來將秘文翻譯成為漢文。果然尉遲敬德這一張寫的是契丹在幽州的軍事部屬,最後還提到契丹已經從上京派遣八萬軍馬前往幽州修整附近的城牆堡壘。秦叔寶那一張翻譯出來則是說,丐幫幽州分舵舵主張瓌(讀音:規),準備好了必要時的逃走路線,從審州(瀋陽)到寅州(丹東市,讀音:銀),從來遠城(現今鴨綠江口的丹東市)出海,走海路回山東登州。
「張瓌是丐幫八袋長老,幽州分舵的舵主沒錯。朱公子之前說過了,他本來從軍擔任威虎軍頭,作為本朝『戰神』李繼隆將軍部將,但因為朝廷需要有人潛伏到契丹,所以他自願到幽州臥底。」南皓雲將翻譯好的情報交給了朱悅,繼續說道:「是否先讓曹大人把這機密情報背誦起來?等一下我們其他人再背誦,之後就燒了這秘文以免暴露臥底的張舵主。」
本來已經不支,眼冒金星正躺著動彈不得的曹利用,昏沉之間聽到南皓雲說祕文已經翻譯好了,大喜過望,整個人精神都來了。不用人攙扶,他立馬連忙跳下床衝過來,拿著祕文趕快認真背誦,這份情報可是事關他下半輩子的官運吶!
「小朱,你怎麼知道情報是寫在門神紙的背後,而不是有個人要來跟我們接應呢?」柴青城充滿好奇問道:「我們大家都在找張將軍,到處問都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沒想到你四處晃一晃,撕兩張紙下來,問題就迎刃而解。難怪我爺爺那『君子之道』五十年沒人能破解的謎題,你一個下午就從『君子之道』的密室完美逃脫了。」
「麻二哥你過獎了,我也是花了不少時間四處詢問查看都沒有結果。」朱悅把門神紙翻過來,笑著說道:「後來是漠姐姐發現的,這個門神雖然是黑臉,但不是尉遲敬德,應該是張飛。」
「怎麼說呢?你們可以看他手上拿的那一條蛇矛,我是沒見過蛇矛,這邊畫得跟麻花似的,就是會意囉!福先寺的尉遲敬德,不是拿劍就是拿槊,只有這一個是拿麻花狀的蛇矛,而且這紙張還故意舊化過,所以我猜測其中必有玄機。」
也是啊,朱悅原先一直想,「張將軍」是不是每天都來福先寺?沒想到,不知道多少天以前,「張將軍」早就在福先寺恭候大駕了。
「妙啊!」柴青城湊過來看,笑著說道:「丐幫果然人才輩出,打啞謎都是這麼難猜啊?不過也可見這張長老的慎重,我們仍需要他持續送出機密情報,貼門神這一招確實高明!臥底密探人已經不在現場,可是這門神『張將軍』卻可以一直等著我們來接應。」
「太好了,這個任務算是達成,可以勾銷了!如今只剩下弄清楚契丹太后的底線,我們就可以順利回大宋了!」宜笑拿著手帳用一小塊胭脂把第一個任務槓掉,高興地說道。宜修則從袖子裡面拿出了一袋麻花,塞了一根給宜笑,自己拿了一根吃起來,說道:「這契丹的麻花炸得還不錯!」
難得獨孤漠也跟她折了一小段麻花來吃,邊折還笑道:「原來所有人都在找張將軍,只有妳跑去找麻花了!」
其實她自己還不是逛街買東西?只是朱悅嘴巴緊,只是微笑不語,沒有說破。
宜修當然不服,只是她沒撞見漠姐姐鬼混,一時無法反駁,急中生智,倔著嘴指著密文上的張飛反駁道:「那張將軍手上不也拿著麻花嗎?」
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裡,契丹王公貴族輪流宴請曹利用,就是沒有蕭太后,算算日子只剩最後兩天了,如果沒能見到蕭太后,就只能趕快回國,以免兩國開戰,一群人陷在契丹再也回不去了。不過此時一個疑竇也漸漸在曹利用心裡面冒出來,如果蕭太后與遼聖宗人在契丹上京,為什麼沒有召見使臣呢?問過王繼忠將軍,他也是每天熱心去詢問宮裡的太監,答案都是皇上、太后正忙著處理征討高麗的軍務,很快就可以騰出時間來好好跟宋使和談,請曹利用稍安勿躁。
蕭太后、遼聖宗正在整頓軍務,真的是要爭討高麗嗎?還是說,其實正如自己猜測,整軍經武雖然名義上要征討高麗,可是實際上卻是要突襲沒有防備的大宋?
想到這裡,曹利用就坐立難安…沒見到蕭太后,此行的任務無法完成…可是繼續等下去,只怕耽誤了宋軍的防備,讓蕭太后偷襲得逞…這該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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