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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18 06:00:00| 人氣7,45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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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回看清禁月] 第八章 亦僧亦道

第八章 亦僧亦道

 

作者: 冷擎

竹林寺後院,有一個精緻的小池塘,池塘邊上就是通往紫微山的小路,就這麼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地方,卻因為一個人的一句話,永遠烙印在獨孤漠心中。

 

「要要…要小心!」…還是那付口吃的蠢樣…

「要要…要小心!」…好像不口吃聽起來就不順耳?…

「要要…要小心!」…想其他的事心都很煩?我只想一直一直想這句話…

「要要…要小心!」…下雪了嗎?怎麼會覺得冷?…

 

僅管如此,為什麼一遍酸一遍甜呢?

「是因為從眼神中讀到了小烤鳥的心嗎?」

「死烤鳥,你死了活該,

活該!

活該!

活該!

只會叫別人小心,自己呢?

我絕對不會去你墳上給你上香!」

 

子夜時分。

獨孤漠怔怔地望著池塘,明明記得在這裡等小烤鳥的時候,荷花還是盛開的啊?

怎麼現在池塘裡面空無一物呢?

難道荷花,妳也懂得悲傷嗎?

還是荷花,妳也懂得牽掛?

會不會盛開的荷花,只是當時心情喜悅的想像?

早霜已經降下…。

是啊,秋霜時節,哪兒來的荷花呢?

 

月亮圓了,時序已經是秋天。

再一個月就中秋了。

 

哆………!

池塘裡驀然出現了一圈圈的漣漪。

 

下雨了?子夜的第一滴雨嗎?我在這裡發呆了多久?

 

哆……!

又一圈圈的漣漪。

 

獨孤漠抬起頭,看著天空,一輪清朗的明月,哪兒來的雲跟雨呢?

 

「我在等那片雲…。」小烤鳥…不要再說了!再說我就不是獨孤漠了…!

 

狼,是沒有眼淚的。

喝了狼血,就不會再流淚,爺爺總是這樣說。

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只是我的心在下雨。

那不是淚!狼,是沒有眼淚的。

 

「阿彌陀佛!」

「漠兒,『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可還有精神陪惡智過幾招嗎?」

 

「方丈爺爺,您…夜深了,這樣好嗎?」獨孤漠直到聽到佛號,才發覺方丈來了,趕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淚,站起身來。

 

「『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哈,哈,哈…漠兒,心無罣礙,心無罣礙啊。」沒管獨孤漠現在的心情,惡智方丈輕輕從樹上摘了一片樹葉,伸手遞給獨孤漠。

「拿去吧,妳的劍。」

 

「嗯,方丈,得罪了!」恭敬不如從命,獨孤漠拿著樹葉,一招基本的墨家劍法,「鴛鴦于飛,肅肅其羽」,不假思索就指向方丈的咽喉。可能是出於尊重吧?她沒有用上獨孤家的劍法。

 

「阿彌陀佛!」

「漠兒,可小心了!」

「少林寺的絕技大大小小加起來有七十二項,但僧兵院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只有『大悲千手觀音掌』一式。」惡智方丈一出手就從虛實三十二掌開始,瞬間獨孤漠周身要穴都籠罩在掌影之下。

 

獨孤漠但見方丈掌影中或虛或實,既然是掌,掌心即為破綻,且不論虛實,三十二劍逕往三十二個掌心刺去。

「方丈爺爺,這是你逼我的喔!漠兒還可以更快一些!」話音未落,手鑄金人神功疾走四肢,道:「獨孤劍法,八十一劍。」

樹葉劍穿過掌影,又多出四十九劍指向惡智方丈。

 

惡智方丈微笑著點頭,說道:「弘行老兒教得好啊,但妳可知道『大悲千手觀音掌』雖名為掌,實際卻是包含了「掌,指,爪,手刀」四種變化。」

「六十四掌,漠兒,二百五十六種變化來了。」

 

獨孤漠仍有餘裕,說道:「現在不只掌影更多,變化更多,破綻也更少了。」

「有些掌功變化一劍即可反制,有些需要兩三劍不等,但是我還可以進攻喔!」

「一百零八劍。」

 

「哈,哈,哈,痛快,老衲許久沒遇見過像妳這等高手了。」惡智方丈內力激盪,將僧袍震飛出來,原來袍內還穿著僧兵鎧,繼續說道:「不好意思,寬袍大袖沒辦法催到極限。」

「可注意了,一百二十八掌,五百一十二種變化。」

 

獨孤漠與人對招,不論實戰還是練習,打從七歲當了父親的侍劍以來,從來沒輸這麼慘過。

惡智方丈收了掌力,手上拿著樹葉劍。

獨孤漠卻坐在地上,鼓著腮幫子,微怒地說道:「方丈爺爺,明天再練過,漠兒不服!」

 

「阿彌陀佛,明天從六十四掌開始。」惡智方丈說道:「明天練劍時,一邊出招一邊朗誦《波若波羅蜜多心經》,可以嗎?」

 

「好啊…方丈爺爺…。」獨孤漠又變回無精打采的模式。

 

「走吧,朱公子醒了。」淡淡地說了這句話,惡智方丈也沒伸手拉坐在地上的獨孤漠,撿起了自己的袈裟,往西廂房走去。才走沒幾步,一溜丈長的青絲搶在方丈前面,一下子就消失在轉角。

 

「阿彌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惡智方丈微笑著,也加快了腳步跟上去。

 

獨孤漠本來已經衝到了朱悅所在的西廂門口,突然想到自己照顧小烤鳥兩天了,剛才又跟方丈過招,被拍到膝蓋後面的「委中穴」,鬆了腿筋坐地上,衣裳也皺了,整個人跟本就是邋遢醜樣。

 

心念一轉,馬上又回頭跑,想先梳理打扮一下。

「哎唷!」

不料宜笑、宜修跟在後面跑,於是獨孤漠跟巫山雙煞撞了個滿懷。

「姐去如廁!」獨孤漠心急,隨便給個藉口,一溜煙跑了。

 

宜修揉著撞到的肩膀說道:「漠姐姐怎麼可能會沒發現我們倆在她後面?她內功那麼高,平時身後五丈遠的蟲子飛都知道的啊?」

 

「阿彌陀佛!剛才兩位菩薩撞到的是『獨孤含睇』,不是『獨孤漠』。」惡智方丈跟在後面看得一清二楚。

 

「『獨孤含睇』就是『獨孤漠』啊?」宜笑正要進入廂房,聽到惡智禪機,眼神閃過一絲詭秘,回頭拉著宜修說:「咱們去捉拿『尿遁』的漠姐姐。」兩人也一溜煙往獨孤漠消失的方向跑了。

 

方丈進到廂房,裏面已經鬧烘烘的,阿青、莫仁、莫勇、牛大、馬九、羊昆、胡德、符計生…聽說朱悅醒來,全部都跑了過來。畢竟打勝仗,救出了方丈,也順利將海蛟幫幫主汪海的屍身取回,所有人都不禁由衷佩服朱悅的計謀。

 

宜笑隔了半盞茶時間才進來,她拿著一只小銅鑼。

鏘鏘鏘鏘鏘---鏘!最後一下用力地敲。

滿屋子的吵雜馬上安靜了下來。

 

「咳,咳!」

「諸位,諸位大哥聽我說,我們家兵者剛醒過來,需要靜養。」

「明日大家再來好嗎?」

眾人點點頭,有些說好,有些說對,慢慢魚貫走出去。等眾人都走了,宜笑對著仍躺著閉目養神的朱悅問道:「朱公子,可睡著了?」

 

「還沒有,反到是覺得有點餓。」全身包紮著繃帶的朱悅有氣無力地說道。

 

「這樣啊?」宜笑說道:「我去張羅看看?」邊說邊拉開門閃了出去。

不一會兒,門又開了。

 

「程姑娘…,現在半夜三更…,還是不要麻煩…。」朱悅忍著全身的疼痛,用力擠出一句話來。

 

「不,不,不,一點都不麻煩!」宜笑在門口說道。

接著只聽到「嘻!嘻!嘻!」幾聲,門又關上了。

 

朱悅仍閉著眼,其實也睜不開,因為被用酒罈子砸破頭,眼皮額頭上都有些傷,當時情況緊急,整個頭連眼皮都抹上了首烏糜傷膏,用繃帶捆緊緊的。

宜笑的話音剛落,就聞到了一縷熟悉的幽香。

 

「漠姐姐?妳還沒回去睡嗎?」

「…」

 

有幾個水滴,滴在自己的手背上,朱悅心想:「原來漠姐姐在哭。」

「以前生病的時候,娘也會在我床前哭,病好了娘也會哭。」

「娘哭的時候,只能自己自說自話等她哭完想搭話,要是一直追問理由,答案永遠都是:『沒甚麼!』」

「漠姐姐心高氣傲,心思又比她髮絲還細還軟,既然哭了,自有她的理由,想個話題轉移一下她的心思,或許就不哭了。」

 

於是,朱悅又問:「大家是不是都平安回來了?」

「…」

 

只聽到打開食盒蓋子的聲音,濃濃的粥香散發出來。身體畢竟是誠實的,朱悅的肚子竟然「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朱悅滿臉羞慚,掙扎著坐起來,說道:「漠姐姐,我不是故意要失禮的,只是這粥的味道實在太香了!」

獨孤漠看他動作遲鈍,在床上翻了半天還起不來,實在滑稽,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說道:「小烤鳥,這粥一碗值一百兩黃金,你吃是不吃?」

 

****

 

獨孤漠本來已經跑回房間,剛用清水輕輕洗了臉,正給頭髮上蓖麻油,忽然宜笑、宜修兩個人跑了進來。

 

宜笑提醒道:「姐,妳現在在做甚麼?」直拉著獨孤漠的手:「朱公子眼睛上了繃帶,甚麼都看不到啦!」

宜修也跟著支招說:「姐,這事情我們倆最有經驗,大病初癒的人,要用清粥補身,妳這兩天不是天天熬粥嗎?」

 

「還是妳們兩個仔細。」獨孤漠突然間想起來,「灶上那新熬的粥,不會被妳們倆給吃完了吧?」隨即起身,只將牛角梳放進袖子中,宜修拉著獨孤漠往膳房走,宜笑則在後頭躡手躡腳說:「兩位慢慢來,我先去清場。」

兩人「嘻!嘻!」對笑了幾聲,失了神的獨孤漠,心裡只想著那個粥會不會焦了?

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兩個祖奶奶給自己設了套。

「姐,妳頭髮抹油抹到一半…。」宜修小聲說道。

獨孤漠還是沒聽到。

小心翼翼地盛好三碗粥,放在食盒中,跟著宜修走到了西廂房,宜笑已經等在那兒了。兩人輕輕把獨孤漠往門裡一送,關上門,一左一右站門口,屏息等著好戲上演。

 

****

 

直到聽到朱悅肚子咕嚕咕嚕亂叫,獨孤漠才回過神來,病人肚子餓了,表示元氣已經開始恢復,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看到全身捆著繃帶的小烤鳥,不覺又好氣又好笑。

 

「百兩黃金啊…這個在下自然是吃不起的。」朱悅知道獨孤漠準備好了粥就是要給自己的,只是需要一個台階給她下才行:「不過我剛才想到了一首唐詩,是否可以先喝半碗粥,然後我吟詩給漠姐姐評一下,如果還可以,就再賞賜我另外半碗,如何?」

 

 

「行…這就趁熱喝了吧?」獨孤漠早就拿了一碗在手,輕輕吹了幾下,就口試了一下溫度,幾下就給朱悅塞了一碗下肚。

 

「嗯…這粥入口有蘭桂之香,漠姐姐真是好手藝…嗚…。」

獨孤漠急著給朱悅進補,又塞了朱悅一口,說道:「好了,來吟詩吧?本仙倒要聽聽看甚麼詩價值百兩黃金。」

 

宜修在門口聽著,心生疑惑,小聲問道:「欸,那個粥我偷喝的時候,沒有甚麼『蘭桂之香』啊?這朱公子不會是個情場高手吧?這麼會說情話?」

宜笑悄聲說:「噓!那是漠姐姐口水的味道啦,妳懂甚麼?」

馬上又跟著說:「漠姐姐回神了,不可再說話,她內功精湛,會聽到!」

 

朱悅用袖子把嘴抹了一下,問道:「漠姐姐覺得凝著朝露的荷花美呢?還是驕陽下的荷花美?」

「我都喜歡的,要說其中的差異,在於韻味的不同。」獨孤漠側著頭想了一下,說道。

 

「雨後的荷花美呢?還是雨中的荷花美?」朱悅又問。

 

獨孤漠笑了一笑,說道:「小烤鳥你這是問『禪機』呢?還是問我的『感覺』?」

「若要說『禪機』,就如同那天我帶著面具問你,『色不異空,空不異色』,道理是相通的,只是與『不可說,不可說』相同的情況,單用言語是講不完的。」

「若要問感覺,雨中如果只有一支花,我就不喜歡,負面的感情太多了。」獨孤漠繼續說:「如果有多一些,即使只有多一支花相伴,雨中、雨後都是美的。」

 

朱悅微微一笑,吟道:「

一支紅艷露凝香,

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

可憐飛燕倚新妝。」

 

「聽起來似懂非懂,這是誰的詩呢?」獨孤漠問道。

 

「這可是謫仙人李白的『清平調』,當年是寫給楊貴妃的呢!」朱悅道:「這個值千兩黃金!」

 

「好,你倒給我解釋解釋,如能讓本仙滿意,一千兩黃金絕不手軟!」獨孤漠笑道。

 

「首先幾個關鍵詞,『露凝香』是花上沾著露,但也可以說是美人剛剛流淚。至於有些說法說是貴妃剛泡完澡…這個就省略不看了。」

「『雲雨巫山』可沒有邪惡的意思喔,就是楚王夢見巫山神女,深深愛上她而無法自拔。」

「這巫山神女就是屈原九歌的『山鬼』,獨孤含睇的老鄉是也!」

 

「你這拐彎抹角的講我們秭歸專門出絕代美女,上次是昭君,這次是巫山神女…小烤鳥你心裡面那個豬圈可邪惡的緊!」獨孤漠開懷地笑了起來。

 

「話說,這歷史上跳『胡旋舞』最有名的,就是漢成帝的皇后趙飛燕了。」

「可是呢,我本人倒覺得,獨孤含睇的胡旋舞,會讓那趙飛燕趴在床上痛哭,把那滿臉的濃妝哭花了臉。」

 

「小烤鳥,如果砸一個酒潭子在你頭上,講出來的話就讓人這麼沉醉。」獨孤漠還是止不住笑:「待會兒我多拿幾個酒罈子砸你!」

笑了一會兒,說道:「詩是價值千兩,但你是藉李白的詩來哄本仙,還鋪陳了一堆胡言亂語,甚麼雨中荷花,雨後荷花?根本就是拐彎抹角來嘲笑本仙流淚?可惡極了!」

 

朱悅假裝嚴肅道:「慢著!妳可知你姐夫的名言?」

 

「姐夫的名言?想不出來皇上有甚麼名言跟這筆帳有關係的,你又想顧左右而言他來唬弄我嗎?」

「本仙對於算帳與劍法,自認是天下無雙喔!」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可是你姐夫說的?那我借書中的黃金屋與顏如玉來用,有何不可?」朱悅賴皮道。

 

獨孤漠的姐夫,就是當朝皇帝宋真宗,這靠山也就是獨孤漠名揚天下「八風不動」中的一風。宋真宗為了鼓勵科舉考試的士子們,做了一首勸學詩,朱悅用的就是其中兩句最被大家所熟知的句子。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

娶妻莫愁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

出門莫愁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

男兒欲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

 

「…服了,這詩算你二十兩黃金,現在本仙欠你八兩黃金。」獨孤漠倔著嘴勉強認帳,「至於那胡旋舞,本仙自認也不比趙飛燕差,不過本仙天生麗質,膚質好,不太化妝的,這點就完勝『趙飛燕大媽』了。」

 

「那是當然!」朱悅不假思索,也點頭同意:「楊貴妃大媽也是要自嘆不如的。」。

 

伸出手扯住了朱悅的臉皮,獨孤漠問道:「年年中秋,京城裡的墨家人,都會有個祭典,我跟宜修會跳胡旋舞表演嫦娥奔月,今年宜笑也會一起跳,你也來好嗎?」

 

「好啊,但妳不會是要我表演『月兔』,阿青演『吳剛』吧?」朱悅戒慎恐懼地說道:「妳們這三個刁蠻的祖奶奶,連丐幫總舵也敢瞎胡鬧,難保不會派個搞笑角色給我。」

 

「放心~你是觀眾!我招待你坐貴賓席,免費!」獨孤漠高興地說:「這兩碗粥,溫度剛好,趕快吃了吧!」拿著粥,又把剩下兩碗胡亂塞他嘴裡,逼朱悅吃了,才滿意地拿著食盒回房休息。

 

宜笑躺在床上,見獨孤漠回房,一躺上床就滿臉堆笑沉沉睡去了,輕輕搖了一搖獨孤漠,叫道:「姐?姐?」

獨孤漠的夢正甜呢!平常不會這樣啊?姐睡覺不是都還要警戒著,以免有人偷襲嗎?上回在濟南府,半夜裡面幾里遠的打鬥都可以驚醒她,怎麼現在睡得跟死豬一樣?!

宜笑無奈,轉頭跟裝睡的宜修說:「要是小筍子能有朱公子十分之一的讚美功夫,情話講得直比咱們劍南道的美酒還醇香,我就不會離家出走了。」

 

「我倒是覺得看男人,要看觀察他的行為,有沒有把妳放心上,真真正正有行為對妳好才不會被騙。」宜修持不同的觀點:「嘴上講講,口惠而心不實,用講的都不用花錢,也不用費力氣,我才不信呢!」

 

宜笑眼珠一轉,突發奇想地說道:「至少好男人口不出惡言是基本要求吧?妳說,我寫封信請我爹爹把小筍子送來給朱公子當徒弟,這樣可好?」

宜修深深地打了一個哈欠,不耐煩地說道:「懶得理妳!好男人就像咱們天香堂賣的上等沉香,光拿起來聞是沒味道的,有些還又黑又醜,但是燒了之後,滿室清香才是正品。妳可別犯渾了…。」

 

****

 

清晨,朱悅已經能下床行走,拆了繃帶梳洗完畢,想曬點陽光,於是走到紫微山上,見惡智方丈與獨孤漠,阿青,宜修,宜笑四人在空曠處練劍。

朱悅心想:「江湖上,偷看別人練劍與練武是忌諱,不如先往山上走,登高望遠。」

 

「阿彌陀佛!」

「朱少俠請留步,漠兒說你能背誦全本的《慕容帛書》,不知對於『大悲千手觀音掌』可有了解?」儘管眾人都聽到了有人過來,但惡智方丈做了個戰場上溝通用的,「沒事」的手勢,同時叫住朱悅。

 

朱悅拱手對大家行禮,回答方丈道:

「回方丈,僅僅從書上知道有這功夫,但是《慕容帛書》中記載的是『金剛伏魔印』。」

「《慕容帛書》的作者慕容白曜特別註記,當初他向『亦僧亦道』大師學習的,是『千手觀音掌』,他自己再多花了十多年的時間,融合中原武藝,戰場上實戰的經驗,將原來的掌法變化,改為武器變化,反而沒有收錄原本的『千手觀音掌』。」

「在下單純猜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慕容前輩應該是對於自己獨創出『金剛伏魔印』的絕世武學感覺到萬分的驕傲與自豪吧?甚至認為『金剛伏魔印』已經超過了『千手觀音掌』。」

 

「所謂的武器變化,是指維持原有的運功方式,但是改用武器而不用掌法,對嗎?」惡智方丈似乎對於「金剛伏魔印」是有所了解的。

 

「正是!」朱悅道:「『金剛伏魔印』所使用的兵器為『槍』與『戟』,慕容白曜本身是一手持槍,一手持戟。因為作戰時如四大天王臨陣,修羅金剛再世,當時他轉戰大江南北,無人能敵,因此慕容白曜將這個武學命名為『金剛伏魔印』。」

 

「阿彌陀佛!諸位剛練完劍,咱們順著小山走走,以免驟然停止有損功體。」

「這『千手觀音掌』與『金剛伏魔印』,跟獨孤家的劍法,有著極深的淵源,或者說,這兩套武功,先天就是獨孤家『以劍御身』的天敵。」

「但是,當獨孤劍法昇華到『以心御劍』的境界之時,又反而是『千手觀音掌』與『金剛伏魔印』的天敵。」

 

「方丈爺爺,聽您這樣說我完全矇了!這個是那個的天敵,那個又是這個的天敵…。」宜修拉住惡智方丈的袈裟問道:「早上看見您與漠姐姐,阿青對陣,看似獨孤家劍法速度即使提高一倍,但仍敵不過這『千手觀音掌』的變化數量,對嗎?」

 

「好姐妹,從算數上來看,五百一十二種變化對一百零八劍,」不愧是從小打算盤長大的商家女兒,宜笑對著宜修打趣說道:「獨孤家的人遇到這種對手只能逃之夭夭。」

 

「但是漠姐姐修練了十年,是一百零八劍,要說到兩百劍,那就是個坎,很難超過這個數字的!怎能短時間到更多更快呢?」宜修繼續追問:「要是遇到了剋星,那可怎麼辦?」。

 

「現在練習是只用單手,」獨孤漠也直言不諱地說道:「如果我兩手都用,差不多兩百劍是可達到的,但是要再更多,確實有極限。」

 

「說書老先生總是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宜笑對著宜修說:「光光用這個數字來比較,你多一掌我多三劍,這樣應該是無法分出勝負的吧?伯父不是說了嗎?道要勝魔,都需要飛昇到上一層的境界才行。」

她說的伯父,指的是宜修的義父,也就是獨孤漠的親爹,人稱「天下第一劍客」的獨孤梢。

 

談到了「道、魔」之爭,獨孤漠帶著自嘲的語氣說道:「慕容白曜老前輩起了這麼一個響亮的『金剛伏魔印』當招式名稱,偏偏又是我們獨孤劍法的天敵,金剛是慕容部,『魔』則是我們獨孤部?不都是鮮卑族人嗎?感覺上我們獨孤家被妖魔化了?」

 

「聽起來是誰先搶到好名字,誰就佔了道理。改天我也跟鉅子說說,把墨家劍法改名稱為:『驚雷劈鬼劍法』,這樣子跟我們墨家站對邊的,就通通都是鬼了!」宜笑還一本正經地說道。宜修則是溜過去扯她的臉皮,兩個人鬧在一起。

 

「不過呢,我爹爹肯定很高興,連獨孤梢這名字他都那麼得意了,能被尊稱為『魔』,應該更樂才對。」獨孤漠又自顧自地說道:「這『金剛伏魔』就頗違背墨家的兼愛宗旨,慕容白曜前輩,應該是個性分明的人。反而在千手觀音掌前面加個『大悲』比較好,交戰的雙方,是為了彼此的利益還有想守護的人而戰,即使殺了對方,心中也還是會難過惋惜的。」

 

惡智方丈點點頭,說道:「漠兒是否能突破『以劍御身』,進入下一個境界『以心御劍』,這我也說不得準。就佛法而言,強分金剛與魔,對於魔並不公平。但也可以由此得知,金剛伏魔印最終可能無法成為上乘的武功,讓有心人學習了,就會是一種以暴制暴的霸道功夫。」

「當今世上,也很難有正義與邪魔的差別,即使大宋朝與契丹如此交惡,打了幾十年的戰爭,也無法分清楚誰對誰錯?但如果終於有一天能和平相處,兼愛彼此,那才真的是蒼生之福。」

 

「姐!怎麼又沒聽妳說過,伯父為何對於『獨孤梢』這名字得意呢?」宜笑噘嘴問道:「這名字是不是也跟我們一樣從有名的詩歌中擷取出來的呢?」

 

「這個我知道!」宜修手舉高高的,得意地說道:「是因為獨孤爺爺對師父爹爹棄戰六大門派的事情非常不滿,所以把他的名字從原本的獨孤新願改為獨孤梢。」

「『梢』這個字,左邊木頭拆開寫,就是『大不肖』!」

 

「啊?!」不明就裡的眾人,驚訝問獨孤漠道:「真的是這樣嗎?」

 

「是這樣沒錯!」獨孤漠表情有點為難地點了點頭,畢竟這是自己爹爹的事情。

同時,獨孤漠捏了一下宜修的臉頰,「妳啊!不能這樣隨便直呼爹爹的名諱!」

「而且,爹爹棄戰六大門派是有原因的,他是為了一生所愛,寧可名聲掃地也不願意背信棄約。雖然人稱天下第一劍客,但我覺得,他也堪稱天下第一癡情呢!」

 

獨孤梢與自己的父親獨孤聖長年相處得不好。獨孤聖好戰,常常約戰各大門派,獨孤梢對這種做法不甚認同,只是礙於父命不好反抗。因此當年獨孤聖約好了要對戰六大門派時,他也只能勉強答應,日子到了的時候卻為了赴所愛的女子之約,臨陣認輸逃跑。六大門派不戰而勝,這讓獨孤聖感到非常沒面子,極度失望之餘,也就因此將兒子的名字改為「大不肖」。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只以為獨孤梢自己把名字從獨孤新願改為獨孤梢。從獨孤梢本名獨孤新願的這個名字來看,父親獨孤聖是非常渴望兒子也能跟他一樣打敗天下無敵手的,無奈兒子把愛情看得比聲名還要重要,只能是悲嘆「大不肖」了。

 

被宜笑、宜修岔開了話題,獨孤漠又拉回來繼續對著朱悅道:「小烤鳥,鉅子在朝廷上被歸類為主戰派,這起因是因為墨家人為了抵禦契丹入侵,紛紛自願到邊關城池協助防禦,因此看似主張與契丹人打仗。但我心裡面其實對契丹人民並無恨意,儘管殺了不少契丹人,但殺的也都是作惡多端的現行犯。」

「不知道算不算是我在幻想,我總是想著,『和平』這件事,在契丹與大宋朝之間,不知道是不是有可能的呢?」

「我們墨家人,雖然拼命幫忙守住大宋朝的城池,但是心裡面也總是盼望著,能回鄉好好種田,或者找個小鎮小村,經營個小買賣…,總之就是過上平穩的日子。」

 

朱悅搖頭晃腦想了一下,回答道:「漠姐姐,妳這是一個非常大的題目呢!」

「我們似乎處在一個又一個的棋局中,除非能反過來掌握棋局,否則,棋子很難有機會選擇和平的。」

「黑棋吃掉白棋,白棋吃掉黑棋,這都是下棋者的決定。不是棋子自願的,不是嗎?」

「和平,就是雙方罷棋,也就是說,契丹的皇帝還有我們的皇上,以及滿朝的文武大臣們通通罷棋,否則和平也只是短暫的。因為只要有人挑釁,製造仇恨,就可能引發雙方群情激憤,想把前仇舊帳算乾淨,難免就會導致戰爭。」

 

「阿彌陀佛!諸位對於這因果的事情,別太拘泥執著。」

「剎那的和平,也是和平。」

「且說老衲的因果,給予諸位評斷,就不難了解,這其中千絲萬縷,最終必須要有人放下。」

「然而,誰能放下呢?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獨孤漠詫異道:「方丈爺爺,您出家這麼久了,也有塵世因果?」

 

惡智方丈點點頭,問道:「諸位可知,若今日大宋朝與契丹開戰,雙方合計起來,裡面武功最高強的人是誰?」

 

「當然是方丈爺爺您啊!」宜修說道,宜笑也猛點頭。

 

「我也認為是方丈爺爺!」獨孤漠也不假思索地說道:「您昨晚就已經讓漠兒吃了一口泥巴了呢!」

 

「哈!哈!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老衲的千手觀音掌,最多也只有一百二十八掌,五百一十二種變化。」

「然而,這並非當世最多的變化數量。我的徒兒,其實也是我的義子,人稱『蕭七殺』的阿凜,也就是預言中將要滅亡大宋的蕭七殺。據說可以到達六七百種變化,即使臨陣,恐怕我也不是他對手。」

他的語氣既欣慰又感慨,應該是因為師徒情深,能教出武功獨步天下的弟子,也值得欣慰。然而,為何命運會這樣捉弄,惡智方丈的得意門生,竟然會是將要滅亡宋朝的大魔頭?那麼,身為惡魔的師父與義父,方丈不是天下第一大罪人嗎?!怎麼會被奸人所騙,將少林寺的絕學毫無保留地傳授,然後讓對方用來屠殺宋朝將士呢?

 

「『蕭七殺』是您義子?!」獨孤漠震驚不已,激動地說道:「那楊業老前輩就是敗在蕭七殺手中,但楊老前輩卻遺言要將『兵者令』與《守城策》交給您,難道是一種『無言的抗議』?」

 

「這太震撼了!」宜修也摀著心口說道:「本來以為丐幫幫主無緣無故失蹤,已經夠嚇人了,沒想到『殺破狼』格局中的蕭七殺,竟然是方丈爺爺的義子?!」

 

「諸位,我的義子殺了我的兄弟,這就是老衲的塵世因果,老衲已然放下,但是我義子不願意放下啊…。即使我義子放下了,大宋朝的官兵也不願意放下,仍是要找蕭七殺報仇的。」

 

「原來這就是大人們所謂的『冤冤相報何時了』啊?」宜笑跟著心有所感地嘆氣道。

 

獨孤漠想了一下,緩緩地說道:「漠兒明白,其實所謂的魔,就是仇怨恨。金剛在伏魔的時候,心中必然也是有這種情緒在的,有這種情緒在,就難免施加額外的暴力,用壓制而不是疏導的方式。所以,靠著以暴制暴確實無法登上武學至高境界。」

 

「這個體悟很好!哈!哈!哈!」

「再者,『兵者令』與《守城策》乃是墨家聖物,」惡智方丈繼續說道:「雖然此二聖物並無感情,也無智慧,但冥冥之中,卻又往往能自己找到最合適的主人。」

「我與楊老有著相同的了解,對於蕭七殺,我們心中只有『大悲』,而無仇恨。所以並不是如妳所想這樣,楊老並非含恨而死。」

 

「按照方丈所說,所以楊老將軍選擇了蕭七殺作為『兵解執行人』?」朱悅也同樣驚訝道。

 

惡智方丈點點頭,「楊老如願以償,兵解升仙。」

「他既已入仙班,『兵者令』與《守城策》輾轉來到繼任兵者,朱公子手上。雖是離奇的因緣際會,但冀州城外一戰,如『莫仁』、『莫勇』所言,不傷一兵一卒,全殲五千契丹軍,這裡面絕無幸運與賭博的成分在。老衲沙場來去也幾十年了,這種事情從來沒有聽說過…所以,楊老的決定是對的,他讓『兵者令』選擇了正確的繼承人。」

 

「方丈過獎了,幸虧漠姐姐當機立斷,指派我成為兵者。還有阿青也仗義直言,喚醒莫仁,莫勇大師。」雖然讓惡智方丈當面讚美,心裡面雀躍萬分,朱悅還是盡量維持君子風度,避免露出志得意滿的浮躁氣息,謙虛地說道:「我所能做的,只是盡全力用數算與天地明察的道理,將天候,山川,樹木,岩石…都化為兵器,但其中應該冥冥仍有蒼天眷顧,剛好所有的環節都巧合扣上,所以並非我一人的功勞。」

 

「哈!哈!哈!是因緣,就會有際會。」

「楊老啊,你在天之靈應該是非常欣慰吧?這兩件聖物已經選擇了正確的主人,實為萬民之福,雖然無意,但實則有緣,咱們這老的一輩,戲唱完了,也該瀟灑下台了。」惡智方丈仰頭望著天空,意有所指地說道。

 

「咦?怎麼都沒人提,那個想殺死朱公子的瘋子,後來怎樣了呢?」

「該不會讓他給逃了吧?」宜修突然問道,又一臉責問地看著阿青。

 

「他被我卸掉了一條右臂,又給莫勇一掌打入彰河之中,也不知是死是活?」阿青有些窘迫地回答:「當時他就被彰河的急流沖走了,我們也沒辦法確認生死。」。

 

「你…!做事也不麻利點,萬一他還活著,這…不是入魔更深了嗎!」宜修怒道。

阿青一臉愧色地看著宜修,也不知道該說些甚麼好。

 

「魏姑娘,這畢竟是我的塵世因果。」朱悅勸道:「僧兵眾人,還有你們這麼多人,偏偏他挑我下手。雖然我不知道其中因果,但如果我們仍以金剛自居,以暴制暴,這魔永遠伏不完的。更何況,如果汪曄大難不死,又來找我報復,那也只能說是塵世因果沒有了斷吧?雖然我自己心中憤憤不平,但是汪曄要是執意對我死磕到底,那還能如何?只能自己小心提防了。」

 

「不跟你們說了啦,我就是認為做爛好人不行!」宜修轉頭過去賭氣哭了,阿青一手拿著宜修的手帕,另一手拿著糖葫蘆,應該是一早進冀州城買的,站著等宜修消氣。宜笑則是握著宜修的手,甚麼也沒說。

 

「朱公子你能看得開是最好,既然塵世因果還沒斷卻,還是處處小心為上啊!」惡智方丈正說著,朱悅連忙拱手稱謝,方丈也拱手回禮,又繼續說道:「再說塵世因果,老衲的義子蕭七殺乃是為情所困。」惡智方丈道:「當年就是因為老衲殺了蕭七殺的親生父親,如此果報循環,蕭七殺復仇心切,後來又愛上蕭燕燕,甘願為她所驅使,這可以說是老衲畢生的遺恨。」

 

「這麼說來,耶律末飛本來已經搜刮完糧草要回幽州,卻又回頭急行軍來到冀州,就是為了引誘方丈上勾?」知道了惡智方丈除了是蕭七殺的義父之外,竟然還是蕭七殺的殺父仇人,朱悅才想到為何契丹軍用彀陣困住惡智方丈,應該是蕭七殺所指使,大驚失色道:「所以這次冀州城外,契丹軍用『彀陣』困住大師,與蕭七殺有關?」

 

惡智方丈點點頭:「我被困住時,契丹將領請了會講官話的士兵喊話,蕭七殺要見我一面,只能用這方式請我去幽州。」

「老衲死不足惜,然而,老衲如何死法,能消除所有因果,是老衲關心的。」

 

「所以如果漠兒與方丈爺爺真刀真槍性命相搏,逼漠兒頓悟獨孤劍法的最高境界,也是方丈爺爺您的選項之一?」獨孤漠大概明白了惡智方丈的心境,他已經風燭殘年,就是想用剩餘的歲月來盡點力,照顧周圍的人。

 

「是的…選項之一,必不得已的話…。最好是中原武林派我代表跟蕭七殺對決,如此家事、國事一併解決。只是,恐怕老衲只能以死來喚醒他的良知了。」

「雖然宋遼之間,以暴制暴並非最好的解決方式。」

「但是,契丹之所以屢次侵犯邊境,根本原因也在於我們自己不夠強。」

「年輕一代的武者,並不是沒有出類拔萃的人才,但如果真要能與蕭七殺抗衡,似乎也只有漠兒妳一人而已。」惡智方丈仍然平靜地說道。

 

聽到這裡,獨孤漠暗自尋思道:「難道真的有冥冥之中的鎖鏈,將宿命的對手綁在一起嗎?如果跳不出這個枷鎖,勢必要與蕭七殺分出高下。」

「這就是劍者的責任嗎?唉,單單一個蕭七殺,就足以讓墨家將士們死傷慘重了,我能對付得了他嗎?」

獨孤漠想起自己六歲的時候,在雪地裡,拿著「廣陵散」面對野狼的那一幕。

「是要再喝一次狼血嗎?只是這一次,蕭七殺是那匹狼。」

 

「中原武林的新生代中,需要有能嚇阻蕭七殺的高手,是維持宋遼之間平衡的重要關鍵?」朱悅沉吟道:「如今曳落河也能自由深入京東路殺人,難怪方丈您憂心忡忡。畢竟契丹曳落河殺手活動範圍已經逼近開封城了,而且邊關守將一個又一個地敗在蕭七殺手上,這局勢真的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迫感。」

 

惡智方丈說:「武林耆老們逐步凋零,而蕭七殺正值壯年,武功還高出我一個檔次,未來還是有更精進的空間。」

「造化弄人,如今契丹武功最高的人,正好分別是『千手觀音掌』與『金剛伏魔印』的傳人。」

 

「啊?」宜修、宜笑不約而同驚叫:「不會吧?一個已經夠頭疼了,現在竟然是兩個?幸好咱倆練的是觔斗雲,打架不行,輕功倒是挺有自信。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不然就嗚呼哀哉了!」

 

「『千手觀音掌』的傳人,就是契丹第一勇士,你們也知道的蕭七殺。」惡智方丈又繼續娓娓說道:「『金剛伏魔印』的傳人,契丹第二勇士,蕭觀音奴。」

「這似乎也是一段歷史悠久的塵世因緣,是否會在你們這一輩做個了斷,也未可知。但是總地說起來,似乎冥冥之中命運的鎖鏈在此時扣住了我們所有人,從武功的源頭來講,也可以看成是同門相殘。」

「同門相殘,只會繼續果報循環,永無止息。」

「祖師爺當年順應因果的安排,或許早就看到了這樣的結果吧…阿彌陀佛!」

惡智方丈畢竟修為深厚,無法看出他講這些話的時候內心是否有百般的情緒,可是從末了一句佛號推斷,他似乎接受命運這樣的安排,也不想再多做掙扎。

 

「方丈您提到同門相殘,」朱悅疑惑地問道:「難道獨孤家與僧兵院的武功,或者慕容白曜的武功有淵源?」

 

「朱公子,你與蕭觀音奴都是《慕容帛書》的傳人,老衲與蕭七殺是僧兵院的傳人,在五百年前,我們這兩支武學,與獨孤家的劍法,來自同一位祖師爺與三位師兄弟。」

「這三位師兄弟,儘管身分地位有差異,但都是同一個師父,也就是祖師爺教出來的同門師兄弟。」

 

「祖師爺就是我們僧兵院開山祖師『亦僧亦道』大師,雖然資質極高,然而一生困惑於一個問題。」

「凡進入少林僧兵院,也都需要回答這個問題。」

方丈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眾人之後,才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殺一人,能拯救百人,你願意嗎?」

 

朱悅嘆道:「我讀李白的俠客行,『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本來講的是俠客的氣魄與瀟灑,引用的是戰國四公子信陵君『竊符救趙』的典故。」

「我一直以為,信陵君為了幫助六國抵抗秦國,殺死忠於魏王的將軍『晉鄙』,搶了兵符來救六國,這方式過於殘忍。」

「『晉鄙』忠於自己的國君魏王,堅持不出兵維持觀戰態度,結果無辜被殺,雖然六國的百姓得救了,但是魏國信陵君殺死本國將軍奪取兵符,這已經是天下大義的境界。」

「項羽為了救趙國,殺掉本國楚軍統帥宋義,鉅鹿一戰大破秦軍。」

「因為結果是好的,對百姓有利,所以歷史並沒有對項羽追究責任。」

「唐太宗殺了自己的親兄弟,雖然是為了自衛,但殺親兄弟畢竟不是容易的決定。」

「但因為他後來成為一代明君,對百姓是好的,所以歷史也沒有為難他。」

「表面上,這個問題我回答不出來,但是冀州城一戰,實際上我已經為了大宋百姓,殺了幾千人了。」

 

獨孤漠仍然持續沉默著。

 

「亦僧亦道儘管一輩子思考這個題目,然而,他實際上也跟各位一樣,面臨選擇時按照內心的感覺做了。這題目沒有真正答案的。」

「我且來說一段『亦僧亦道』與獨孤,慕容,拓跋,的因緣吧?」

「這五百年的因緣,五百年來並沒有了結,也不執著因緣是否在你們這一輩做了斷。或許這因果還要斷斷續續幾百年,幾千年而不休止…。」

「命運的鎖鏈,也許,五百年前就鎖住了我們呢!」

 

「方丈爺爺,說故事我們倆最喜歡了」宜笑說道。

「您說一遍我們就可以背下來,改成說書段子呢!」宜修本來正在生氣,聽到方丈要說出這段往事,也馬上破涕為笑。

 

「好!好!好!那我就詳細一點說,妳們兩個可要聽仔細囉!這是大約五百年前,北魏皇帝拓跋濬(讀音:俊)的時候發生的事情…。」惡智方丈說道。

 

****

 

北魏太武帝拓跋燾(讀音:桃)年代,山西平城。

這個地方到了大宋朝時改稱為大同府,在山西北邊。

 

有一天,距離平城五十里地的山裡面來了一個和尚。

 

不,也有村民說,來的不是和尚,是一個道士。

 

村民問他:「大師,這裡荒山野嶺,還常有老虎、野狼出沒,更沒有糧食,您來這裡是要做甚麼?」

 

這個和尚,有時候是道士,總是說:「我在等一隻老虎,一頭熊,還有一匹狼。」

 

「大師您的法號呢?俗家名?哪個地方人?」

 

我的法號叫做:「亦僧亦道,一個月當和尚,一個月當道士。」

「俗家的事情,就已經歸為塵土,阿彌陀佛!」

 

「亦僧亦道大師,您是打哪兒來的呢?」

 

「少年時候在少林寺,三十歲時上崑崙山求道,現在五十了,因為命中因緣,我在等一隻老虎,一頭熊,還有一匹狼。」

 

「大師您別等了,我們這有虎,也有狼,但沒人見過熊!」

獵戶有些時候覺得大師很迂,總是這樣勸大師,但大師不聽,自顧自地說:

「是因緣,就有際會。」

 

大師每天清晨都念經,這事情平城的人都知道,因為整個城裏面,清早就聽他在念經,念得都一樣,當他是和尚的時候,念的是《金剛經》,當他是道士的時候,念的是《道德經》,他念經的時間比雞叫還準時,每天都同一個時間。

聲傳五十里地。

 

獨孤漠嘆氣道:「聲傳五十里地,如果是真的,亦僧亦道大師的內功修為異常高呢!」

 

不管是當和尚還是當道士,大師每天都只做一件事情,就是用手指在山壁上刻佛像。

 

村民勸大師:「您別刻了,哪兒地方不好刻,偏偏選這邊?這裡的石頭最硬,鑿子都刻不了,您用手指…這…這是哪門子的自虐苦修呢?」

 

但村民漸漸也不勸了,因為絕崖峭壁,陡峭的山上,一尊一尊莊嚴的佛像慢慢多了起來,看來這迂腐的大師,是有本事的。

 

可是自從大師來了之後,附近山裡面的虎與狼都跑遠遠的,所以村民們又開始覺得:「大師你還是徒勞無功在等甚麼虎啊,熊啊,狼的,只是住在山洞裏面,餐風露宿,這是何苦呢?」

 

大師還是說:「是因緣,就有際會。」

 

北魏太武帝拓跋燾後來被暗殺,北魏陷入內亂。

拓跋燾的長孫拓跋濬(讀音:俊)第一次聽說這個刻石頭的大師的時候,這年他才十一歲,當時他正打獵回來。

 

當地的縣官說:「聽說這個迂腐的大師,在等一隻老虎,一頭熊,還有一匹狼。」

 

拓跋濬大笑,拉著自己的一個好兄弟,慕容白曜,自己的小弟弟拓跋小新城,連同幫自己趕車的獨孤尼,一起去找亦僧亦道大師。

 

可是路上拓跋小新城被叫了回去,因為年紀太小,家裡人不放心。

 

於是,拓跋濬,慕容白曜與獨孤尼來見亦僧亦道大師。

 

大師問拓跋濬:「如果殺一人,能救百人,你願意做嗎?」

 

拓跋濬爽快地回答:「我做。」

 

大師問拓跋濬:「那麼殺這個人,你需要甚麼?」

 

拓跋濬也不假思索,回答道:「絕世武功。」

 

大師回答說:「這個簡單,我傳你少林金剛指力,以及千手觀音掌法,世間無敵。」

 

大師接著問慕容白曜:「這位將軍,如果殺一人,能救百人,你願意做嗎?」

 

慕容白曜恭敬地回答:「大師,我也做!」

 

大師同樣問:「那麼殺這個人,你需要甚麼?」

 

慕容白曜仍然恭敬地回答:「我也要絕世武功!」

 

大師回答說:「好好好!這個簡單,我同樣傳你少林金剛指力,以及千手觀音掌法。」

 

接著,大師對站得遠遠的,馬車旁的獨孤尼問道:「這位小哥,我能給你甚麼呢?」

 

「…」

 

大師又再問了一次:「小哥,莫要客氣,你想要甚麼?」

 

慕容白曜躬身對大師說:「大師,他就是個趕車的車夫,性子野,沒讀過甚麼書,是否我們先開始,以免讓我大哥等太久?」

 

大師說:「既然來了,總是個因緣,就告訴我吧?」

 

拓跋濬知道獨孤尼忠心不二的個性,不是自己讓他說話,他是不會說的。於是他開口對獨孤尼說道:「阿尼,你就跟大師說說你想要的吧?本王不會降罪。」

 

獨孤尼給拓跋濬行了一個禮,然後跟大師說:「如果殺一人,能救百人,我聽不懂,時候到了,我才知道。」

 

大師微笑說:「那你現在有甚麼想要的嗎?」

 

獨孤尼說道:「我要最快殺人的方法。」

 

拓跋濬哈哈大笑,慕容白曜則搖搖頭嘆氣。

 

「貧僧不知道阿尼小哥你的武功路數,可否用你的慣用兵器,給貧僧打一套呢?」

 

獨孤尼拱手點頭,將手上的馬鞭掛回腰間,又從腰間取下另一副馬鞭。與前一副馬鞭不同的地方在於,獨孤尼拿來當成兵器的馬鞭,鞭梢綁了一把短劍。獨孤尼在馬車附近隨意撿了一些木塊,又隨意放在四周比較顯目的地方,拱手說道:「阿尼這就給大家打一個套路。」

 

說完,獨孤尼舞著鞭子,將五個木塊掃入空中,身形有如野狼般忽低忽高,有時蹲踞有時躍起,那五個木塊竟然就都在空中跳躍著,並沒有落地。也不清楚獨孤尼有沒有招數,大約半盞茶時間打完,木塊掉在地上,上頭滿是劍的削痕與刺痕,但木頭沒有裂開。

亦僧亦道大師嘉許地點點頭,說道:「你選擇的這條路,我沒有走過,但我知道方向。」

大師繼續說道:「最快殺死一個人的方法,就是殺死他的心。」

 

於是,大師教導拓跋濬,慕容白曜金剛指力與千手觀音掌。

 

拓跋濬,慕容白曜以這絕世武功,殺盡亂黨,拓跋濬即位成為北魏文成帝。

 

拓跋濬更將金剛指力融入鮮卑的先天功「手鑄金人」,將「手鑄金人」提升為絕世神功的境界,平定北魏層出不窮的內亂,帶領北魏逐步走向穩定。

「手鑄金人」成為選擇北魏皇后的必要條件,神功練成,才有資格當皇后。

 

慕容白曜則不停地藉由戰爭,蒐集各方武學,最終匯集為《慕容帛書》,他也將千手觀音掌與《慕容帛書》中的武學,還有自己臨陣的經驗,開創出「金剛伏魔印」絕學。

 

只有獨孤尼,因為不識字,大師只能教他用手指在石頭上,手把手教了他幾十遍《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直到獨孤尼書寫的方式與大師一模一樣為止。

 

三個人臨走前,大師只叮囑獨孤尼,天天抄寫《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越多越好。

 

亦僧亦道跟拓跋濬說:「你把獨孤尼就留在身邊吧,因緣到的時候,自然會有果報。」

 

拓跋濬疑問道:「弟子不明白果報為何?但謹遵師父吩咐,將獨孤尼留在身邊便是。」

 

拓跋濬再問大師:「我的小弟弟拓跋小新城,頗為聰明,是否也可以來拜見大師求教?」

 

大師說:「我等的虎,熊與狼都來了,因緣已了,我該走了。」

 

拓跋濬依依不捨之際,又問亦僧亦道大師:「弟子習得絕世武功,師父你要離開了,那我該如何報答師父的恩德呢?」

 

亦僧亦道大師回答道:「我一個人刻佛像實在太慢,刻出來的佛像東一座西一座的,現在我要離開了,你是否可以代我完成我的心願,在這山上刻滿佛像呢?」

 

拓跋濬恭敬地說道:「弟子謹遵師父吩咐,定會在這山上刻滿佛像。」

 

後世便將亦僧亦道吩咐拓跋濬開鑿的佛像,稱為雲岡石窟。如今雲岡石窟還坐落在距離山西大同五十里地左右的山裡面,從北魏的拓跋濬開始,陸陸續續地開鑿,最終有了五萬多尊大大小小的佛像。世人也分不清楚,到底哪幾尊佛像是當初亦僧亦道大師用金剛指力徒手雕刻出來的了?

 

****

 

「阿彌陀佛!」

 

「按照輩份來算,北魏文成帝拓跋濬,就是那個帶領鮮卑人全面漢化的北魏孝文帝拓跋宏的爺爺。」朱悅自言自語道。

 

「原來如此,我現在知道為何獨孤家的人,天天得抄《波若波羅蜜多心經》?」宜修拍著腦袋恍然大悟道:「竟然是因為老祖宗想學『最快的殺人方法』,把亦僧亦道大師嚇壞了,世世代代被罰抄啊?」

 

「妳沒有把故事聽清楚啦?」宜笑反駁道:「亦僧亦道大師只知道,《波若波羅蜜多心經》裡面暗藏絕世武功,但是他不知道裡面的絕世武功是甚麼?所以叫獨孤家的老祖宗自己想辦法!」。

 

「怎麼一個故事這麼多版本?」獨孤漠笑道:「剛才還說大話,聽完一遍就可以編成說書唱本呢!」

「我的理解是,我們的老祖宗因為不認識字,所以把亦僧亦道大師教的書法當成劍來練習,因緣際會,頓悟而練成『以心御劍』的絕世劍法。」

 

不知道是亦僧亦道大師原本的用意,還是獨孤尼自己後來參透,獨孤家的人,持劍的方式並不是握住劍柄,而是用手指捏住的,就像當年獨孤尼跟著亦僧亦道大師學習時拿筆的姿勢。再說,如果不是使用手鑄金人神功,內功再高應該也沒有這種指力可以僅用拇指與食指來運劍吧?可是,似乎也是亦僧亦道大師有意,因為獨孤尼用食指與拇指捏住毛筆來寫字,不是正確的握筆方式,按道理應該早就糾正他了?不會讓他錯下去。或許,亦僧亦道大師從野孩子獨孤尼自創的鞭法中看到了獨孤尼的資質,因材施教,認為只要提點他,就能讓他本來自創的武功在境界上昇華,開創出絕世劍法。但是這些猜想,已經淹沒在歷史之中,無緣再與亦僧亦道大師述說因果了。

 

惡智方丈耐心聽著大家發表意見,笑著說:

「諸惡末作,眾善奉行,涅槃寂靜!」

「善哉善哉,如何理解,都是因緣。」。

 

朱悅聽了大家的看法之後分析道:「亦僧亦道大師因材施教,因此亦僧亦道大師的武功,分成了三條大河。」

「第一脈是『手鑄金人』,可能是因為亦僧亦道大師囑託拓跋濬,將獨孤尼留在身邊,因此當今獨孤家繼承了最完整的『手鑄金人』,而契丹蕭燕燕則有不完整的『手鑄金人』,無法得知蕭觀音奴是否也有不完整的『手鑄金人』。」

 

「少俠分析地有條有理,那另外兩脈呢?」惡智方丈點頭說道。

 

「第二脈是『大悲千手觀音掌』與『金剛伏魔印』,目前是少林僧兵院與蕭七殺有『大悲千手觀音掌』,而蕭觀音奴則是『金剛伏魔印』的傳人。」

「第三脈是獨孤劍法最高境界『以心御劍』,亦僧亦道應該是把劍法藏在抄寫《心經》的書法裡面,手把手傳給獨孤尼。但可能傳的只有『以劍御身』的部份,最上乘的境界,就是獨孤尼自己從《心經》之中悟出來的。」

 

獨孤漠也有點困惑地問道:「這麼說來,亦僧亦道大師的用心良苦,傳心不傳法,如果『以心御劍』的招式真的有傳授法門,我爹爹應該也沒有必要神秘兮兮地找弘行太爺爺,還有惡智方丈來指導我了,不是嗎?就是難以參透,難以用言語表達,只能在某種情況下頓悟才行。」

 

「哈!哈!哈!阿彌陀佛!」

「漠兒,妳爹爹幫妳找的老師,是有原因的,並非隨便亂找。」惡智方丈慈祥地說道。

 

「真的嗎?」獨孤漠一愣,仍然疑惑地問道:「爹爹行事幾乎不按常理,我只知道爹爹跟兩位武林耆老深交,因此幫忙訓練女兒,倒沒有想過其中有甚麼理由?」

 

「妳爺爺獨孤聖在年輕的時候,鋒芒畢露,其實算得上是武林公敵。他到處找人比武,打贏了就冷言冷語嘲笑對方,因此結仇無數,大江南北所有武林人士無不想盡辦法來對付獨孤聖。」

「一次被武林各大門派用車輪戰,打到筋疲力盡,全身是傷,此時,輪到弘行與獨孤聖對決。」

「但那次對決,弘行把獨孤聖逼到絕路,竟然被他悟出『以心御劍』的心法,結果獨孤聖反敗為勝,各大門派鎩羽而歸。但是也不知道甚麼原因?獨孤聖從那次以後,竟然也就收斂氣焰,千里迢迢跑去契丹的赤山修行去了。」

「所以選擇弘行,應該就是因為弘行是逼妳爺爺頓悟的人。」

傳聞獨孤劍法的「以心御劍」的至高境界都是要與絕世高手對戰才能頓悟的,獨孤漠的爺爺獨孤聖,原來就是與泰山派掌門人廣天的師父弘行決戰時開悟的。

 

「那麼,方丈爺爺您是逼我爹頓悟的人?」獨孤漠皺眉笑道:「但我從沒聽說,也從沒見過你們對戰過呢!」

從沒聽獨孤梢說過他是甚麼時間,與甚麼人對戰,才頓悟「以心御劍」的至高境界,如今獨孤漠才知道,原來是惡智方丈逼自己爹爹頓悟的。只是…他們為什麼要兵刃相向,以性命相搏,卻又是甚麼因緣成為知己的忘年之交呢?

 

惡智方丈點點頭笑道:「是沒打過架,可也算是性命相搏,差點兩人都經脈俱斷,暴斃而亡。但這事情與蕭七殺離開少林僧兵院,有時間上的因緣,且這事情我仍想自己處理掉,不要麻煩別人衍生其他後遺症。」

「畢竟我跟蕭七殺的因果,如果我能自己了結,就不會因為牽涉旁人,而生出新的因果來了,不是嗎?」

 

獨孤漠微微一笑,對方丈說道:「嗯,這就當做是方丈爺爺的家事,咱們旁人就不要指指點點了!」

雖然說不去指點方丈的事情,可是心中仍然好奇,到底爹爹是如何與惡智方丈對戰,然後頓悟出『以心御劍』的最高境界的呢?這個謎爹爹不說,應該是背後有很大的隱情吧?

 

「阿彌陀佛!」

「其實你爹爹接任墨家劍者,帶著你們全家走遍武林各大門派拜山,也是為了化解你爺爺留下來的仇怨。」

「那時候妳好像就七八歲,冷冰冰的眼神,一副『我就是武林第一劍客』的表情,問妳甚麼事情都先給對方一個『眼神死』。『廣陵散』雖然小巧,那時候妳還只能揹在背上呢。」

 

「爹爹說我的名字『漠』,是從小時候的眼神起的,方丈爺爺您還記得真清楚!」獨孤漠不好意思笑道。

 

「但是只要看到糕餅果子,馬上變了一個人,眼波流轉,可愛極了,連老衲都動了凡心,差點認了乾女兒。」

「寇丞相給妳起這個『含睇』,顯然也只有屈原才能恰當形容妳的眼神了。」

 

獨孤漠與眾人都吃吃地笑,惡智方丈又說:「但也多虧妳這個大不肖的父親,寧願跟各大門派低頭認輸,也不願兵刃相向,才換來武林的和平。」

 

「嗯,爺爺拚了一輩子,雖然打敗了所有武林高手,但從沒有人稱爺爺是天下第一劍客。」獨孤漠若有所思地說道:「爹爹幾乎不曾真刀真槍地與各大門派交手,但不知為何,我走到哪裡,大家都稱爹爹是天下第一劍客。」

「小烤鳥,好像儒家有個說法,叫甚麼甚麼無敵的?」

 

「這我也知道!」宜修又高高舉手道:「《孟子梁惠王》上:『仁者無敵』!」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宜笑擰了宜修一把,說道:「妳這小腐儒!」

「願賭服輸,朱公子打了勝仗,我賭輸了,就跟他讀《孟子》啊!」宜修理直氣壯回答道。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獨孤漠盈盈一笑,對著朱悅道:「小腐儒拿出《孟子》來了,大腐儒是否也能拿出孔子來對上一句呢?」

朱悅想了一下,搖頭晃腦背誦道:「《論語·憲問篇》:子曰: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

 

「阿彌陀佛!」惡智方丈吟道:

「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殺天下所有人,最快的方法,就是殺死天下所有人的心啊!」

「獨孤梢這手『無招勝有招』,老衲至感佩服!」

 

「後來亦僧亦道大師去了哪裡呢?」獨孤漠想起了方丈的故事似乎沒說完,又發問道:「怎麼又跟僧兵院產生塵世因緣了呢?」

 

「阿彌陀佛!世事難料啊!」

「然而,三個同門師兄弟,卻在十多年後,為了兩個女人,自相殘殺,其中一族被滅門,趕盡殺絕。」

 

「這樣看來,拓跋,獨孤,慕容不就結下了血海深仇了嗎?」獨孤漠難過地說道:「情關難過,造成兄弟反目的這兩個女人,應該是傾國傾城的絕色美女吧?」

 

「老衲並不知道,五百年前的情債,細節為何,但老衲以為,應該早就被淡忘了。」

 

「如果有人殺了我愛的人,我想我一定會跟他拼命!」宜修認真地說道。

 

「如果有兩個人都深深愛著我,為此決鬥之後其中一人死掉,我想我可能會跟剩下這一個人在一起,但是一生都忘不掉死去的那個人。」宜笑發揮想像力接著說道。

 

「兩位小菩薩,人世間最難放下的就是情字,塵世因緣也大多因為情字而起啊…。」惡智方丈仍然是神色慈祥地說著。

 

「亦僧亦道大師知道弟子們之間發生了血案嗎?」獨孤漠又繼續追問道:「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難過。」

她開始想像,這故事背後的一定有著驚天動地,海枯石爛,至死不渝,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才會造成同門師兄弟火拼。相反的,朱悅心裡想著,是不是為了追求武林至尊的地位,所以才會真刀真槍,刀劍相向,同門相殘呢?

 

惡智方丈點點頭,繼續說道:

「亦僧亦道大師在雲遊的途中,聽到了同門相殘的消息,悲痛萬分。」

「大師面壁思過,經過了三個月的苦思,覺悟道:『老衲自以為知天知地,但卻不知果報循環,愚不可及。老衲的塵世因緣,卻種下蒼生浩劫輪迴的因果!罪過,罪過,天大罪過!』。」

「於是大師回到河南少室山,在山腳下開了僧兵院,並且將原本『千手觀音掌』改名為『大悲千手觀音掌』,以提示自己的過錯。」

「最終亦僧亦道大師在僧兵院中圓寂了。圓寂前他將自己與北魏文成帝拓跋濬,慕容白曜,獨孤尼的這段因緣刻在石碑上,流傳了下來。」惡智方丈說道。

 

「猜想當年應該是三個擁有絕世武功的男人,同時愛上了一個絕世美女,為了摯愛挺身而出,用決鬥的方式決定誰才有資格贏得美女的芳心…。」獨孤漠暗自想著:「雖然這樣的行為很無聊…可是…我會愛上一個願意為我而死的男人嗎?『為我而死』我會不會感動呢?」。

「我想,我應該是那個為我愛的人而死的人吧?」

「如果能像宜笑說的那樣,被一個人記著一輩子,豈不是很好?」

 

談到這裡,一行人剛好也繞著紫微山走了一圈,回到了竹林寺。宜修、宜笑也沒顧著禮數,飛奔去找零食吃了。

台長: 白目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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