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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愛的鼓勵 9訂閱站台

        親愛的外婆，想不到幾個月後再見到妳時，妳已奄奄一息，喘不過氣來。隔日住院，妳只能對著我笑，輕聲的問我：「媽媽對妳好不好？」我沒有回答，離開妳的我，有什麼資格回答呢？

       當天下午，妳大吐血，深夜搶救時，血已止不住。倉卒間妳只留下兩句遺言，其中一句：「文茜還沒長大，我死得不甘心。」醫師為妳打下嗎啡，止住了血，但也止住了妳的心跳，止住了妳六十六年苦命的人生。我一生所經歷最深、最無私的愛，也在那一刻從此終止了。

       妳走的那天夜晚，我望著夜空，沒有流淚，星星燦爛地閃耀著。台北的燈光仍有一點燈火，是誰在這深夜裡，還沒睡覺，陪伴孤獨懵懂的我？

       從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已成了一名實質的孤兒。我仍有父親，但我不知道他在哪裡。我仍有母親，但卻是一位十七年之後彼此才漸漸熟悉的陌生親人。親愛的外婆，長大後，許多人曾稱讚我勇敢，但他們不知道那是因為我已認清自己的命運，知道我的人生再無依靠，只有挺直腰桿，靠自己往前走。

       妳生前留給我的樂觀態度，在我的身上成了無窮寶藏。每當遇到困境時刻，我知道只要我哼著歌，笑一笑，什麼事都能熬過去。我不害怕死亡，因為我早已失去人生摯愛。雖然我也曾迷惘過，想填補十七歲時人生破掉的大洞。到今天，五十三歲的我已如一艘老破帆船，除了黃昏，船下的水浪，每日早起的旭陽，固定捎來短暫的快樂外，對世間已無太多眷戀。

       其實我並不如旁人眼中那般勇敢，自從妳離去後，整整三十四年，我不敢參加妳的喪禮，拜妳的墳，因為我無能面對妳的死亡。直到兩年前，我才和舅舅、阿姨、媽媽一起為妳掃墳。妳與外公兩位早逝的老人孤伶伶的合葬於台中東海花園公墓，墓碑兩旁的墳地皆已成廢墟。我與舅舅們一起為妳整墳，那個永遠長不大、假裝勇敢的孩子這一刻終於長大，終於睜眼正視人生的失落。那一年正巧是妳百歲冥誕，在十月三十日妳生日那一天，我為妳舉辦了一場音樂會，許景淳在台上演唱妳生前最愛唱的《雨夜花》等歌曲、我用電腦合成技術把妳打扮成巴黎姑娘、上海少女、日本貴婦等等，替妳完成妳一生沒有完成的夢…妳的孩子們幾乎全到了。

       這是我這一生惟一一次為妳做的事。妳把一切都給了子女，從來沒有為自己做過一次壽，這是妳第一次的生日party，在妳死後三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