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坐在信義路和復興南路交口的Starbucks裡，小潔悠閒地看著手錶：6:25，方才下了班她就直接過來，路上接到娟娟的電話，說要和學生的家長面談，大約七點多才會到，她便先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在這兒等待。
回台灣才一、兩月，小潔還在努力適應環境中，離開台灣五六年了，這段日子變化也真大，連執政黨都換了，真不可思議。天漸漸黑了，坐在窗邊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台北的人又更多了。
想到在回台灣的飛機上，長途飛行加上過度緊張，小潔兩度衝到廁所裡去吐，不管酒怎麼喝都壓制不了她顫抖的心，好不容易求得父母的諒解，可是若娟娟已經不愛她了，要怎麼辦？
其實在這被拆散的四年多裡，小潔並非完全沒見過娟娟。就在一個月前，小潔因為工作到東京出差，在回舊金山之前，小潔千辛萬苦向公司要了一天假，算準時間飛回台灣，再趕到台北，在娟娟任教的學校外偷偷等待，她只是想見娟娟一面。
放學了，學生陸續走出來，小潔等了又等，幾乎快要絕望，也許娟娟恰好請假，也許娟娟已經變很多，小潔沒能將她認出來，也許…但是娟娟突然走出來，和六年前一個模樣，十月底的天氣還有點熱，她穿著一件白色長袖的襯衫，淡藍色長裙，看起來高雅大方，小潔突然一陣激動，娟娟還戴著小潔送她的項鍊！小潔失去了自制力，正想衝出去和娟娟相認，突然卻出現一個高高帥帥的男人，穿著一套剪裁良好質地高級的深藍色西裝，站在一輛銀色New Sentra旁邊對娟娟揮手，娟娟對著他走過去，露出淺淺的笑：「等很久了嗎？」
「沒有啊！我也才剛到。」男人開朗的笑，兩人坐上了車子絕塵而去。
小潔趕在起飛前最後一刻搭上飛機，回到舊金山。接著她狠狠地大病一場，幾乎有將近一個月，睡著、醒著，她都一直喃喃地叫著娟娟，一夜她從夢中醒來，發覺母親含淚坐在床邊看著她，小潔覺得很內疚，自己都幾歲了，還要母親這樣為自己操心。
「媽，對不起。我的病很快就會好了。」小潔說。
「………」小潔的媽媽一直沒說話。過了良久，她才突然開口：「妳是不是一直還..愛著她？」
「……」小潔不敢說是，又不願說謊。
「走吧！我們回去找她，我看妳撐得實在太辛苦了。」小潔的媽媽說。
「媽，妳說什麼！？」小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原本以為妳只是年輕無知，一時糊塗，把妳跟她分開了慢慢妳就會想通，我沒想到妳是真愛她，我現在知道了，這世上真有同性戀的存在，這幾年妳過得實在太苦了，我們回去找她吧！」小潔的媽媽含著淚說。
「媽～」小潔也哭了起來：「可是爸不會同意的！」
「沒關係，我會慢慢說服他，都這些年了，他心裡也該有個譜兒，妳爸那妳不必擔心，倒是娟娟不知道怎麼樣了，要是萬一她已經不愛妳，妳就好好死了心，再做打算吧！」
回台灣那天，天空飄著細雨，下飛機已經下午三點多，一到台北大姨家，還來不及休息，小潔便開著從她表哥那兒借來的銀灰色TOYOTA，飛馳到娟娟的學校前，靜靜地在路邊等待，她很怕那輛銀色的New Centra出現，幸虧沒有。
娟娟走出來時，看起來極為疲倦，寒流來襲，才11月底天氣卻很冷，娟娟穿著一件駝色的長外套，肩上還圍著一條有點舊的紫色圍巾，那是高中時小潔織給她的，小潔眼眶一熱，從車子裡跑出來：「娟娟！」
娟娟抬起頭來看到小潔，眼睛中突然閃耀出異樣的光輝：「妳…妳怎麼會在這裡？」雨勢突然加大，大滴的雨落在兩人頭上，小潔將娟娟拉進車裡：「先上車再說，別淋到了雨！」
小潔將車子開出去，沉默了一下，這麼多年的壓抑讓她再也忍不住，不顧一切地，她脫口便問：「妳還愛我嗎？」
車子開過了好幾個紅綠燈，娟娟一直沉默著，小潔的頭上漸漸冒出冷汗，握住方向盤的手忍不住微微地顫抖了起來，終於，娟娟說：「是，我是還愛妳，可是我答應我媽….」
「這妳不用擔心。」小潔打斷娟娟的話，「這問題就交給我媽吧！」
「妳媽？？」娟娟驚訝極了。
在娟娟的家中，小潔的媽媽費盡唇舌，還帶來一大堆美國的數據報導，告訴娟娟的媽媽，同性戀很平常很普遍，完全不是什麼心裡疾病，在國外，已經有越來越多人接受，而這幾年在台灣，同志的曝光率高，社會也越來越可以接受。
娟娟的媽媽翻著那一堆報導，久久不說話，突然她抬起頭來問娟娟：「妳從來沒愛過那些男人，對不對？」
娟娟一時楞獃住，然而都到這個地步了，她便鼓起勇氣說：「是的。」
娟娟的媽媽嘆了一口氣：「其實我一直都是知道的，這幾年來妳一個男朋友換過一個男朋友，和他們出去時，妳總不是很開心，不像以前，妳就算只是要和小潔一起去圖書館唸書，也會高興個老半天，在鏡子前照了又照，出門時臉上有那麼燦爛的笑容…罷了，都這麼久了，既然妳們是真的愛到了，我也沒話說了。」
「媽～」娟娟緊緊地握住她媽媽的手，眼淚湧上眼眶。
「妳到底在想什麼呀？？」娟娟笑著問。
「啊？妳什麼時候到的？」小潔猛然從往事中驚醒。
「有一下子啦！看妳一直在發呆，一下子憂鬱，又一下子微笑，看起來像個傻瓜！」娟娟說著，一邊在對面的座位坐下來。
「在想往事想出神啦！妳怎麼沒點咖啡？」小潔問。
「該去吃晚餐啦！都七點多了！」娟娟說。
「真的耶！那走吧！」小潔站起來拿起外套，和娟娟手牽著手走出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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