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去參觀了湯瑪士‧傑佛遜（Thomas Jefferson） 的莊園「蒙蒂沙羅」Monticello。美國人認為：Washington fought for Independent; Jefferson thought for Independent. Jefferson在美國人心中的重量，不言而喻。蒙蒂沙羅小山上有實用精巧的建築、美麗的花園、壯觀的鳥瞰視野，但是這都不是我想講的重點。我的重點在傑佛遜和其他的開國元老上。由於紀念館中相關資料整理得很齊全，我參觀完後，感慨良多，引發我省思的問題是：誰來領導革命確然影響著一個國家的立國精神與百年大計。
Thomas Jefferson 是美國獨立宣言的主要執筆者，他曾是美國的駐法大使，後來擔任了兩屆的美國總統，維吉尼亞大學是他一手創辦的，而法學院出身、曾是執業律師的他，除了政治與法律，更喜愛文藝、科學、建築、以及園藝。Monticello有他親自設計的房舍與庭院，他在這裡度過了總統退休後的十七年生活。1826年的7月4日是美國獨立五十週年，獨立宣言的另一位副起草人、也擔任過美國總統的John Adams 在波士頓病危，彌留時Adams說：「我就要走了，但幸好Jefferson還健在」。當時的電訊不發達，其實同一天的數小時前，Jefferson已經在他蒙蒂沙羅書房的躺蹋上與世長辭。兩位美國開國元老竟在同一天，也是國家獨立五十週年的時刻離去，這在美國的歷史上，一直為人所銘記。
Jefferson是一位文筆非常好的法律人，寫獨立宣言時，他才三十三歲，據說當時臨危授命，他在沒有任何參考資料下，花了很少的時間就完成這份歷史上的重要文件，實在是英雄出少年。深受啟蒙主義與自由思想薰陶的Jefferson在獨立宣言裡面提到了幾個重點，建立了美國開國以來的重要精神。獨立宣言說：
人生而平等，與生俱有不可轉讓的權利，如生活、自由、與對幸福快樂的追求。政府僅是為了確保人民這樣的權利而存在，如果一個政府不能提供人民這樣的保障，或者以政府之名對人民進行壓迫，此種政府應該受到推翻。
美國的開國元老們，幾乎都是貴族出身，擁有廣大資產的他們，往往不必為了生活而煩惱，可以專心致力於文史哲學的研究，很多更兼任科學家及藝術家的身份（如革命之父之一的Benjamin Franklin，是的，不要懷疑，就是那個發現電的科學家；而Jefferson則獲頒建築獎），他們對於自由和民主有著堅定的信仰，同時英國對殖民地的剝削政策又使身為貴族的他們，首當其衝蒙受經濟上的損失和政治上的壓迫。在雙重壓力下，他們以知識份子的貴族身份出來領導革命，宣示了獨立的精神、立國的宗旨，架構了完整的憲法和政體，並在開國初期以身為範，立下良好的政治風範與素養。美國能成為日後兩百年的資本主義世界強國，這些元老們居功厥偉。
我在參觀蒙蒂沙羅時，一直想到中國歷史上的革命，尤其想到李自成。同樣是被剝削、遭壓迫、明末李自成的農民革命曾經使得人心大振、一呼百應，殺進北京而逼得崇貞皇帝在煤山自縊。然而被廣大農民信賴、自己也是貧戶出身的「闖王」，坐上龍椅後，卻倒行逆施、剛愎自用，對內株殺功臣、對外奸淫擄掠、施暴於民，龍椅還沒坐熱、人心已經大失，江山當然也就不保。
我也想到老毛，同樣是領導農民革命成功，毛澤東雖坐上了龍庭，但是卻因為自己的小知識無產階級的自卑心，先是反右，將大批優秀的知識份子打成右派屈辱折磨，然後是文革，要將所有「有文化」的東西打倒，把自己神格化。這些行為，說穿了，就是欠缺治國理念、成日放大自己的自卑和自大的產物。
一個政體靠著馬上打天下，下了馬後卻無能力治理天下，這常是中國農民起義後的悲哀：弱勢者發現，原來他們所寄望的、能為他們出一口氣的革命者，原來在得勢後，欠缺文化素質與崇高理想，所言所行所思，以及道德墮落的速度，竟然比原來剝削他們的前朝者更加糟糕！
我並不是說貴族是好的，農民是差的。傑佛遜也有引人爭議的地方，比如，他之所以能夠專心致力於革命，實踐他「人生而平等」的理想，乃是因為他有無虞的經濟生活。那麼大一個莊園，他當然也有黑奴為其服務和勞作。然而，我想了很久，非常確定的是：在領導革命、建立新的國家時，如果沒有一群人具有理想性格的人，願意無私的付出、貢獻自己的才智與謀略，為國家和人民做長遠的規劃，那麼這個國家就算獨立，也只是曇花一現，就算一時還沒倒，終究會有大亂出現。古人說，國之基業是百年千秋的大計，其原因即在於此。小鼻子小眼睛小心眼的人，就算革命成功，由於他的自我信心不足、當然對人猜疑，當然不用賢才而用有忠誠度的庸才；而他的一朝得勢，其惡形惡狀更是坐地分贓吃像難看！要這種人為一個國家立下百年千秋的大計，實在是作夢。
對我來說，不管是改革或革命，我們都需要貴族。貴族不是一種身份，貴族是一種態度。
章貽和女士在「往事並不如煙」裡引用過儲安平先生的一段話，用他來說明什麼叫貴族，我想是最適合的。儲安平說：「貴族是指真正的君子，一個真正高貴的人，正直、不偏私、不畏難、能為了別人犧牲自己，一個真正的貴族不僅是一個有榮譽的人，並且是一個有良知的人。」
我當然也想到台灣。
想到前陣子的週刊雜誌，人物特寫一位媒政聞人。她曾經是年輕時我心儀和支持的改革者，然而十年政治下來，她的豪氣雖仍令人激賞，我當初所心儀她的那些特質卻已經蕩然無存。通篇專訪，她提到了自己的歷史定位和期待的歷史時刻，提到了未來的規劃和想要進軍中國的野心，提到曾經讓她投入又失望的政黨，但是，我沒有看到她提到任何與自身無關的，台灣人民。執政者的墮落與無能我接受，我也批判。但是說真的，看到她的這篇專訪，雖早就有跡可尋，但我還是心底一沈。人的理想性，竟是這麼禁不起考驗的水晶瓶，幾番敲擊，就碎了一地。
在蒙蒂沙羅裡，我直逛到日暮西山，黃昏降臨。我靜靜的緬懷逝去的哲人，最後想到的是國父。孫中山先生也是貴族。你若看過他寫的實業計畫和三民主義（不是高中教課書的那些拼裝版），就知道一個醫生能寫出這樣的東西，曾下過多大的苦工。國父是一位有理想的貴族，可惜的是，他的身邊沒有一位華盛頓。
傑佛遜的墓碑由他一手設計，墓碑上的字，也是他親自規定好，不得增減。他說：這裡躺著湯瑪士傑佛遜，他是：獨立宣言的起草人，捍衛宗教自由的人、也是是維吉尼亞大學之父。
他在乎的是他對自由的捍衛、對獨立的貢獻，對學術的付出，而不是他在政治上的曾任總統的地位。
傑佛遜享年八十三歲。
PS 本文有附上蒙蒂沙羅的照片，但PCHOME至今尚未回函說明系統無法顯示圖片的問題，如讀者還是看不到，請靜候幾日，不然請來信，我會寄照片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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