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錄 張滄海 記 民國95.04.21.-5 第1頁
人間福報副連載--那個女孩 舒仕明/文 弓風喜事/圖
海爺爺註解：舒仕明作的這篇文章值得一讀，文中詳細描述一位得到重病的少女在愛情上的企求，文筆細膩,賺人淚水。謹提供給我的學生品嚐。95.04.21.-5 pm16:00
那年，我病重住院。在那所著名的醫院裡，我認識了小霞，一個十八歲罹患白血病的女孩。
開始，小霞不知道她得的是白血病，常見她邁著輕快的步履四處走動，陽光般的笑臉在附近的幾個病室裡飄來飄去，讓人見了滿心舒服。小霞的歌聲非常甜美，像百靈鳥那般宛轉、悠揚動聽，讓人聽了渾身愜意。
小霞是個高三學生，聽說我畢業於某知名大學，愛好文學，喜歡寫作，發表了大量的文學作品，竟對我產生了濃厚興趣。在那枯燥、單調和難熬的醫院裡，她常向我打聽有關考試和大學裡的生活。問起我的寫作和我的作品時，她的眼裡總是閃現出異樣的光芒。
然而，病魔是無情的，隨著病情一天天地加重，小霞最終還是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她的夢想如海市蜃樓般縹緲，無法實現了。現實殘酷而不可逆轉，病魔吞噬著她年輕的生命，病魔阻斷了一切，使得所有的東西對她來說，都變得暗淡而渺茫。
小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潮，情緒極為低落，身體愈來愈差。只有我去看她時，才可見到她眼裡閃現出一絲微弱的光亮。
時間在快樂和痛苦中流失。不久，母親帶著擔憂、恐懼和神秘的表情，壓低聲音對我說：「兒呀！你可要注意喲，已經有人在說你的閒話了，她的家人又不停地來找你去，到時萬一遇上麻煩，被人纏上，背上包袱，謹防脫不了手。現在的人，最好還是防著點，你還涉世不深，要時時注意，事事小心，不光是媽要對你這麼說，這醫院裡的一些好心人也叫我提醒你。」母親的話讓我驚詫不已，我的心掠過一絲絲的隱痛。
接下來，我很少去小霞的病房了，她的家人來叫我時，我總是儘量回避，或乾脆謊稱自己不舒服。有兩次，小霞聽說我很不舒服，竟然拖著站立不穩的身子，硬要來看我，結果她的家人遭到了醫生狠狠地責備。小霞的舉動讓我感到萬分的羞愧和不安，其實，儘管我沒去見小霞，我的心卻充滿了牽掛、擔憂和想念，我常豎起耳朵、睜大眼睛關注著小霞那邊的動靜，生怕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傳來。
小霞的病已經漸漸進入膏肓，醫生一次次搶救和忙亂的身影以及小霞家人痛苦的呼喊證明著這一切。其他病人也在談論著有關小霞病情加重危及生命的情況，聽得我心驚肉跳。我一遍遍設想著她的無助、痛苦和流淚，一遍遍想像著一個弱小的女孩被病魔瘋狂踐踏的慘相，可是母親的話讓我變得懦弱而多疑，變得謹小而慎微。
那天晚上，小霞的父母突然來到我的病房，表情非常嚴肅，眼睛紅紅的，帶著哀求的語氣說他們的女兒叫我去一下。怕我不肯去，小霞的父母進一步說：「已經跟醫院說好了，明天就出院，醫生說可能沒有幾天可活了，她要吃什麼，有什麼要求儘量滿足她。」我的心裡一怔，儘管我早已有心理準備，但我還是感到來得太突然了。看著小霞父母懇求的目光，想著即將離去的小霞，我除了去看看她，還能說什麼呢？
我懷著沉重的心情來到小霞的床前，她驚喜不已，眼裡跳動著生命的燭光，卻是那麼的微弱和單調。她竭力提高聲音問道：「你的病好些了嗎？沒什麼大礙吧？」我哽咽著點點頭，盡量不讓眼淚流下來。一個命懸一線，生命垂危的病人，卻還主動關心著他人，怎不令人感動。
不知什麼時候，她的父母已經離去，只有我陪在她的身旁，四周雪白的牆壁為靜靜的夜晚平添了幾分淡然和傷感。她將我借給她的作品和書鄭重地還給我，還將她寫滿文字的筆記本贈送給我，並對我說：「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也許，看著它你就會想起我。」我們的談話斷斷續續地進行著，夜漸漸地深了。
當她再次將欲走的我留下來時，她輕輕地說：「我知道自己不行了，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回家真好呀！」愣了愣，她說：「明天你來送我吧？」我點點頭道：「行！明天我一定送你，你就好好休息吧。」她滿意地笑了，並和我做了個拉勾的動作。突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你有女朋友了嗎？」我搖搖頭。她蒼白的臉上卻一下子泛起了紅暈，突然鼓足勇氣，吐出幾個驚世駭俗的字：「吻我一下，好嗎？」然後，她徐徐地閉上了眼睛。我被震住了，看著她那張雖遭病魔折騰，卻依然閃爍著美麗、純真和善良的青春臉龐，我胡亂地對她說了兩句安慰的話，然後逃也似地匆匆離去。
第二天，我醒來時，已是上午十點多鐘。我趕忙來到小霞的病房，病床上空空如也，醫生告訴我，小霞一個小時前就已經出院回家了。我的淚「唰」地流了下來，想起昨晚的談話，想起小霞和我的拉勾，想起小霞那句「吻我一下，好嗎？」想起小霞陽光般的笑靨和她點點滴滴.....
半個月後，我徹底康復出院。在家休息一周後，我第一天上班，走進辦公室就看到一封精美的信。我打開信一看，原來是小霞寫來的，她的字雖無力，卻很美。她在信中寫道：「大哥，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我走的那天早晨，你還睡著，於是我走了，悄悄地走了，不想打擾你的夢。其實，那天晚上我叫你吻我一下，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在死之前能夠體驗一下被愛的感覺！哪怕是輕輕地吻一下。你也許會覺得我的念頭和想法有些過分，有些荒唐可笑而不可理喻吧。謝謝你那天晚上的陪伴，讓我度過了我短暫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另外，我送給你的筆記本你還是燒了吧，一個命如紙薄的女孩，就這樣絕塵而去，不值得你留戀，就此絕筆。祝身體健康，幸福永遠！小霞。」
我懷著萬分複雜的心情看完小霞的信，淚水早已充盈眼眶。
我相信，她對愛的表達是真實、單純而透明的，在生命即將熄滅的一剎那，一個女孩，坦蕩無私地暴露了她的內心世界和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和渴望。
後來我才知道，為何小霞走的那天早晨我遲遲不能醒來，原來是母親聽說我第二天要去送她，悄悄地在杯子裡放了安眠藥。我不能責怪母親，她也是為我好，她怕我吃虧，她怕我背負責任，遭人非議，我們每一個人都會被世俗的東西所羈絆。面對小霞的晶瑩和純潔，我除了回憶，便是深深的傷感和無奈。因為我每天都要去面對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去面對世俗的塵垢，去爭名奪利，我只希望哪一天出現奇蹟，小霞的病好了，唱著歌，綻放著如花的笑靨，向我走來。我也始終相信：無論我走向哪裡，無論多少年過去了，我都不會忘記從我生命中匆匆而過的如朝霞般美麗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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