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立樹師，《現代思潮：西方文化研究之通路》，五南。
輔仁大學歷史系所紀念網站
http://www.history.fju.edu.tw/Lin/
〈悼林立樹老師〉
從沒想過這天的到來，可是卻來得這樣驚訝、這麼突然。
在秋風來臨時分，老師走了。草木之零落，天氣的陰沉，也反映了現在多數學生的心情：不止是老師離開了我們，我們也失去了他。
老師是學者，當然先從學問談起，老師治學，與其個性息息相關，或許也可以這麼說，老師的學問，其實也就是一種學人之學。
學人之學，因此正訴說著老師的生命型態。
老師著作等身，精勤浩博，通俗專業兼具，出入學術社會之間。在某種程度上來講，其實也是老師天份卓越使然，加上早中年涉世事理，特派記者、資料部副主任、出版社主任、公關室秘書、辦社區大學、電臺主講人，再加上進修部歷史系主任，辦事、教學、採訪、寫書、演講、指導論文，是以老師歷見廣博，以聰明與閱歷彌補學識不足，換個方式來講，視野也不會只限於書本，不致於成為死於句下的書呆子。閱歷、知識，再加上才華，俯讀仰思，還有深入觀察，也因此成為老師學問生命的重要部分，其出書之快，著書之多，亦由此可知。
就學術來講，老師的專長是美國史，瞭解之深，比美國人更瞭解美國，所以老師花費心力最重、研究最多、指導學生論文的主要題目，正在此焉。
但憑心而論，老師的西洋史素養其實並不深厚，其他領域雖有涉獵，只能說淺入淺出，就以他出版《現代思潮》來講，所言雖廣，終究只能泛論概說，並未融會貫通，以上所言合理與否，去讀過一遍就清楚了。
而在學術專書、兩性人際關係等通俗作品之外，老師論文範圍亦廣，如研究通識教育、後資本主義文化反思、仁學與兩性、大眾文化、戰爭的反思與檢討等等，但總地來講，展現的大多是老師的才華與閱歷，相較之下，對某個領域有較深瞭解者，便會發現其專業認知或有不及。
講這些，當然不是要貶低老師，我還差得遠了。而是要藉此說明老師學問的某些面相。老師對西洋史其實並未精熟，素養亦不深厚，但此非不能亦非不為，而是老師的眼光是放在西方文明的變遷之上。換句話說，老師並非專注於某個問題某個時代，然後無窮無盡再鑽研下去，而是通達明變、放眼大歷史，其所關懷者，是整體文化的生命與動力，他所在乎的，更不是知識工場式的製造業，而是歷史的意義，此正可知老師識見通達、不拘一格之處，但西方歷史何其深廣，單憑一人之力、數十寒暑之功，又如何能窺其全貌？是以論見不全、通識有限，乃理所當然，老師當然也不例外。
可是，老師眼光雖在整體關懷，但仍然要有基本的切入面，因此老師也探討現代人之生命哲學、安身立命的人文關懷，老師通過這些觀察，來反省人文對社會的意義、思考文化的出路，他的思維雖基於西方，但眼光卻是現今，最後又回到自己身上，重新再思考本身的生命價值，就因為有這樣的人文視野，所以老師才可以在很多個別問題上發言，這些發言，或深或淺，但卻不會被問題限制，困在一個狹窄的空間裡。
如此學問，當然不容易被十九二十歲的大學生瞭解，但即便是年齡稍長、卻志不在學術的進修部學生恐怕也是如此，所以我不止一次聽到學生說：「老師的某些意見聽聽就好」，確實，這種話聽聽就好，當然這不是要苛責進修部學生，畢竟人人目標不同、學術也非唯一志業。是以老師雖然學生眾多，甚受學生擁戴，但可能也容易引起誤解。從這點來看，老師恐怕也是孤寂的，可是人生本來就是衝突與矛盾混雜，或許老師自己也很清楚，他的孤獨，正建立在熱鬧之上，反之亦然。
說了這麼多，學生論老師，憑一個研究生竟然也敢妄言？剛好相反，我敢說這些，是因為老師是最大方的人，有著寬容博厚的胸襟，他一定會容忍我這個無知學生的大放厥詞，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後、在人間還是天堂，以前的他可以這樣的容忍我，想必以後也一樣。如此豁達心胸，是與生俱來、也是後天修養，就算我讀了十萬本書也達不到這個境界。況且老師指導學生論文數十篇，深識老師學養者，大有人在，還輪不到我說話。以上這些，根本未足以論老師學術成績，不過就是就是一個學生自以為是的看法罷了。
我想我很難忘記跟老師最後一次的談話。那是考上研究所沒多久，特地找老師報告消息，看到日漸消瘦的身驅，不禁一驚，當下只有請老師多保重身體，老師搖搖頭，答曰：「保個屁！人要走了誰知道，該來的就會來！」說罷，師生相視，哈哈大笑，又談了一會話，上課鈴聲響起，老師拍了拍我的肩膀，要我加油，揮了揮手，維持他一概爽朗的風格：「下次再聊」。
只是再也沒想到，這次再見，會是天人永隔。
看著老師走進教室，那枯瘦的背影讓我不禁想到：老師學生眾多，很多人也有很好的成就。而有些傑出學生，或許在口才、學識、地位或是財富上已青出於藍，可是，我們永遠不會超過他，老師依舊在我們前面，時而遠時而近，就像一盞閃爍不定，卻永不熄滅的燈火。下課鐘聲響起，學生下課了，學校的燈媳了，可是，明天依舊會來臨，到了傍晚，教室的燈還是會再度亮起，只是人事已非，老師也不在了。日子一樣的過，燈火或明或暗，老師走過的路、點過的燈，卻依稀可見，那是條什麼樣的路呢？我看不仔細，或是輔大的荷塘月色、或是老師的人生過程、又或許是師生談話的愉快場景。這些回憶，來來往往，那些景色，歷盡滄桑，而學生們去了又來，一批又一批，緣去復散，留下的、難忘的，還是老師的爽朗笑聲與真摯熱情。
老師依舊在那裡，在近處，在前面，在遠方，他一直在走、一直在進步，我想我們還是無法超越他。
因為我們永遠都是他的學生。
二００七年十一月十一日
延伸閱讀
pk2〈我失去了一位好老師〉
http://blog.sina.com.tw/fjupk2/article.php?pbgid=6654&entryid=575006
tree0525〈畫下一個句號〉
http://www.wretch.cc/blog/tree0525&article_id=10291269
蘭流〈悼林立樹老師—一個片段的回憶〉
http://blog.sina.com.tw/zhuge/article.php?pbgid=9262&entryid=574391
ㄚ笑〈講台上那爽朗而瀟灑的身影──悼念林立樹老師〉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ericsnote/3/1298640499/20071115020151/#centerFlag
Achu〈悼 我的老師-林立樹〉
http://tw.myblog.yahoo.com/jw!rA.e7L.TEx.tbzCT1MMA.A--/
〈時代更新，舊夢依稀──專訪林立樹老師上〉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8y388253/3/1234827154/20031228211053/
〈時代更新，舊夢依稀──專訪林立樹老師下〉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8y388253/3/1234827171/2003122821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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