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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4-19 16:42:17| 人氣31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某月某日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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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有種不知道說什麼的心情,感覺,有的,想得到的語言,沒有。

三月二十五日的早晨:天氣陰,上班日,客人還沒湧入的茶店,番茄紅飲料奶酥黃土司,城市的脈動被關在玻璃外。

這是一段流水帳嗎?我勉強用文字捕捉著什麼,但捕捉不到。不是沒感覺,只是沒文字。

我想驅使著語言文字到達什麼地方呢?如果我配稱得上是「驅使者」的話,我想到達沒有語言和文字可以企及的境地去。

藝術是什麼?我不會說,面對真正好的作品時,欲辯已忘言。什麼是美?我不會說,只是當你認為世界爛像一坨屎的時候,有種東西仍能叫你想哭:它X的!世上還有這樣的美麗!

我想講一個傻子的故事,雖然這故事和某月某日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有一個很用力思索語言的傻子,當他還是個學編劇的學生,他什麼都還不會寫,但他知道什麼東西不必寫!因為現實中充滿陳腔濫調,他受不了舞台上還說這些,快要和那些相逢時他就填入:「沉默」。某方面來說,人類的感情也算陳腔濫調:憤怒、悲傷、迷惘、忌妒、愛戀、傲慢、虛偽、暴戾,感情磨了又磨,都一樣,千年無變化。

多年後他才開始想像它的舞台:一個傾斜的舞台,人卻極力直挺挺地、假裝正常地活著動著走著坐著。

有時他又想像:一個腥紅的空房間,只有一個綠色沙發和藍色沙發相抵牾擺著。藍和綠,代表自由、和平的顏色,像泊於血海中的兩葉小舟,所有的衝突在緘默中進行。

但他什麼都沒做,不是因為害怕,也不是因為懶,理由很簡單:因為時間過去了,發言的環境改變了。禮貌的朋友會稱讚劇本「很古典」,但他不必對自己有禮貌,當大海已然完全變樣時,感情怎還能寄託在同一扁舟之上?

十年前,一個年輕學生,厭惡周圍滿耳的陳腔濫調,以固執的沉默,天真抵抗庸俗。然時間默默行過,在薄知弱覺中暗換,社會浪潮來到沉默的彼岸--喧囂:語言被使用過度,不吐不快,搶先定義,懂得反彈,一定回擊,而且暴烈無悔。不管有沒有料,就是要講;不管有沒有理,就是要辯;不管內容如何,一定要有宣傳和行銷;尤有甚者,把猜忌變成妄想,再把妄想變成傳播。

再沒有比語言更快速更易得更直接見效的利刃了,不覺滿國都是「開講」式的對話,名嘴、絕罵、捕風捉影,滿街亂跑;燒完「霹靂火」,換颳「龍捲風」,主角從「阿誠」換成「阿聰」,因為聰明比誠實更精采。誰都再不委屈,再不甘受、絕不沉默--嗆聲,成了我們社會普遍的聲音。

多少時間過去了呢?連傻子也不再是書齋裡的學生,成為社會邊緣載浮載沉的中年人;在電視機前面,傻子癡癡地想:多少時間過去了呢?時間對世界做了什麼了?對我做了什麼?對我曾欣賞過感激過的人做了什麼?時間它在每一個人內心中鐫刻不同的風化形狀。當是非顛倒、善惡不分的時候,言說總是率先失真,只有時間還算誠實,它慢慢讓我們的樣子顯形……。

前幾天傻子他經過中正廟前,看見他學生時代的野百合,被錯亂地複製和行銷著的時候,他突然想起:語言在這社會裡算是年輕還是老這種問題。誰知道呢?傻子總是解釋不清或不解釋他寫些什麼,但我知道:傻子的劇本老了,傻子的人也老了,而傻子心目中那個情感在沉默中流淌、細細體會、不隨便論斷的世界,已經不存在了。

台長: 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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