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個小故事。詭辯家赫拉克力特（Heraclitus）有一天遇到一個債主，債主急著向他要錢。他不急不忙的對債主說：「先生，我沒有欠你錢。因為，上次跟你借錢的我，隨著時間的流動，已經消失了；現在的我，跟三天前的我不是同一個人，所以，你應該找三天前的那個我要錢，而不是找我要錢。」
結局怎樣呢？聽說他被打了一頓。
正統哲學不會把詭辯學派（sophists）當一回事，因為這學派在哲學的整體脈絡上還真沒提出什麼重要概念。
不過，詭辯學派還是真的有點意思，而且是蘇格拉底（Socrate）這個閃亮巨星的前導車，因此我們要談一下這個有趣的派別。
看詭辯學派的英文翻譯：Sophists，再對照「蘇菲的世界」這本暢銷哲學小說，不難知道蘇菲的名稱實際上是從詭辯學派來的。詭辯學派並沒有統一的思維，也沒有精密的組織，更沒有共主。這學派只是當時希臘時代反射出來的產物，也只是一群人的鬆散組合。因此，要瞭解詭辯學派，要先回來看看當時的希臘。
當時的希臘時代一片混亂，希臘並不是一個統一的國家，諸小城邦林立，有點類似中國的春秋戰國時代。這些城邦大部分都不大，面積小一點大概只有永和這麼小；大一點也不過是新莊加三重。當時主要有兩個城邦稱霸在各自的的勢力範圍，一個是雅典（Athen），另一個是斯巴達（Sparta），雅典是所謂的「民主體制」，我說所謂的，是因為雅典當時的政治體制是直接民主，所有的決策與審判都來自於全體人民；斯巴達的政治體制，是獨裁軍事政體，這政體留到講柏拉圖（Plato）再說。說到雅典，因為雅典的決策形式上都要來自於人民，這個時候，演說家就變得很重要。雅典的公民在面對重要決策時，往往會聚集在一起開會，許多演說家就會趁機煽動民眾同意他們的想法。就跟現在選舉的造勢場合一樣，政治人物會在台上聲嘶力竭問：「安奈好不好？」，民眾則是搖旗吶喊，拼命喊好，凍蒜聲不絕，聽者聞者也為之瘋狂。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會不會辯論，就變成非常重要。雅典人不僅政治場合喜歡「人民至上」，連審判都是用人民公審（類似現在的陪審團制度）。如果學會怎麼辯論，那麼就像現在考上律師一樣（其實現在考上律師也是很可憐啦），在法庭上與政治場合中，皆無往不利。因此，有一些人就以教辯論技巧為餬口工具，收學生來賺錢。這些人後來就演變為所謂的詭辯學派。
詭辯學派是這樣子的，他們除了教辯論技巧與邏輯之外，還有一些基本的中心思想。首先是主觀主義(subjectivism)，他們主張所有的知識、是非觀念都是來自於人的主觀；其次是相對主義(relativism)：他們認為不同的人對事物會有不同的認知和價值觀。其三是多元主義(pluralism)：他們還主張社會上有多元的知識和價值，沒有誰是最高的。最後則是懷疑主義(skepticism)：他們懷疑是否有客觀的真理存在。
這學派的重量級人物有謝索馬秋（Thracymachus）、畢達格拉斯（Pythagrous）、赫拉克力特與普羅達格拉斯（Protagoras）等等。謝索馬秋其實不重要，他的重要性在於蘇格拉底跟他吵過架，他是第一個說：「正義就是強權的正義。」這句鬼話的人，他當然，狠狠的被蘇老先生修理了一頓，即使這句話以後變成現實主義的真理。畢達格拉斯，別懷疑，他就是發明畢式定理的那位數學家，他對於數學執迷不悟到很恐怖，甚至宣稱，用數字就可以解釋所有的萬事萬物。比方說，正義是什麼數字呢？大家猜猜看，竟然是4。為什麼？因為他說，4代表正方形，正方形就是正義，這很玄吧？不過柏拉圖老兄曾經跟他學過一陣子數學，也算了不起。他的教學方式很特別，他也搞「垂簾聽政」這一套，剛進門的學生必須遠遠的聽他講課，而老師的座位前還用一塊布幕罩著，亂神秘一把的。一直要到幾年後，老師覺得你有慧根，才可以座位往前挪，只有最親的幾個弟子才能看到老師的真面目。這種教學法實在很詭異，非常非常的像邪教。至於赫拉克力特，我們前面講過，他是個白目的傢伙，可是說到白目，他絕對不是故意詭辯的。他最有名的論述是：「一個人的手不會伸到同一條河流兩次。」換句話說，所有的事情其實都在變化，河流流過的水，永遠不一樣。每一分鐘的你，其實都在衰老或者變化。小時候我就想過一個無聊的問題：「如果把手換成義肢，隔沒多久又把腳換成義肢，接著是身體裡的器官也移植，最後是頭（假設頭也能換），哪麼我還是我嗎？」後來才知道，這問題一點不無聊，而是一個嚴肅的哲學問題。這跟存在主義有很深厚的關係呢。普羅達格拉斯，大家應該有聽過，他最有名的一句話出現在廣告中：「人是萬物的尺度（Homo Mesura）」。如果你沒聽過，代表你不夠老，沒吃過司迪麥口香糖。這句話意思是說，人可以自由的決定任何的事物，你覺得怎樣，就是怎樣，非常的唯心主義。
這些人的故事很多，比方說有一個教辯論的詭辯家，他有一天收了一個學生，這學生沒錢繳學費，他跟老師說：「這樣好了，親愛的老師，我家境實在清寒，可不可以等我打了第一場官司，如果贏了，我就把錢還你；如果輸了，代表老師你教得不好，我這麼可憐，當然就不用付了。」老師一聽有道理，兩個人就簽了約，也開始教學。等到學生畢業，一直都賦閒在家，不肯去打官司，老師自然也收不到學費。老師一氣之下，就告到法院。法官找了這兩個人來，聽聽他們怎麼說。老師先說，我如果贏了這場官司，當然是他付錢；如果我輸了，那就是他贏了，根據契約，他也要付我學費。法官一聽，連忙點頭說對。只見學生不急不徐的站起來說，法官大人，你聽聽我說的。如果這場官司我贏了，我當然不用付錢，可是，如果我輸了，代表第一場官司我輸了，根據契約，我也不用付錢。
如果你是法官，這要怎麼判啊？
詭辯學派在當時引起的波瀾很大。連蘇格拉底都稱呼他們是「智妓」。「智妓」，就是靠販賣知識為生的人。蘇格拉底認為，這些人每天閒閒沒事幹，就只會靠邏輯招搖撞騙。其實呢，這代表當時的人的看法。我們現在看律師，不是也說他們是訟棍嗎？所以，從歷史上來看，人性是一樣的。這些詭辯學派，讓希臘的知識活動活躍了起來，也揭開了希臘哲學的正式序幕。
接下來，歷史上的超級巨星：蘇格拉底登場了。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