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名稱:《女兒嫁》
演出團體:山宛然劇團
演出日期:2006/11/05
演出地點:台灣大學戲劇系劇場
布袋戲很多人愛看,尤其是霹靂的金光布袋戲更受到青年朋友的熱烈喜愛,但布袋戲可不只有在外台和電視演出。山宛然劇團此次便於台灣大學戲劇系劇場公演《女兒嫁》,將布袋戲搬進了小劇場,結合客家布袋戲與現代戲劇,帶給觀眾一場既傳統卻又富有實驗性的作品。
《女兒嫁》改編自李天祿的劇本《巧遇姻緣》,故事分可為兩條形式不同的主線。第一條主線以布袋戲演出客家傳統三小戲,三小為小旦、小丑、小生,此三方的三角關係構成此一劇情線。很多愛情故事中會有配角,而配角總是喜歡女主角又無法與男主角競爭,本劇中由小丑擔任傳統觀念中的「配角」。然而《女兒嫁》的處理是讓女主角(小旦)秀英、男主角(小生)書生都喜歡小丑,但秀英的父親卻執意將女兒嫁給喜歡男人的書生,趣味就在一連串爭執中應運而生。第二條主線則是由真人演出現代戲劇,刻畫對象為結婚前夕的一對情侶,女方Chichi(僅由發音來拼字,不知正確拼法)因為對婚姻的恐懼而與男方有所衝突,最後離家出走。最後兩條情節線合而為一,女方遇到小旦,兩位處於不同時空的女性有了完全不同的際遇。
趣味十足和人性自省
《女兒嫁》充分發揮了傳統戲曲的靈活性,在劇中使用了大量的諧音、時事諷刺以製造笑點,例如在地上撿的不是十元,而是sogo禮卷。除此之外甚至有經典西洋名劇的借用,將《羅密歐與茱麗葉》一劇中的名場景、樓台會的台詞拆解給三個布袋戲偶,由三小演出客家布袋戲版的樓台會。不只如此,戲偶有多處與現實世界的互動。小丑向小旦求愛時,拿出一枝真實的玫瑰花和愛心型汽球;小旦與Chichi見面握手時,因為尺寸差距過大,Chichi弄痛了小旦。歡笑之餘再深入細想,本劇所有的笑點其實皆源於一件事:對慣性思維的顛覆。男女主角未如一般的故事發展愛上彼此,而是皆愛上配角小丑;生活與戲劇並非競渭分明,所以真人和戲偶得以相遇在同一個舞台上;真實與虛幻未如表象看來是兩個極端,因此偶戲裡才處處使用現實生活的元素,自行打破戲劇幻覺。這種處理方式是以嬉鬧呈現冷靜的人性自省,眾多習以為常的事物被改頭換面放到了舞台上引人發笑的同時,卻也直接反映了生活中許多的僵化思維。為什麼看到小旦喜歡的是小丑會讓人想笑,就正如小丑自己所言,大家早已習慣了美女要配俊男。又如在最後,Chichi和小旦在進行了一段奇異而短暫的異國之旅後,依慣常思維,找到自我的人應是新時代的女性,回歸婚姻和家庭體制則為傳統女性,然而事情剛好相反。在劇末是Chichi再次回到了男友身邊,將婚姻之事放下,兩人和好如初;而小旦最後則離開了小丑、小生,由偶師拉著Chichi的大行李箱慢慢步向劇場的入口,最後出走的反而是小旦。《女兒嫁》的顛覆思維之所以能成功,就原於這種對人生的深入觀察,再提出另一種被人忽略可能性。
跨時空地域的觀點交流
《女兒嫁》中有兩個不同的時空並置,舞台分為左右兩邊,右舞台為真實場景,白色系的極簡房間:左舞台則是傳統的布袋戲台。本劇在開頭時,兩邊時空是互相獨立,似乎看來會持續至演出結束,但往後發展再一次跳脫了眾人的預設。至Chichi離家時,她拖個行李箱走了個圓場,同時兩位偶師將戲台轉至背面,現代與傳統都在此時換了個觀點。小生小丑到了男方的房間,以床頭櫃當作戲台,和男方喝酒抽煙,同訴男人心酸;Chichi則遇見了秀英,藉由上舞台白幕的投影,象徵式地在百老匯欣賞了「正統」西方的樓台會。此段不只是中西交流,更是傳統與現代的交流,茱麗葉的勇於追求真愛,對秀英來說無疑是一大刺激,也因此,傳統思維漸漸轉化。配上英式的抒情歌曲,戲台再轉正時,Chichi和秀英在戲台上談及婚姻,吹著泡泡的Chichi邊自問是否過於傳統,邊道與秀英有所代溝,正好反襯了秀英的轉變,至此傳統與現代已互相對調。劇末Chichi回到了房內尋求穩定的生活;秀英則在偶師的帶領下穿越房間的窗戶,走出自己的框架以追尋自我。
女性視角的男性挶限
由於本劇主要基型是布袋戲劇本,本來就以情節複雜見長,加上劇中加入了許多當代事物以增添笑點,在細節的接續上會略顯生硬,流暢度有時也會受到影響。而時空轉換上雖然可以理解,但由於偶師又得充當檢場穿梭於兩個時空,畫面看來不免有些雜亂。然而本劇可惜之處不在技術或調度的問題上,而在於角色詮釋。《女兒嫁》僅處理了女性心態的轉變而忽略了男性心理亦有其值得探討之處。或許編劇本身重心只在女性觀點,不過在角色設定上,已經將小生轉化為喜歡男性,又將小丑改為女主角的心上人,兩者皆提供了很好的切入點,男性在面對不同於慣常思維的情感時,他們的心境和女性一樣也值得討論。在房間的戲中,三個男人顯露了男性的孤獨和迷網,但最後女性各自有所行動後,他們卻失去了發聲的機會,使得特殊設定的張力頓失,僅變成為劇情服務的甘草角色。出走的女性背後總留下不知所措的男人,處理似乎過於傳統。
高度實驗的劇場美學
或許是導演為現代劇場背景之故,《女兒嫁》中處處可見對戲劇幻覺的反論。一開場就有小丑對自己的設定產生疑問,所得的回答竟是編劇就是如此設定;在轉場時,竟將戲台轉至背後讓觀眾直接看到偶師操偶,戳破表演的假定性。但對幻覺的反論之外,卻又有些處理是對劇場假定性的高度實驗。演員必須要和布袋戲偶對戲,而忽略正前方的偶師;觀眾在看兩者對戲時,也得自行略過偶師,將演員和戲偶想成對等的角色。甚至有時兩位偶師不只充當檢場,還彼此、觀眾有所對話,內容包括人事時地的疑問,或是直接點明身處劇場之中,還對霹靂布袋戲有所揶揄,此時他們完全獨立於本劇情節之外,自成一個時空,要怎麼解讀只能由觀眾自行想像。《女兒嫁》一劇不論是內容或形式皆具有高度的實驗性,在欣賞表演的同時,觀眾不只接觸了前衛劇場美學的辨證,更透過劇場一窺客家布袋戲的傳統面貌,新舊之間的界限也在這場演出中模糊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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