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h購物| | PChome| 登入
2003-03-02 01:59:06| 人氣860|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論顏元對理學及佛學之批評

推薦 0 收藏 0 轉貼0 訂閱站台

  程朱、陸王之學, 素為今人推崇, 然而清代學者諸如王夫之、戴震、顏元等皆對理學作出嚴厲的批判, 其中顏元之學更被梁啟超譽為「對二千年來思想界極猛烈極誠摯的大革命運動」, 本文即檢討其對理學之批評, 並略論其學說之得失.

  顏元(1635—1740), 字易直, 號習齋, 著有《四存篇》. 眾多理學家中, 顏元最不滿的是程朱一派, 他對後者的形而上學、倫理學、認識論, 都一一加以反駁.

  形而上學方面, 二程及朱子均主張宇宙的本體是抽象、無形的「理」,「理」產生有形的「氣」, 萬物皆稟氣而後有形, 稟理而後有性. 原則上,「性即理也」, 人都具有「理」的本質, 因此本性應是善的. 然而氣有清濁二種, 「才稟於氣, 氣有清濁. 稟其清者為賢, 稟其濁者為愚」, 進而有「義理之性」(本然之性, 即理)與「氣質之性」的分別, 前者善而後者惡, 人欲成聖成賢, 則須去後者而存前者.

  顏元認為程朱「謂性無惡, 而氣質偏有惡」 是不合邏輯的, 他指出「若謂氣惡, 則理亦惡; 若謂理善, 則氣亦善. 蓋氣即理之氣, 理即氣之理, 烏得謂理純一善而氣質偏有惡哉!」. 在顏氏的概念裡, 理與氣是統一的, 故不可能一者善而另一者惡. 人有氣質, 正好讓理藉此存於人中, 否則「若無氣質, 理將安附?」. 他復以眼為例:「譬之目矣, 眶、疱、晴, 氣質也, 其中光明能見物者, 性也. 將謂光明之理專視正色, 眶、疱、晴乃視邪色乎?……其視之也, 則情之善, 其視之詳略遠近則才之强弱, 皆不可惡言.」 視覺乃眼之性, 至於看正色邪色, 則跟視覺的本質無關. 顏氏由此推論人的本性皆為善, 惡與本性無關, 而是由於後天的「引蔽習染」. 他針對程顥氣質有善有惡就像水有清有濁的比喻, 舉出水本身是清淨的, 後來夾雜了本無的土才會變濁的比喻.

  乍看下, 彼等之分歧似基於不同的形而上論, 其實並不盡然, 顏元認為程朱都知道理氣不應二分, 不過受佛老迷惑而已. 誠然, 程朱先以「性即理」確立性善, 朱熹更嘗謂:「心、性、理, 拈著一個, 則都貫穿」、「性便是心之所有之理」, 這跟顏氏並無二致. 唯其後程朱將性分為兩類, 卻沒有清楚交代「氣質之性」中的惡從何而來. 若其惡從外來, 則無異於顏氏後天習染之說, 不能稱為「性」; 若惡是本有的, 則性並非全善. 大概程朱提倡性善, 無法解釋惡的來源, 方強將性一分為二以自圓其說.

  顏元整合理氣, 將惡歸因於性以外的後天因素, 解決了程朱學說的矛盾. 有學者批評程朱的二分法固然不對, 但顏元的性善論同樣不正確, 因為這「離開了人的社會性來談人性」, 言下之意, 人為善為惡受後天的社會環境影響, 故不應脫離社會談人性. 筆者以為, 這種說法也是把人性(人的本性)跟後天影響(社會環境)混淆了. 實際上, 從心理學的角度看, 性善論是較合符科學的. 外國的發展心理學家透過研究發現, 三歲半以下的孩子人我之分的觀念未完全成熟, 故有很強的「同理心」(empathy), 看到別人痛苦時感同身受, 並懂得安慰、幫助別人. 直至他們明白痛苦是別人時, 同理心便會減退, 其後才可能有惡的出現(因為惡都是缺乏同理心的後果). 由此看來, 人性本來是偏向善的, 所以顏元的學說比程朱高明多了.

  倫理學方面, 程朱主張「存天理, 滅人欲」, 顏元認為彼等是受了佛家「六識皆賊」之說的影響(按: 佛家認為眼耳鼻舌身意六識, 終日攀緣外物, 執妄為實, 故為賊害自性者), 欲滅絕人類的一切慾望. 他承接自己的形而上論, 主張氣質皆善, 由氣質形成的人身也是靈秀的:「耳目、口鼻、手足、五臟、六腑、筋骨、血肉、毛髮, 俱秀而且備者, 人之氣質也.」, 感官之欲是正常的, 這正是氣質之用, 無須抑壓:「性之善, 而耳目口鼻皆奉令而盡職」;「目轍四方之色, 適以大吾目性之用……耳達四邊之境, 正以宣吾耳性之用, 推之口鼻手足心意咸若是.」 他甚至大膽地承認性欲, 提出:「人為萬物之靈, 而獨無情乎? 故男女者人之大欲也, 亦人之真性情也.」 另外, 他曾向一名僧人說明, 聖人如釋迦、韓愈均需要女性才能出生, 暗示男女之事的重要.

  正如前述眼睛的比喻, 若把眼之視邪色歸咎於其本然氣質, 是否代表「無此目而後可全目之性」 ? 那恐怕人得去掉各種器官才能「存天理」了. 自告子言「食色性也」以還, 二千年來中國知識份子雖不致禁絕男女之事, 卻也無不視性欲為污穢, 儒者尤為如此. 顏氏此番論調不受傳統觀念所囿, 可謂巨眼, 蓋以現代的倫理學看, 天賦性器性欲予人, 自有其作用(生育、繁衍需要), 且性事乃完善美滿的夫妻關係所不可或缺者. 性欲實為一種腺體衝動, 是自然而生物性(biological)的. 滿足性欲本質上跟肚餓吃飯、頭癢瘙頭沒分別, 也沒有所謂善惡, 有善惡的只是滿足它的手法. 因此, 顏氏的觀點是十分進步的.

  話說回來, 他的此番理論本為針對程朱而發, 然而後者其實並無完全絕情禁欲的意圖. 曾有人問朱子「飲食之間, 孰為天理, 孰為人欲?」朱子答道:「飲食者, 天理也; 要求美味, 人欲也」. 可見朱子認為正常的慾望可以接受,「人欲中自有天理」就是指正常的慾望; 應該去除的「人欲」是指過量的慾望. 大抵程朱之末流矯枉過正, 方令顏氏有此誤會.

  顏氏嘗言:「孔孟以前責之習, 使人去其所本無; 程朱以後責之氣, 使人憎其所本有. 是以人多以氣質自諉, 竟有『山河易改, 本性難移』之諺矣, 其誤世豈淺哉!」 這顯示了其學說較程朱優勝之處, 他繼承孔孟的性善說, 將惡歸咎於後天習染, 因此人亦可以透過後天努力改過遷善; 程朱將惡歸咎於與生俱來的氣質, 則可能出現令人厭惡自身, 或以之為藉口而放任行惡的反效果.

  既然惡是「引蔽習染」的結果, 那有何方法去除惡習呢? 答案是實踐學問道德及行禮樂, 而這又牽涉到認識論.

  程朱的為學方法主要有二: 一是讀書以「格物致知」、「即物窮理」, 二是靜坐. 顏元則認為「明道不在詩書章句, 學不在穎悟誦讀」, 讀書與明理無關, 反之, 知識只會束搏人心,「讀書愈多愈惑」. 而且專注讀書更會令人「耗盡身心氣力, 作弱人、病人、無用人」, 中國自宋以來一直積弱, 正因人人只顧讀書. 為匡正宋儒之弊, 他把「格物致知」釋為實踐技藝:「格字乃手格猛獸之格, 格物謂犯手實做其事, 及孔門六藝是也」. 他認為只有透過實踐, 人方可以明白事物的道理. 否則「心中醒, 口中說, 紙上作, 不從身上習過, 皆無用也」

  正如習禮者不能光看書, 需要親自行禮; 學琴者不能光看琴譜, 需要親自彈奏. 也只有透過實踐, 所學方能有益於世, 正如習醫者研讀醫書只是明白醫理, 行醫才算是療疾救世. 因此他主張「學之要也, 心有事則存, 身有事則修. 家之齊, 國之治, 皆有事也, 無事則治與道俱廢. 顧正德、利用、厚生曰事……德、行、藝曰物」這正針對了宋儒末流及佛道二家不事生產, 空談玄理之弊.

  至於靜坐, 顏氏批評此乃佛家之禪法, 非儒家正統,「試觀孔孟曾有『靜坐澄心體認天理』等語否?」 而靜坐令人入於虛無, 其害與讀書相類:「終日兀坐書房中, 萎墮人精神, 使筋骨皆疲軟, 以致天下無不弱之書生, 無不病之書生,」 「為主靜空談之學久, 則必至厭事, 厭事則必至廢事, 遇事即茫然」 顏氏另以「主動」、「習恭」對治之. 所謂「主動」, 即強調工作、勞動, 鼓勵「人生存一日當為生平辦事一日」這與其躬行實踐的「格物」說互相呼應, 且人人藉勞動而強健體魄, 國家自然強大起來. 「習恭」則是「習端坐功, 正冠整衣, 挺身平肱, 手交當心……如此則扶起本心之天理, 天理作主, 則諸忘自退矣.」

  顏元此說的可取之處, 在於其指出讀書不等於明理, 明理不等於能行道, 此乃今日讀書人仍有的問題. 而其「手格猛獸」的主張, 將學問導入經世致用之途;「以七字富天下:墾荒、均田、興水利;以六字强天下:人皆兵、官皆將;以九字安天下:舉人才、正大經、興禮樂」的見解及「主動」之說亦能切中時弊. 然而強調實用太過, 即流於功利, 其謂「正宜便謀利, 明道便計功……全不謀利計功, 是空寂, 是腐儒」 正顯出這問題. 復次, 顏元懂得說孔子教學著書乃從事實際事功(為政)不遂的無可奈何之舉, 情有可原, 卻不值得後世尊而效法. 難道程朱沒有嘗試從政嗎? 他們也是仕途失意才專事文教工作, 顏元何以厚此薄彼? 再者, 顏氏有過分排斥讀書的傾向, 沒考慮到其個人的精神境界畢竟不同於實用, 即使其推崇的六藝及利用厚生之學, 無不需要先有理論, 此好比今天之科技產品商需要花費巨款於科技研究. 且其提倡恢復古禮及均田, 不合時宜之餘, 還不是需要書本考據麼?

  此外, 其習恭之法亦有可商榷處. 雖然其自謂「靜坐是身心俱不動之謂, 空之別名也; 習恭是吾儒整修九容功夫」 唯此法跟靜坐似無兩樣, 故錢穆批評道: 「習齋於宋儒論教, 亦謂是好字面, 若真如習齋習恭、習端坐功夫, 便已是朱子主敬三法: 伊川之整齊嚴肅……」 筆者以為, 問題並不在於其是否蹈襲程朱之靜坐, 蓋其早已謂「然吾亦非全謂摒此功(靜坐)也, 若不失周孔六藝之學, 即用此功亦無妨. 但專用力於此, 以為學問根本, 而又講說為枝葉, 則全誤矣.」 可見他認為合宜地行靜坐是可以的. 真正的問題在於其習恭之法過於神化, 說只要正襟危坐便能「扶起本心之天理, 天理作主, 則諸忘自退矣」, 這違背了他實踐方能明理的主張.

  另一方面, 顏元痛斥理學家(包括程朱及陸王)之靜坐入於佛家之空無, 其言曰:「宋之程朱, 明之陽明, 皆稱吾儒大君子, 然皆有與賊(佛道)相通氣處」「有耳目則不能無視聽……(佛)不能使人無耳目, 安在其能空乎?……(道)不能使耳目不視聽, 安在其能靜乎? …….即使取其願而各遂之, 佛者之心而果入定矣, 空之真而覺之大矣, 洞照萬物矣, 此正如空室懸一明鏡, 並不施之粉黛妝梳, 鏡雖明而奚以為? 曰大覺, 曰智慧, 曰慈悲, 而不施之於子臣弟友, 方且照不及君臣而以為累, 照不及自身之耳目心意而以為賊, 天地間亦何用此洞照也? 且人人而得此空寂之洞照也, 人道滅矣, 天地其空設乎? 道者之心而果死灰矣, 嗜欲不作……正如深山中精怪, 並不可服乘致用, 雖長壽亦兩間一蠹. 曰真人, 曰至人, 曰太上, 而不可推之天下國家, 方且盜天地之氣以長存……乾坤中亦何賴此太上也? 且人人而得此靜極之仙果也, 人道又絕矣, 天地其能容乎?」 若程朱之說果真為「空寂之洞照」, 旨在「使耳目不視聽」, 則顏氏所言甚是, 然而依筆者之見, 這並非事實.

  朱子云:「其所謂中, 是乃心之所謂體, 而寂然不動者也. 及其動也, 事物交至, 思慮萌然, 則七情迭用, 各有攸主; 其所謂和, 是乃心之所為用, 感而遂通者也. 然性之靜也, 而不能不動, 情之動也, 而必有節焉, 是則心之所以寂然感通, 周流貫徹, 而體用未始相離也」 「敬字通貫動靜, 但未發時仍然是敬之體……既發則隨時而察, 而敬之用行焉」

  王陽明亦云:「有事無事, 可以言動靜, 而良知無分於有事無事也……動靜者, 所遇之時, 心之本體故無分於動靜也.」 從上可見, 彼等並無否定思考及情感, 落入空寂之中, 而是發揮「中和」及「主一無適是敬」之說. 心自有一個不隨外境流轉之本體, 即《中庸》所言「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的「中」, 思慮發情而不失此「中」的狀態, 就是宋儒說的「靜」.《大學》提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定」和「靜」均不與「慮」和「得」相礙. 因此「靜」並不意味著併絕思考或絕情禁欲, 而是一種不執著的心境, 兩者看似相類而實大相逕庭.

  即使深為顏氏厭惡的佛教亦然,《維摩詰經.菩薩行品》曰:「觀於無常, 而不厭善本……觀於無我, 而誨人不倦……觀於遠離, 而身心修善; 觀無所歸, 而歸趣善法……觀於空無, 而不捨大悲」 佛教相信解脫須兩項條件: 慈悲及智慧, 兩者缺一不可. 前者屬道德(按: 悅眾生樂而予之福樂是慈; 憫眾生苦而為之拔苦是悲. 善之種類雖多, 然終不逾此二種, 因此慈悲已包含了一切善心.), 後者則為體證常被儒家批評的「空」.

  「空」只是認證萬物無自性(非永恆與獨立自存),《中論.觀四諦品》謂:「眾因緣生法, 我說即是空, 亦為是假名, 亦是中道義. 未曾有一法, 不從因緣生, 是故一切法, 無不是空者.」這顯然不是說萬有俱無, 何況認為虛無乃佛教否定的「邊見」(即錯認萬物完全實有或完全虛假).《中論.觀有無品》也說:「定有則著常, 定無則著斷, 是故有智者, 不應著有無.」佛教講「空」, 僅是說不執著萬物, 而非否定之, 其內涵類於理學家之「靜」. 否則佛菩薩何需大慈大悲, 何需普渡眾生?

  色空不二, 並不跟道德牴觸. 是以佛經中有大量倫理教化的內容, 如《佛為勝光天子說王法經》云:「王如父母, 愛念無差; 國人如子, 忠孝並懷」;《大阿彌陀經》云:「君率化, 為善教令天下, 父教其子, 兄教其弟……親屬朋友, 轉向教語, 作善為道」此外, 尚有《善生經》、《玉耶女經》、《父母恩重難報經》等詳說父母子女、夫婦、師徒等各種倫理標準. 這類佛經甚多, 不能盡錄.

  顏元以致眾多儒者常斥佛教著空, 一則因彼等對「空」不甚了解(而「空」的確容易令人誤為虛無), 二則儒家素以佛教為競爭對手, 對後者的批評自然帶有揚己抑他的門戶之見, 故我們不應完全依據其立場看待佛教, 該明白儒者的批評純屬一家之見, 決非公論!



  綜觀顏元學說, 不無進步之創見及切中時弊之處, 可惜為之太過, 矯枉過正, 且既以理學末流之過加諸程朱、陸王身上, 對彼等乃至佛家之說亦為透徹了解, 自己又常自相矛盾, 致令其學說錯誤叢生. 顏氏之徒王源譽其師「開二千年不能開之口, 下二千年不敢下之筆」, 李塨則謂「先生(顏氏)之力行為今世第一, 而倡明聖學, 則秦後第一人」. 筆者以為前一語甚是, 後一語則言過其實矣.

台長: 主席
人氣(860) | 回應(1)| 推薦 (0)| 收藏 (0)| 轉寄
全站分類: 藝文活動(書評、展覽、舞蹈、表演)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 請輸入識別碼:
請輸入圖片中算式的結果(可能為0) 
(有*為必填)
TOP
詳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