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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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作了個夢。

　　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夢是我作的。雖然出現在夢境中的事和人都從未出現在我的現實生活中，但我卻還是以第一人身去接受他們在夢中的到訪。雖然陌生，卻很熟悉。陌生是因為他們壓根兒從沒發生過，就算發生過也不關我的事；然而一種沒頂的熟悉感卻翻天蓋地地向我壓過來。這令我感到不可思議，好像我老早已經經歷過這些事了，只是記憶不復存在而已。這個夢的來臨，令我更摸不清夢中世界和現實世界的分野了。到底我在哪裏？我是誰？夢中的那個人又是誰？

　　對，那個人。

　　我夢到一個女孩子。

　　詳細情形是怎樣的，我已經想不起來了。更令人感到痛苦的是，我想不起她的模樣。

　　到底發生了甚麽事？

　　我在一個校園裏。在一間從未見過，但卻令人感到親切的課室中，每個人都坐好，我應該也是其中一個。我們在做甚麽來着？對，在做作業，或是測驗一類的。我夢到一些小細節，或是現實中見過的人，但那些都不重要，我只感受到那種舒服的氛圍。春季或夏日的校園裏，和風吹過，輕柔的白雲、藍天、淡淡的光、甜甜的空氣，一切都像夢一樣美。只是我還是那個我，那個討厭一切的甚麽也不做的人。然後，她出現了。

　　是誰？

　　她領我走進漆黑的教室，只開了一盞燈。我想把所有的燈都關掉，但我怕看不到她的樣子。儘管如此，一絲淡淡的光從天花板照下來，我還是看不到她的模樣。我走近一點，想把那片迷濛的空氣撥開，好看到她。然後，她親了我。

　　她親了我。

　　一個女孩子，看不清樣子的女孩子，靜靜地吻。

　　我想，可能是我親了她吧。因為我感到一股徹頭徹尾的力量從身體深處湧出來。我吻了那個女孩子。我們相吻。我感到她的氣息，她的纖細而高挺的鼻子，她的唇。在漆黑的教室中，我們相吻。為甚麽？我想不起來。只是短短的幾秒鐘，我感到一種改變了一切的力量。瞬間即逝。

　　燈亮了，人們開始進來。我看一看四周，仍然是那個校園，仍然是那間教室，仍然是那群人。我眼前的女孩子，在亮光下仍然模糊。她的樣子，無論我怎麽看到像隔着一層永不褪去的白紗一樣模糊。只是隨着時間過去，我甚至已經想不起她的氣息了。到底發生了甚麽事？

　　我們坐下來，肩碰着肩。我能從眼角的餘光看到她及肩的直髮，黑色的髮絲紋風不動。我們坐在一起，到底有沒有牽手我已經想不起來了。四周的世界繼續轉動，風吹着，白雲飄着，藍天高掛，白光蕩漾。然而仔細細看時，有一種東西改變了。甚麽感覺正靜靜地革命着。

　　「我們一起努力吧。」她說。

　　我們，兩個人，一起活着，一起不再討厭這個世界，一起努力。我們，嗯。

　　過後發生了甚麽事我開始失去印象。笑臉、甜蜜的感覺、純愛，那些都不屬於我，因為我已經醒來了。12點。我坐在床上，仍舊不敢相信自己所作的夢。雖然那真的是我所作的夢，但那些事卻像從不屬於我一樣。最重要的是，那個女孩子到底是誰？

　　她是誰？為甚麽會發生那樣的事？我想了好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女孩子的氣息已經漸漸淡去，然而那層迷濛的空氣始終沒有褪去，她的樣子始終模糊。我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她的吻，以及她的纖細的鼻子的質感而已。所有關於她的其他的印象，已經隨着我意識的逐漸清醒而消失，變得像夢一樣輕。只有那個吻，那個鼻子，仍然不肯散去。

　　我只能起床。

　　快1點的時候，我駕車開往離島的大學去。車子在跨海大橋上行駛時，彷彿夏日的陽光打在擋風玻璃上，反射出現實世界的真實性。身邊的一切快速活動，容不得半刻遲疑。我已經回到了現實。

　　只是，我還忘不了那個女孩子，她的吻，以及那句話。

「我們一起努力吧。」她說。

　　到底發生了甚麽事？我一點頭緒都沒有。我甚至開始懷疑那到底是不是我的夢。可能我的潛意識跑到了別的腦袋，就像生靈或出竅一類的東西。那個夢中的我並不是我，只是我碰巧進入了甚麽人的世界而已。所有一切看似真實的事，到頭來和夢境差不多，都不在我的控制之下。

　　1點03分，我把車子停好，快步跑上樓梯，待會的課有個quiz。我懷着追想那個從未露面的夢中情人的心情跑進教室，突然被自己的處境震驚了。到頭來，我還是那個我，那個討厭一切的甚麽也不做的我。

　　「哈，我到底在做甚麽？」看着眼下的這個校園和這間教室，我深深嘆了一口氣。是不是真實的也已經無所謂了。

坐在椅子上，我開始了今天的生活。

雖然，我作了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