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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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的，已經四月了。

　　這似乎是個奇妙的月份。周圍的一切都褪去了舊的風景。草地上的草漸漸長出來，樹葉也繁茂了起來。花開了，鳥聲也悄悄地覆蓋大地，彷彿一切已經從新開始一樣。

對，一切總會重新開始，只是開始的方向不同而已。

因為天氣暖和了，人們也逐一把厚重的衣服脫下來，露出像撕掉包裝紙一樣的手臂，重新感受風的溫柔。當春天的風沿着海岸線吹過肌膚時，你會感覺到身體有着從未有過的溫暖，就像世界突然拉到你的跟前，正深深地擁抱着你。沒有任何屏障，親切地把你擁入懷，皮膚接觸皮膚的感覺。春天的一切都給予我這種感覺，就連回憶也是。

　　我在下課以後，接近5、6點的時候來到這個海邊的空地，是平常我開車過來一個人吃飯的空地。因為是春天，所以一切都有了一點不同。樹葉像浸泡了綠色的顏料一樣閃着綠光，空氣很輕柔，沿着皮膚四處打轉，就連那片骯髒的海也好像洗了個久違的澡一樣，正躺在海灘上曬太陽。這是春日下午5點到7點之間的光景。一切都很舒服，世界輕飄飄的、沒有壓力。

　　我想起在我的小時候，當一切還很簡單的小時候，每天放學以後，到附近的小型麵包店買個不貴的小麵包，就是那些裏面放了香腸和沙拉醬的麵包，然後慢慢走回家的慢慢吞吞的日子。那個時候，因為是所有人都剛忙完一天工作準備回家的時候，街上就會出現奇異的熱鬧，充滿各種引人遐想的聲音。各式各樣的人（當然是學生居多，小學生中學生甚麽的）正懷着滿腔期望，準備回家好好地卸下疲憊的身軀，迎接一天最後的時光。於是人們笑容滿面，和身邊的人熱切地談着話，對走過的人都點頭問好，報以親切的微笑。

　　這樣的時候，西邊的天空就會掛上一片斑斕的雲彩，就是那種會在電影或風景畫中出現的紅油油的夕陽天空。因為這片海邊的空地開明得很，那片浪漫的天空就像特地訂造的巨大畫布，鋪在頭頂180度的天幕之中，為所有願意抬頭觀看的觀者鉅細靡遺地展開。這時候最好甚麽也不想，讓自己慢慢沉入不知是紅色還是橙色的奇異光線之中，任由黃白色的風輕輕吹過髮梢，靜靜地讓時間從臉龐滑過。小時候的我，應該也能好好感受這份悏意吧。只是現在悏意消退不少，悲哀卻不明所以地漸漸滋生。

　　沒錯，我己經長大了。縱然這不是一個很壞的事實，但卻好不了多少，起碼現我是這樣感覺到的。如此這般的十年以後，我已經失去了那樣的一切。那些小時候快樂的自由到底跑哪裏去了？我也不知道。這樣想時，人就禁不住更加悲哀。我就像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十年的囚犯；等到打開房門時，所有的一切都變了個樣。一切都改頭換面了，只有我還是那個我。我不知道這是誰的錯，也有可能需要改變的是我也說不定，但那些事情誰也說不準。這些日子以來，到底發生了甚麽事？又有多少是與我有關？我想，任十年前的我怎麽抓破頭皮，也想不到十年後的自己的這個難堪的處境吧。這樣想時，一切就更加無所謂了。

　　快7點了，我上了車，離開了這片依舊精采的四月之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