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姻緣重生 (七)
歐司禮沒有告訴她，不懂得照顧自己是因為沒有人會在乎他過得如何。
「快點！」邱予走至門口，轉頭喊了聲仍在發呆的他，「我騎車帶你去看醫生。」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看似嬌小無殺傷力的女人就是有能力牽著他的鼻子走。這種力量只在他身上見效，還是對其他人亦然？
「這頂安全帽給你。」她自機車座墊下拿出一頂Hello Kitty的安全帽，「我知道這個樣式有些難為情，但現在這種非常時期，就麻煩你將就一下。」
歐司禮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很自然地戴上那頂引人注目的粉紅色安全帽。
邱予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抱歉抱歉，只是一個不苟言笑、身材魁武的男人跟Hello Kitty放在一起，製造出來的效果實在太驚人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笑聲在這個男人心上製造的效果更是驚人。這是邱予第一次因為嚴肅的他而開懷大笑，讓他知道她的開心也能因他而嶄露。
「上車吧，那間診所很近，騎車五分鐘就到了。」她大喇喇地發動機車，「你杵在那幹嘛？再耗下去，你可能會燒壞腦子喔。」
歐司禮看著那台不怎麼穩固的小綿羊，再看看那個信誓旦旦的小不點……總覺得就這麼跨上後座，似乎會給她帶來很大的負荷。
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他還是只能搭乘邱予的小小車。
抵達一間掛著破爛招牌的小診所，如果不是全身無力，歐司禮真想拔腿就跑。「妳說要帶我去看醫生，就是這裡？」
「黃醫師我從小看到大，大病化小，小病化無。好過我們去大醫院，花上幾個小時排隊。」邱予很自然地走進去。
邱予自動自發地跟歐司禮要了健保卡，到櫃台幫他掛號。他甚至還沒在這間門可羅雀的診所坐下，便輪到他看診了。
正在診療室吃便當的老醫生，放下報紙抬頭，「小予，妳這頭好壯壯的小女生也會生病啊？我都多久沒看到妳了。」
歐司禮一點也不意外這個醫生與邱予之間的熱絡，但是看著這個露出一口黃板牙、禿頭，甚至比小學生還瘦小的老頭子，要他相信他的醫術還真有些難度。
「生病的不是我啦。」她笑咪咪地說，拉著歐司禮坐下，「這是我們早餐店的常客，發了燒。麻煩醫生幫他看看。」
黃醫生推推老花眼鏡，看著病歷表，「歐先生？發燒多久了？」
「兩天。」一開口，歐司禮又發出巨烈的咳嗽。
「拖到現在才來看病，真是不要命。」醫生拿起耳溫槍幫他量體溫，「小予，妳也真是的。自己的男朋友也不會好好照顧一下。」
「醫生，你是沒聽到我剛剛說『常客』嗎？」邱予並不覺得尷尬，只是當著歐司禮的面，還是有必要把話說清楚。
殊不知這種反駁聽在歐司禮耳中，竟有種失落，好似她急著撇清兩人的關係。雖然，這也是他這段時間一直在做的事。
「四十一度。」黃醫生對邱予的解釋不以為意。「再拖啊！照這種高溫來看，燒成白痴，我也不意外。」
正當歐司禮因黃醫生的毒舌蹙起眉頭時，邱予竟跟著附和。
「聽到沒有？你整個人都奄奄一息了，竟然還以為吃吃成藥、睡一覺又是一尾活龍。你連自己的身體狀況都搞不清楚嗎？」
「嘴巴張開。」黃醫生拿起棉花棒，沾了藥水在歐司禮口中塗抹。「小予啊，你到底是老媽子還是女朋友？」
「醫生，你很番耶……」
邱予的話再次被黃醫生打斷，「喉嚨嚴重發炎，不要吃冰、吃辣，飲食盡量清淡。我會開藥給他，三餐飯後吃。」
「我知道了。」歐司禮沒開口，倒是由邱予掌握發言權。
領了藥，兩個人並肩走出診所。
「這裡離我家很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方才前胸貼後背的近距離接觸讓歐司禮忍不住放縱自己依賴起那雙小小的肩膀，也該是時候抽身了。
「我是那種會將燒到四十一度的病人留在大街上的冷血動物嗎？」她發動機車，「上車吧，歐先生。既然很近，送你回家也不會花我多少時間。」
再一次，歐司禮又被邱予牽制住。
按照他的指示，邱予停在一棟高聳的大樓前，光是外觀就讓人覺得價值不斐。
「你住在這裡？每個月光是繳管理費，就花上不少錢吧？」她將車子停好，脫下安全帽，往大廈的方向走去。
「妳不回去嗎？」看她的樣子，似乎是打算跟他一起回家。
她轉頭回以微笑，「至少也要看到你安穩走進家門，我才能安心離開吧。」
結果，邱予食言了。送了歐司禮進家門後，她也跟著進去。可惜他已虛弱地連阻止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世界被她慢慢進攻。
邱予環視了他的居住環境，發現這地方就跟他的人一樣，冰冷地充滿距離感。
歐司禮倒在沙發上，閉上眼休息，放任熱氣將他團團包圍。
「不要睡在這裡，想糟蹋身體也不是這個樣子。」她將他搖醒，「家裡有米吧？我幫你熬點粥，你吃過之後再服藥去睡覺。」
看見她在自家廚房忙碌的身影，他忍不住問，「妳對每個人都是這個樣子嗎？」
「你指的是雞婆嗎？」她邊洗米邊回答，「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討厭自己的過度熱情。但是只要見到有人需要幫忙，我就是會比當事人還著急。」
歐司禮自嘲地笑了。看樣子，他是高估自己了，還以為他之於她是特別的。
邱予知道自己並沒有完全對他坦承。也許遇到其他生病的熟人，她也一樣會帶他去看醫生，但是回家熬粥……連她自己都覺得做得太多。
「為什麼不喜歡雞婆？」她的熱情幾乎是在第一次見面就擄獲他了，早在了解她之前，他就先戀上她對每個人的關懷，然後產生羨慕、忌妒。
「這種熱情也是會傷人的。」她盯著煮沸的水，想起成世諧。「對每個人都投注情感，怎麼看都少了些……真誠。」
「至少，妳在付出的當下是抱持著真心的，不是嗎？」事實上，他無法理解她話語裡的哀愁，卻下意識地想收納她的不快樂。
邱予攪拌著鍋子裡的熱粥，像是在對自己說話，「付出只是開始，當那個人接受了你的情感，你便需要為他的一切負責。」
歐司禮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對她的了解還是太少。連傷口的位置都找不到，要怎麼安撫疼痛？
「粥煮好了，我放在桌上。」然後，她又掛回了那抹笑。「就算沒食慾，也多少吃一點。畢竟空復服藥，只是對你本來就不健康的胃雪上加霜。」
「謝謝。」望著白粥冒出來的煙，他感覺自己的一部份也隨著那股熱氣融化。
「這沒什麼。」她打開歐司禮的家門，「好好照顧自己，記得按時吃藥。等你康復了，再來『笑笑』吃早餐。」
歐司禮沒有應允她的邀約，因為他太清楚拾起已經戒掉的習慣，二度戒掉癮頭會是多困難的一件事。
然後他聽見門被關上的聲音。空虛將他包圍，甚至連「再見」都不敢道出口。
邱予走進電梯，靠在冰冷的鏡面上。雖然笑著離開，但她知道那是落荒而逃。
從剛剛的話題，她感覺到歐司禮的冷酷已經逐漸瓦解，也意識到自己的情感越放越多。接著會有什麼發展，不是很明顯嗎？
只是……如果這次再掌握不好付出的結果，她還有能力為另一顆傷心負責嗎？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