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往往是最讓人放不下的感情。有可能是因為你愛得太深，回憶深深烙印在你心中，想忘也忘不了；有可能你的初戀不只是初戀，它一直都是你的現在進行式；有可能你的初戀太讓人失望，所以每每回首，你都得忍住反胃的衝動……
初戀的過程可能有千千萬萬種，但結局不是分就是合。如果將初戀簡化成文字呈現，那麼……其形式其實只有三種。
初戀之一，我們姑且稱之為「舊愛還是最美」。
這種初戀的現在進行式往往酸酸甜甜。你可以為了等他的一通電話，徹夜無眠；也可以因為他一句不經大腦的話難過一天；也可以為了你們第一次牽手、第一個吻，傻笑三天三夜……總之這個現在進行式總能主宰你的喜怒哀樂。
當這些感覺成為過去式，而你們的關係依舊是進行式時，除了煩躁，已無法激起你情緒上的任何波瀾。然後，你發現初戀的美只是曇花一現，當花朵凋零，你們開始要面對現實的摧殘，有情並不能飲水飽。當你看透了整個關係時，恭喜你，這段感情已經走到盡頭。不要怪我幸災樂禍，要怪就怪你自己清醒得太早……
所以初戀正式走入歷史，你依舊邁步向前。夜深人靜的時候，你還是會偶爾想起這段過去；與歷任情人交往的時候，你會不由自主地在他們身上尋找他的影子；舊地重遊時，你的心被回憶佔據，有點酸也有點痛……這就是「舊愛還是最美」的未來式。
初戀之二，除了「命中注定我愛你」，我想不到更好的名稱。
這種愛情的開端和「舊愛還是最美」是一樣的。有時甜，有時苦，但不論味道如何，你都嚐得甘之如飴。這好像就是初戀的定律一樣，沒有經過這一關，你或許根本就沒真正擁有過初戀。
時間一久，你的情人不再是情人，習慣將你們的關係昇華為家人。但是時間也同時殺死了你們的浪漫，你們漸漸連一句「我愛你」都吝於給對方；你們甚至不在乎有沒有過情人節還是聖誕節，只記得提醒彼此新年時要一起回家圍爐；你們慢慢地被材米油鹽醬醋茶壓得喘不過氣，愛情早已不知道被丟到哪去了……
然後幾年過去了，你們想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所以結婚進行曲奏起，你們步入禮堂。買房、生子、立業……你們的一生平平淡淡地過去了，一輩子就只認定一個人。從青春無敵到百髮蒼蒼，牽著你的手的人都是同一個。你們坐在搖椅上，回憶過去、咀嚼人生……這就是所謂的「少年夫妻老來伴」。
初戀之三，唉，就叫……「年少無知悔不當初」吧！
這種戀愛通常是單向的愛情，只有一方愛得一頭熱，另一方卻愛得可有可無。為什麼？很簡單，因為他是你的初戀，而他的初戀早不知道在哪一年哪一月弄丟了。因為是第一次戀愛，所以你想愛得轟轟烈烈，巴不得將一顆心挖出來獻給對方。可惜他不領情，早說過了，你只是他弱水三千的其中一瓢，除了你還有一大堆自稱是他初戀的人在排隊。
這種單戀自然不了了之。很有可能，這段關係壓根沒開始過。一直以來，都是你一廂情願，而他只是隨意敷衍。最好的結論就是，你太認真，而他不夠認真。無所謂，這種傻事做久了，哪天當頭棒喝，你會乖乖清醒。一覺醒來，你回頭看著自己留下的足跡，不禁一陣暈眩，心想：「天啊！我真的做了這麼蠢的事……」
很好，給你拍拍手！有這種想法，代表你有進步，代表你不是一直好傻好天真，但不代表這種事你一輩子只會做一次，所以請小心。你的戀愛症候群已經從初期的「年少無知」進階到後期的「悔不當初」。想起舊情人的臉，痛的不是你的心，而是你的胃；想起舊情人說過的話，還有你當時的深信不疑，一股噁心在你的味蕾翻滾；如果意外想起舊情人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跡，你可能會連五臟六腑都一起吐出來……這種「悔不當初」解讀為──往事不堪回首。
結論是──如果你的初戀很美，那恭喜你，因為七老八十時你還有東西可以慢慢回味、好好懷念。相反的，如果你的初戀讓你反胃，那只能祝福你下個情人會更好，不要執著於過去，直視前方才不會再次跌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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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剛打完的文章存檔，她闔起手提電腦。輕啜了口拿鐵，揉揉發酸的頸，然後在咖啡館裏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晚點再修飾一下最後一段，寫到那裡時，似乎不自絕透露出太多情緒。若真將這篇文章刊在本週的女性雜誌裡，全世界都會知道她有過一段失敗的愛情史。
三十三歲了，她已經不是當時那個衝動無知的女人。每當想起自己在那一年戀愛時的「轟轟烈烈」，她總免不了冷汗直流。
她想，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不會再做這種傻事。人，一輩子只要做了一件讓自己後悔的事，連心安理得地呼吸都變得不可能。
當她沉浸在那個令她喘不過氣的惡夢時，一個男人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對她揚起一抹微笑，那動作自然得像是做過千百回。
「怎麼會是你……」她感覺到自己的手在顫抖。有沒有這麼邪門？她才剛剛提筆寫下過去，那段回憶便活生生在她眼前出現。
「妳好嗎？」望著眼前的女人，熟悉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我們多久沒見了？」
「還不就這樣。」三年了，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你呢？」
「我剛退伍。」他簡單帶過，眼睛沒有一刻離開過她，如同過去。
她低頭思索。退伍……也差不多了，他都二十五歲了。曾經，她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兩個人之間八歲的隔閡。對於他的年紀，她記得牢牢的，不敢忘。
看著他成熟不少的臉，她將自己放逐到二十二歲那年。
當時，這個男人只是個十四歲小男生。她是他的鄰居，大四那年她需要兼差付房租，而他需要一個人教他英文，她就這麼順理成章地成為他的家教。
一個星期有兩天的時間，他會在她家上兩個小時的英文課。她只當他是個小弟弟，如果肯多放些心思，根本就不難發現他的眼睛總在追隨她的影子。
偶爾沒有課的時候，他也會過來她家串門子，她沒多注意，只當他和其他青少年一樣不想回家。當她在忙著準備報告時，他就在一旁唸書。很安靜，靜得幾乎讓人忽視他的存在。或許就是這樣，她不曾發現他的愛慕。
大學畢業後，她找了一份出版社的工作，辭掉了家教。他還是一樣，偶爾來找她，不吵不鬧，只是在那個有她的空間做著自己的事。她沒想過拒絕他，反正他的存在從不曾打擾過她。
有一次她對他說：「以後要過來時，打通電話，讓我有心理準備。」
「為什麼？」這兩年來，她不曾提過這樣的要求，他總是想來就來。
她淡淡地說：「我男朋友偶爾會在這裡過夜。」她的視線甚至沒自雜誌移開。
如果這一刻，她抬頭看著他的話，就不會錯過這小男生眼底的失望。
那次之後，他學會在找她之前打通電話。大部分的時候，她都不會拒絕。偶爾，她會說：「今天不行。」那麼他便知道，那晚有另一個男人擁她入睡。
一年又過去了。有回他隨口問起：「妳的初戀是什麼時候？」
她想了一下，然後說：「十六歲。你呢？」
「三年前。」一抹潮紅在他臉上留下痕跡。他看著她，期待她的反應。
「現在呢？還喜歡她嗎？」
「喜歡。」
「哪個女生這麼幸運？」她隨便問問，根本不指望他回答。
但他不止回答了，還答得令她震驚──「我喜歡妳。」
回神後，她不甚在意地說：「如果這是個惡作劇的話，你成功了。」
「我是認真的，妳就是我的初戀。」
她低頭思索，該怎麼回答他呢？最後，她只是笑著對他說：「謝謝你把初戀留給我，可是對不起，我的初戀早就被我弄丟了。」
他說：「沒關係，我不要妳的初戀，只要在心裡留一個位置給我就好了。」
「好，我在這裡……」她指著自己的左心房，「留個角落給你。」
之後這件事，他們誰也沒提過，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般。
滿十八歲那一刻，他第一個想通知她。他要告訴她，現在他也是個男人了，從今以後，不要再將他當成小朋友。
按了門鈴，門被打開。她的臉上有著來不及抹掉的淚水。見到他，她只是淡淡地說：「進來吧。」
她在哭？為什麼？他想，就算他問了，她也不會說。
「我滿十八歲了。」他指著牆上剛過十二點的時鐘。
「生日快樂。」
「我可不可以跟妳要求一個禮物？」
「你想要什麼？」
「一個吻。」他欺身向前，覆上她的唇。這是他的初吻，很笨拙，很青澀。
她的震驚只短短地維持了一秒鐘。然後她扣住他的後腦杓，深入他的口齒間，加深了這個吻。
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當她一覺醒來時，兩個人就已經赤裸地躺在床上，散落一地的衣服顯示出昨晚的激情。
「第一次？」她盯著天花板問。
「嗯。」他抱著她不敢鬆手，就怕這只是個稍縱即逝的夢。
「昨天晚上，你來找我之前……我剛和他分手，因為我在他的床上見到了另一個女人，所以……」
原來，這就是她昨晚淚流滿面的原因。他輕拍她，這是他沉默的安慰。
「跟你上床，只是場意外，你懂嗎？」她的眼神一片荒蕪，「我不愛你，我只是想報復他，我只是想證明不是只有他有偷吃的本錢，我也可以。」
她的回答在他心裡劃下一道傷痕。很痛、很冷……
「如果我傷了你，我很抱歉。」
他搖搖頭，「我很高興妳想報復他時，想到的人是我。如果妳因為這樣而隨便找個人上床的話，我會更難過。」
「對不起……」
「如果妳和他已經結束的話，可不可以考慮接受我？」
「我可以在心裡留一個位置給你，但是男朋友這個稱謂不行。」她不想對他撒謊，「你只有十八歲，我已經二十六歲了。我們的未來不可預計，所以我給不起你什麼承諾。」
「我不在乎的……」
「聽我說完。」她截斷他的話，「我們的關係不變。你想過來的時候就過來，我不會阻止你。但是哪天時候到了，我們就結束。現在就先這樣，不要有負擔，更不要去承諾做不到的事。」
那天之後，他們的關係有了改變。他依舊三不五時來找她，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再推拒他的吻，偶爾氣氛對了，他們就上床。沒有名份，沒有情話，有的只是他的一顆真心，而她只是被動地接受。
一直到他上大學的第一年，他們的維繫被震垮了。
他見到一個與她年齡相當的男人送她回家，他們在門口接吻。他想，若不是他的出現，下一秒他們就會在房內點燃激情。
望著他憤怒的臉，她隨口將那個男人打發走，然後問：「要進來嗎？」
一進房子，他氣憤地搖著她的肩，「他是誰？」
「男朋友。」相較於他的激動，她答得平靜。
「為什麼？我們不是……」
「我二十七歲了，我想談一段正常的戀愛。」不是偶爾和一個小她八歲的男生上床，這樣的關係讓她覺得自己是個變態的老女人。
「妳是說，我們的關係不正常？」
她嘆口氣說：「你到底在不滿什麼？不是一開始就說好了嗎？合則聚，不合則散。沒有壓力，該結束的時候就結束。但你現在的表現讓我覺得你……認真了。」
「我認真錯了嗎？我是真的很愛妳。」他緊握拳頭，忍住心被撕裂的痛楚。
「錯了，打從一開始就錯了。」她苦笑，「你不能否認八歲是我們永遠都跨不了的恆溝，就算今天不結束，那明天、後天、未來呢？我們到此為止了。」
那天之後，他們沒再見面。一個星期後，她搬出那棟公寓。再次見到他已經是三年後的事。
在路上不小心撞見他時，她忍不住問：「你還恨我嗎？」
他冷哼，「三年過去了，我會清醒也會成長。想起我們過去的關係，我的心已經不會跳動，只是讓我噁心。妳是對的，八歲的距離是個改變不了的事實，我們的過去真的不正常。只要想起妳，還有我盲目的愛戀，我就反胃。」
他的話，她記住了，不敢忘。錯的人是她，是她在這個小男生的初戀添上一筆不完美的紀錄，是她造就了一段不正常的關係，是她讓他想起過去就作嘔。
回憶到這裡，她的思緒回到現實。
再一次，她決定再問他一次──「你還恨我嗎？」
他沒有說話，只是望著她。
她嘆了口氣，收起筆電，準備離開咖啡館。
在她轉身時，他叫住她：「我不恨了。我只是想告訴妳，我原諒妳。」
聽到這裡，她的眼眶紅了。為了這句話，她已經等了好多年。
或許這輩子她都沒愛過他，但無庸置疑的是，她永遠忘不了這個將初戀獻給她的小男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