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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2-22 03:11:47| 人氣174|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願嫁嚴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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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嚴府大廳,原本敞開的雕花木門全然緊閉,透露著緊繃詭譎的氣氛。
  
  廳上,坐了數人,卻是靜得只聽得到各人的呼吸聲。
  
  他們臉上的神情複雜不一,有驚-懼,有懷疑,還有幾不可見的欣喜,最顯而易見的,是不可置信,所有的視線,都不約而同地朝同一個方向望去─他,坐在紫檀術椅上,經過梳洗和換裝,一身髒亂已然除去,長髮並未綰起,只是隨意束在腦後,落腮鬍刮了乾淨,露出剛毅的下顎線條,雖然不像初現時那般落魄嚇人,但少了發須的遮蔽緩和森冷狂霸的氣勢,毫不掩飾地往外燎燒,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剽悍野性。
  
  即使沉默,壯碩魁梧的體格依然充滿存在感,他無視於眾人投注的打量視線,大手抓起桌上的桂花糕,整塊塞進嘴裡,而後端起一旁的茶盞,直接一口飲盡,手口不停,轉瞬間把茶點掃了干淨。
  
  那粗魯的吃相.讓在場的人面面相覷,紛紛看向嚴逸,朝他猛使眼色,要他出來主導大局。
  
  嚴逸瞪大了眼,開什麼玩笑?!要他跟這個危險人物打交道?身穿華服的微胖身軀直往椅內縮,養尊處優的白嫩面容上滿是畏懼和不知所措,完全不見一名當家該有的沉穩氣勢。
  
  一旁雙鬢微白的嚴央看兒子這樣,不禁無聲歎了口氣。
  
  他這不學無術的兒子只會一恃強凌弱,一旦遇到比他強的人,就成了縮頭烏龜,一點兒也擔不了事。他氣自己養出這樣的兒子,卻又奠可奈何。
  
  「逸兒,再派人送些東西上來。」嚴央清了清喉嚨,打破僵局。「這位壯士可能是餓了。」
  
  「壯士?」那稱謂讓男人微瞇了眸子,冷冽的眼芒射向他。「我應該是要叫你--叔父吧?用壯士來叫自己的侄子,不會太見外了嗎?」
  
  嚴央心一凜,即使是見過世面,被他這麼冷眼一掃,也忍不住背脊發寒。
  
  「這一點,我們覺得還是需要再商討商討……」他勉強笑道,說得很婉轉。「畢竟,這不是件小事……」
  
  「有這塊牌還不足以證明?」男人冷冷打斷他的話,扯下那塊鐵片高舉。「當年,它跟著我一起失蹤,除了嚴逍,還有誰拿得出來?」盯著那塊鐵片,嚴央啞口無言,就是它,讓他們不知該如何是好。
  
  嚴家早年以鏢局起家,老祖宗以一人一騎打下江山,這個鐵片,是老祖宗第一趟護鏢時裝於馬轡上的鐵環扣.老祖宗取下它,世代相傳,成了信物,要他們莫忘當年披荊斬棘的艱辛,守成知足。
  
  怕它銹腐,先代當家將鐵片拿去打磨做了處理,時間越久,鐵片的色澤越黑,非一般鐵環扣可以頂冒,那男人手上的鐵片,的確是貨真價實的當家權杖。
  
  失蹤的當家回來,他們當然喜出望外,偏偏……嚴央眉頭擰得死緊,眼一瞥,已數不清是第幾次的打量--若細看,會發現男人的五官輪廓依稀帶有嚴逍的影子,濃眉大眼,挺直的鼻樑是嚴家血脈特有的表徵,但那雙過於銳利陰暗的眸神,卻叉如此陌生,襯上那嚴峻緊抿的唇和黝黑的膚色,完全毀了該有的俊美線條。
  
  這男人身型高大,而當年的嚴逍雖高,卻是頎長精瘦,若說是時間改變了形貌,倒也無可厚非。可嚴逍是俊雅有禮的孩子,臉上總帶著淡笑,讓人如沐春風,而眼前這人,卻是粗獷霸氣,讓人望而生畏,不敢造次。
  
  他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質和他們記憶中的嚴逍完全判若兩人!
  
  「但……」嚴央深吸口氣,嘬嚅開口。「若你能再多說一些之前在家裡的事,和這五年來的經歷,我們也會、會……更能信服……」
  
  「我剛說得還不清楚嗎?」男人譏誚揚唇,冷睨著他。「我全忘了,我只記得我的名字,記得我是嚴記的當家,其餘的,我全忘了。」
  
  嚴央頭痛擰眉,這一點,是最最讓他們棘手的。如果他能交代這五年的去向,說得合情合理,解開疑點,就算外型、個性變了又如何?他們依然會張開雙臂歡迎他的歸來。結果,卻是--忘了,就兩個字,打回一切。
  
  「爹,他是假的啦!」嚴逸湊過來,抑低聲道。「我們把鐵片搶回來,然後把他送到官府去。」語音剛落,他立刻感到背後一刺,一回頭,見那雙深不見底的鷹眸正盯著他瞧,嚴逸嚇出一身冷汗,趕緊又縮回自己的位置。
  
  「別胡說。」對於兒子輕率的提議,嚴央不悅輕斥。
  
  祖傳的當家權杖固然重要,但持有它的人才是他所在意的;若他真是嚴逍呢?原以為凶多吉少的他好不容易歷劫歸來,他怎麼可能再度讓他流浪在外?
  
  男人神情默然地看著這一幕,幽深的眸子讓人讀不出思緒,卻是將在場眾人的舉止心思盡收眼底,嚴央的猶豫、嚴逸的抗拒,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唇畔噙著冷笑,輕鬆地靠向椅背,氣定神閒的模樣,彷彿他們所要定論的無關他的生死。
  
  嚴央為難地看看兒子,再看向其他人,心裡感到既失望又難過。兒子無用,而其他人只是些遠房親戚,根本幫上不忙,這一切,還是得靠他自己來處理。
  
  若說這人是冒牌貨,一塊權杖和相似的容貌又讓人不得不信:但若要承認他是嚴逍,疑點又多到讓他無法說服自己。似是若非的情況,讓他不敢隨便下定論。
  
  要是嚴逍在就好了,他心思細膩,沉穩聰穎,定能輕易判斷出真假,可偏偏此時,他寄托希望的對象,卻成了抵賴判定的當事人,他又該怎麼辦?
  
  嚴央一番掙扎,最後歎了口氣,望著他,誠摯說道:「我的兄嫂去世得早,逍兒等於是我一手帶大,如果他能平安歸來,我比誰都還要高興。但我也絕不容許有人冒他的名來招搖撞騙。」
  
  那些話,讓男人冷漠平靜的眸心有了一絲的撼動,只一瞬間,隨即隱去。他緩緩抬睥,視線掠過眾人,最後落在嚴央身上。
  
  須臾,他沉聲開口:「我記得,有次你帶我打獵時,被我用弓劃傷了胸口。」
  
  嚴央聞言渾身一震,連唇都忍不住顫抖。那是嚴逍三歲時的事,怕兄長知道會害嚴逍被罰,這件事他從沒跟任何人說過。
  
  「還有呢?你還記得什麼?」他猛然起身,若急追問。
  
  那激烈的反應嚇到了眾人,嚴逸上前拉他。「爹,他胡謅的,你別信啊!」
  
  「走開!」間央卻一把將他推開,衝到男人面前,握住他的肩頭。「你還記得什麼?快說啊!」
  
  望著間央那眼眶已然泛紅的激動面容,男人面無表情,置於扶手的大掌卻悄悄握緊。
  
  他還記得,藍天白雲下,好動的小男孩興奮揮舞手中的弓,結果劃傷後頭的叔父,鮮紅滲出的血嚇得他哭了。叔父卻不以為童地拭去血跡,笑著安慰他,說這是他和他之間的小秘密。
  
  他還記得,父母在他五歲時因病接連過世,叔父待他有如已出,甚至公正無私地推舉他成為當家。然而,這五年來他所經歷的一切,足以將過往全數崩毀。
  
  「我不記得了。」抹去腦海裡的畫面,他淡然應道。
  
  嚴央怔住,看著他,淚流了下來。「逍兒,你回來了,總算回來了!」他倏地哭喊,用力抱住他。「這些年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事,受了多少苦啊……」
  
  這一喊,等於是確定了他的身份。廳上的人臉色大變,其中最震驚的算是地位岌岌可危的嚴逸。正主兒回來,當家的位置哪還輪得到他坐?
  
  四週一片靜默,只有嚴央的囁泣聲一下一下地響起,過了會兒,有人開口勸道:「嚴老,這事不是兒戲,你要不要再琢磨琢磨?」
  
  
雖說一票人都是沒有影晌力的家庭支脈,但他們的生計全抑賴嚴記維持,要是讓個來路不明的混混接手,他們說什麼也不服。
  
  「他說的那件事只有我和嚴逍知道,別人不可能假冒。」嚴央抹去眼淚,大聲駁回,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我用我的生命擔保,他是逍兒沒錯!」
  
  走到廳外的朱履月正好聽到這句話,心口撲通撲通跳了起來。相公真的回來了?他沒死,沒死……直至此時,慢了數拍的喜悅才緩緩填滿了心扉。
  
  他變了嗎?是否還是像之前一樣溫柔?他忘了一切,在看到她時.叉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她望向緊閉的門,想到和他拜堂成的親良人就在裡頭,既覺得期待又帶點忐忑不安,惹得她的心一片慌亂。
  
  領在前頭的徐士維也聽到了,他憤恨咬牙,表情顯得有些陰狠。回來又如何?一個失了憶的人,怕什麼?!
  
  「記住我說的。」他回頭警告地瞪了她一眼,然後舉手在門上輕敲。「夫人帶到。」他稟報,將門推開。
  
  朱履月心跳得更急了。鎮定點,她要給他一個笑顏,這是她當初應允過自己的,只是遲了五年……她深吸口氣,邁步踏進--大廳裡因門窗緊閉而有些光線不足,和室外的明亮形成落差,讓她一時間無法適應。她輕眨美眸,試著搜尋記憶中熟悉的身影,卻被坐於窗邊的男人攫住了視線。
  
  不同於長輩們並坐連成一線,他獨自坐在那兒,像和他們對峙,魁梧精實的體格如山,散發著狂肆不羈的氣焰,即使身上穿著文人服飾,都無法緩和分毫,反而更加彰顯他與文質溫和之間的難容與衝突。
  
  彷彿意識到她在看他。銳利如鷹的目光朝她掃來。朱履月一驚,連忙斂回視線,微微窘紅了臉。她在做什麼?她該專注尋找她的夫君,怎能盯著一個陌生男人出神?
  
  「履月,你總算來了。」看到她,嚴央喜道,趕緊起身帶她來到聞逍面前。「逍兒,這是你的妻子朱履月,你記得嗎?」
  
  是……他?朱履月倒抽了一口冷氣,檀口微啟,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嚴逍朝她睇去,看出她眼中的驚訝和惶然,唇畔揚起嘲諷的笑,眼神卻依然冷凜,用幾乎將人穿透的凌厲視線,毫不掩飾地、緩慢地將她從頭到腳來回打量。
  
  這些日子以來,他已記不太清楚她的模樣,直到現在再遇,那羞怯柔弱的形象,才又重回腦海。這無辜的神態,是否為真?他所遇到的事,是否與她有關?
  
  那注視,像在審視,更像在凌遲。朱履月難以呼吸,只覺自己猶如被盯上的獵物,緊鎖在他的目光之下,無法逃開。
  
  以前的他,也會直視著她,但眼神自然和善,而這人卻是霸道強悍地望進她的心坎,不容抗拒。怎麼可能?他和記憶中卓爾俊雅的他完全不同!
  
  嚴逍的沉默不語,讓氣氛變得尷尬。見狀況陷入膠著,嚴央趕緊出來打圓場。
  
  「逍兒,這些年,履月一直待在嚴家等著你回來,這份心真的很難得。她等了五年,皇天不負苦心人吶l」知道履月定是嚇呆了,嚴央幫著侄媳說話。
  
  當年,其他人都說她不祥,堅持下休書,他也是贊成休妻的意見,卻是因為不忍心看一個才十五歲的年輕姑娘就這麼跟著賠上一生。天可憐見,逍兒終於回來了,這對年少夫妻總算可以團聚了。

  「這些年來.嚴逸不也一直住在這兒?」豈料,嚴逍不但沒有欣慰頷首,反而沉聲笑了起來,黑眸裡卻一點笑意也無。
  
  日前他回到京城,並未直接踏進嚴記,而是蟄伏著,四處搜集消息。這期間,他聽了不少關於嚴記的事,其中也少不了關於她的事。叔嫂同住一宅,兩人年紀相當,一個芳心寂寞,一個至今未娶,之間的發展,是可以想見的。
  
  那意有所指的隱喻,讓嚴央臉色乍變。嚴逍失憶,會知道這些事,定是從外頭聽來了,經過渲染的謠言還少得了嗎?
  
  「逍兒,你千萬別亂想。」他急忙解釋。
  
  「逸兒純粹是為了方便處理事務才會搬回主宅,不是像你想的那樣。」
  
  那時兒子說要搬進主宅,他也覺得不妥,但想到履月一個弱女子怎麼掌管得了整個家,加上嚴逸的再三保證.衡量之後,他只好答應。他以為,依嚴逍的個性,應該不會被這無謂的小事困惑,沒想到他卻真的想偏了。
  
  「是嗎?」嚴逍挑眉,輕鬆放緩的表情卻有種說不出的冷峻寒意。
  
  「就是啊,大家純粹都是為了嚴家好,你就別再想了。」其他長輩的說詞就保留了些,甚至有點暗示他睜隻眼閉只限。他們沒住這兒,不曉得裡頭發生什麼事,但憑人之常情推論,加上坊間的傳聞,沒人相信朱履月的清白。
  
  這不是愈描愈黑嗎?嚴央又急又氣,連忙拉來兒子。「逸兒,一陝跟堂哥說明你和堂嫂之間是怎麼相處的,說啊!」
  
  「這……」嚴逸一臉尷尬,朝一旁的徐士維看去,見他拚命使眼色要他別說,他把心一橫,當起了沒嘴葫蘆。
  
  不然他能說什麼,說他虐待堂嫂把她趕到別院去?這事他沒讓父親知道,又怎麼可能會不打自招?他倒還寧可讓嚴逍誤會,這樣嚴逍就會疏遠朱履月,他的惡行也不會被發現。
  
  「逸兒,你在支吾什麼?!」那猶似作賊心虛的模樣,讓向來溫和的嚴央氣得差點打下去。
  
  當初他被人傳言嚴逍一失蹤,他們父子迫不及待想職回嚴家財產,所以他依然留在家中,只讓嚴逸過來,早知道他就跟著一起搬回主宅,也不會落到這種難以解釋的地步。
  
  「嚴老,你別急,大家都懂……」霎時間,整個大廳鬧哄哄的,嚴央罵、嚴逸抗拒,還有人說著言不由衷的解釋,亂成一片。
  
  朱履月不解地眨著眼,不懂他們在慌些什麼,心思單純的她渾然不覺事情的癥結點在她身上。
  
  他很介意嚴逸搬到主宅嗎?再叫嚴逸搬回他家不就好了嗎?她悄悄睇向嚴逍,卻見方才直勾勾盯著她瞧的人.如今看也不看她一眼。她輕輕咬唇,心頭好茫然,剛成親時的不安,隔了五年,又整個撲了上來。
  
  看到因他簡單幾句即起的亂象,嚴逍只覺可笑。他不在乎她跟了誰,他只想知道,是誰害了他,而她是否有份。
  
  「全都別吵了。」嚴逍擰眉沉聲道,不曾微揚的語調,成功堵住眾人的口。「過去的事我不想管,誰能告訴我接下來該怎麼處理?」
  
  
「我馬上叫嚴逸搬離主宅:」嚴央推了兒子一把。「還不快去打包行囊?今天馬上給我搬回家!」
  
  嚴逸一臉怒氣,轉身往門口走去。「士維,來幫我!」一聲大喝,把徐士維也叫了去。目送他們離去,嚴逍把視線調回。
  
  「那當家的位置呢?」這是他最在意的,奪回他所失去的,是他的第一步,接下來,他要找出元兇。
  
  「當然是交還給你。」以為已死的他終於回來,嚴央欣慰微笑,但憶起他失憶的狀況,又忍不住歎氣。
  
  「好,既然已經確認我的身份,各位可以請回了。」嚴逍視線冷冷掃過其他人,直接下逐客令。「請不要忘記,從今天起,嚴記當家已經易主。」
  
  「是的,請回吧,勞煩諸位了。」氣他們剛剛扯後腿,嚴央也沒多作挽留。
  
  一群人沒有理由再待下來,只得訕訕離開。
  
  「逍兒,能盼到你平安歸來,我也有臉去見大哥大嫂。」嚴央低歎,說著說著,忍不住哽咽。
  
  「我會去找大夫,看雛不能早日把你的失憶治好,你別擔……」
  
  「我要到鋪子去,我想快點進入狀況。」對他的關懷置若罔聞,嚴逍毫不客氣地截斷,說的是肯定句,而非徵詢。
  
  嚴央愣了下,嚴逍向來敬他如父,不曾對他失禮,更別說是打斷他的話。也難怪,他不記得他了……他同情地看了旁邊不知所措的朱履月一眼。自小看逍兒長大的他,都覺得難以接受了,何況是成親才短短數日就和他分開的她?
  
  「你別急,就算記得以前的事,離開這麼久,也是要再重新熟悉,更何況是全忘了?這些日子,先由逸兒輔佐你,他現在正忙著整理東西,你先和履月聊聊吧。」嚴央起身,想讓他們小倆口獨處;「等間逸弄好,我再帶他來找你。」沒給他們拒絕的機會,他快步走出大廳。
  
  門一關上,原來寬闊的廳堂,頓時變得狹隘起來,他無形的氣勢壓迫著她,朱履月慌得幾乎停了心跳,不知該和他說些什麼。
  
  嚴逍朝她一睨,那文靜柔弱的模樣,讓他心頭沒來由地升起一股煩躁。這五年來,他的心口被猜疑和憤怒填滿,壓根兒忘了她的存在。
  
  「為什麼不回朱家?」他沒想到她居然還留著,有她跟在身旁,是種阻礙。
  
  這句話,一點也不像稱讚,反而像是在指責。朱履月臉色發白,不懂自己做錯了什麼。
  
  「女子要遵守三從四德,既然已經過門,我就不是朱家的人了。」她強定心神,握拳支撐自己說完這些話。
  
  「這五年來,你一直住在主屋?」沒對她的回答給予評論,嚴逍冒出一句。
  
  朱履月遲疑了下,輕輕點頭:徐掌櫃的盯嚀言猶在耳,更何況,她也不是那種會在背後搬弄是非的人。都過去了,她也就不介意了。她沒發現,她的回答讓嚴逍的眸色沉凝了些。
  
  「嚴逸也住在主屋?」他又問,原就淡漠語調變得更加冷馴。
  
  「嗯。」朱履月不疑有他,直接點頭,卻突然掩唇,偷偷瞧他一眼。糟了,他應該不會問她嚴逸住哪間房吧?這些年她完全沒踏進主屋,根本不曉得他住哪兒。心虛的神態看在他的眼裡,成了另一種涵義。
  
  嚴逍下顎繃緊,不知該為她的愚蠢失言感到嗤笑,還是該為謠言獲得證實感到憤怒。
  
  她的外表,除了增添成熟,氣質一如當年清靈,然而真實的她,卻是做出苟且之事。這世上有多少人、多少事是可以相信的?
  
  就如同當年的他,以為自己幸福圓滿,掌握了所有,結果卻是有人在背後設計,將他拉入永劫不復的萬丈深淵。上天垂憐,他爬出來了,這慘痛的教訓教會了他,永遠別輕易相信事情的表像!他的沉默不語,讓朱履月掌心指尖整個發冷。
  
  徐掌櫃帶她過來前,還特地找來婢女幫她梳妝換衣,他應該不會發現的。想起自己變得粗糙的手,她悄悄縮握成拳,隱於袖下。
  
  突然,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音,朱履月抬頭,眼前空無一人的情景讓她驚訝地睜大了眸子,看看敞開的門,再看向他剛剛坐的位置,半晌反應不過來。
  
  他……離開了?什麼話也沒說就這麼丟下她?朱履月咬唇,複雜的情結盈滿胸口。為什麼見了他,她卻比聽到他回來的消息時,感覺更不開心了呢?
  
  他的笑容哪裡去了?他的溫和哪裡去了?為什麼經過五年的時間,他再回來這裡,竟變成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她怕他,以前的他讓她覺得害羞,現在的他卻讓她覺得好害怕……
  
  憶起晚上必須和他同榻共枕,她閉上了眼,羽睫困害怕兩微微輕顫。
  
  她不該這麼想.但她……忍不住希望……他沒回來……她用力咬唇,咬得發疼,不讓那醜惡的念頭浮上腦海。
  
  「怎麼辦?」嚴逸一回到寢房,立刻抱頭驚慌來回踱步。「你不是說萬無一失的嗎?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我怎麼知道?」徐士維厲聲吼回,氣焰高漲的強悍姿態,完全沒有一名掌櫃在主子面前應有的卑躬。
  
  「都是你!要是當初你聽我的話殺了他,會有這種紕漏出現嗎?婦人之仁,被你害死了!」
  
  「他是我堂哥.殺了他,我死去的伯父一定不會放我干休的……」嚴逸為難地擰眉,過去握住他的手。「士維……現在怎麼辦?」
  
  「干我什麼事?」櫬士維用力甩開他的手,生氣地扭過身於。
  
  「別生氣了嘛……」嚴逸鍥而不捨地攬住他的肩,柔聲細語,像在哄著鬧彆扭的情人。「我也是因為想給你過好日子,才搶下當家這個位置,你要是不理我,我做的這事不就都白費了?」
  
  徐士維怒瞪著他.心裡幾經衡量,勉強抑下怒氣。嚴逸是個無用的廢人,要不是有他在旁邊教,可能連野心這兩個字怎麼寫都不曉得。
  
  原以為巴上他,可以得到一生榮華富貴,沒想到再嚴密的計劃竟然有了漏洞;早知道就瞞著他,暗中弄死嚴逍算了。
  
  「總之,我會先派人去探探消息,他們收了那麼多銀兩,不該還讓人跑回來。」徐士維歎氣,像個小女人似地靠在他的肩頭。
  
  見他沒那麼生氣,嚴逸咧了嘴笑。「幸好他什麼都忘了,搞不好他連怎麼管嚴記都忘了,我們其實可以不用那麼擔心。」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假裝的?」徐士維抬頭瞪他,一把火又上來了;「什麼事都忘了,就只記得自己是當家,記得怎麼找回京城?我才不相信有這麼簡單的事!」那男人的眼,讓他渾身發毛,他總覺得事情沒那麼單純順利。
  
  「他不會知道是誰害他的吧?」想到做過的壞事可能會被發現,嚴逸又嚇得跳腳。「怎麼辦?怎麼辦?」
  
  「冷靜點!」徐士維氣得大罵。「姑且不論他說的是真是假,反正我們就先靜觀其變,看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最重要的是,我們都不能自己露了馬腳!」
  
  「好啦……」嚴逸可憐兮兮地應道,拉住他的袖子。「我搬回去之後,就不能再每天和你在一起,不然你跟我一起回我家好了……」之前他藉由公事的名義,把徐士維叫來主宅住,現在當家換人,想到和士維朝夕相處的人換成了嚴逍,他好嘔。
  
  「你是想搞得人盡皆知不成?」徐士維怒道,見他不悅板起臉,怕壞事,只好耐著性子安撫他。
  
  「為了我們的將來,忍著點,先避避風頭,我們能讓他消失五年,當然也能再讓他消失一輩子。」
  
  怕這一搬離,兩人相處的機會少之又少,嚴逸手朝他攬去。「趁這機會,再讓我和體溫存一次……」
  
  「逸兒,」突然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他們。
  
  「整理得怎麼樣了?」
  
  「真是殺風景!」嚴逸低聲啐道。從小爹就疼嚴逍.對他只有批評和責罵,他都不禁要懷疑誰才是他的親生兒子了!
  
  「聽話。」徐士維安撫他,和他拉開安全的距離。「別讓人起疑。」
  
  嚴逸一臉不高興,揚聲朝外大喊:「東西那麼多哪裡整理得完?你也站在我的立場想想吧!」
  
  「來、來、來,爹來幫你。」嚴央推門走進,一捋衣袖上前幫忙。
  
  徐士維退至一旁,盯著頭髮花白的嚴央,眼中閃過一抹陰狠。要不是他極力保證,嚴逍也不會輕易取回他的地位。
  
  等著吧,總有一天,他會讓他後悔今天保侄子不保自己親兒的愚蠢決定!

台長: 靜與寶貝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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