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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03 23:40:29| 人氣29|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出嫁必從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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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有個西子湖,楊州也有個瘦西湖,兩者相比,一個如豐滿秀麗的雍容少婦,一個似修長清麗的窈窕淑女,各有其特色,同樣引人人勝,說起來,住楊州其實也不比住杭州差。

  只要不在意這小小的城市裏處處透著纖細小巧,是的,楊州並不比杭州差。

  「到楊州,金祿便租了戶小門小院的小宅子住下,雖然他幾乎都不在家,滿兒卻更能得其所哉,她終於知道食譜的問題在哪里了,正好趁這機會好好磨練一下手藝。

  「一定要用他們山裏的材料作調味,還挺麻煩的呢!」滿兒嘀咕。

  「一定要用剛采下來不超過一刻鐘的蔬菜,這才麻煩吧?」佟桂跟著嘟囔。

  「在我看來,那反倒沒什麼。」

  「不會吧,夫人,難不成您是要……」

  「沒錯,回京後,我要在王府裏頭辟一座菜園!」

  至於種菜的人呢……

  一對女人兩雙目光不約而同聚於某人身上,後者不由呻吟不已。

  為什麼老是他?

  「娘子、娘子,為夫回來了!」輕快愉悅的聲音一路自院子喊進屋裏來。

  「回來啦,夫君,今天過得如何?」滿兒欣喜地迎上前去。

  「好極了!」金祿神采飛揚地摟住滿兒重重親了一下。「今兒又來一位黃慎,他的畫可奇了,善以狂草筆法入畫,變為粗筆寫意,往往寥寥數筆即能形神兼備,而且他專愛畫神話故事……」

  「是嗎?」滿兒的笑容有點公式化,因為她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又不想掃他的興。

  「……汪士慎工花卉,隨意點筆,清妙多姿,尤擅畫梅;高翔善畫山水,所畫園林小景多由寫生中而來,秀雅蒼潤自成格局;而鄭板橋擅墨竹,獨創寫意,著意趣味……」

  「那你呢?你又擅畫什麼?」快笑不下去了,滿兒趕緊打斷他的南北大運河。

  「我?」金祿聳聳肩,「他們說我的人物最傳神。」頓了一下,又眉飛色舞起來。「他們還說明兒要帶我去見一位師出八大山人的畫家呢!」

  「喔,到哪里?」

  「開封。」

  「耶?!」滿兒傻臉。「才來半個多月,怎麼突然說走就要走?」

  笑臉垮了,金祿怯怯地瞅著她。「娘子不高興麼?」

  「不是不高興,是有點措手不及。」滿兒拍拍他的臉頰。「所以麻煩你不要拿這副嘴臉給我看,我保證今夜就會整理好,明兒一定來得及,可以了吧?啊,對了,際餓了嗎?」

  「自然是餓了,」金祿又揚起明亮的笑。「為夫專程趕回來,為的就是娘子親手做的菜呀!」

  「好,那你先坐下,我再炒兩樣菜就行了。」

  金祿一坐下,塔布立刻遞給他一封信函。

  「這是李衛大人送來的急函。」

  金祿拆開來看了兩眼,隨即丟到一旁去。「那種事我才不管!」

  滿兒還沒炒好所有的菜,金祿已然大口吃起來了,等她端出最後一盤菜,佟桂正待為他添上第二碗飯。

  「咦?那是什麼?」滿兒放下最後一盤菜,看著被扔在一旁的信問。

  「弘昌被擄走了,人家要求拿呂四娘去換,李衛只得來向我求救。」

  「真的?」滿兒吃了一驚,趕緊坐下。「那你要趕回杭州嗎?」

  「妳在逗我悶子?我才不回去!」金祿嗤之以鼻地道。「為夫把弘昌交給李衛之時業已警告過他,最好把弘昌關上一、兩個月,直至京裏派人來接他,他偏不聽,弘昌一鬧他便放人,現在人被擄走了才來找我,我才不管!」

  「可是……」

  「寬心吧,娘子,李衛最多就是拿呂四娘去換人,沒啥好擔心的。」

  「你確定?」

  「確定!確定!」金祿繼續忙著吃菜。「這菜真的很香耶,娘子!」

  「喔。」滿兒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想了一會兒,忽爾抬起懷疑的眼盯住金祿。「我說夫君,你不會剛好知道是誰擄去弘昌的吧?」

  金祿瞟她一眼。「魚娘和她師父叫髯公。」

  滿兒愣了一下,旋即失聲驚呼。「耶,是……是他們?」

  「魚娘同呂四娘是好姊妹,我一見到他們,便猜到他們是為何跑到杭州去的。」金祿語氣淡漠地說。

  「真是想不到呀!」滿兒喃喃道。「不過他們為何只救呂四娘一人?」

  「因為蚓髯公夠聰明,知道李衛擔不起失去所有人犯的責任,太貪心的要求多半不容易成功,說不準還會惹出大麻煩來。但若僅是呂四娘一人,李衛便沒那多顧慮了。」

  滿兒沉默了會兒,聳聳肩,端起碗來,並示意佟桂與塔布也坐下來吃。

  「既然如此,讓弘昌吃點苦頭也好。不過……」忽又皺眉。「開封附近可能不太容易找到種菜人家吧?」

  「呃?」正扒著飯的金祿聽得愣住。

  弘昌?種菜?

  現在是在說什麼?

  弘昌要種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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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到開封府,金祿立刻跟著那些窮酸文人一起失蹤了,滿兒隨後也出城外去找新鮮蔬菜,不想見到的卻是一片荒涼,不是雜草就是蘆葦。

  「塔布,你確實問清楚了,這兒有種菜人家?」

  塔布遲疑一下。「夫人,城裏人說是兩、三年前還有,但近些年,城裏富有人家吃的蔬菜都是由外縣市來的。」

  滿兒皺著眉頭原地轉一圈。「難不成搬家了?」

  「啊,那兒有人,奴婢去問問!」

  佟桂眼尖,見著有人,立刻自願去問個清楚。不一會兒,她回來了,臉色不怎麼好看,身後還跟著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家。

  「怎麼回事?」滿兒忙問。

  「夫人,奴婢想還是讓您自個兒聽聽這位老人家怎麼說的比較妥。」

  「喔……」滿兒有點兒訝異。「那麼,這位老人家,能麻煩您再說一次嗎?」

  那位老人家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比城裏的乞丐更落魄,看著委實可憐。

  「這一切,都是從田文鏡上任後開始,河南百姓的生活一日不如一日,眼下,連活都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了……」

  說起來,田文鏡應該算是個清官,廉潔無貪又肯苦幹,懲貪除奸不遺餘力,然而清官並不一定是好宮,好官治理下的百姓不會活不下去,這就是滿兒聽罷那位老人家敍述之後的結論。

  田文鏡是個急功近利,一味苛察媚君的清官。

  因此當他們說完話,恰好碰上官府派衙役來向那位連下一餐都不知道該打哪兒張羅的老人家強行徵收賦稅時,滿兒便衝動地破口大駡了一頓,結果可想而知,她被抓走了。塔布本待上前攔阻衙役們的無禮,卻被滿兒擋住。

  「別阻止他們!」

  「可是,夫人……」

  「不,塔布,你先聽我說……」

  片刻後,塔布滿懷無奈,眼睜睜看著滿兒被抓走。

  「佟桂,快,爺在大相國寺,快去找他!」

  「我?」佟桂花容失色。「為什麼不是你?」

  「我得跟在福晉後頭護衛,只要情況稍有不對,拚著腦袋不要,我也得把福晉救出來!」

  自古以來,大相國寺一直是開封府最熱鬧的地區,光是寺中廣場的兩側廉廊便可容納萬人以上,因而成為買賣最旺盛的市集,想當然耳,要一個對這地頭不熟的人在這裏找人,根本是強人所難,但佟桂卻不得不噙著兩泡淚水,撞破頭皮在這附近找人,找得她快哭了。

  「嗚嗚嗚,爺,奴婢終於找到您了!」她終於找到人,也終於忍不住大哭出來了。

  金祿居然坐在一個字畫攤位後在替入畫像,一見到佟桂,兩眉便鎖了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

  「嗚嗚嗚,」佟桂哭得更大聲,簡直驚天動地。「夫人被衙差抓到總督衙門……咦?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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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總督府不能隨意進入,塔布只好藏身在總督府皂隸房的屋頂上,恰好可以窺見大堂之內的動靜。

  「大膽刁民,竟敢胡言亂語污蔑本官的名聲,該當何罪?」

  「倘若我說得不對,大人又何需怕我說;倘若我說對了,大人更不能阻止我說,因為我說的是實話!」跪在堂下的滿兒義正辭嚴地說。「所以,除非大人業已承認我說的是事實,不然就該讓我說!」

  堂案後的田文鏡窒了窒。「好,妳說,看妳是要污蔑本官營私負國或是貪虐不法,本官任妳說,之後再來治妳個造言譭謗朝廷命官之罪!」

  滿兒微微一哂。「不,大人,我知道你為官廉潔,就這點而言,你確實是個清官,你要剷除貪官,要清理虧空,那也是好事。可是,大人,你不該強逼百姓去墾什麼荒,墾出一畝莊稼就恨不得報兩畝,墾不出來也假報豐收仍暴斂錢糧……」

  田文鏡面色驟變。

  「……山東河南有水患,大人亦匿災不報,朝廷要蠲免錢糧,大人竟無視流離困頓的百姓業已無以為生,硬是婉拒朝廷的德政,然後苛刻搜刮以照額完兌,只為了謊報政績以媚君顏,生恐失去皇上的寵信……」

  田文鏡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最後逼得百姓不得不逃到李衛那兒去討飯,祥符、封丘那裏還有人鬻賣子女,人家是已經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那麼做,大人竟然還不知要反省自問做錯了什麼,僅僅下令百姓不准鬻賣子女,其他的你一概不管,大人這不是硬生生要斷絕百姓的生路嗎?」

  田文鏡的神情難看到了極點。

  「大人是清官,但起碼青菜蘿蔔還活得下去,可是百姓已經連啃樹皮都活不下去了,大人這清官做得又有何意義?或許大人認為拿百姓的性命去換皇上的寵信,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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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您來了!」

  塔布總算能松下一口氣,旋即一把抓住正待飛身下去的主子。

  「不,爺,夫人說了,之前田文鏡曾被剛正不阿的李紱彈劾,是皇上偏寵田文鏡,以致李紱反被他害得丟官抄家,還差點掉腦袋,所以這會兒她要看看田文鏡會對當面指責他的『百姓』如何?是從善如流?抑或是……」

  「夠了,她究竟想要如何?」

  完了,肯定是不高興見到福晉跪在那裏,主子的脾氣上來了。

  覷著主子那張陰鬱冷森的臉,塔布不由心驚膽戰地咽了口唾沫。「夫人說……說除非她有危險,否則不准救她。」

  「……那女人,為何就不能安分一點!」

  塔布不敢吭聲,連瞄也不敢多瞄上一眼,不過他敢打包票,福晉一定會後悔死了,因為她這一多管閒事,把酷王爺也給「管」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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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口!」

  無視於鬚髮皆怒的田文鏡,滿兒繼續往下指控。

  「……若大人要說是大人的屬吏有所欺瞞,因此大人對百姓的困苦實是一無所知,那我還是要說,大人上七十了吧?年紀大啦,既然精力不足以承擔河東總督的沉重職務,只能任由屬吏欺誑,那麼大人就該退開讓其他……」

  
「住口!住口!住口!」田文鏡氣得站起來大罵。「妳這無知刁女竟敢在這大放厥詞,想我田文鏡自蒙皇上……」

  「不用說那些,我只問一句,」滿兒不耐煩地擺擺手。「我說的是實話或為不實傳言?」

  「自然是不實傳言!」

  「那為什麼李衛那邊跑去那麼多從大人這兒逃去的難民?」

  田文鏡一時啞口。

  「為什麼大人的衙役要向一個連飯都沒得吃的老人家強征賦稅?」

  滿兒咄咄逼人的一再質問,問得田文鏡張嘴說不出半字辯詞。

  「為什麼……」

  驚堂木猛拍,「住口!妳這無知刁女……」田文鏡老羞成怒了,「竟敢妄言污蔑本官,是可忍孰不可忍,來人呀,給我掌嘴!」話落,丟下六支火簽。

  一支火簽五下,六支三十下。

  侍立兩旁的衙役當即應聲上前,兩個抓住滿兒,一個取來「皮掌」——用這種特製皮掌掌嘴,用不著幾下,兩、三下就夠把人的牙齒全給敲落,要掌刮滿兒三十下嘴是存心要她變豬頭。

  在這種狀況下,換了是其他女人,早就扯開嗓門呼爹喊娘了,偏滿兒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還滿不在乎地對田文鏡笑。

  「你掌不了我!」

  田文鏡一聽更是怒極,驚堂木又拍。「你們還在等什麼?還不快給我掌嘴!」

  「是,大人!」

  說時遲那時快,皮掌高高揚起正要落下,忽地人影一閃,幾聲慘叫,再定睛一看,那三個衙役已然飛出去重重撞在牆壁上又頹然滑下,滿嘴都是血,還有一顆顆類似花生米的東西夾雜在血水裏淌落地面。

  敢情他們的滿嘴牙先被敲光了。

  田文鏡又驚又怒,正待開口咆哮,忽又一窒,隨即慌裏慌張地離座趨身向前,端端整整地哈下腰去。

  「下官河東總督田文鏡見過王爺。」

  但沒人理會他,跪在地上的滿兒被扶了起來,抬眸一看,嘴角不由心虛的勾起假笑。

  完了、完了,那張娃娃臉那麼黑,鳴嗚鳴,允祿回來了。

  「哈哈,老爺子,你來啦。」

  她猛打哈哈,希望能混過這一回,可惜那雙冷冷俯下來注視她的瞳眸透著無可妥協的怒意,擺明瞭不給她混。

  「究竟何時妳才能改去惹是生非的毛病?」

  「人家哪有惹是生非,明明是田文鏡太混蛋,做錯了還不敢承認嘛!」

  滿兒振振有詞地反駁,田文鏡競還不知死活地抬起老臉大聲怒叱。

  「妳這刁女……」

  「大膽,你竟敢叫本王的福晉為刁女!」允祿吼得比他更大聲。

  大驚失色,田文鏡駭然跌坐地上。「福……福晉?」

  「不管我是刁女或福晉,我剛剛說的可都是事實。」有允祿做後盾,滿兒更不肯輕易饒過他。「我知道你是真心想替皇上辦差,但年紀大了,力不從心,這也是無可奈何,皇上當能諒解,所以,回京去吧,別為了你的虛榮心而苦了下面的百眭,他們真的很可憐啊!」

  「但下官……下官……」

  「田文鏡,聽到福晉的話了,」允祿不耐煩地打斷田文鏡不甘心的遲疑。「自個兒回京去!」

  回京?

  「不!下官不服,王爺豈可僅聽信福晉一面之詞,便判定下官的罪!」田文鏡連忙爬起來大聲抗議。「王爺英明,理當明白婦道人家耳根子軟,福晉之指控定然是受人煽動,待下官查明……」

  「查明什麼?」滿兒忿忿道,真的有點生氣了。「查明是誰告訴本福晉這些事實,好讓你去反咬人家一口,就像你整倒李紱那樣嗎?為何到現在仍不知要反省?難道你真的都看不見老百姓過得有多辛苦嗎?」

  這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家是怎樣啊?

  都活了這大把年紀了,也不回家去含飴弄孫、頤養天年,快快活活地做個稱職的老人家,偏偏戀眷官位不舍,趕不走、罵不走,踢也踢不走。

  明明沒有意願盡心體恤民情做個好官,還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一心只想發揮那令人深惡痛絕的嚴苛制事「才能」,整得老百姓叫苦連天,他還在那邊得意洋洋說自己是個多麼能幹的清官,照她來看,雍正初年的整頓虧空應該交給他來辦才對,包管辦得有聲有色,誰也逃不掉。

  但讓他來作父母官,卻只可憐了老百姓,他若是掛點了,河南山東百姓八成都要放鞭炮慶祝,一路放到過年去!

  作官作成這樣,他到底有什麼好自傲的?

  不過畢竟田文鏡是雍正寵信的臣子,滿兒也只想說能點得他開竅就好,免得又去得罪皇上老大爺,誰知道她講了半天口水都是白搭,從頭至尾她提的都是他的錯失,田文鏡卻只注意到她順口溜出的那個名字,當即老眼一瞇,陰險險地哼了哼。

  「原來又是李紱……」

  「你……你有毛病啊?還是老糊塗了你!那人我見都沒見過,又如何告訴我什麼?」滿兒不由氣結,反手一指允祿。「告訴你,是我家老爺子告訴我的,好了,你有種就去整倒他吧!」

  田文鏡一怔,下意識回眼去看允祿,然一對上允祿那雙猶如萬年寒冰的冷眸,不由機伶一個暴顫,慌忙又哈下腰。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不敢?」滿兒斜睨著他。「那你來整倒我好了,話是我說的,罪魁禍首就是我,有種就來整倒我,橫豎我無權又無勢,也沒有娘家做後盾,要整倒我容易得很,最好關我個十年八年,每日大小刑伺候,每夜……」

  「夠了!」允祿怒叱。「妳這女人,從來不知何謂收斂麼?」

  只是說說而已,這樣他就心疼啦?

  滿兒吐吐舌頭,不再吭聲了。田文鏡卻以為莊親王也對自己的福晉有所不滿,不由暗自竊喜。

  誰都知道莊親王的冷酷無情,自己的哥哥都狠得下心去整肅,只因為雍正下了旨意,更何況是自己的老婆,保證不會太客氣,隨時都可以切八段,相信他只要送上幾句煽動的話語便足以讓那女人受到嚴厲的懲罰,使她再也不敢「胡言亂語」來「污蔑」似他這種皇上千般重視,萬般寵信的大臣。

  「對、對,王爺理該如此,牝雞司晨最是不該,婦道人家原鞋不該插手男人的事,一旦任由她爬上男人頭上……」

  嘰哩呱啦、嘰哩呱啦,田文鏡愈說愈是激昂,口沫橫飛,滿嘴泡泡。

  依偎在允祿懷裏,滿兒卻是愈聽愈有趣,心想田文鏡待在京裏的時間必然不久,不清楚允祿有多麼寵愛她,眼下才敢當著允祿的面說她的壞話,一面吹捧允祿,一面又徹底貶視女人,未了還搬出皇上來,頻頻暗示說皇上有多麼欣賞他剛正不阿的為人,意圖「陷害」他的人向來只會招致惡果。

  看來田文鏡不僅是個硬錚錚的酷吏,也是個拍馬有術之人,對於威脅恐嚇更有一套。

  「……聖上亦曾對我言:小人流言……」

  只可惜他不太會看人臉色。

  「住口!」凍結在允祿臉上那層冰霜厚得簡直可以敲下冰塊來,「不想自個兒回京麼?好,那就由本王說去!」話落即推著滿兒離開。「回去了!」

  「回哪兒?」

  「回京。」

  「噯?不要吧,老爺子,咱們才來兩天……」

  「回去!」

  「……好嘛!」

  嘴裏說好,其實腦子裏還在忙碌地轉個不停,思索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拐允祿繼續留下來。

  很不幸的,當滿兒好不容易想到一個最好的理由時,卻用下上了。

  「王爺,京裏傳來消息,皇后崩逝了!」

  十天后,他們回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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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確實是個工於心計又心狠手辣的皇帝,但他更是個剛毅果斷,勵精圖治的好皇帝,勤于政事之毅力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回皇后病逝,他甚至沒有參加皇后的大殮禮,因為他有更重要的國事待辦。

  「這一仗總算贏了,傅爾丹確實是蠢材,而丹津多爾濟和策淩也果然厲害!」

  「噶爾丹策零還沒有死,他必然會卷工重來。」

  雍正有一會兒沒動靜,而後重重歎了口氣。

  「十六弟,你特別喜歡潑朕的冷水,是麼?」

  「臣弟盡力而為。」

  「這種事就麻煩你不用太盡力了!」雍正哭笑不得地說。「好了,別說這了,眼下先來說說魯王孫子那一家子吧,提到這,朕實在不能不誇獎你,粘杆處那些個笨蛋查了半天連邊兒也沒沾上,你卻輕而易舉的捉到了人,還不只一個……」

  「不過是湊巧碰上了。」

  「無論如何總是大功一件,說吧,要朕如何賞賜你?」雍正慷慨地說,這是他厲害的地方,有過必罰、有功必賞,如此才能激發臣下更努力為他辦事。

  想也沒想,允祿淡淡說了兩個字。「弘昱。」

  兩個字雖簡單,雍正卻也能明白,「可以。」然而轉個口,他也要論允祿的過了。「再說到呂四娘,李衛奏道……」

  允祿冷冷一哼。「呂四娘計畫劫牢救人,李衛卻被小小的調虎離山之計騙離杭州,若非臣弟及時趕去阻止,呂四娘早已把人救走,為此,臣弟也因而暴露了身分,險些壞了臣弟的大事。但臣弟並沒有責怪他,僅把呂四娘和弘昌交給他看管,誰知他竟連這點小事也做不到,他那浙江總督究竟是怎麼當的?」

  要論過反被指控,雍正頓時語塞。

  允祿臉色更寒凜。「莫不成他以為臣弟是閑來無事跑到杭州去度暑遊湖,就該替他看管大牢,替他捉拿呂四娘,替他救弘昌……」

  事實上,李衛的確以為允祿是帶老婆上杭州去遊湖的。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唇掛苦笑,雍正連連擺手,「這過該算在李衛與弘昌頭上,朕自會斥責李衛,至於弘昌……」他輕歎。「朕會命弘曉將他圈禁在恰親王府內,不得朕旨意便不得出府。」

  允祿默然無語。

  雍正捏捏鼻樑,又說:「那麼,再來談談田文鏡的問題吧,聽說十六弟妹對他有所誤會,十六弟應該知道,田文鏡秉公持正,實心辦事,為了剷除貪官清理虧空招致不少人的怨恨,因之不利於他的流言亦由來已久……」

  允祿眼簾半闔,嘴角掛上嘲諷的紋路。

  「皇上之意,滿兒是道聽塗說,上了流言的當?」

  「當是如此。」

 
 「皇上可知臣弟是以何身分混入漕幫的?」

  「自然是不知。」

  「臣弟是以河南災民身分混入漕幫的。」

  「……」

  「由於自河南遷至杭州的難民不知凡幾,故而臣弟混入其中不僅毫不啟人疑竇,更且得到許多同情。」允祿語氣平板地說。「換言之,滿兒所指控田文鏡的罪狀並非流言,而是事實。」

  雍正沉默了,片刻後,他才慢條斯理地問:「那果真是事實?」

  「墾荒以少報多,是事實;匿災不報,是事實;謊報政績,是事實;百姓困苦民不聊生,不得不鬻賣子女以為生,是事實;有能力疏通河道卻無力治民,那更是事實!」

  條條罪狀,一連串的事實,說得雍正再度默然以對,好半晌後。

  「田文鏡一向忠君為國,實心任事,理該不會如此荒唐。」

  眸中寒芒飛閃,「皇上既只信任田文鏡,又何來問臣!」允祿冷然道。

  察覺到允祿的不悅,雍正瞇眼注視他一會兒,忽又轉開話題。

  「我說十六弟,你又是為何跑到開封去了呢?不會又是為了十六弟妹吧?」

  同樣的,允祿也察覺到了雍正奸狡的意圖,神情更顯森然,兩眼眨也不眨地與雍正四目相對。

  「確然是為了滿兒。」他冷聲坦承。「适才臣弟便說過,為了代李衛阻止呂四娘,臣弟因而暴露了身分,若非滿兒及時配合臣弟演了一場戲,臣弟數月來的心血必然毀於那一刻,別說捉到魯王的孫子,即便是將內應安全送入漕幫並得到白慕天信任的安排也被破壞了……」

  雍正愣住了。「原來是她幫了你?」

  「當時那種狀況,也只有她才幫得了臣弟,其他任何人都不行,若非有她,臣弟的任務便註定要失敗,」允祿雙眸半垂。「也因為如此,臣弟受了一點傷,滿兒才會開出條件來,要求臣弟完成這件差使之後好好休息一陣子。」

  雍正雙目一凝。「你受傷了?李衛沒說呀!」

  允祿冷哼。「他如何敢說,若非代他阻止呂四娘,臣弟又怎會受傷。」

  「原來如此。」雍正點點頭。「既是這般,朕也不好太過『苛責』十六弟妹的私心,但相對的,也請十六弟不要再追究田文鏡的『些微』錯失,畢竟他的功大於過,又是勤勞任事的幹才,只要稍加訓斥,相信他必能知所警惕。」

  也就是說,無論如何雍正都要保住田文鏡。

  允祿雙眉徐徐挑高,兩眼也瞇了起來,然而不過一會兒,嘴角突然詭異地勾了一下,隨即恢復原狀。

  「皇上之意是願意恩准滿兒的要求,只要臣不再追究田文鏡的問題?」

  「正是如此。」

  嘴角再度詭異地勾了一下,允祿落下眼睫毛掩住眸中的狡黠。

  「既是皇上的旨意,臣弟焉能不從。」
靜靜地,細雪飄落,將吊在枝頭上的葉片徹底清理乾淨,一日一宿的時間把北京城妝點成一片銀白的世界,上午念過了書,晌午後弘普、弘融、弘昶和倩兒便興奮地一窩蜂跑到外頭去,不覺鼻耳凍得通紅,一心只想玩個過癮,可是不一會兒,雪融了,化成一攤攤的水,又因太冷而結成冰,滴溜溜的滑。

  「好了、好了,進屋裏去換衣服,不然待會兒摔個半死我可下管!」

  「額娘不用管,我們自己管就好了!」

  滿兒瞇了瞇眼,繼而聳聳唇,翩然回身作勢要到後殿去。

  「不知道你們阿瑪是不是在暖閣呢?」

  話剛說完,咻咻咻咻幾下,四支箭自她身旁飛掠而過,一溜煙竄進屋裏頭去,滿兒不由竊笑不已。

  哼,就不信他們不怕!

  「歇一會兒讓他們睡午覺去,再起來念書,爺說今兒個要考考他們念書念得如何了。」

  吩咐過婉蓉和玉蓉後,滿兒便轉向回廊,佟桂尾隨在她身後,左轉右拐來到小阿哥房裏,探頭一瞧,弘昱正在暖呼呼的內室裏搖搖晃晃地到處亂跑——自己一個人,然而眼角一瞥見有人,立刻停下來咚一下坐到地上去,睜著兩隻大眼睛冷冷地望住她。

  滿兒啼笑皆非地翻翻白眼。「好好看著他,別讓他跑出去了,外頭可是冷得結冰了。」

  佟桂與守在外室的奶娘和丫鬟都忍不住笑。「是,福晉。」

  而後,滿兒越過庭圃回到寢樓的臥室換下濕衣服,再到後殿的暖閣去,允祿果然在那裏看書,就坐在明窗下的太師椅上,非常安詳地、專注地看那本李太白集,久久才小心翼翼地翻動一頁書。

  悄悄地,她把佟桂備妥的龍井和茶點放在一旁的方幾上,再示意佟桂不必跟在她身邊,可以到隔壁小室去和塔布聊聊體己話了,然後脫鞋爬上另一邊的炕榻,拿起早先擱在那裏的女紅,也安詳的一針一線繡著花兒。

  每歲過年時,夫婿和孩子們穿的新衣裳都是由她親手替他們縫製的,今年自然也不會例外。

  不知過了多久,允祿悄然放下書,喝了幾口茶,起身,把書放到案頭上去,也脫靴上了炕榻,靜靜地將腦袋枕在她大腿上,闔眼睡了。滿兒泛起微笑替他拉上毛毯,再繼續繡花。

  又過了半晌,塔布悄然而入。

  「稟福晉,十五王爺求見王爺。」

  「要事嗎?」

  「奴才不知。」

  「這樣啊……」

  滿兒正在遲疑,允祿卻突然背過身去。

  「不見。」

  「是,王爺。」

  塔布離去,滿兒繼續作女紅。但片刻後,塔布又回來了,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稟福晉,十五王爺說他不見王爺了,他改求見福晉您。」

  「我?」滿兒噗哧輕笑。「好吧,我見。」

  允禮倒聰明,雖然允祿不見他,但她一定會見他,一旦見到了她,保證一定可以見到允祿。

  「十六嫂,您好啊。」允禮嘴裏是向滿兒打招呼,眼裏瞧的卻是仍躺在滿兒大腿上的允祿。

  「嗯,我很好,你也好啊。」滿兒硬憋住笑,一本正經地回應他的招呼。

  「咳咳,我也好。」允禮有些不知所措,因為允祿一點反應都沒有,起碼也該間上一句,個你來幹什麼?」,不然他怎麼接下去?「呃……呃……十六嫂,最近十六哥怎地都不出門啊?」

  「有啊,向皇后致祭、奉移梓宮、殯宮致祭等等,老爺子和我都有去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都有碰上面,還打過招呼,怎會不知道?」允禮按捺著性子說。「但,我說的是除此之外呢?十六哥回京快兩個月了,除了剛回來那時見過皇上一回,後來怎地都不進宮了?」

  滿兒愣了愣,低眸瞟允祿一眼。「不是說皇上已經准他不用進宮了嗎?」

  「誰說的?」允禮沖口而出吼道。「皇上哪會准那種事!」

  滿兒皺眉,手指頭往下指住允祿的腦袋。「他說的。」

  「他胡說!」允禮再次脫口低吼。「若是皇上准了那種事,哪里還會叫我來找人!」

  「可是……可是……」滿兒遲疑地看看允祿,再看回允禮。「他說只要他不再追究田文鏡的事,皇上便也准了我的要求啊!」

  「田文鏡?要求?」允禮愣了愣,現在是扯到哪里去了?「什麼要求?」

  一提到這,滿兒便忍不住喜孜孜地咧嘴笑開來,「一年……」她比出一根手指頭。「一年之內他都不用進宮,不用辦差、不用出門,什麼都不用,甚至不用理會皇上的宣召,只要閑閑待在府裏陪我和孩子們就行了!」

  「一……一年?!」噎著氣,允禮兩眼陡然爆凸出一半來,失聲大叫,「但但但但皇上說只是一陣子啊!」由於太過於吃驚,結結巴巴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滿兒眨了眨眼,又聳聳肩,若無其事地低頭繡兩針。

  「那也差不多啊,一陣子,一年,不都是一,很快就過去了啦!」

  「哪里差不多啊,此一非彼一,兩者可差多了!」允禮啼笑皆非地抗議,繼而低頭扶住額際,呻吟。「塔布。」

  「奴才在。」

  「有沒有枕頭,快快拿一個過來,本王要昏倒了,別讓本王撞到腦袋!」

  塔布失笑,滿兒更是爆笑如雷,允禮跌坐在塔布搬過來的凳子上,繼續呻吟。

  「真是該糟,為了保田文鏡,皇上居然上了十六哥這種當,這不是要人命嗎?以為最多是一、兩個月,怎知卻變成一年!」他喃喃嘀咕,愈呻吟愈大聲.「十六哥啊,你嘛行行睜,別這樣欺負你可憐的弟弟我嘛!」

  允祿一動也不動,仍然背對著他。

  「別這樣嘛,十六哥,累死你可憐的十七弟不要緊,但有些差使非十六哥你不可呀!」

  允祿依舊不吭不聲。

  「十六哥,算我求你好不好?」

  
允祿仍然毫無反應,但正當允禮打算繼續鼓動三寸如簧之爛舌去說服那座萬年不化的頑固冰山時,允祿卻突然動了。

  他勾了勾手指頭,允禮以為是在勾他,正待乖乖的自動吞餌上鉤,卻見滿兒已俯下耳去聽允祿說了幾句,然後直起身來對著他直笑,笑得他心頭七上八下,不知道允祿說了什麼稀奇古怪的話。

  「你十六哥說……」滿兒抖著唇想笑。「叫皇上那位勤勞任事的幹才辦去。」

  「咦?勤勞任事的幹才?在說我嗎?」允禮慌不迭地搖頭。「不行、不行,我不行啦,我……」

  「誰在說你,」滿兒咯咯大笑。「皇上說的是田文鏡啦!」

  「田文鏡?」允禮一愕,不屑地呿了一聲,「他都進棺材一截的半死人了,還幹什麼才,壽材還差不多!」頓了頓。「不過我懂了,問題還是在田文鏡對不對?唉,我就不懂,只不過清了一趟黃河,又沒幹出什麼大事來,皇上為何就那般寵信他呢?」

  他搖搖頭,起身。「好吧,我同皇上說去,先處理妥田文鏡的事再來找你,可以了吧?唉,我真是勞碌命啊……」嘮嘮叨叨的離去了。

  塔布亦隨後而出,代主子恭送允禮到王府大門口。

  但在臨上轎子之前,允禮突然又收回腳,慢吞吞地轉回來。「我說塔布,你不會正好知道你們王爺為何非要整到田文鏡不可吧?他向來不管這種事的呀!」

  塔布與佟桂相對一眼。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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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殿暖閣內,允禮離去後,沒事了,滿兒便低頭繼續繡她的花,允祿也繼續躺在她的大腿上睡他的覺。

  然而不過一會兒後,滿兒突然憤怒地丟下女紅,用力戳戳允祿的額際。

  「說來說去還是你最詐了啦,皇上不處置田文鏡,你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賴在府裏不出門;但如果皇上肯下狠心去解決掉田文鏡的問題,你以為這樣就算對我有個交代了,便也可以大搖大擺的提早出府為皇上辦差去,不然你才不會去管那種閒事呢……」

  她嘴裏說得憤慨又激昂,好像恨不得咬他一口似的,然而那只狠狠戳過他額際的手卻又那樣輕柔地摩挲著允祿的臉頰,摸過來又摸過去。

  嘖,又細又嫩,摸起來真是舒服。

  「……好狡猾,害我白白高興了好一陣子,滿心以為這回你鐵定可以在家裏好好休息上一年了,誰知從頭到尾都是你的詭計,可惡,你算計皇上不夠,居然使計使到我頭上來了……」

  「不……」允祿忽地翻過身來與她正面相對,眼神異常陰沉冷酷。「那是給田文鏡的懲罰!」

  「呃?」滿兒愣了一下,「懲罰?什麼懲……啊!」恍然大悟。

  允祿向來不管閒事,田文鏡官作得再爛也與他無關,百姓就算死得一乾二淨他也不痛不癢,但田文鏡竟敢讓她跪著說話,未了還下令衙役掌她的嘴,這才是罪大惡極,萬死不足以贖的過錯。

  所以,田文鏡必須受到懲罰,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允祿,」滿兒感動地呢喃。「不要這麼寵我,你會寵壞我的!」

  允祿無言,修長的手撫上她的粉頰,大拇指輕輕拂挲過她的櫻唇,雙眸不變的冷冽,眼底深處的火焰始終熾然。

  雙眸赧然垂落,旋又揚起,滿兒幸災樂禍地哼了哼,「不過那也是應該的啦,也好讓田文鏡明白不是沒有人動得了他,夜路走多了總是會碰上鬼。」再俏皮地皺皺鼻子。「可是你還是會提前結束這段休假,對吧?」

  允祿仍然不吭聲,只把手掌往後移覆上她的後腦勺,微一使力將她壓下來印上他的唇。

  半晌後,他放開地,冷疑的眼盯住她,依舊不語。

  滿兒不禁深深歎了口氣,屈服了。「好啦、好啦,不過別忘了,最少要三個月喔!」

  允祿的回答是移開枕在她大腿上的腦袋,將她整個人拉下來覆在他身上……

  窗外,雪花又紛紛飛飛地飄落,毛毛地,像片片棉絮,垂懸的柳枝上掛滿了雪絨,仿如絲絲柔情,深深地沁入心底。

  這年冬季,好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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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年,田文鏡解任還京師,坐兵部尚書虛銜,有銜無職,只好乖乖在家裏替孫子換尿布,多半是換尿布發不得威風,小娃娃也不理他那一套,所以沒多久他就無聊「死」了。

  不過那是題外話,不重要,重要的是踏青節過後未久,允祿又得出遠門了。

  「明天?準備行囊?你要上哪兒去嗎?」滿兒一邊爬上床,一邊問。

  「西藏。」

  「西藏?」爬行的動作停在允祿身上,滿兒愕然轉過頭來驚呼。「但你不是說過不會再出遠門了?」

  俯下漠然的眼,允祿看著像只過路的貓一樣跨在他身上的滿兒。

  「我沒有那麼說過。」

  「明明就有!」

  「我說儘量。」

  丹鳳眼徐徐瞇起。「你在跟我玩文字遊戲嗎?」

  「沒有。」

  氣唬唬的過路貓咪惱火地劃動四肢爬過他身上,不怎麼優雅地跪坐在床裏邊。

  「那麼請問你所謂的儘量,是將出遠門的時間從一年十一個月改為一年十個月嗎?」

  「不是。」允祿淡然否認。

  「那是什麼?」

  「儘量。」

  滿兒驀然揚起兩手尖尖十隻爪,正在努力控制不把它們抓到允祿的脖子上去,咬牙切齒半天後,方才悻悻然地收回去。

  「允祿,你知道我擔心你呀!」她想跟他講理。「我……」

  「不必擔心。」

  「就算你這麼說,我還是會擔心,擔心你的身體……」

  「不會有事。」

  「你或許有這種自信,但倘若有一天……」

  「我不會倒。」

  「我說的是倘若……」

  「沒有倘若。」

  每句話都被他的四字「真言」打斷,說都不給她說完,滿兒僵硬地注視他片刻後,猛然背過身躺下去,恨恨地把屁股翹高高對著他。

  「好,隨你便!不過……」

  她嘲諷地哼了哼。

  「既然你要和我玩這種文字遊戲,沒道理我不能玩,所以,嗯哼,我要離家出走!我從來沒說過我不離家出走,對吧?然後呢,嗯嗯,我要找幾個男人玩玩,誰教我家老頭子老愛把我扔在家裏不管,我寂寞嘛……啊!」

  一聲短促的尖叫過後,滿兒已被允祿壓在身下,娃娃臉活像戴了張鬼面具似的恐怖已極。

  「妳敢去找男人!」

  誰怕誰呀!

  「你敢出門我就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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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祿還是出門了。

  「我要離家出走!」後殿偏廳裏,滿兒氣唬唬地揮舞著雙手狂喊。「我要到外面找一大堆男人給他看!」

  玉桂眉開眼笑。「這回該我去了!」她只聽到前一句。

  塔布同情地拍拍神情慘澹的烏爾泰。「保重。」他只聽到後一句。

  孩子們歡天喜地的圍過去。「我們也要去,額娘,我們幫妳找男人!」他們前後兩句都聽到了。

  滿兒不屑地掃視一圈圍在身邊的眾蘿蔔頭。「去作夢吧你們!」

  聞言,蘿蔔頭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隨即手腳齊出,兩人抓手,兩人抱住滿兒的大腿。

  「那額娘也別想去!」

 
 當小七來到廳口時,瞧見的便是滿兒被四個小蘿蔔頭拉成一個大字形的滑稽場面,如果不是佟桂、玉桂在後面頂著,她早就摔成一張大餅了。

  「滿兒姊,妳在和格格、阿哥們玩什麼新遊戲嗎?」他揶揄地問。

  「遊戲個鬼!」滿兒大罵。「還不放開我,你們這些小鬼!」

  「額娘不帶我們去,我們就不放!」

  「該死的小鬼!」滿兒咒駡。「塔布,烏爾泰,還不快把格格、阿哥們抓到書房裏念書去!」

  於是,好一陣子又叫又鬧之後,小鬼們終於被抓走了,偏廳裏頓時安靜下來,仿佛超級暴風過境,雨過天又青,總算可以松一口氣。滿兒剛招呼小七坐下,佟桂便奉上兩盅熱茶,然後與玉桂伺候在一旁。

  「有事找我嗎,小七?」滿兒啜著熱茶,悠然問。

  「這……」小七猶豫地瞄了一下佟桂與玉桂。「是有件事……」

  滿兒會意,放下茶盅。「妳們兩個去看看塔布和烏爾泰需不需要幫忙。」

  「是,福晉。」佟桂兩人倒也機靈,馬上就退下去遠遠的。

  「究竟什麼事?」滿兒又問。

  「有人在外城裏找妳呢,滿兒姊,」小七不再遲疑,開門見山地說。「而且他們找的是有位名伶夫婿的滿兒姊。」

  有人找她不奇怪,但,找的是有位名伶夫婿的她……

  老天爺保佑,不會是他們吧?

  「誰?」滿兒驚恐地揪住小七。「他們是誰?」

  「我只知道他們姓竹……」

  「竹?!」滿兒失聲尖叫。「他們姓竹?!」

  小七頷首。「三男兩女,年紀大些的那位姑娘長得可真像滿兒姊呢!」

  是他們!

  冷汗瞬間濕透了旗袍,有片刻間,滿兒幾乎希望自己昏倒算了,可惜她太強壯了,昏不倒!

  「快!」既然昏不倒,只好跳起來。「快帶我去找他們!」

  才踏出廳外一步,塔布與烏爾泰便莫名其妙地冒出來了。

  「不,塔布,這次你們誰也不許跟,有小七陪著我就夠了,」滿兒氣急敗壞但口氣絕然地道。「我發誓,你們誰敢跟過來,我就死給你們看!」

  如此嚴重的威脅兼警告,他們敢跟嗎?

  塔布與烏爾泰不禁面面相顱。

  答案是不敢,於是他們只好眼睜睜看著滿兒離……咦?

  「我得換衣服!」

  滿兒又回來了,慌慌張張的從他們身邊竄向王府後的寢樓,不到盞茶工夫便換上漢服出來,又慌慌張張的偕同小七奔離王府。

  女人就是女人,既然那麼急,幹嘛還得換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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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化寺附近是屬於外城較為僻靜的所在,隔著鬧區有一段相當遠的距離,向來只有喜歡安靜的客人才會住到這裏的平升客棧裏來,毫無疑問地,竹承明是其中之一。

  「爹,大姊,姊夫,陸二哥,小妹,」滿兒勉強擠出笑容,心裏卻只想破口大駡。「你們怎麼都來了?」該死,他們到底來幹嘛呀,太無聊了是不是?

  「妳不去看爹,爹只好來看妳呀!」竹承明慈藹地把滿兒拉近前去仔細端詳。「來,讓爹瞧瞧妳可好。」

  「很好、很好,我當然很好。」最多心臟快罷工了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竹承明滿意地點點頭,轉向小七。「這位是?」

  滿兒與小七相對一眼。「他叫小七,是我的義弟,在天橋那兒開了一家客棧和飯館。」來此途中,她業已將情況老老實實的告訴了小七,如果說除了允祿之外,再有第二個人能讓她付予絕對的信任,那人非小七莫屬。

  對小七這個在困境裏掙扎活過來的滿漢混血而言,並沒有所謂立場的困擾,他只針對個人來付出他的忠心,而在他娘親過世之後,滿兒就被他視為唯一的親人,他們之間的情誼是長久時間累積下來的,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卻比親姊弟更親昵、更密合。

  所以,這件事雖然嚴重,但她並不怕讓他知道,事實上,非讓他知道不可,因為她需要他的幫忙。

  「那麼,他應該也算是我的弟弟。」竹月蓮對小七綻出親切的微笑。

  「大家一起坐下來聊吧!」竹承明招呼道,順口問:「妳怎會知道我們住在這裏?」

  「小七告訴我的,」滿兒和大家一起圍著八仙桌落坐。「他對外城裏大小事都很清楚,包括你們在找我這件事,所以他特意去通知我,我一聽便急急忙忙跑來找爾們了!」

  「原來如此,那麼……」竹承明似乎有點困惑。「為什麼我們四處問都問不到女婿呢?原以為妳說女婿是京城裏的名伶,應該很容易找……」

  「這個……」滿兒咳了咳。「呃,你們找誰?」

  「金祿啊!」

  「哈哈,那就對了,金祿是夫君的名諱,在戲班子裏他可不叫金祿,而叫金硯竹,」這是預先想好的藉口,也是事實。「爹自然找不著,問不到啊!」

  「原來是這樣,」竹承明恍然大悟。「我們應該找金硯竹才找得著你們。」

  「不,也找不著。」滿兒脫口道。

  竹承明愣住。「呃?」

  「老實說,夫君他……」滿兒硬扯彎嘴角。「呃,他原是在蘇杭那邊的戲班子唱戲,之後到京城裏來發展,誰知才唱了一個多月就合了內城裏那些王親大人們的意,於是讓他住進內城裏頭去專門給王親大人們唱戲,那已是近十年前的事了,所以外城的人多半都不記得,自然問不到。」

  現在她總算體會到謊言愈滾愈大是什麼意思了!

  「內城?你們住在內城裏頭?」竹承明吃驚地問,旋即和竹月蓮與陸文傑迅速交換一眼。

  那眼神實在詭異得很。

  「對,所以我不方便讓爹到我家去,那樣,呃,不太妥當。」何止不妥當,簡直恐怖!「說到這,爹為何突然跑來京裏呢?您應該知道不安全啊!」

  竹承明搖搖頭。「不,只要沒有人知道我的真正身分,並無所謂安不安全,在哪里都很安全,在哪里也都不安全。而知道我是誰的人除了自己家人之外,也只有白族土司父子知情而已,所以……」

  「不對啊,大姊說過……」滿兒看看竹月蓮。「天地會的人也知道不是嗎?」

  「的確,」竹承明頷首。「天地會龍頭知道,漕幫幫主也知道,即使如此,為了安全,當初便已約定好,只有在『那一天』來臨時,他們才會來找我,所以我們始終都不曾見過面,也沒有任何聯絡。」

  「這樣啊……」該死,沒有更好的理由可以趕他們回去了嗎?「那,你們究竟是為汁麼原因大老遠的跑來京城呢?」

  「最主要原因還是來看看妳,妳說會再去探望為父我,但將近一年半過去,卻老不見妳的人來,我在想……」竹承明小心翼翼地端詳她。「是為了那件事,妳才不願意再來嗎?」

  滿兒考慮片刻,決定說實話。

  「有一半原因,是,那種情況委實尷尬,我對你們的感情也沒深到願意冒那種莫名其妙的生命危險,所以我實在提不起興致再去探望你們,至少數年之內都提不起……」

  非常誠實,也非常傷人的老實話。

  「另一半原因是我想離你們遠點,不想被你們牽扯上任何麻煩,我現在過得很幸福,不想被你們破壞,我娘的一生已經被你毀了,我不想連我的也被你毀了,事實上,我還挺後悔去找你們呢!」

  好一會兒時間,竹承明都沒有任何回應,但自他哀傷的神情,濕潤的眼眶,誰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傷心。

  「滿兒,爹解釋過原因了,妳實在不能怪他,」見父親那樣傷心,竹月蓮有點生氣,覺得滿兒太過分。「他只是……」

  「那要怪誰?我嗎?」滿兒非常平靜,沒有恨、沒有怨,只有現實。「怪我不該被生出來?很抱歉,我被生出來了,在艱困的環境下,我必須獨自掙扎求生存,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沒有任何人願意幫助我,我活得好辛苦,好不容易得到一個幸福的歸宿,我沒有權利保有它嗎?」

  竹月蓮頓時語塞。

  「如果妳要說我應該要懂得諒解,其實我根本沒有怪他,只不過無法打從內心底去接受他而已,難道這也是我的錯嗎?別忘了當初拋棄對方的可不是我,而是爹喲!」說到這裏,滿兒突然轉對小七問:「告訴我,小七,如果你親爹來找你,你會如何?」

  小七聳聳肩。「視心情如何而定,倘若心情好,我不會認他;倘若心情不好,我會先把他打個半死再丟出去!」

  「他是你親爹呀!」

  「那又如何?自他拋棄我娘的那天起,他就不再是我親爹了!」

  「如果他有不得已的原因……」

  「藉口!」小七冷笑。「如果他沒有把握讓我娘幸福,一開始就不該去招惹我娘,招惹了我娘又拿不得已這三個字當作擋箭牌來拋棄她,那只不過是保護他自己的藉口而已!」

  滿兒淡淡一笑,又轉回來望定竹月蓮。「老實說,我的想法同小七一樣,因此雖然我認了爹,卻無法真正的接受他,這能怪我嗎?」

  竹月蓮窒了窒,卻仍想繼續提出辯解之詞,但被滿兒阻止了。

  「不用再爭辯了,這種事爭不出輸贏來的,還是說說你們真正的來意吧!」見他們陡然現出不知所措的模樣,滿兒不禁又笑了。「我可不是小孩子,沒那麼容易被哄被騙,別以為我會相信你們來的主因是探望我,在你們心目中,我可沒那麼重的分量,你們一定有更重要的原因,對吧?」

  她這一問,竹承明五人頓時尷尬的面面相覷,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說吧!」滿兒催促道。希望他們快快說完,快快把問題解決掉,然後快快滾蛋,雖然她有預感問題可能不是很容易驛決,不過還是得問。

  「好吧,我來說。」眼見其他人都尷尬得說不出口,竹月蓮只好自告奮勇擔起這個任務,但還是心虛的先行移開了視線。「是……是月仙,她終於答應和段大哥成親了,可是她希望能在成親之前先親自向妳道歉,否則她無法安心成親,所以,妳能不能跟我們回去一趟,好讓她安心成親呢?」

  聞言,滿兒不禁撫額低低呻吟。

  就知道問題不是那麼容易解決!

台長: 靜與寶貝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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