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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0-30 10:06:32| 人氣59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從塔底望塔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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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塔底望塔頂(下)

  忘了是怎麼開始的。只記得走進餐廳的時候,看見旁邊一桌坐著幾個熟悉的面孔-是六年級的學長吧!他們臉上沒有太多笑容,醫師服也仍舊相當乾淨整齊,餐桌上還疊著幾本厚厚的書。大概是從室友L開始的吧!L是公費生,重考一年進入中山醫,是個很有思考力跟批判力的人。他本來也想去參加黃崑巖的座談,但因為衝到他管理學的課,所以就缺席了。他盛好飯菜,準備坐下來用餐的時候,一如往常問我參加活動的心得:「怎麼樣?今天聽到什麼?有人問什麼問題嗎?」

  我簡單說了我問的問題,然後是C提出的大一共同科目的問題。「物理化學微積分何用?」L想知道黃崑巖怎麼回應,於是我把黃崑巖舉的例子重複了一遍。我注意到L的表情不太好,同時H對我提出質疑:「好,那你說水管的水壓是xxx,那為什麼是xxx?」我覺得莫名其妙,因為這是黃崑巖舉的例子,不是我「說」的。我不是黃崑巖,也不是在為他背書。H用那樣的語氣問我,讓我感覺很不好。更重要的是,他把問題的重點搞錯了。於是我解釋:「我想他的意思是說,這些東西是一個知識基礎,我們學的是一種方法,往後離開學校,才有自己去作學問的能力。」H還是不滿意,繼續質問我:「那跟『實用』有什麼關係?知道水塔的用途『實用』嗎?」H一直在追問「實用」的問題,因為我不是「過來人」,我也沒有辦法舉出例子,強而有力地說明這些基礎科學的知識是實用的。不過我是絕對相信它們「有用」的。所以我說:「如果說老師能夠告訴我們,這些學問什麼時候用得上,它的價值才會馬上顯現出來。否則,我覺得短期之內是看不出這些學問有什麼用的。」

  在這個問題上,我跟C的想法是比較類似的。而H和L都比較偏向「無用論」。至於另一個室友T,則沒有太多的意見。不過,從這個問題開始,就引導出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也引發了更熱烈的討論。

  L首先發難:「我覺得黃崑巖這樣搞,沒有顧慮到像我這種弱勢的權利。有必要專業課程通通移到大三之後嗎?你們可能比較沒有感受,像我知道我自己的能力比較差,我重考了一年才進來醫學系,今天你把專業課程通通移到高年級,我覺得我可能沒辦法消化。這讓我很擔心。」
 
  我:「他會這樣改革是參考了國外的制度。前面兩年希望你學做人,然後再讓你學作醫生。我覺得要花兩年時間去學做人是很可悲,也很荒謬的事情。我們在高中沒辦法學做人,所以在考完聯考之後,還要先空出兩年來學做人。我常常這樣想,乾脆把這兩年空下來,讓我去『自主學習』吧!想去旅行的人去旅行,想先讀大體解剖的先讀,想打工賺錢的去賺,想寫小說的去寫,兩年之後,再回到學校,開始專業課程。當然這樣的可行性不高,我只是想突顯『用兩年時間學做人』的荒謬而已。

  L:「而且他這樣一直強調『醫學人文』,跟我們說醫德很重要。可是就我來說,我覺得一個醫生最重要的還是把病人醫好,如果醫術不夠好,其餘都不用再談了。」

  H:「像你這樣講,黃崑巖就會說你是『醫匠』。」

  我:「不是這樣講的吧!我想沒有人會否認醫術是醫好病人的基本工具。不是說強調醫德,醫術就是不重要的。很有可能是在過去這一段時間,台灣培養的醫生在醫術方面沒有太大問題,反而是在醫德上有一些缺陷,所以有改革的需求。可是政策執行的人要從哪裡下手呢?他就從『制度』下手。就是你看到的黃崑巖在作的事情。」

  L:「可是從制度改革有用嗎?醫德可以教嗎?他常常說台灣醫生沒有醫德,那把例子舉出來啊!看哪個醫生沒有醫德,把他揪出來啊!」

  C:「有啊!還是有一些例子啊!像那本《SARS的生聚教訓》就是他編的。」
  
  我:「就我的理解,黃崑巖沒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意思。醫德有問題的醫生不會是多數。如果談醫德,他不是個很夠格的人。至於他強調人文素養這一點,我覺得出發點是好的。畢竟這是台灣整體教育的一個大問題。」

  L:「可是你覺得你交了7萬塊的學費,你學到了什麼?做人難道不能慢慢學嗎?我的意思是說,他可以把專業課程分散在每一年,人文課程也一樣啊!我覺得他沒有注意到像我這種弱勢的聲音。我知道我自己的能力比較差,沒有辦法像你們可以在短時間裡面背那麼多東西、學那麼多東西。他這樣改,就是犧牲了我的權益。他這樣弄讓我很反感,我只想要讓自己變成一個可以醫好病人的醫生,為什麼要浪費我大一大二的時間。」

  C:「你可以自己先去修啊。」

  L:「怎麼修?又不能先修大體。」

  C:「不可以嗎?」

  H:「不可以啊!不能先修。」

  我:「其實你(L)也不要一直覺得自己是弱勢,因為不是說應屆考進來的就能力就比較強。我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強勢」。台灣的教育底下,聯考分數跟學習能力不見得是成正比的。你說到的那種『焦慮』,其實大家都會有。大家都沒讀過醫學系,沒有人有把握能夠在短時間裡面學那麼多東西,也都很擔心自己沒有足夠的專業去當一個醫生。沒有人不希望自己成為醫術高超的醫生吧!」

  我:「其實我倒覺得,大一大二修一些通識是不錯的。像我覺得心理學跟社會學都對我滿有幫助的,可是跟大體解剖比起來,重要性跟實用性當然就被比下去了。」

  T:「這可能跟學校也有關。像台大他們大一大二也沒有專業課程,可是他們課程的選擇性很多,自由度比我們高很多。」

  H:「我問你,黃崑巖的子女在哪裡受教育?」(又針對我)

  我:「我不太清楚。」

  H:「什麼不太清楚!他不是你的典範嗎?他連自己的子女都送到國外了,還有什麼資格談台灣的教育?」

  我:「我從來就不認為他是我的典範!你覺得要用看待政治人物那一套來檢驗他就對了?」

  H:「對啊!既然你要出來改革,那你就要說清楚講明白啊!」

  我:「好吧!那我對他的背景了解不夠多,沒辦法評論。」

  L:「可是為什麼是黃崑巖這一群人在決定?他們是正確的嗎?像我們系主任那天在說明大體改到大三的時候,他也說:『我們只能假設這些專家比我們有經驗,相信他們的決定可能是對的。』所以我覺得他們這一群人這樣搞,會不會是一種菁英主義?他們這樣作真的對嗎?」

  T:「其實喔,一個政策執行之前,沒有人可以確定他是對的。」

  我:「結果論。」

  L:「結果論?」

  我:「對啊!只有從結果去檢驗了。誰也沒把握說它是對還是錯。」

  L:「那為什麼是這一群人作決定?評鑑是他們在弄,政策是他們在訂,他們作的又不一定對,那我們不是又變成白老鼠嗎?因為我一路上來都深受教改之害,所以我對這些改革都很反感。」

  我:「這個問題又更大了。到底要不要改革?改革一定引起分歧,而且絕對有人會被犧牲。可是不改革就沒有人被犧牲嗎?也是有吧!如果要改,那誰要來改?你看上一任教育部長黃榮村,當年他是帶頭跟政策執行者對抗的,等到他自己坐上改革者的位子,他實現了他的理想了嗎?當年他說決策者是錯的,現在他作的就對了嗎?我自己有一些經驗,也經常會感受到這種下決策時的苦惱,要完全兼顧到每一個成員的權益,幾乎是不可能的。當然,決策者絕對應該去追尋最大的利益。」

  L:「那至少他應該聽聽我們的聲音吧!像你說的,應該要取『最大公約數』。他怎麼知道他這樣改是為了大多數人的權益?我在想,跟我有相同感覺的人應該很多吧!」

  C:「有啊!其實像今天的座談會就是算是吧!」

  L:「可是像我們大體課的問題呢?還有二階段國考,就連我們副系主任都說不太清楚了,那誰清楚?我又是公費生,更不用說最近公費生的問題了。黃崑巖有聽到公費生的聲音嗎?我總感覺這些改革都很倉促,都還不太了解,就已經下決策了。」

  T:「大體課移到大三也不是說突然改的,這是中山自己的問題。其他醫學院早就已經移到大三了。作一個決策一定會有一些地方沒有顧慮到的。」  
  
  L:「我是覺得一個政策不應該這麼倉促,而且只由一群人來決定。」

  我:「所以你覺得應該要怎麼做?公投嗎?」

  L:「至少要跟我們討論吧!」

  T:「我幾乎可以很肯定的說,在台灣要用討論來決定政策,討論十年也不會有結果。」

  我:「其實我們真的是處在一種滿被動的狀態,對這些改革我們幾乎很難去表達些什麼。這個體系,或說結構好了,是一層一層的。我們現在的位置很可能是最底層的,每一層都有各自的困擾。然而向黃崑巖這樣的『大老』,理所當然是屬於最上層的。有沒有傾聽到我們的聲音?我想是兩者之間的互動是不夠的。雖然討論是沒辦法產生結果,不過提供討論的空間是有必要的。」

  L:「而且我覺得一個政策應該要有配套措施。今天他這些政策有配套措施嗎?我還是覺得有一些東西不見得需要改。現在這樣改,真的是犧牲了我的權益。他這樣等於是要求齊頭式的平等,立足點根本就不平等。」

  T:「立足點本來就沒辦法平等。每個人的能力本來就都不同。」

  C:「其實我覺得你(L)的能力沒有你說的那麼差吧!」

  L:「最了解我的應該是我自己吧!我覺得這樣很不公平!」
  
  我:「以前我對醫學系很反感,因為我很不解,為什麼成績好的學生就應該讀醫學系?那時候也會想,為什麼讀醫學系一定要那麼高的成績?現在進來了,就會了解醫學系確實是需要一些能力,沒有過人的能耐可能讀不來。其實聯考就算是一次篩檢,我們都是通過這個考驗才進來的。是我們自己選擇進來的,人家用聯考來檢驗我們,整個概念就是用分數來分等級。分數相近的理當能力相近。從這個邏輯出發,既然你能夠進入醫學系,你考出那樣的分數,就代表你有那樣的能力。可是,就像你現在才發現,就算同樣是醫學系,每個人的差異還是存在的。可是就像T說的,這種差異是很自然的。對於其他科系的學生而言,我想他們也同樣會認為,醫學系的學生比他們聰明得多,進入醫學系就像是黃袍加身,可不可以說這是一種被長期壟斷的特權呢?」  


  討論到此,L的情緒越來越高漲,語氣也越來越強烈。我看他的筷子插著一顆滷蛋,因為說得太過激動,那顆滷蛋就這樣一口也沒有再吃了。我強烈感受到他的不滿跟憤懣,也可以理解他的情緒。過程中我們的聲量不斷地提高,數度我們互相提醒要小聲一點,因為整個餐廳好像都聽得到我們的討論了。事後我回想,我很好奇,如果那些正在實習的學長、醫師、病人、家屬,有認真聽我們討論的內容的話,他們會有什麼感受?

  醫學系念到現在,確實還沒有什麼「感覺」。這個中午的討論,讓我意識到自己的地位,那種存在一個龐大體系底層的感受。我開始相信,每個醫學生的背景跟觀念是絕對有差距的,大家可以攤開來說是很好的。這樣的討論讓我想起高中時代,那種為了真理爭得面紅耳赤的場景。儘管是針鋒相對,但彼此的感情卻在一次又一次的討論之後累積起來,發展出一種堅定可靠的關係。同時,我也發現在這樣的討論中,我不喜歡衝突的特質展露無疑。你可以發現我始終嘗試找出平衡點,拉近兩種極端想法的距離。我試著用心去體會每個人的想法,平心靜氣地去聆聽,然後試著去「調和」,解決衝突。這樣的特質曾經讓我很困擾,不願意走極端,不斷地在找平衡點。我相信這樣的困擾會一直陪我走下去,既然無法擺脫,我只有試著與它和平相處。

  《白色巨塔》中,大河內對里見說:「醫療的決定沒有對錯,所以醫生才會如此苦惱。但是我支持你這種苦惱。」

台長: 玫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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