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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屆聯合國婦女地位委員會的主題之一是:「男孩/男人參與性別平等的角色」。為期二個星期的座談、工作坊等,主要涵蓋二個重要領域:性別暴力以及性別角色的反思與回應。
性別暴力的議題討論可以以Sida(Swedish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Cooperation Agency)的總結報告為代表。他們針對全球性的性別暴力提出了13個主要論點。一,暴力是全球問題,而且在社會各個不同的層面中表現。二,暴力是每一個社會中最緊急、耗損最大的問題。三,許多暴力是建立在性別基礎之上的,而且多數的性別暴力都是男人加諸與女人、兒童與其他男人的暴力。四,性別不平等造成性別暴力。五,男性暴力受到社會培養與促進。六,改變性別關係有助於終止性別暴力。七,男人停止緘默可以減少性別暴力。八,男人可以採取許多不同的行動來終止性別暴力。九,我們可以向其他社會學習如何動員男人來降低暴力。十,世界各地已經有許多讓男人參與降低性別暴力的重要行動。十一,上述提議展示了如何讓男人參與降低性別暴力的作法。十二,終止性別暴力,女人、兒童、男人都將受益。十三,男人的發展可以促進兒童權利、改善兒童生活。
在會議上發表此篇結論報告的幾乎都是男性(包括Michael Kimmel, John Lang等五男一女),有趣的是報告結束後,有六位女士發問,而她們反而抱持質疑的態度。她們的問題包括「性別暴力的概念不能過度推廣,因為女人也會有暴力行為。」、「你們團隊之中有沒有學生物、生化或醫學專業的。如果男性暴力是全球性的現象,那生理一定扮演很重要的角色。另,北歐的男人會照顧小孩,是不是比較不暴力。」、「不可能要求男人不要暴力、不要追求成功。最重要的是人權教育。」、「你們的說法沒有用,因為男人也是暴力的受害者。」、「有關男性的政策預算,會從女性受害者這邊搶走資源。」、「在發展中國家,貧窮是導致暴力很大的因素。」(這六位女性當然並沒有代表性,但是也反映了參加此次會議的成員其實非常多樣,並不必然是基進的女性主義者。我們也遇見一對是基督徒的老夫婦到處宣揚「真愛」,也有爭取父親的小孩撫養權的男權團體等。)
Kimmel等人解釋道,性別暴力本來就建立在性別不平等之上。98%的性別暴力加害者是男人,而98%的受害者是女人。從事暴力行為的男人似乎沒有性別;而女人只要一做壞事,性別就會凸顯。因此研究者應該要keep naming men(命名的重要性)。Mona以自己的經驗為例,她的大女兒、二女兒小時候爬樹,她都會說太危險了,希望她們不要爬。可是沒想到生了兒子以後,兒子爬樹,她卻讚嘆自己的兒子爬得好高喔。那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中了性別歧視的遺毒。Kimmel以白絲帶運動為例,說明男性運動或研究可以不跟任何婦女團體搶資源,而是另闢財源。接著他又以一個猴子實驗為例,來回答生理與暴力之間的關係。他說團隊中雖然沒有生物、醫學專業的成員,但是他們回顧每一份與此相關的學術研究報告。根據研究結果,暴力和睪固酮素並沒有因果關係存在。舉猴子實驗為例,有一群猴子ABCDE,A的睪固酮素最高,E最低;於是我們看到A打B,B打C,C打D,D打E。接著研究者就在猴子C身上注射大量睪固酮素,使之成為最高的。可是結果C仍然距猴子AB而遠之,但是打DE打得比以前還凶。他的結論是睪固酮素並沒有導致(cause),而是助長(facilitate)暴力行為。重要的是施展暴力的合法性在哪裡,而這是社會的問題。也就是說,男人為何覺得有權力對女人施加暴力,睪固酮素是在這樣的基礎之上,加重暴力行為而已,因此我們要探討的仍然是性別暴力的性別不平等基礎。
另有好幾場關於如何鼓勵男人參與性別平等與終止性別暴力的工作坊。「性別框框」(gender box)是最經常使用的練習項目。「我們會說甚麼,來告訴一位13歲的男生(或成年男子)要像個男人?」在紙上先畫一個框框,然後把這些話寫在框框裡面。我們可能會想到強壯、不能哭、競爭、領導、果斷、衝動、冒險、好強、外向、積極、有自信、說話大聲、解決問題、不求人、權力、高社經地位、養家活口、不能害怕、不能像女人、好色的等等。這些「像個男人」的要件,大致上可以歸納成為五點。一, 強壯、膽大、勇敢。二,社會/經濟上的成功與自足。三, (異性戀)性的活躍。四, 不情緒化(男孩別哭)。五, 享有特權。接著我們可以想像看,如果男人要符合這五個要件的話,它們分別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男人如果過度強調強壯、膽大與勇敢,結果可能造成身體上的危險,例如不綁安全帶、酗酒(駕車)、進行各種危險動作、施展暴力行為,乃至於自殺。強調社會/經濟上的成功,導致男人過度競爭,缺乏安全感,永遠感到不足;而某一方面的不足,又使得男人必須在其他方面加強展現,結果可能導致暴力行為的增加。性的活躍可能帶來性病,甚至性侵害行為。不能表達情感,又讓男人的心理抑鬱成疾,身體健康受到影響,也難以與他人建立親密和諧的關係。而男人的各種特權則造成了社會的性別不平等。
反過來問,如果一個男生的行為/特質沒有落在上述的性別框框中,也就是他可能內向、愛哭、優柔寡斷、瘦弱、不談論女人,別人會怎麼對待他呢?最常見的反應,恐怕是取笑他娘娘腔、懦弱、膽小、沒用,懷疑他可能是同性戀,排擠他、將他邊緣化,甚至施加暴力以教訓他。可是要「像個男人」的性別框框真的是每個人都想要的嗎?假設你有一個兒子,你會希望他有哪些並不在這個性別框框裡面的特質呢?你是否會希望他有愛心、體貼、會照顧人、充滿感情呢?經過這一連串的演練與反思,凸顯了我們認為的理想男人是多麼的可笑、具有缺陷,而不堪一擊。看起來,其實每個男人都不可能是理想男人,也不一定想當理想男人,那我們何不一起來跳脫這個「性別框框」(gender box)呢?
男人為何要參與性別平等以及終止暴力的論述與行動?首先,暴力並非中立的,施加暴力的執行者幾乎都是男人,因此暴力是性別化的,是一個公共議題。男人作為執行者,因此需要再教育、需要去社會化。再者,男人擁有社會權力與資源,更有機會介入政策、機構、教育等領域。而男人與女人對於暴力的認知並不相同,男人需要傾聽女人的聲音,男人與女人需要更多的溝通與相互理解,以改善男女之間的關係。暴力同時也使得男人受到傷害,因此終止性別暴力,對於男人、女人、兒童都有益處。長期以來,男人極少參與反暴力的行動。男人經常說,我自己並沒有暴力行為啊!我不知道我可以做甚麼啊!過去都沒有人曾經邀請我參加反暴力的活動啊!其實,男人即使沒有真的執行暴力,只要沒有針對性別框框進行反省,就有可能在日常生活中執行性別歧視;只要繼續享有特權,就在造就社會的性別不平等,而性別不平等就是滋養性別暴力的溫床。男人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可以勇於表達情感、願意承認失敗、樂於照顧他人,可以在下班以後回家燒飯、告訴兒子可以哭、制止工作場所男同事的性騷擾行為、參加男人反性暴力的遊行。敢於做這些事情的男人,也許才是一個真正具有勇氣的男人。
當然性別暴力牽涉個人、機構、制度等不同層級的領域。我們同時需要個人態度的改變,也需要法令制度的變革。透過法令制度的改變,例如降低職業的性別區隔、減少薪資的性別不平等、制訂生育的雙親假(parental leave)、減少工時等,以保障男女地位的平等,如此夫妻才有平等討論/辯論的可能空間。我們也需要喜歡照顧小孩的男運動明星這樣的男性角色模範,需要透過媒體/教育來改變社會的性別價值觀,讓男人在成為照顧者的時候不致遭到取笑。男人們,如果想要有健康的身心,願意接受邀請來參與性別平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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