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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0-20 14:34:17| 人氣382|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侵蝕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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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島海岸線長一千一百四十一公里，這裡只是其中一隅。東經121.10，北緯23，阿美族聖山腳下，太平洋黑潮流過，有弧形海灣和礁鼻的地方。

東海岸屬於侵蝕海岸。侵蝕和沉積，是時間和大地永無止盡的兩種對話方式：當沉積成為大地的比蝕去的多，我們叫它沉積地形；相反地雨雪風霜海浪削蝕的速度快過沉積速度，我們叫它侵蝕地形。這兒山高海深，潮浪仄逼，侵蝕的活力遠大於歲月的緩慢積疊。朋友在這裡跳海。

沒收到訃聞，我從報紙得知。和這不相稱的版面和篇幅，報導著一個婦人忘記帶家鑰匙企圖攀緩降索進門，意外從八樓意外身亡的新聞。婦人墜下瞬間，除了驚恐以外如果還有別的心情，必然是極度不甘心和懊惱後悔吧，想必是與我朋友非常非常、絕對地、完全不一樣的心情--即使那高度和下落的速度是那麼相似。

婦人的鄰居在接受電視訪問說，應該找鎖匠云云，不管怎樣，因為人家昨天前天傍晚黃昏親眼見過她甚至借了一把蔥什麼的，就賦予他可以說點什麼的資格（至少在記者眼中）。可是我有資格說什麼呢？這三年來我比朋友的躁鬱症對他更無忠誠、更冷漠、更疏遠。

只因為正好處於侵蝕海岸的範圍。不預備累積記憶的地方，歲月在那上面進行侵蝕作用，只剩侵蝕而已。

嚴格來說，朋友是把遺書留在海岸邊，人消失無蹤了。也許也許只是離開一個身分，一種人生。多年以後，我會在紐約街頭看見他（他說過他想去那裡）；或許我會在世界哪個最荒僻的角落遇見他，正拍著他最出人意表的紀錄片。也許多年以後，我會想到還沒到那美得令人欲死欲活的海岸看過。朋友總是對我這點不滿：「你就來就是了，問那麼多幹嘛！」

所以我來了。看他的筆記，還有他心愛那一片海。

經過陳設簡單的展覽場，沒有遇見誰打招呼，因為及時拼湊起來的溫情總顯幾分虛假。也不當說什麼，多說矯情，少說無情；往那邊說是附會，往這邊說是自憐。

我老在做錯誤的事。還在做，還在寫。管他的，就錯吧！在人生這一齣無排演的即興戲裡，我常常以錯誤的角度進入，以踉蹌顧此失彼的腳步退場，還怕了這一場？

多年前一個寒流來襲的冬天，朋友從台中北上。他不由分說便拉開後車門，一陣冷風灌進來，我驅趕他：「坐前面去！你讓朋友變成司機了。」

他撒嬌：「不管啦，人家想跟你坐在一起聊天嘛。」

帶著一股體溫，挨坐近來。

如今那截體溫，沉入冷冷的海底了嗎？

臨時起意去，徹夜兼程回。想起一些經過，即使朋友們全笑我受騙，可是曾經那麼認真相信的心情，當事過境遷，對與錯、真或假、好或壞都失去意義之後，那麼深深相信的心情卻還記得，一觸猶熱。想著想著，淚迅速地滑下來像流星一樣。

不能夠沉積記憶的地方。侵蝕海岸。

我要檢舉
台長： 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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