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位中國友人邀我到家裡吃飯,她的母親煮的一手好料理,眾人吃吃喝喝好不愉快時,她十歲的小女兒突然拉著我問:「阿姨,你支持台獨嗎?」上一次聚餐,這個小女孩也和我談過類似的問題,上次她的問題是:「阿姨,你們為什麼說自己是台灣來的?台灣不是中國的一部份嗎?」
第一次被問時,我拉了她坐下,為了怎麼跟一個十歲的孩子說這件事,著實傷了一番腦筋。
我後來是這麼說的:「台灣是個姑娘,在許多年前曾經嫁給了中國,中國那時妻妾成群,根本不太理台灣的。中國有次和另一個男人叫日本打架打輸了,日本喜歡台灣,就跟中國要台灣,而中國也就把台灣讓給了日本來抵債了。台灣一開始討厭被讓來讓去,反抗了一陣,後來發現,日本雖然對台灣有不好的地方,但同時也對台灣做了些好事,不過後來日本又和別人打架打輸了,又說不要台灣了。這一次,台灣就自立更生了。現在台灣生活的越來越好,覺得一個人也挺快樂的。可是這個時候,中國又回來找台灣了,說台灣不可以離開他,有義務和他在一起,堅持他們還是夫妻,還說台灣如果敢宣稱自己是單身,就要打死台灣。雖然台灣和中國很久以前有感情的,可是台灣這麼多年來有很多的傷心事是不是?而且也自己生活了很久,現在也很好了,是不是?所以就算要再回到中國身邊,也要台灣心甘情願,也要中國具備得起娶台灣的資格,是不是?如果用打架的把人搶走,那是不是不太好呢?」
小女孩聽了,很是有感觸的說了一句讓我吃驚的話:「阿姨,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我決定的權利!」小小年紀有這種智慧真是不容易。
這第二次問不是私下,是在飯桌的公開場合。我看了看她媽媽,友人笑笑沒作聲。我想了一想,反問小女孩:「那妳支持統一嗎?」小女孩想都不想就大聲的說:「當然支持!」我接著說:「那如果統一要把台灣人都殺光,台灣變成廢墟,你也支持嗎?」小女孩說:「那當然不支持!」我就說:「那就對啦,你問我支不支持台灣獨立,我這樣說吧,我不支持那種─台灣戰到血流成河屍橫遍野也要獨立的台獨,就像你不支持殺光台灣人的統一一樣;但是我認為台灣在現在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至於未來要不要和中國合作或甚至考慮成為同一個國家,那要看中國是不是能推行民主政治?中國是不是願意尊重保護台灣人民的意願和安全?以及很多其他的條件。我覺得如果中國是一個民主的國家,而且又很尊重台灣,或許未來我也會贊成和中國合作或是統一,只是不是現在,而且事實上,現在中國和台灣就是兩個不同的國家啊,妳看,妳和我用的護照都不一樣啊!不過,那是我對政治的看法,中國文化已經融合到台灣文化裡啦,我和妳不是說同樣的話嗎?」
這次說的比較難,小女孩聽了,想了一會問我:「那如果學校有人問我說,我是不是贊成統一,我也要說上這麼一大段啊?」我笑了,告訴她:「妳可以先問他,你說的統一是什麼意思?然後看他的回答嘍!」
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八百次在美國被問到類似的問題了,不過被小女孩問,還是頭一遭,我覺得要留給孩子成長後自我判斷的空間,所以並不想給孩子一個絕對的答案。而事實上,我也認為,兩岸的問題,是沒有絕對的答案的。
我只能說,相對上,現實上,台灣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因為一個國家所要具備的,我們都具備。為此,我雖認為中國文化不可「去」,但在「客從何處來?」的問題上,我一定說我是台灣人。任何有機會替台灣發聲的場合,我都參加─我去國際音樂節彈唱「雨夜花」,在國際學生週唱「春天的花蕊」和「望春風」,在國際研討會上講台灣的司法改革和女權,我和同學們聊天,盡可能讓他們瞭解台灣的歷史和現狀。為此,我被少數完全不想瞭解台灣的中國同學指為「台獨份子」,和我交好的幾位大格局大氣度的中國友人還被警告:「少跟那台獨份子(就是指我)來往,有毒的!」
但也由於我認為兩岸的問題沒有絕對的答案,我認為台灣必須加速瞭解中國的變化,中國內部有哪些問題?中國的外交有哪些困難與突破?中國的發展方向是什麼?中國的政府與法制的改革做得如何?怎樣可以讓台灣在中國快速成長中,繼續與中國合作但仍保有競爭力?
做為台灣人,你怎麼能假裝這些事不存在?不重要?不相干?
諷刺的是,當我評議時政,在討論區發表文章時,又被某些「台灣同胞們」指為:「中共的同路人,不愛台灣!」看來海峽兩岸,講不通的人還真是頗具規格化的有志一同。
或許有一天,我們的曾曾孫輩會覺得:「我們現在當中國人當得挺好啊,你們這些阿公阿婆們當初吵什麼吵啊?」但也或許他們會抱怨:「怎麼不多吵一些,我們現在就不用受中國的氣了!」
也許他們會說:「還好當初有吵,否則我們現在就要當中國人了,那真是太慘了!」,但也許他們會說:「早知道當初就不要吵了,現在不當中國人也沒什麼好日子啊!」
是的,我們永遠不知道未來的人希望如何。但是我在這裡一天,我就要堅持我的想法一天;台灣多堅持民主一天,就是給中國政府施行民主的壓力一天。我厭惡無反省力不民主的政府,但是我必須學習將人民與政府分開來,中國人,還是有我欣賞和值得交往的朋友。從他們身上,我重新瞭解書本報章雜誌以外的中國,修正了我對中國的許多看法。對他們而言,我就代表了一部份的台灣。
我所努力做的,也不過就是大時代動盪裡的漣漪,但是不做,我就不是我。
我從台灣來,要往任何有可能為台灣好的地方去。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