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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媽得了乳癌

因為化療

媽的頭髮一絡一絡地掉下來

不論洗澡、梳頭，甚至睡覺

無聲無息

 

我想起還珠格格灑狗血的劇碼

皇后因羞愧而剪下一段青絲

哭得雙腿無力，趴倒唏噓

那時，我想剪頭髮有什麼好委屈的

武士道的切腹不是更顯羞憤嗎？

頭髮終究還會回來

 

直到我摸著媽的光頭

當頭棒喝

 

索性化療終於結束

媽的頭髮隨著春天布滿

就像有個小小人在媽頭上播種，然後生長

之前不過是休耕罷了

媽的頭髮回來了

 

然後，媽的皮膚開始異常泛黃

過了一個年

媽被檢查出得了壺腹癌

 

開刀後

腰到現在還直不起來

走起路來活脫是鐘樓怪人

 

清明過後

媽強撐著身體，說了我一頓

她說開刀前護理長勸她不要開刀

因為這是個大手術

不但傷身，而且五年內的復發率是70%

但是她捨不得我們

她說：「從你這麼小，我就每天牽著你的手上學放學」

她說：「所以我要開，不論如何」

她說：「我看到你們......」

 

我和媽相視掉淚

 

整個過程就像紅樓夢

悲緊接著喜，喜又帶出悲

曹雪芹畢竟心狠

 

從媽說了那些話之後

我開始失眠

我怕媽在我睡覺時就不在了

真的好怕

但我必須把害怕隱藏

現在正是媽需要我的時候

她還等著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等著我帶她出國

「恩，一定要」

 

媽開刀那天

手術超過12個小時

遠遠超過醫生預定的時間

我和爸在外面坐立不安

不斷繞著走廊踱步

最後我蹲在手術房外

 

不知道詢問護士幾次手術情形

不知道護士趕我幾次，要我回等候區

她們怎麼知道我的胃翻轉個不停呢?

綠色的手術房

又會沾染多少媽的血?

媽從裡面出來後

還有沒有力氣看我一眼?

 

漫長的等待換來安心的嘆息

 

阿姨問我怕不怕

我說不怕

阿姨說我是堅強的小女孩

 

其實我只是不懂

我不知道龐大的危險，

不知道往後的代價

只知道美好的片面訊息

 

這次的化療要做半年

而且每個禮拜都要經歷這種痛苦

 

我內心的傷痛能和誰說

只有和媽通電話時強忍的心酸和鼻音

然後媽就更難過

 

我知道媽很堅強

我知道我要堅強

但這真的好難

我從不知道這兩個快被唱爛的字原來這麼難寫

哭過不會比較好

想到這我知道我的鼻子又紅了

那媽呢?

 

「你好，我就好」

賴媽媽說這是紅樓夢最動人的情話

而我只希望這句話能成讖

希望生命能對媽偏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