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树见表哥表嫂神情古怪，尤其陶伯和更是歪嘴吹喇叭，一脸邪氣，想起鳯喜要他擦把脸再走．脸上冷一陣热一陣，佯装无事閑閑陪吃了到底，甜菜送上来，是前門致美楼買回来的蜜渍白果．家树吃完甜菜方放下饭碗，理直氣壯回自己屋里．站在镜前一照，兀自笑起来，他还真捨不得洗，最好就这样留着，胭脂红鳯喜的嘴印子。用手去抹，沾得很紧，抹了几回也擦不掉，刘福打了洗脸水来，家树一手掩住了脸，满屋子找肥皂。刘福道：表少爷找什麼？脸上破了相了？找橡皮膏嚒？家树笑了一笑道：是，你出去吧．没你的事．刘福只好放下水走了。家树找到肥皂，对着镜子打皂泡洗脸，慢慢磨着擦去了颜色．却还有些跡子晕着．陶太太的贴身老媽子王妈来了，手上端着个青花瓷杯，笑道：表少爷，太太叫送杯醋来。太太说，胭脂沾在肉上，光肥皂是洗不掉的，沾点醋擦擦，自然会掉了。家树听了这话，半晌不理不睬。王媽三十多歳人了，頭髮老拿麻油梳得水滑溜，一头的麻油味，向来在陶太太房里做事，不大上后院来，现在奉了太太的命送醋，家树偏冷了脸弄得尴尬異常，王媽讪讪地放下醋退出去。家树好不容易把鳯喜的唇印子擦乾净，不知怎的反而有那就豁出去幹的感觉，他本来是个石板上摔乌龟硬碰硬的倔性子，天要下雨娘要出嫁，干谁啥事了？怕陶太太还找来，反正是天色不早，故意關上燈提早睡觉，一個夜里尽想着鳯喜。
隔天吃早饭，兀自不好意思，所幸陶家夫妇对此事一字再不提，陶太太難得收了她那胡椒拌黄瓜又辣又脆的嘴，对家树会心微笑。家树吃了饭，迫不急待想上大喜胡同看鳯喜搬家，又防引起伯和夫妇疑心，叫人跟踪就惨了．只好拿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着，坐在案上随便写了几封信。捱到下午，實在捱得難受．直赖到黄昏上燈前，屋角僅剩一抹残陽，静影沉壁斜照在月洞門白粉墙上，将紫藤花架顶稍，薄薄铺了一層金粉．花架下却隂黑黑暗塵已锁．阶下一排盆景，刚喷过了水，显着分外幽媚，散出淡淡花气清婉。家树走到廊下，在那庙红的两根柱前走来走去徘徊。刘福從跨院进来，陪笑脸问道：表少爷！今儿一天都没出門？家树已经老大不高興，见了刘福更来气！奴才管主子！肚膌眼里放屁！没这回事！火一上来拿了帽子扭身就走，心里想着也对，憑什么天天出門就昨晚脸上有红印子就不出门了，豈非欲盖彌彰？索性照常出去，要真露餡儿也就露了，少不得破碗破罐亂摔，难不成天天不出门？明天也得出，不如现在就出，没啥差别了．留神点不讓跟着就成．戴稳帽子，胡乱绕路到鼓楼西大街，又绕回来，换了四趟人力车才到大喜胡同。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