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伊薩克推開了窗子。近午的陽光溫煦的灑落，在伊薩克銀亮的髮絲和雪白的禮服上，舖上一層賞心悅目的光輝。
庭院中婚禮的派對繼續著，侍者們來來往往的擺上雞尾酒和甜點，空氣中飄來的是滿滿的幸福芬芳。
新娘提著裙擺站在較高的台階上，揚聲笑著，而大段的距離之外，穿著嫩色禮服的女性來賓，則嬉鬧的將目光聚焦在新娘手中的維多利亞花束。
接到新娘手中的捧花，將是下一位得到幸福的人。
這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傳統？早在調整者出現之前，就已經由來已久了。只不過惹人疑惑的，依然是幸福與否的問題。接到捧花的人真的能夠幸福嗎？沒有人規定一定如此，是個說不準的問題吧！阿斯蘭一邊抱持著這樣消極的想法，一邊專心的看著即將為了接到捧花而欣喜若狂的是哪一位。
「如果能給米莉的話是最好了，雖然是個迷信，但對於決定結婚的他們來說，會是個好預兆……」阿斯蘭聽見伊薩克這樣笑著對自己說，卻在來不及聽到下文時，下意識的側身讓開了一個急速撞上的黑影。
玫瑰的香味在兩人之間散開，伊薩克愕然的低頭看著手上的花束。
「啊……」阿斯蘭尷尬的看著眼前幾乎要發怒的人，解釋了一句自己聽了都覺無謂的話：「莎麗絲特的臂力還真不錯，丟得好遠……」
接著，在賓客們不甚認真的抱怨和嘻笑聲裡，伊薩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窗邊，直直的往二樓走去。
被丟下的阿斯蘭苦笑著將花束拋給了新娘，匆匆的比了個歉然的手勢，也轉身追著伊薩克離開。
「伊薩克！」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在樓梯轉角追到了人，阿斯蘭抓住伊薩克的手：「別這樣，只是一個意外而已。」
「哼，一個丟臉的意外。」伊薩克背對著阿斯蘭，頭垂得極低，另外一隻沒被抓住的手，忽地用力的敲了牆壁：「可惡，搞什麼鬼！」
「伊薩克，別這樣。」重複了一聲相同的勸阻，突然發怒的伊薩克還是讓阿斯蘭手足無措。雖然有種熟悉感，但在分離中間隔的歲月已經讓這些都變得陌生；阿斯蘭早已經忘了，伊薩克在生氣時，自己曾經如何安撫。
「竟然接到那種東西。」低低的抱怨著，伊薩克沒有繼續發作。
逆光的挺秀背影，水瀑般披開的髮絲——很久以前，這樣的畫面也曾經出現過。阿斯蘭忘了起因，卻將畫面雋刻在腦海裡。
但感覺還在。
那時悲傷的感覺，依然還在。
阿斯蘭有些惶然。
什麼都忘了，卻望不了這種刺骨的哀傷。
而如今重現的畫面，看起來依然一點喜悅也沒有。
「阿斯蘭？」
經過了太久的沉默，前方的人終於回過頭來。
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只是沉默而已……綠色眼眸看起來是那麼的哀傷。
「又走神了。」像是埋怨一樣，伊薩克拍了拍阿斯蘭的臉頰，冰冷的手指溫度，透過絲質的薄手套真實的傳了出來，擴散在阿斯蘭的面頰上。
那一瞬間阿斯蘭似乎在伊薩克的眼中讀到了什麼，他用空下來的左手握住了伊薩克在自己臉頰上來不及收回的手，一口氣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阿斯蘭不是一個喜歡詢問的人，但眼下他心裡一個莫名其妙的不祥想法，卻逼得他非得開口不可。
那是一個細微的片段記憶引發的結果，他們倆人都沒有想過，這一段瑣碎的對話會在今天重新浮現在兩人的腦海裡。
伊薩克曾經在離開評議會大樓的電梯裡，微笑著對愁眉苦臉的阿斯蘭說：『他們如果要動用到那樣東西，總會有人阻止的，歐普和地球都不會有事的。』
然後伊薩克用自己戰艦裡的MS甲板，將阿斯蘭連同savior送離了ZAFT，就像當初拉克絲與煌所做的那樣。
只不過主角換成菁英隊長和FAITH成員的阿斯蘭罷了。
「修改發射軌道的是你嗎？伊薩克？」畢竟說著那樣的話時，伊薩克是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樣。
站在第一層階梯上的伊薩克，低頭看著阿斯蘭。平時那對清澈如水的眼睛，總能誠實的反映出擁有者的心緒，但今天、阿斯蘭只能看見自己沮喪的臉。
伊薩克的嘴微微的發出了「啊」的聲音，機械般的僵硬的點了點頭；但心裡卻是天翻地覆的指責著承認事實的外在的自己。
原本這件事情就不應該讓阿斯蘭知道的；這個人總是將一切歸咎在身上，從不曾想過要看開，一但讓阿斯蘭知情了，從六年前維持到現在的平衡，一定會破裂開來，不論是他或是自己。
伊薩克想起了從前，兩人曾經一起出過某個任務，在自己掩護了阿斯蘭而受傷後，他也是這樣沮喪自責。
但那次的結局是美好的，像一場美夢一樣的圓滿。
「伊薩克……」說出來的話有些顫抖，阿斯蘭確切的感覺到名為理智的感情正一點一滴的碎裂：「毀了Z.A.F.T的軍用基地，這是會被起訴的……」
「以叛國罪嗎？」伊薩克的聲音一如面部表情般的僵硬：「但是，我不能背叛我自己啊……」
悠揚歡樂的樂聲響起，繞過了教堂空盪的第一層樓，繞到樓梯的轉角邊、企圖蔓延到二樓。
但是那樂聲畢竟仍是收斂過的，就算是婚禮也不能超過標準的分貝數。是故，即使這些音符想要在整座教堂裡遨遊，最遠也只能在七彎八拐的樓梯轉角邊遊蕩、接著消散墜落在空氣裡。
花園中參加婚禮的人們或成雙成對的、或三五成群的跳著舞。
新娘摟著新郎的肩，露出的半張臉上有幸福的淚光，第二次拋出的花束則如了伊薩克所願，安穩的躺在米蕾莉雅的懷裡。
一切是如此的合理喧鬧，每個人都帶著歡悅的微笑。
然而熱鬧的這一切，阿斯蘭沒有聽見、伊薩克也沒有。
不知道是誰先將臉頰靠近對方？兩人只是依著心裡的波動而拉近了距離。陌生卻熟悉的感覺，較平常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一切都因忽略了外在世界而清晰。
伊薩克絲質手套的微涼觸感、軍用禮服略嫌硬挺的斜紋布、帶著果子香氣的柔軟銀髮、還有衣領下溫潤的肌膚與鎖骨。
這些將要化為記憶的感覺和片段，一點一滴的重新刻在阿斯蘭原本已被時間沖蝕殆盡的記憶裡，名為伊薩克．焦耳的記憶。
禮車揚起了淡淡的煙塵，載著幸福的新人們駛離了會場，落日餘暉，新娘繡花的頭紗在橘黃色的風裡飛翔。
「什麼時候回去？」伊薩克波瀾不驚的問著身邊的阿斯蘭。
「明天一早。」
曲終人散後，賓客們零散的聚集在一起閒聊著。即使婚禮已經結束了，唯一不變的還是吵雜。
「早點定下來吧……」輕輕笑著，伊薩克淡定的說：「雖然不一定會怎樣，但還是預防一下好。」擅自修正焦距的事，遲早會東窗事發，PLANT在戰後除了復原，還一刻也不曾放鬆的追究著導致同胞死亡的元兇；如此下去，伊薩克．焦耳剩下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阿斯蘭俊秀的臉在夕陽下看起來更加的沉鬱，墨綠色的眼眸是滿滿的哀傷：「真的沒問題嗎？」握緊了雙手，阿斯蘭忽然提出了要求：「伊薩克，一起走吧。趁事情還沒發生……」
「我說過，來不及了。你也早就知道了。」伊薩克平靜的微笑，伸手撫開了阿斯蘭糾結的眉心：「留在這裡，也不會有事的。他們不會對『戰爭英雄』怎麼樣的。」
這安慰一點意義也沒有，甚至有點牽強。經歷了戰火的兩人，滄桑的心早已明白了一旦戰爭結束，英雄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也不需要存在。
兩人的談話突如其來的終止在意外的狀況下，阿斯蘭怔怔然的看著伊薩克跟著兩名黑色西服的特務離開。
「……因為有些疑問，所以要請焦耳指揮官跟我們來一趟。」
那些看不到眼睛的特務們一點感情和體諒也沒有的說著，讓人厭惡的不祥黑色，幾忽要吞噬了一身淨白的伊薩克。
阿斯蘭下意識的將伊薩克拉到身邊，本能的想讓他脫離那樣的氛圍，然而，這一切終究徒勞無功。
「打斷你們的交談的確是我們的不對，但這是牽涉國家的事情，您身為PLANT的人民應該要了解的，先生。」
似乎是看出了阿斯蘭眼中的張牙舞爪，看不見眼睛的特務們帶著制式且刻薄的笑容說服。一如當初藉著阿斯蘭想要殺掉拉克絲一樣，那麼的理所當然。
「那麼，總得給我一點時間跟他結束話題吧。」伊薩克平靜的說著：「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看在星雲勳章的面子上。」
像是故意要讓阿斯蘭安心，伊薩克提出了星雲勳章的名字。
這是英雄才能獲得的榮耀。
「當然，那麼就給兩位20分鐘吧。你們可以在教堂裡單獨談話，不受打擾。」
特務們像是將動物趕進籠裡一般，再一次把兩人推進了教堂，在大門關上之後，滿地的紙花一下子因為少了夕陽的照射而黯淡了下來。
「伊薩克……」阿斯蘭開了口，聲音卻苦澀的像在喉間硬擠出來一般。
早晨時的胡思亂想居然在眼前就要成真，伊薩克這一走，就等於要消失在自己的生命裡，永永遠遠。
極輕的嘆了口氣，伊薩克第一次露出了苦笑。他像精靈一般輕巧的在木製長椅上坐下，開口：「剛接到捧花時，我很生氣。那應該是女孩子拿的東西，居然拋到了我的手上，很丟臉。」抬起頭，望著阿斯蘭湖水般的眼睛，伊薩克的苦笑慢慢化成了十分漂亮的笑容：「只不過接到捧花的人會得到幸福，這句話似乎實現了 。」
黯淡的室內，一如自己的心情。
即使伊薩克笑的那樣美好，阿斯蘭依舊只能感覺到滿腔的苦澀。
「阿斯蘭，不要開口道歉。」按住阿斯蘭欲言又止的嘴，伊薩克輕聲說道：「道歉不能代表一切，有時候，人們寧可聽到的是解釋、哪怕是強辯也好。」頓了頓，伊薩克輕柔的抱住阿斯蘭：「米蓋爾死的時候，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我想聽的，只是我在質問你的時候，你能開口解釋、否認甚至反駁。」
「我們因此錯過嗎？」而這個結果，讓兩人的生命再也不會有交集。
「這樣也好。從前我就說過了，你不會愛我，那只是喜歡而已。像喜歡一件東西、一件事情或是一隻小動物。」
伊薩克真的改變了許多，短短的兩個月，卻脫胎換骨的成熟起來；從前動輒發怒的那個伊薩克，已經消失在宇宙的盡頭裡了。
這是阿斯蘭再一次低頭親吻伊薩克時，浮上心頭的想法。
結束這個不深不淺的吻之後，伊薩克轉身走了幾步、拉開被關上的教堂大門，同時，兩個特務站起身，向他行了一個端整的軍禮。
「再見，亞力克斯。別忘了我還在期待你的婚禮。」
一如認識許久的老友在告別一般，在坐進特務的車中之前，伊薩克清清淡淡的提醒著。
「阿斯蘭，這是怎麼回事？」汽車揚長而去的同時，迪亞卡氣急敗壞的衝到阿斯蘭面前：「伊薩克為什麼……」
阿斯蘭沒有回答，只是沉鬱的將眸光投射在米蕾莉雅手中的花束上。
接著，在迪亞卡壓抑的低聲驚呼與米蕾莉雅哀憫的眼神裡，兩行淚水從阿斯蘭端整的臉龐上，無聲無息的滑落。
05.01.21
※這樣的文章，我實在沒有感想可以寫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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