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上期)
來到六祖道場南華寺，當然不能不朝禮聞名遐邇的六祖真身像。六祖真身像供奉在紅牆綠瓦、古色古香的六祖殿內。像高八十厘米，作跏趺坐，雙目閉合，如入禪定，散發出深玄幽邃的氣質。
六祖大師於唐貞觀十二年(西元六三八年)二月八日子時，在嶺南新州(今廣東省新興縣)出生，傳說其時毫光騰空，異香滿室。翌日黎明，來了兩位異僧，請其父母盧氏夫婦把兒子取名為「惠能」──「惠」表示以大法惠施眾生；「能」意指能弘揚真理、大作佛事。兩僧說完便走，轉眼間消失無蹤。
惠能三歲喪父，他一直靠賣柴養活自己和母親。惠能二十四歲時的一天，聽到客人唸誦《金剛經》文句時，豁然開悟。詢問之下，知道黃梅雙峰山東禪寺五祖弘忍大師常教授此經。承蒙一位客人支持他學法，送了十兩白銀給他安頓母親，惠能就從廣東出發往湖北省黃梅縣參謁五祖。
惠能初見五祖時，五祖試探他說：「你是南方蠻夷，怎能作佛？」惠能答道：「人有分南北，佛性卻無；蠻夷身體跟和尚不同，但佛性何曾有別？」五祖知道惠能根性大利，但怕他找人妒忌，遂叫他去幹雜務。豈料惠能說：「自心常生智慧，不離自性，即是福田，不知和尚還要我做甚麼工作？」這令五祖更肯定惠能的慧根。
八個多月後，五祖要弟子們作偈自述心性，見性者授予由達摩祖師傳下的衣缽。當時五祖的大弟子神秀作偈曰：「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惠能則作偈回應雲：「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五祖認為惠能已經見性，遂授予衣缽及六祖之位，並叫他馬上離去，以免遭人所害。
其後果然有人追奪惠能衣缽，惠能經過了十五年的逃亡生涯，儀鳳元年(六七七年)來到廣州法性寺(今光孝寺)。此寺歷史悠久，早在劉宋文帝元嘉十二年(四三五年)，印僧求那跋陀羅就在寺中設壇授戒，並說「後當有肉身菩薩於此受戒」；梁朝天監元年(五○二年)，智藥三藏從天竺帶來一株菩提樹種於戒壇前，謂：「後一百七十年，有肉身菩薩於此樹下開演上乘，度無量眾，真傳佛心印之法主也」。
惠能來到該寺，正值印宗法師開講《涅槃經》。其時有風吹動幢幡，兩個僧人一個說是風動，一個說是幡動，爭論不休，慧能插口說既非風動，亦非幡動，而是你們心動，頓時語驚四座，印宗法師過來相問，得悉為五祖繼承人，遂於當年智藥三藏種的菩提樹前為慧能剃髮授戒，自己卻禮惠能為師。這應驗了當年兩位印僧的預言，從梁朝天監元年至唐朝儀鳳元年，正好相隔一百七十五年。
翌年春天，惠能返回逃忙時曾停留的寶林寺，大開法筵，高弘頓悟法門三十七年，應驗了智藥三藏說寶林將有大德演化的另一個預言。從六祖處悟道而四出弘化的有四十三人，受啟發的出家、在家二眾更多不勝數。惠能入滅後，其高足南岳懷讓、青原行思各化一方，前者造就了溈仰、臨濟兩派；後者則系分曹洞、雲門、法眼三派。此一系主張頓悟的禪法，壓到主張漸悟的神秀，成爲中國禪宗主流，猶如一朵燦爛的禪華，花開五瓣，流芳百世。唐以後，五家各有發展，由於彼此見地不同，也有互相問難甚至攻擊。近代，虛雲和尚一身兼具此五家法脈傳承，堪稱禪宗巨匠。
六祖卒於唐先天二年(七一三年)，享年七十六歲。入滅時香氣飄溢，彩虹貫地，林木慘白，禽獸哀鳴。弟子法海遵照師諭，將六祖言教編輯成《六祖法寶壇經》傳世。如今南華寺卓錫泉九龍壁旁，有此經全文石刻。
六祖滅後，門人將其遺體製成真身(把經過生漆處理的遺體，密封於兩個充有石灰和木炭的對合大缸中。經過一段時間，遺體上的有機質和水份被吸乾後再取出)，廣州、韶州、新州的弟子爭相迎請，最後有人焚香祈請云：「香煙指處，師所歸焉」，而香煙指向曹溪，故真身被請至寶林寺供奉。
六祖圓寂前曾預言：「吾滅後五六年，當有一人來取我首。聽吾讖曰：頭上養親，口裏須餐，遇滿之難，楊柳為官。」果然，開元十年(七二二年)，有一位來自韓國的金大悲，想要偷盜大師的頭到韓國供養(「頭上養親」)，雇用了一個需錢糊口(「口裏須餐」)的張淨滿把大師的頭砍下來(「遇滿之難」)，幸好其弟子早已特別用鐵皮保護六祖遺體的頸部才讓其入塔，張淨滿偷盜不果反而被人發現，拉上官府。當時的刺史柳無忝、縣官楊侃(「楊柳為官」)鑒於此事早為六祖預言，為了顯示佛門廣大，釋放了張淨滿。
如今所見六祖真身像所處的木龕，乃虛雲和尚有鑒舊龕被白蟻蛀蝕，另照阿育王塔形式重新製作。龕外的南嶽、青原、法海、神會四像也是虛老增塑的。至於六祖真身左右兩個龕，分別有憨山德清和丹田和尚兩位大師的真身。
前文已提及憨山德清曾中興南華，傳說此師出生前其母夢見大士送子；他九歲已能誦《普門品》，十二歲於南京報恩寺出家，四個月即能背誦《法華經》；及後四出參學，聲譽日隆。德清曾受皇太后贈金三千両建庵，他卻全數拿出來賑濟山東災民(後來皇太后另再施財建寺)。萬歷年間，明神宗不滿皇太后耗費事佛，遷罪於德清，將其發配至廣東雷州充軍。至雷州時發生旱災，德清發起民眾掩埋屍體以防疾疫，又啟建道場超度亡魂。當地官民不嫌他為帶罪之身，經常請他說法，更請他住持南華寺，從此開始了他振興南華的事業。其後他兩度遭人誣告，幸而最終都能恢復自由。晚年的他雲遊各地，著書講經，於南華圓寂。德清前半生師事多門，融會貫通，著作等身(其全集多達五十五卷)，對於詩文、書法也有一定造詣。尊其為一代宗師，與六祖並奉，實非過譽。
六祖殿前，竟然有一座陳氏祖墳，為何這麼奇怪呢？傳說六祖時代南華寺規模還很小，六祖向當地地主陳亞仙求佈施土地作擴建之用，陳亞仙最初不願，其後六祖說只要一袈裟之地，他才答應。誰知六祖拿出袈裟，向天一拋，袈裟不斷變大，擋住太陽，其影子覆蓋了整個山頭，只剩中間一小片地方因為袈裟上有一個破洞而沒被蓋著。陳亞仙只好遵守承諾，送了「一袈裟之地」給六祖，但留下沒被影子覆蓋的一小片地方修建祖墳。這傳說與九華山金地藏的故事很相似，恐有抄襲之嫌，讀者當作故事即可，無需認真。筆者個人估計，陳亞仙大概希望家族受佛光庇蔭，才把祖墳建在這裡吧。
南華寺現在右邊建的禪堂，原來是毒龍潭。傳說六祖時代，該潭裏有一條毒龍，每逢下雨的時候就出來放毒氣，中毒的人會昏迷不醒或神志異常。一次陰天，這條龍現出巨大身軀，還摧毀了一些樹木，僧眾恐懼，稟告六祖。六祖用激將法，對龍說如果牠真是神龍，除可變大身，應還可變小身，龍果然變成只有三寸多長的身體給六祖看。六祖再說牠雖然有本事，但一定不敢跳到他的缽中，龍又真的跳到六祖的缽裏證明自己的膽量。可是跳進來後，六祖就再不讓牠出去了。六祖把牠帶到堂上說法，龍聽法後捨棄龍身，得到解脫。南華寺右方的鐵塔中藏有這條龍的骨，骨約七寸長，仍可看出龍腳和爪子之形云云。而那個毒龍潭則被填平了。
除了上述殿宇外，南華寺尚有不少建築，如智藥三藏紀念堂、虛雲老和尚紀念堂及舍利塔、惟因和尚舍利塔、伽藍殿、韋陀殿、佛經流通處、觀音堂，無法一一贅述，讀者去到時不妨到處走走。
之前提及過寺中的一些文物，其實寺院還另外珍藏了很多珍寶。例如北齊昭帝皇建元年(五六○年)的銅佛造像，六祖墜腰石(原石是六祖在黃梅師事五祖時，繫在腰上以增體重，方便樁米之用。現在此石乃明代複製品)，唐代鐵質觀音像、天人像、釋迦牟尼像，北宋木雕五百羅漢造像，明代四大天王木雕、金書《華嚴經》殘卷，清代五百羅漢瓷瓶等。現存的碑刻有宋朝秋鐫石的《六祖像碑》、明代《禦制六祖壇經法寶序碑》及近代修繕廟宇的碑記。
中國保留至今的古羅漢木雕十分稀少，上述北宋木雕羅漢像是現存唯一的宋代木雕五百羅漢群像。由於大火關係，如今僅餘三百六十尊，其中一三三尊為清代補刻，部份像身刻有銘文。從銘文得知，這批羅漢像雕於北宋仁宗慶曆五年至八年(一○四五─一○四八年)。每尊造像都是用整塊木胚雕成，通高五十至五十九釐米，直徑廿三點五至廿八釐米，木料主要是柏木，少量為楠木、樟木或檀香木。每尊像由底座和坐像兩部分組成。這些羅漢造像形態自然，變化多樣，生動傳神，雕工簡煉，具有相當高的藝術及歷史研究價值。由於國家及廣東省的文物機關先後徵調六十尊羅漢像，現在寺中只收藏了三百尊。
南華禪寺自古至今都高僧輩出，六祖、德清以外，還有……噢！這座寺院值得介紹的東西太多了，筆者用了兩期的篇幅還未能盡錄，不如你親自去一趟吧！從韶關市乘出租車經一○六國道即可到達該寺，車程只需二十分鐘左右。
☆ 本文發表於《菩提月刊》24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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