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覺冒險97-8-17＠薄雪草記事﹒冷水坑生態人文工作室

2008-09-01 09:21:30| 人氣1,922|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味覺冒險97-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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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鉤子的約定

再訪翠峰湖，其實與去年七月初那次像則寓言故事的翠峰湖之旅有關。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wymeng/3/1291046480/20070719145303/
當時只見滿地白花盛放，聯想起熟透的玉山懸鉤子飽滿晶瑩、柔軟多汁的果實，不免為自己的造訪過早有些失之交臂的扼腕。

從那時起，我們家便與翠峰湖註冊了一個關於玉山懸鉤子的約定：
每年八月份的節氣立秋與處暑之間，當山林間的巒大花楸以一串串垂掛於綠葉間的橙紅色果實妝點，榮登八月裡最醒目的植物寶座之時；伏地的玉山懸鉤子以隱匿在草葉間鮮美多汁的金黃色漿果饗宴山鳥、野生動物、及造訪的旅者之際；我們要去赴約、去山裡頭作客。

中海拔的夏末秋初有著消瘦的林野，涼爽的空氣是靈魂，左右了我們的感官。夏末殘餘的色彩依舊妍麗，只是隨著盛開的台灣澤蘭柔軟款擺的腰肢、隨著虎杖結實纍纍的烈焰，正一日一日、一分一分，加重著秋色的筆觸。於是，夏季的氣氛真的漸淡了，牽抴著秋天隨後到臨的腳步。

味覺冒險

驅車徐行翠峰林道，山壁邊坡已隨處可見玉山懸鉤子攀附的藤蔓綴滿果實。停車摘取盈盈的一捧金黃上車，咕嚕和瑀魚便歡呼著，紛紛伸出做成缽狀的小手，承接下這捧豐美的傳遞，享用。

離開翠峰湖的觀湖平台，步入平元自然步道。路邊的草叢如裝飾華美的果盤，隱藏著天藍色的台灣龍膽花，也鋪綴滿懸鉤子黃澄澄的漿果。眼尖的咕嚕一路低低蹲著採摘，旋即塞了滿嘴。只見他很忙碌地動眼搜尋、動手摘取、也動嘴品嚐；這是個需要眼明手快、手眼協調的活動。還不夠熟的果實往往萼片仍包覆保護著果肉，並不容易摘取；熟透的懸鉤子萼片展開捲縮，輕輕一剝，飽滿的果肉就到手了。咕嚕很快地建立自己的經驗法則，能夠辨別怎樣的果實才是成熟而且好吃的，他「讀」懂了懸鉤子的語言。

一歲半的瑀魚品嚐過幾顆之後也深深為這酸酸甜甜的滋味吸引，頻頻向我們索食，並且急忙往嘴裡送，很快地又伸出了可愛的小手說：「還要。」真難想像兩個稚齡孩子為這一丁點的果肉如此地著迷，彷彿世間已不存在其他美味。

或許就是每一顆只有一丁點的果肉，而且每一顆的味道差異如此之大，不管是吃到一顆很甜的、帶著些微甜味的、甜中帶酸、酸中帶甜、微酸的、或者很酸的…，我們都會對下一顆剔透閃亮的漿果可能的滋味有所期待：也許會比較甜？或者，也可能會這麼甜？品嚐野果的趣味就在這味覺發現和冒險的一時一刻裡。於是，我們和孩子都在百般嘗試和反覆尋覓當中得到滿足。無意間，似乎也增進了對懸鉤子果實的些許了解。

環湖

環湖步道叉路翻過小丘，鑽進了濃蔭的遮蔽，儼然是另外一個潮濕原始的化外世界。行走在環湖的林蔭下，森林顯得比去年更為潮濕，每棵樹木身上都團團裹滿厚重的苔衣。為數最多的是泥炭蘚了，它們交織成森林的地被；解說牌寫道：「泥炭蘚有空腔的薄壁細胞，足以吸收比自己體積大十至二十五倍的水分，有著十分驚人的貯水量。」翠峰湖位於台灣東北方，迎著東北季風，終年潮濕。每逢雨季的時候，這片森林可以貯存多少可觀的水量？即使不下雨，午後也有雲霧湧現，日日辛勤灌溉著這處森林。於是，不管是環湖步道，或者去年造訪的鐵杉林步道，行走的每一步伐幾乎都會微陷下去，將土壤擠壓出水份。

咕嚕似乎長大了，動作顯得比去年更加靈巧，輕鬆地走過各種地形，設法避開泥濘。

這片森林裡面，似乎也存在著各種意想不到的驚奇：奇形怪狀的中空樹洞、張牙舞爪的石楠類杜鵑、盤根錯節的古木、寄寓在枯倒木上的扁柏幼苗與青壯代…，再加上樹幹上、地被都包覆著潮濕厚重的苔蘚，讓人遐想著其中似乎蘊藏了更多、更多生命的可能。

抵達湖對岸的解說小屋，孩子們又發現了許多隱藏在草叢中飽滿的懸鉤子，爭相翻找，品嚐著又大又甜的果粒。登上架高的觀湖平台，霧起時分的翠峰湖輕攏著白紗帳，像是猶在午寐間的孩子，讓人捨不得出聲驚擾。

幾乎是到達環山步道西端出口的同時，淡墨色的雲朵終於匯集成午後的一場對流雨。我們和巧遇同行的另一家人依舊有說有笑，在細雨中尋覓著翠峰林道路邊山壁的懸鉤子，一面採一面吃，無視於紛飛雨點的存在。

晚餐後天空傳來隱隱雷笑，雲層厚重，四下一片霧白，出帳只覺得被懸浮的水霧重重圍困。白天的活動很足夠，咕嚕和瑀魚很早即沉沉入夢。

月夜.朝陽

子夜時分起床出帳，外頭的雲層已經完全沉降下去，一輪明月高掛天頂，而座落西方的雪山山彙，只見群山定靜地禪坐著，守候這清朗月夜。

清晨四點半起身，簡單收拾，幫咕嚕和瑀魚穿戴好衣帽，拿起預備的手電筒。咕嚕已經完全清醒，可以自己步行，阿德抱起睡眼惺忪的妹妹，我們就著月色往平元自然步道踏影徐行。

天空清朗無雲，月亮已經快落到雪山山彙的方向了。一路上，都由這輪渾圓的滿月掌燈照路。直到林道轉向，月亮快要落到望洋山稜線後方的時候，東方的天色也漸漸地開始轉亮。

樹林的間隙出現了橘紅色的天空。約莫半小時路程，抵達平元林道與環山步道的叉路。觀日出平台就在叉路邊，濕漉漉地覆滿昨日午後的雨、深夜雲霧沉降後凝結的露。

天空在靜默裡迅速地變換著顏色。阿德問咕嚕有幾種顏色？咕嚕很認真地數計著，可是晨曦的顏色瞬息萬變，難以捉摸。如果要教孩子體會時間的流逝，帶他們觀看日出和夕陽最為真切；那光影變化的每一瞬間，沒有人能夠教它定格留駐，只能眼睜睜地凝望，目送著美的消逝。

咕嚕對著天際橙紅色的雲朵馳騁著想像，一下子是飛龍，一下子是翼龍，在他的腦海裡，飛來飛去的雲都可以詮釋成各種恐龍。想像與繪畫的內容往往是孩子生活面貌的切片與片段經驗的呈現，我想，最近接觸的一些與恐龍有關的書籍和影片確實留下了某種程度的影響吧。

頃刻間，低處的一朵雲滾上了橘紅色的邊，正遲疑著，它就像著了火的紙片似的亮了起來，火光一發不可收拾…。幾個眨眼，那朵雲的右上方冒出了朝陽金紅色的一抹光芒，「日出了」阿德說。朝陽露臉的速度，更是迅雷不及掩耳，那抹光芒擴大得極快，彷彿真是瞬間躍升而起。原來沉靜朦朧的山稜線、稜線上晦暗的群樹剪影、沉睡似的雲海，也都在瞬息間活化甦醒，賦予了生命的氣息，變得清晰而立體。

揹著熟睡的瑀魚站立平台，享受著朝陽下的色溫。這橙汁似的色調總是能像連鎖反應一般勾起許多的記憶，不只是關於山，不只是朝陽與落日餘暉(註)。這僅在日出和日落前出現的昏黃光線，只持續很短的一段時間，卻總是能帶領我們墜入美的意境。

循林道折返。觀湖平台已經出現許多晨起到訪的遊客，爭相攝取晨光下層次分明的山色倒影。一抹山嵐飄逸而出，為沐著朝陽的細緻晨景添了幾許夢幻。我不禁慶幸著能在黎明前踏著淡淡的月色，走向美麗的晨曦，守候著日昇前後的片刻。

返回營地的路途，咕嚕仍不斷地發現著懸鉤子。經歷了一整個昨日的豐盛收成，嚐試漿果的滋味對孩子依然充滿著新鮮與趣味。

阿德和我微笑注視孩子享受的的表情與容易滿足的當下。
也許，咕嚕和瑀魚往後再遇到懸鉤子的時候，不僅僅是知道它們可食用，還蘊藏著更豐富的訊息：回憶起喜愛的味道同時，猶能如連鎖反應般，喚起儲藏在記憶裡，關於這兩個有爸媽的帶領、陪伴，一起採著黃澄澄野果的早晨；聯想起當時燦爛的陽光，旅途種種奇妙的經歷，品嚐自然的賜予時，微妙細瑣的喜悅，以及在野地裡進行著這一場味覺的發現和冒險時，內心的豐盛、滿足。

但願這一切貯蓄著愉快、富有的領會，都一起投射在他們的腦海，清晰呈像。

最後放上這張可愛的照片，發現了嗎？瑀魚也在幫忙摺帳蓬喔！
咕嚕每次都會幫忙阿德搭帳篷、收帳蓬，妹妹觀摩久了，自然而然覺得參與其中是一種野營生活的常規。

註: 還有一次，熱心的大學同學在冬日的夕陽餘暉中，為我們系上唯四的女生拍攝經典畢業照。我永遠記得那陣溫暖柔和的光線，直到日光褪去之後，心頭仍是滿滿的暖意，以及對那位細心同學的感謝。

(攝影者:陳理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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