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三個月香港娛樂新聞的最熱門關鍵字應該是劉德華及周秀娜。他們看來各走極端：前者因為要力保＂冰清玉潔＂形象，因此撒下不曾結婚的謊言；後者卻是過分露骨地販賣性感，並表示樂於成為男人的性幻想對象。兩個人，一個視結婚為事業禁忌，一個視軟性色情為家常便飯，都同樣成了言論箭靶；＂大話天王＂的新稱號是劉德華形象的最大黑點，＂反ｏ靚模聯盟＂的道德指控也是此起彼落。
如今，兩件事都平靜下來了，劉德華延續他當年在回歸前唱《中國人》的如意算盤，推出新歌《母親》賀國慶，一於以愛國者姿態修補撒謊者形象，至於周秀娜則遠征日本，又被香港科技大學邀請當演講嘉賓，行情繼續看俏。當坊間討論已冷卻下來，還有什麼是值得反思的？
中外艷星貨如輪轉
無論是劉德華苦心孤詣地營造一個單身漢形象，或是周秀娜刷牙食雪糕的照片的刻意意淫，都說明了一個普遍被忽視的重要問題：表面是娛樂的流行文化，內裡其實靠著觸動我們的慾望──常常是情慾──來做生意。劉德華想提供一個完全單身漢的想像，周秀娜則明刀明槍要成為一眾少男的性幻想對象。
流行文化的運作常牽引慾望，這不是新鮮事。女星作為慾望投射的功能，從《七年之癢》的瑪麗蓮夢露、《情迷索瑪莉》的金馬倫戴雅絲到今天的Angelina Jolie，滿足男性慾望的女星從來貨如輪轉。八九十年代香港的鍾楚紅或邱淑貞，也都刻意展示性感而走紅。《最佳損友》及《精裝追女仔》等系列最具代表性，對女生＂搏懵＂可以是一部戲的骨幹，甚至是一種電影類型。當時，沒幾個女星逃得過穿泳裝被男人毛手毛腳的命運，例外的只是極少數的影后級性格女演員，如梅艷芳、鄭裕玲。
雖然如此，當時對於什麼是色情是有一條清晰界線的：只要不拍三級片與露點寫真，就不會視為cheap與教壞細路。因此，翁虹、陳雅倫及陳寶蓮等拍了寫真與三級片，形象就會急轉直下，翻身困難，相反，長年在周星馳電影中以性幻想對象姿態出現的張敏（她在《賭聖》中的角色索性就名叫綺夢），平時仍然可以保持高貴。這條界線一直非常清晰，越過它的很多人後來一沉不起，有的要轉型則必須花上數以倍計的力氣，如舒淇。只要不三級不露點，娛樂事業仍然可以以高尚自居。
周秀娜越過了界線
然而，這條不三級的界線，卻被周秀娜等ｏ靚模打破了。去年陳冠希事件發生時，卓韻芝曾經撰文《香港，從此不一樣》，當時她似乎沒說清楚香港到底有什麼不一樣。今天，周秀娜的刷牙照與人形攬枕就清晰表現了這種變化：色情已經不再需要拍三級片與露點寫真，而日本AV文化亦已經不再是地下文化，它已經滲入主流產品中。如果說陳冠希事件的震撼性來自青春紅星上演一幕幕日本AV的真實場面，讓枱底下的浮上枱面，那麼，周秀娜也把很多人心照不宣的AV意識帶到主流傳媒。自此，一向（扮）正經的主流娛樂事業與＂鹹濕＂的三級文化的界線不存在了。而周秀娜現象的最棘手問題是：當年指著露點的葉玉卿，家長的反對理由很鮮明，今天可慘了，當小學生問父母＂點解個姐姐刷牙時影相都咁多人反對ｏ既？＂父母要如何解釋？
在時間上相距一年多的陳冠希事件與周秀娜現象，顯示AV文化已經無處不在，這種情況把流行文化一向掩飾得很好的慾望本質赤裸裸地呈現出來。張敏當年明明就是性幻想對象，多年在電影中被周星馳意淫，但這畢竟沒有被說破，社會也沒太大抨擊。然而，當一個滿口牙膏的周秀娜聲言樂於當性幻想對象，又推出被類比成吹氣公仔的人形攬枕時，流行文化的情慾本質已經不能繼續偽裝為＂都係睇下靚女啫，冇咩大問題＂。
流行文化工業不只服務男性，也服務女性，因此才有了劉德華事件。對於當年狂迷楊麗娟的瘋狂行徑，有學者作出以下分析：女歌迷之所以常常比男歌迷更瘋狂，其實是一種慾望的表現。年輕男性的慾望，較容易被市場上的色情資訊滿足，但是，AV工業卻很少針對女性觀眾，因此，女歌迷就把所有情慾渴望投射在男明星身上。在女性地位提高的今天，男性身體成為消費品的情況越來越普遍。現今的韓國男星，無論是外型較粗獷的權相佑與非常斯文的裘勇俊，都練得一身肌肉；台灣的阮經天或吳尊的殺手鐧，就是在偶像劇中露露身材；香港的吳彥祖曾經是男性性感標誌，幾乎逢片必露，近年才大力轉型，希望成為演技派。
一個完美情人的想像
至於劉德華，則是透過一個完美情人的形象為女性提供幻想。因此他自己也承認不敢拍《春光乍洩》（完美情人怎可以是同志？），他也不會接受《色戒》的演出（完美情人怎可以露蛋？），他甚至覺得，完美情人一定是單身的，因此不透露婚訊。事件敗露後，劉嘉玲說；＂還幸梁朝偉不是偶像派，沒有這種煩惱。＂其實，＂偶像派＂三個字還不足以為劉德華定位，他應該是＂慾望派＂，他在娛樂圈的價值是提供慾望（至少他自己非常看重這一點），因此雖然眼見梁朝偉結婚、吳彥祖公開女友、苗僑偉有妻有女（女兒甚至已經十八歲）都無礙事業發展，甚至大受歡迎，但劉德華仍深信他是單身完美情人，不應有女友或老婆。平心而論，劉德華的才藝雖然明顯比同齡的梁朝偉、劉青雲、李連杰等遜色得多，但他今天演到年近半百也不是全無實力可言。之所以要撒謊，說明他對歌影工業的＂慾望本質＂的了解矯枉過正，而最終自貶為服務慾望的＂偶像派＂，跟周秀娜有異曲同工之妙。
從流行文化常販賣慾望的角度去看，劉德華的想法其實已經不合時宜。看美國的畢彼特，結婚離婚換女友，但他仍然是性感偶像。台灣藝人也不再吃＂冰清玉潔＂這一套，正上位的阮經天不只公開戀情，甚至前女友數算其性癖好，他也坦白承認，一副＂我就是這樣＂的坦然反而贏得掌聲，受歡迎程度有增無減。在這個時代，壞男人形象反而有市場。
開啟了的潘朵拉盒子
劉德華與周秀娜兩事件好像風馬牛不相及，但它們都指向了流行文化服務大眾慾望的功能。有人因為強裝玉潔冰清為千夫所指，有人則因為跨越了道德地帶而被唾罵。在這個互聯網時代，當AV是如此垂手可得，當色情資訊常常自找上門，一向服務我們的慾望的流行文化會如何質變？日後還有多少的周秀娜與刷牙照？社會又如何應對這個開啟了的潘朵拉盒子？而劉德華被揭穿撒謊，又如何改寫新一代男藝人販賣慾望的方式？流行文化是社會的縮影，這些問題，自有新面孔新作品為我們解答。(creat_adam@yahoo.com.hk)
（《澳門日報》10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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