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故事　第四輯

　　　◎十二、小嬡嬡

　　　　　　　　　　　　　　　　　⊕潘文良

　　　⊕５

　　阿文收拾了一下作業簿，忽然聽到‥
　　阿嬤叫道‥「阿文仔……食飯嘔！」　（阿嬤‥祖母。）
　　阿文應道‥「嘔！好啦！」阿文抬頭一看‥「哇……妳還不回家？」
　　小妹妹叫道‥「哼！我家都被你搬了，我沒有家了……」小妹妹說著，又伸長了手，叫道‥「你給我還來！」
　　阿文張著大嘴‥「啊……」了一聲，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得一把拉住她的手，叫道‥「吃飯……我們去吃飯！」阿文叫著，硬是把她給拉到客廳——
　　阿嬤看了，便叫問道‥「阿文！啊她是啥麼人？」
　　阿文叫道‥「她嘔……」阿文側頭問道‥「嘿！妳叫什麼名字啊？」
　　小妹妹叫道‥「哼！要你管!?」
　　阿文不禁笑道‥「哈哈！阿嬤！伊叫作‥『要你管』啦！」
　　阿嬤；道‥「要你管！啥麼『要你管』？」阿嬤說著，便招著手叫道‥「妹妹！過來！過來！」
　　小妹妹還可真聽話，聽阿嬤一叫，就靠了過去。
　　媽媽拿著碗筷過來，看到小妹妹，也問道‥「噯！啊哪會有呰個查娒囡仔？」阿母說著，把碗筷放到桌上，也跟著靠了過去。　（查娒囡仔‥小女孩。）
　　阿嬤問小妹妹說‥「妹妹！妳幾歲？叫啥麼名？蹛咧佗位？……」阿嬤像查戶口似的，問了一大堆。　（蹛咧佗位‥住在哪裡。）
　　爸爸來了，竟也靠過去湊熱鬧。
　
　　阿文肚子餓了，才懶得理她呢！自己盛了飯，夾起菜就吃。
　　媽媽突然叫道‥「阿文！過來！這是啥麼回事？」
　　阿文只好放下碗筷，靠了過去‥「啊……」了半天，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布袋戲碰到這種情形，都說‥「啊！會講𣍐了！不講也罷！」　或者是說‥「看我用比的較快！」　三兩下子，就把事情說得明明白白的。　𣍐‥不會。）
　　媽媽看阿文愣了半天，只得叫道‥「去食飯！去食飯啦！」
　　阿文只得回到餐桌上——吃飯，但聞‥
　　阿嬤跟媽媽叫道‥「妳𢵰伊𤆬去身軀洗洗咧！頭毛梳梳咧！」　（妳把她帶去，身體洗一洗、頭髮梳一梳吧！）
　　媽媽便帶著小妹妹，到浴室去了……
　　阿嬤搖了搖頭說‥「唉……真苦憐！偌恁細漢，著無爸無母！」　（唉……真可憐！這麼小，就無父無母。」
　　阿文只顧著吃飯，也沒聽清楚阿嬤的話，心想‥〔她真是可憐！沒爹沒娘，只有一個老老老的老阿婆……住在「垃圾百貨公司」……看她的樣子，我要是一個星期不洗澡，我想，也不會髒成她那副模樣……〕阿文越想越難過，不覺鼻酸淚滿；趕緊吃完飯，叫道‥「我吃飽了！我要去寫功課。」阿文叫著，就往房裡跑……
　
　　阿文到了房裡，一把抓起書包，把東西給倒到桌上，叫道‥「奇怪！這是什麼書包啊？百寶袋？魔術包？……竟然把人家的『垃圾百貨』，統統『吃掉』了……怎麼會不見了呢？」阿文把書包，裡裡外外的翻過來，翻過去……半天也沒看見那些……「垃圾」，不禁叫道‥「媽的！活見鬼……怎麼會這樣？噯呀！別想了！大頭大頭，鐵頭！石頭！叩叩叩叩……變……變成『木魚頭』，哼！」
　　房門突然——叩叩叩叩！的響了一陣。
　　媽媽叫道‥「阿文哪！水燒啊！去洗身軀啦！」
　　阿文應道‥「嘔！好啦！」阿文但把書包，給丟到桌上——碰！碰！碰！搥的了三下，方才拿了衣服——去洗澡。
　

　　　⊕６

　　夜裡——
　　阿文躺在床上，聽著收音機——
　　阿文最喜歡聽收音機了，有事沒事，就打開收音機，晚上非得聽收音機不可，否則‥就睡不著覺。聽說書講古、聽新聞報導……聽收音機，可以獲得很多知識，有知識，就可以使頭腦聰明……
　　阿坤喜歡「看電視」，看得眼睛都有些「近視」，寫字時，就趴著寫，寫一寫，就趴著睡著了，真是好玩。
　　阿文家，沒有電視……所以‥阿文喜歡聽收音機，不過‥聽收音機也好，可以讓自己，「幻想」故事的情景，與人物的表情、動作……因此‥阿文的「想像力」，特別豐富。
　
　　阿文聽著聽著，不覺‥「哈……啊嗯……」的打了個哈欠，睏得想睡覺。
　　房門突然——乖……噯……一聲，被人打開了。
　　阿文以為‥是阿嬤來蓋被子、關收音機，趕緊閉上眼睛——裝睡。
　　媽媽叫道‥「阿文哪！」
　　阿文一聽——原來是媽媽，心想‥〔這下子，不知道有什麼事……還是裝睡的好！〕阿文但聞‥
　　媽媽叫道‥「阿文哪！你明仔在，去給妹妹的阿嬤講，講妹妹咧遮……有聽到否？……哼！偌恁早就咧睏……」
　　阿文突然發覺‥燈被打開了，趕忙把眼睛閉得緊緊的——
　　一會兒，收音機被關掉了。
　　媽媽叫道‥「妹妹！呰領被仔予妳，呣免擔心啦！妳蹛咧遮，我叫阿文，去𤆬恁阿嬤來……𣍐使哭嘔！」　（妹妹！這件被子給妳，不用擔心啦！妳住在這，我叫阿文，去帶妳的阿嬤來……不能哭嘔！）
　　阿文於心叫道‥〔什麼啊？要她住在我們家!?〕阿文睜開一隻眼睛偷看——但見——
　　小妹妹點了點頭，攤開被子，躺到床上。
　　媽媽叫道‥「晚安……」媽媽叫著，關了燈，出去了。
　　房裡頓時一片烏漆嘛黑的。
　　阿文又偷偷的，打開收音機，開得小小聲的。阿文不禁轉身，叫道‥「嘿……妹妹……〔怎麼都沒反應？〕妳是不是‥跟我媽媽講了我的事？〔怎麼又不說話了嘛!?〕我會被妳害死……明天，我一定被我媽媽罵的……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想把妳們的『垃圾百貨公司』還妳們……可是‥好奇怪！我明明都放進書包裡，怎麼都不見了呢？我也沒辦法嘛……以後，我幫妳們撿垃圾，再開一家『垃圾百貨公司』，就好了嘛！」阿文「自言自語」了半天，也沒得到回應，覺得無聊，只好聽收音機，聽著聽著，突然傳來一陣細細的哭泣聲，還有人叫著‥
　　「媽媽……媽媽……」
　　阿文心裡叫道‥〔耶……奇怪！〕阿文以為是收音機裡傳出來的，轉來轉去的，換了好幾個頻道，那哭聲卻依然存在……好會兒，阿文才發現‥
　　原來是‥那個妹妹在哭。
　　阿文只得叫道‥「妹妹……妳不要哭嘛！」
　　小妹妹聽阿文一說，竟然‥「嗚嗚嗚嗚……」的哭得更大聲。
　　阿文不禁叫問道‥「妳媽媽呢？」阿文聽著小妹妹的哭聲，一時也難過了起來，不禁輕聲叫道‥「不要哭……不要哭嘛！哎……真可憐！沒有媽媽真可憐！」　阿文不覺輕輕地唱道‥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
　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失去媽媽的懷抱……幸福哪裡找…………
　沒有媽媽最苦惱……沒媽的孩子像雲飄……
　失去媽媽的孩子……幸福沒得找…………」
（註‥最後四句，是阿文自己亂編的。）
　　小妹妹聽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大哭了起來。
　　阿文趕緊叫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妳不要哭嘛！」
阿文坐了起來，隨著窗子透進來，那淡淡的月光，看著小妹妹——
　　小妹妹抱著棉被，在那裡拚命的哭著……
　　阿文不禁想道‥〔我有媽媽真幸福……雖然‥媽媽老是冤枉我、罵我……不過‥那也是為我好……〕阿文一念心起，叫道‥「妹妹！妹妹！妳不要哭嘛！我叫我媽媽，也做妳媽媽，好不好？」
　　小妹妹也不理阿文，還是‥「嗚啊……嗚啊……」的哭著。
　　阿文忍不住叫道‥「不要哭嘛！女生真是的……愛哭鬼……」阿文突然想到‥〔不行不行！我媽媽當她媽媽……這樣，她就變成我的妹妹……她那麼兇巴巴、刺耙耙……我一定會被她欺負的……唉……真沒用！男生怎麼可以怕女生？她要不乖，我就——揍她……可是‥她有功夫耶……哼！那我也去學功夫，比她更厲害！〕阿文想了想，便躺了下來，伸手拍撫著小妹妹的背，輕叫道‥「不要哭嘛！我媽媽……給妳當媽媽，那妳就有媽媽了嘛！好不好？」
　　小妹妹突然打了阿文一下肩膀，叫道‥「哼！你給我還來……」
　　阿文嚇了一跳，趕忙滾了開來，好會兒，神魂甫定‥「唉……」的嘆了口氣，叫道‥「對不起嘛……我給它搞丟了……不過‥那也真奇怪……真奇怪……怎麼會不見呢？對不起啦……」
　　小妹妹叫道‥「對不起，就算了嗎？我不管！你給我賠來——不然‥我就給你好看——」
　　阿文叫道‥「不然……要怎樣嘛？就那樣……糊里糊塗的不見了……」
　　小妹妹叫道‥「哼！誰叫你要去？我們本來過得好好的，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阿文張大嘴巴‥「啊……」了一陣，一時也無話可說，要氣也不是、要哭也不是，也只好‥「唉……」的吐了口大氣。（阿文這口氣，差不多可以吹熄一百支蠟燭，要是被阿嬤聽到，包準被阿嬤，唸三天三夜。）
　

　　　⊕７

　　小妹妹突然叫道‥「哼！嚶嚶！嚶嚶！快來叮他……」
　　阿文疑惑地‥「嗯……」了一下，突然聽到‥
　　一隻蚊子——嚶……的飛了來，停到阿文的左臉頰上，叮……了下去。
　　阿文伸手——啪！的一下，把蚊子給打糊了，心裡叫道‥〔真可惡的蚊子！哪兒不叮，叮我左臉頰。〕
　　又有一隻蚊子——嚶……飛到阿文的左臉頰上，毫不留情地——叮了下去。
　　阿文不禁叫道‥「可惡！」阿文伸手又打了一巴掌，叫道‥「臭蚊子！別叮我左臉頰行嗎？」阿文話剛說完——
　　又有一隻‥「聽不懂國語」的蚊子，飛來往阿文左臉頰——叮了下去。
　　阿文‥「啊噢……」的叫了一聲，覺得好像被「壞護士」——戳了一針似的，趕緊伸手，又是一巴掌……一時間，痛得都要哭出來了。
　　小妹妹竟然在一旁‥「哼哼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阿文氣得叫道‥「妳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啊噢……死蚊子！臭蚊子！」
阿文趕緊把棉被蓋著頭，撫著左臉頰，叫道‥「可惡的王八蛋蚊子，怎麼專往我的左臉頰叮？想害我的臉頰，變『發粿』是不是？」阿文突然聽到‥
　　一大串——嚶嚶嚶嚶……的聲音。（想必有一群‥成千上萬的「蚊子大軍」，飛了過來……）
　　阿文突然發覺‥
　　蚊子竟然鑽到被窩裡……
　　阿文嚇得‥「嗚啊……」的大叫一聲，掀開棉被——劈哩啪啦的，打起巴掌來……（想必‥一巴掌下去，都可以打死二十隻蚊子呢！）
　　小妹妹‥「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著，竟然在一旁，若無其事的看熱鬧，還拍著手叫道‥「自己打自己，自己打自己……哈哈哈哈哈……」
　　阿文叫道‥「哼！可惡！」阿文翻身爬到床沿，摸起床下的「殺蟲劑」，對著空中就噴——吃……吃……吃……阿文噴了一陣，叫道‥「哼！看你還敢不敢來？也不想想‥我也是『蚊子』（阿文的外號叫蚊子），也不會念在我們『同名』的分上……還來咬我……太可惡了！死蚊子！臭蚊子！」（阿文也真是的，居然「自己罵自己」是死蚊子、臭蚊子。）
　　小妹妹‥「哈哈哈哈……哈！」的，笑得好開心的叫道‥「你的名字，叫『蚊子』啊!?蚊子！蚊子！哈哈哈哈！蚊子！」
　　阿文不禁叫道‥「哼……一會兒哭得像……水龍頭，眼睛一開——淚汪汪；一會兒笑得這麼開心……女生！」阿文搖著頭，把殺蟲劑放回床下，鑽進被窩裡，聽收音機，心裡叫道‥〔哼！蚊子又怎樣？我可是不吸血的好蚊子！〕
　　小妹妹突然叫道‥「哼！臭男生！翅翅！翅翅！快來咬他！」
　　阿文叫問道‥「耶……妳又在叫什麼？啊……」阿文突然覺得‥有東西，在咬脖子，伸手抓了抓，那東西，又鑽進衣服裡……一爬過，就生奇癢。
　　阿文嚇得掀開被子，爬站了起來——右手從領上伸進背部、左手從衣襬伸進腹部，在衣服裡抓呀抓的‥「跳蚤跳蚤……〔好像很大隻的跳蚤……〕啊……蟑螂！啊……啊……啊……媽呀……啊……救命啊……」阿文一時間，抓得又蹦又跳的，床板差不多都要踩破了，跳上去，差些兒就衝開天花板呢！
　　小妹妹‥「哈哈哈哈……哈！」的笑了一陣，叫問道‥「怎麼樣？」
　　阿文‥「哼！」了一聲，一把脫下衣服——殺殺殺殺！殺！殺殺……像乩童拿著刀，往自己身上砍一樣，舞了一大陣，方才覺得‥把蟑螂給甩掉了，而且‥把牠摔到牆上——碰！的一聲，把牠給砸死了。阿文這才坐了下來，跳了那麼一大陣，汗水流了滿身，只得一邊喘氣、一邊擦汗。
　　小妹妹又叫道‥「哼哼！真沒用！一隻就叫你受不了，要是我叫十隻來，不把你給……跳死才怪！」
　　阿文穿起衣服，不禁叫道‥「什麼……原來是妳……搞的鬼!?哼！」阿文舉起拳頭，想必一拳打下去，小妹妹就得乖乖的呼呼睡了……可是‥看——
　　小妹妹一副‥「要打給你打」的樣子……
　　阿文打到一半，拳頭就掉到棉被上去了，氣得叫道‥「哼！那妳就叫十隻來看看——哼！誰怕誰？」
　　小妹妹叫道‥「你說的嘔……翅翅！翅翅！快來十隻——」
　　阿文叫道‥「哇……完了！」阿文靈機一動——趕緊來個前滾翻，跳到床下，打開衣櫃，抓出一包樟腦丸，翻身跳到床上——
　　小妹妹問道‥「你在幹什麼啊？」
　　阿文也不作答，一把將袋口打開——嘩……樟腦丸撒了滿床，一陣「清香」的味道，散了開來‥「嘿嘿！別說是十隻……五十隻來，我也不怕……妳！」阿文等了好半天，果然也沒看到（暗暗的怎麼看得到？應該說‥也沒聽到——）一隻蟑螂過來。
　　小妹妹叫道‥「哼！你等著瞧——」小妹妹竟朝著窗外叫道‥「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快過來！快過來！」
　　阿文突然聽到——嗡……的一聲，原來是‥有隻蒼蠅，飛了進來。
　　蒼蠅——嗡……嗡嗡……嗡……嗡……嗡……的叫著飛著，竟像轟炸機似的，在阿文腦袋四周團團繞，一下子，停到阿文額頭，一下子，停到阿文脖子上，一下子，鑽進耳洞；一下子，鑽進鼻孔——煩煩煩煩……
　　阿文被煩得雙手亂揮亂打……哪曉得‥
　　一會兒，又飛進三隻蒼蠅來「助陣」。
　　阿文被搞得抓起枕頭，亂揮亂打，沒想到‥
　　一下子，竟又飛來了‥一群蒼蠅……
　　阿文被搞得大叫‥「啊……對對對！殺蟲劑！殺蟲劑！」阿文趕忙撲到床沿，伸手往床底，亂揮了一片……「殺蟲劑，在哪裡？〔殺蟲劑在哪裡？〕怎麼不見了？完了！完了！」
　　小妹妹叫道‥「哼！怎樣啊？……你求饒吧！」
　　阿文叫道‥「剛剛才放下去的，怎麼會不見？嘔！〔原來殺蟲劑倒了，難怪摸不到。〕」阿文抓起殺蟲劑，翻身就往上直噴——吃……嘶……「嗚啊！〔沒得『吃了』（殺蟲劑用光了）……〕」阿文一把將空罐子給扔了，躺在床上……像死了一樣，張著嘴巴，一動也不動，任憑蒼蠅——煩。
　　蒼蠅一點也不客氣，有的，竟還飛進阿文的嘴裡……
　　阿文被蒼蠅煩了好會兒，靈心一動‥「呸呸呸呸呸呸……〔真噁心！死蒼蠅！飛到我嘴裡，不怕我有口臭，薰死你……〕有啦！」阿文翻身跳下床去，到書桌上，摸了一片——找到了燭臺（昨晚停電，阿文拿進來用，今天忘了拿回龕上去放）、火柴……趕忙抽出一根火柴——觸唔……一聲，劃亮一根火柴……劃亮一個希望……點燃了蠟燭，但把燭臺移到地面，翻身跳到床上，叫道‥「哈哈！怎樣？這招叫作『飛蛾撲火』，嘔！叫作『飛蠅撲火——自尋死路』。」阿文但見——
　　蒼蠅一隻一隻的，向火撲去——送死。
　　阿文不禁叫道‥「笨就是笨！〔牠要是不笨，那我就麻煩了。〕死了活該！哼！」
　　過了許久，夜——又靜悄悄的了。
　
　　小妹妹叫道‥「哼！你很厲害嘛！」
　　阿文笑道‥「哪裡！哪裡！彼此……彼此！」
　　小妹妹突然問道‥「你伯不怕‥老鼠啊？」
　　阿文叫道‥「老鼠有啥好怕？我又不是女生，看了會嘰嘰叫。」
　　小妹妹叫道‥「哼哼！吱吱！吱吱！都給我過來！」
　　阿文坐起身子，問道‥「妳又在叫什麼？」
　　小妹妹答道‥「我在叫老鼠過來啊！」
　　阿文不禁叫問道‥「什麼？……」阿文突然發覺‥
　　有隻老鼠，撲到手臂上——
　　阿文嚇得‥「哇……」一聲，把老鼠給甩掉……突然發覺‥
　　有三隻老鼠，爬到腳邊——
　　阿文嚇得跳了起來——又在當「乩童」了……阿文跳了一陣子，趕忙拉起棉被，用力——一抖……把老鼠給甩到床下去，竟然發現‥
　　又有十隻老鼠在床上……
　　阿文靈機一動——趕忙抱住小妹妹，拿她當「擋箭牌」，叫道‥「咬她！咬她……老鼠！要咬就咬她！」
　　小妹妹轉過身子，舉拳敲了阿文一下頭，叫道‥「笨蛋……牠們才不會咬我呢！」小妹妹叫著，把阿文一推——
　　阿文轉了個身，到了床沿，一下子，重心不穩，眼看就摔下床去了……（阿文本想乾脆跳下去好了——）哪曉得‥
　　地上竟是一大群老鼠……
　　阿文看得心裡一驚‥〔這還得了！掉下去，包準不出三分鐘，馬上被老鼠，啃得剩下一堆白骨……〕阿文本能地，揮動手臂，硬是把向前傾的身子，給「轉了回來」——碰！的一聲，倒到床上……阿文嚇得翻了個身，抱住小妹妹，叫道‥「我投降！我投降！趕快叫牠們走開啦！」
　　小妹妹笑叫道‥「哼！你不是很有辦法嗎？自己解決吧！」
　　阿文情急智生，不禁叫道‥「哼……啊！有了！喵……喵！喵！喵……」
阿文學了陣貓叫，探頭一看——沒效！只得拉著小妹妹的手，叫道‥「我看……只好昏倒了！」
　　小妹妹叫道‥「哼！放開我啦！拉著我幹什麼？」小妹妹突然敲了阿文一下頭——
　　阿文頓時覺得‥頭昏腦暈、天旋地轉……翻了個身——（真的）昏了。
　　…………
　

　　　⊕８

　　阿文一覺醒來，睜開眼睛，但見天已亮，不過‥還是暗暗淡淡的，不禁伸了個懶腰，翻身趴在棉被上……
　　阿文想起昨夜，竟像是作了場「惡夢」似的。
　　阿文突然看到床沿邊，有個裝樟腦丸的塑膠袋‥「耶？……」阿文趕忙爬到床沿，往地上一看——也沒有滿地的「死蒼蠅」……抬頭但見燭臺在書桌上，蠟燭燒光了（前天，還有五寸長）‥〔奇怪！什麼時候，用完蠟燭？大概是被人拿去了吧!?〕阿文掀開棉被，也沒看到樟腦丸滿床，心想‥〔果然是昨晚，作了個惡夢。〕
　　阿文搖了搖頭，叫道‥「太可怕了……哇……她……她怎麼會在這裡？」
阿文不禁睜大眼睛，「打量」那個小妹妹，心裡問道‥〔這會是昨天……跟我回來的那個妹妹嗎？〕　阿文只見——
　　小妹妹長髮上的「千千結」，打開了；臉上也白白淨淨的，好像是顆‥剛剛削好的梨子一樣‥鼓鼓甜甜、香香綿綿的，叫人想咬一口……白衣服、紅裙子，也變得乾乾淨淨的了；腳上的紅豆冰、紫豆冰，也全都沒了……
　　阿文看得不禁叫道‥「嘿嘿！我就說嘛！洗一洗，整理整理——包準妳‥『又漂亮、又可愛』……」
　　小妹妹突然張開眼睛——瞪了阿文一下……然後，又閉上了眼睛。
　　阿文嚇了一跳，仔細一瞧——看小妹妹似乎還沒醒過來，便伸手到她眼前晃了晃，叫道‥「妹妹……喂……」
　　小妹妹一點反應也沒有。
　　阿文這才鬆了口氣，但見——
　　小妹像隻蝦兒似的蜷伏著，也沒蓋被子，臉上還有淚未乾呢！
　　阿文不禁‥「嗨噯……」的嘆了口氣說‥「真可憐……」阿文於是‥趕緊拉來被子，給她蓋上‥〔住在山上，縱然是夏天，晚上也涼得很呢！要是不小心，感冒了，可不好玩。〕
　　阿文看著小妹妹，一時心起，便胡亂唱道‥
「有一個小女孩，天真又可愛，
　好像是黃昏時，西天的雲彩……
　在無際的天空裡，
　飄去飄來……飄去又飄來；自由自在……自由又自在！
　有一個小女孩，活潑又快樂，
　她喜歡跳舞……她喜歡唱歌……
　好像花間的蝴蝶、好像樹上的鳥兒……
　有一個小女孩……」
阿文唱著唱著，突然看到——
　　小妹妹皺著眉頭，竟然舉手打了過來——
　　阿文趕忙抓住她的手，叫道‥「我要是唱得不好聽，妳說就好了嘛！幹嘛老是要打我巴掌？耶？〔怎麼好像還在睡覺？〕喂……」阿文伸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臉蛋，竟然還沒醒，不禁叫道‥「什麼嘛！妳在睡覺，都想打我啊！太狠了吧!?」
　　房門突然——叩叩叩叩！的響了起來。
　　阿文知道‥一定是媽媽，來催人起床了，便叫道‥「我起來啊啦！」
　　媽媽叫道‥「起來著好……妹妹咧！妹妹若起來，叫伊來食飯。」
　　阿文叫道‥「她抑咧睏啦！」（她還在睡啦！）
　　媽媽叫道‥「咧睏著予睏——𧟰吵她！」　（在睡就給她睡——別吵她！）
　　阿文點頭‥「嘔！」了一聲，看了看小妹妹——
　　小妹妹躺在那裡，還真像‥吃了毒蘋果的白雪公主——死睡分不清。
　　阿文趕緊探了探她的「鼻息」‥〔還好！還在呼吸！〕阿文不覺笑了笑，突然，想起以前……住在隔壁的「大姐姐」和「噢妹」（她們早不知搬哪去了）……
一時竟覺「依依不捨」，便緊握著小妹妹的手說‥「妳可不能跑走嘔！等我回來，帶妳去玩……我會去跟妳阿嬤講……妳放心好了……這下子，妳可『因禍得福』啦！有家可以住；又有爸爸、又有媽媽，還有哥哥！還有兩個阿嬤呢！好好嘔！」
阿文又看了她好會兒，想到還要上學，只得跳到地上——揮了揮手，叫道‥「再見啦！」
　

　　　⊕９

　　這天上學——
　　阿文在路上，碰到大夥——
　　阿坤看到阿文，便問道‥「嘿！潘文良！昨天那個女生，是誰啊？」
　　阿文竟像挖著寶藏，那樣高興的回答道‥「她是我『妹妹』啊！」
　　阿華叫問道‥「你什麼時候，有『妹妹』啊？」
　　阿文想了一下，答道‥「昨天下午，開始有的啊！」
　　阿坤叫問道‥「怎麼會這樣？你是在半路上，撿到的啊？人家是半路認老爸，你是半路認妹妹啊!?」
　　阿文點著頭說‥「是啊！而且，還是在『垃圾百貨公司』，撿來的呢！」
　　阿田叫問道‥「垃圾還有百貨公司啊？」
　　阿文叫道‥「噯呀……說來話長，不說也罷！昨天，你們要是跟我去……你們就知道了……」
　　菜脯叫道‥「你那個什麼妹妹，真是兇得厲害，一定是母老虎轉世的……不然‥怎麼會『刺耙耙』的？……」
　　阿田叫道‥「對嘛！我昨天還莫名其妙，被她打了一巴掌、踢了兩腳呢！」
　　阿文竟然叫道‥「哼！你們再說她的……壞話，我就揍人了嘔！」
　　阿坤叫道‥「奇怪了！昨天，還叫我想辦法趕走她，今天，怎麼變成要揍人了呢？怎麼會這樣呢？」
　　阿文叫道‥「她很可憐耶！這麼小，就沒爹沒娘的……天天跟她阿嬤，去撿垃圾……回去『垃圾百貨公司』……不過‥現在可好了，她有家，也有爸爸媽媽了！早上，我跟我媽媽說，讓她作我的——」
　　阿田搶著說‥「娒！」　（娒‥太太。）
　　阿文‥「嗯？」了一聲，愣了一下，方才明白，叫道‥「哼！你別亂講‥『胡說八道——喙齒落了了（牙齒掉光光）』！」阿文一時，臉都紅了。
　　阿田指著阿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了一陣，叫道‥
「羞羞羞！羞羞羞！新娘臉上紅咚咚！
　樂樂樂！樂樂樂！新郎嘴裡笑呵呵！
　三叔公、九嬸婆！大家都來吃喜酒。」
　　阿文聽得大概是老羞成怒，上前舉手一揮——
　　阿田‥「噯唷！了一聲，撫著左臉，一臉……衰相的叫道‥「你你你——」
　　阿文叫道‥「誰叫你——亂說話!?」
　　阿田叫道‥「我說你娶新娘，也不好嗎？這樣就打我……你你你……你真是‥見色忘友！」
　　阿文一時，無話可說，只得舉手，摸摸鼻子，也懶得理大黟，恨恨地……獨自兒，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10

　　大夥聽了阿文，昨天發生的「怪事」，都想去看個究竟……
　　中午一放學，大夥就跟著阿文直跑——
　　阿文也迫不及待的，帶著大夥，衝到吊橋那裡……
　　阿坤停下腳步，便問道‥「你說的『吊橋』，在哪裡啊？」
　　阿文不禁叫問道‥「耶？……奇怪！怎麼不見了？」
　　阿田叫道‥「根本沒有吊橋嘛！」
　　阿文看了看四周，不覺搔著頭，叫問道‥「奇怪……昨天，明明在這裡的啊！怎麼不見了呢？」
　　菜脯叫道‥「我看你是在‥作夢！」
　　阿田叫道‥「對嘛！人家都嘛是撿可以賣錢的紙啦！鐵啦！還有人會撿什麼‥沒有水的原子筆、沒毛的毛筆、破爛的鞋子……撿一大堆，沒用的東西，還開什麼『垃圾百貨公司』——騙人！」
　　阿華叫道‥「對嘛！還說什麼‥書包變成『小叮噹的百寶袋』……」
　　阿文叫道‥「那你們說‥那個小妹妹，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阿田笑道‥「誰知道‥你是去哪邊，給人家拐來的？」
　　阿文‥「哼！」了一聲，上前舉手就要揍阿田——
　　阿田趕忙躲到阿坤背後，叫道‥「你不要打我嘔！」
　　阿坤叫道‥「我看你八成碰到‥狐狸精——狐狸精，最愛捉弄人了！」
　　阿文笑道‥「我看你電視看太多了……還會有什麼狐狸精!?」
　　阿田叫道‥「不然，怎麼沒有看到『吊橋』？」
　　阿文叫道‥「奇怪！昨天明明在這裡的嘛！怎麼不見了呢？」
　　阿華叫道‥「這裡本來就沒什麼吊橋嘛！我看……你八成被鬼迷了！」
　　阿田突然叫道‥「潘文良！你真是‥放羊的孩子！」
　　阿文一時，欲辯無言，只得伸起手指，擦了擦鼻際，說道‥「我看——我真的是碰到……『搗蛋鬼』了……」
　　阿田叫道‥「走走走！回家去吧！哼！害我布袋戲，都沒看到……」
　　阿坤叫道‥「害我們白走一趟！」
　　阿文但見——
　　大夥一個接一個的，轉身便走。
　　阿文只得跟著後頭走，走了幾步，不由得，又回頭看了看，突然看到吊橋——又出現了，趕緊回頭叫道‥「喂……你們看——吊橋在那裡……」阿文舉手指著，又轉頭一看‥「哇……吊橋咧？怎麼又不見了？」
　　菜脯叫問道‥「吊橋在哪裡啊？」
　　阿田叫道‥「阿文呰聲，大概是——頭殼歹去！」　（呰聲‥這下。）
　　阿文叫道‥「奇怪⼤剛才明明就……出現在那裡的啊！」
　　阿華叫道‥「那裡明明就沒有嘛！」
　　阿田叫道‥「我們別理他了啦！搞不好，等一下，還說他看見『恐龍』呢！」
　　阿坤叫道‥「搞不好等一下，還說他看見『外星人』呢！」
　　阿文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大夥走遠了，不覺又回頭看了看‥「哇……〔吊橋怎麼又跑出來了？〕喂……阿田……阿坤……你們看啊……」阿文叫著，卻只聽到——
　　阿華叫道‥「看你的大頭咧！」
　　阿坤叫道‥「阿文！快回家吧！」
　　阿田叫道‥「放羊的孩子，說謊大肚子（拉肚子）……」
　　阿文不禁苦笑道‥「哼哼！真倒楣！自己說的話，反而被人家拿來罵自己……『放羊的孩子——說謊拉肚子……說謊大肚子』……我又不是『放羊的孩子』……吊橋明明在那裡嘛！哼！」阿文只得獨自走上吊橋，忿忿地，跺了幾腳。
　　吊橋便搖啊搖的，好像是艘小船一樣，真是……好玩極了。
　　阿文想了想，叫道‥「奇怪！難道‥只有我可以來？　還是我真的碰到鬼……碰到狐狸精了？」阿文走過了過橋，放眼望去——竟是一片空茫，如在雲霧之中……「阿婆……阿婆……妳在不在啊？　阿婆……」阿文叫了一陣，只聽到‥一串潺潺的流水聲。
　　有隻貓‥「喵……」了一聲，突然衝向阿文——
　　阿文嚇了一跳——身子往旁一閃——但見——
　　那隻貓，竟然摔出吊橋的欄縫去了……可是‥卻「憑空消失」了。
　　阿文瞪大眼睛——從水面到橋上、天空，仔細地，搜尋了一遍，也沒看到什麼貓啊狗的……阿文只得當自己「眼花」了……看看那個阿婆不在，也只好拿出紙筆來，寫到‥

　　　　阿婆您好！
　　　　　您的孫女在我家，請不用擔心。
　　　　　我媽媽說‥您有空就到我家來。
　　　　　再見！
　　　　　　　　　　　　　　　　　潘文良　留

阿文寫好了，便將字條投進信箱，轉身就跑——跑過吊橋，跳到路上‥「嘿……啊！糟糕！〔忘了寫住址……〕真是大頭！」阿文敲了下腦袋，轉身想再去寫地址，哪知‥向前跨了一步——竟然踩了個空‥「哇……」的叫了一聲——碰！的一下，人已經摔到溪灘上了……
　　還好，岸邊的崁，並不高，阿文又是跌到沙上，倒也沒怎樣。
阿文連一點痛都沒有，只是‥摔得碰了一頭的沙。
阿文連忙爬了起來，拍掉臉上的沙子，向四周看了看，不禁叫道‥「吊橋呢？阿彌陀佛！我八成是碰到搗蛋鬼……碰到狐狸精了……」阿文叫著，突然眼前一亮，竟見河對岸——
　　有隻棕色的動物……
　　阿文張大眼睛，仔細一看——居然是隻像狗的狐狸（應該說是「像狐狸的狗」）……阿文嚇了一跳——轉身爬到路上，撒腿就跑……跑了一段路，不覺又停下腳步，轉身看了看——竟見‥
　　那座吊橋，在風中，輕輕地搖曳著……
　　阿文不禁猛晃了幾下頭，叫道‥「媽呀！真的有鬼……別想了！別想了！再想，真的變大頭……」阿文也不再去理會‥那座「鬼吊橋」，轉身就跑……匆匆的趕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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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良《小嬡嬡》上。2020.08.27.四　00:0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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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良《小嬡嬡》中。2020.08.27.四　00:5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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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良《小嬡嬡》下。2020.08.27.四　01: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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