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奔馳在寬敞的中港路上，向著台中港的方向。頂著夏日高懸的豔陽，亮晃晃的陽光刺痛我的雙眼。遠從台灣海峽那頭驟起的海風，彷彿帶來了那股海水的鹹澀味。
大肚山上，中港路就像枝筆直的箭頭，帶著我的視線，直直切割山下的平原，直到臨海的台中港區。長期生活在狹隘的都市盆地，竟日所見不過是虐待靈魂視野的水泥高樓。縱然有幾許綠地公園，但仿自然終究不是真自然，人造景就是少了那屬於山水林木的親切感。
這個位置視野大開，台灣平實真摯的山水畫幅從我的腳下開展。碧綠的芒草和相思樹順著坡度平緩的山麓連綿直到山腳，迎著港區來的海風兀自招展搖曳，一碧萬頃。山腳下就是沿海的平原，密密麻麻的房子或聚集或散佈在這塊土地上。從沙鹿、龍井，在過去靠海邊的是梧棲，北邊過去是大甲，往南方向是大肚、鹿港。若再往更遠的方向望去，就是蘊含湛藍之色的台灣海峽了。無盡的藍蔓延到視線的極限，遙不可知的海天相接的地方。人說海天一色，可是在我看來這裡的景象似乎不是如此。天空是輕盈純真的淡藍，海洋則是神祕悠遠的的深藍。
很久沒有走出戶外了吧，很久沒有讓煩悶的心緒紓解了吧。讓身體沐浴八月的驕陽酷熱，讓臉頰與風沙做親密的接觸，讓視網膜充塞著相思樹的綠影，雙手掬起一把大肚山的紅土親吻她的芳香，讓心細讀土地所寫的詩。
每年總是會來大肚山上的姑姑家一兩次，有時是清明節，或是寒暑假。脫離台北繁忙的生活步調，在大肚山享受幾許短暫的放鬆。吹吹台中的風，或是在出海口溼地上抓螃蟹，光腳丫踩著沁涼海水撒網戲魚。還有在火力發電廠旁的堤防上，觀賞大風大浪捲起的白色水花以及弄潮的聲響。
這些年來，一次又一次的台中旅途中，我從懵懂的小學生變成了大學生了。很多事都在時光潛移中改變了，而我們總是在過程裡不知不覺，等到猛然驚醒卻只能訝異眼前的事實，無能為力徒然留下絲絲的感嘆。當童年的快樂歲月悄然而逝，取而代之的是複雜的人際關係，利害的糾葛，親情的之間的矛盾與感動。不同的命運讓人們聚散離合，常說人生如戲，每個角色有各自發展的情節，而每條發展的線之間卻有無形的情愫在束縛著，新的角色上台，舊的人物退場，一幕幕的高潮迭起，喜劇或悲劇，快樂及哀戚，笑聲與嘆息，曾經的曾經，那舊日的印象早就成為落葉片片下的記憶了。
人變了，房子裝潢變了，附近的商店變多了，記憶中的海灣也填土成為工業區了。世事在變，快的叫人不知所措，無情的時間帶著我們不斷向前，想停下繾婘一秒鐘的機會也沒有。
黃昏的夕陽染了滿天殷紅，迷眩的雲彩彷彿讓我墮入時空的幻境。嘗試想留住什麼，但那只會湧上更多的愁思。無盡的蒼穹，荒廢的甘蔗園，晚風襲來，那片溼地還印著我那年抓螃蟹的足跡嗎？
1998/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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