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月、霜降
紅葉最豔麗這日,平安京終於下起雨來。
雨滴滴答答地打在屋簷上,沿著瓦片疊出的弧形,滴落到池中。池水泛起一圈圈的漣漪,像是花火般稍縱即逝,片刻平靜之後又再次出現。那五官較尋常人更深邃些的黑髮女子佇立於巨瓊池邊,身著一襲不合時宜的濃紅色十二單衣,撐一把紙傘,艷冠絕倫。
她目光沉靜地望著池中盛開的水花,似乎正在思索某個難題,又彷彿什麼也沒有想,就只是聽著這雨聲,讓思緒隨之沉澱而已。直到身後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時,她才回過身,挑眉道。「妳來遲了。」
來者正是身著水色狩衣的佐江,她的腳步有些匆忙,沒有盤在烏帽子裡的長髮間夾了片紅葉,鹿皮靴上也沾滿泥濘。佐江在距離那女子大約六、七步外的距離停下,笑著說。「沒料到今日也還在下雨,所以出門晚了。」
這雨是前些幾日子佐江跟家裡那孩子的手筆,依這女子的身分,她不可能沒有察覺,可佐江不提,分明是想避開跟那孩子有關的話題,女子也清楚,於是彎起眼笑。「我時間多的是,多等一會也無妨。倒是妳,就算趕時間也得顧著儀容啊。妳看看,鞋子上都是泥巴,如果不是聞到妳的氣息,我還以為眼前這髒兮兮的傢伙是假扮成佐江的玄武呢。」
佐江經她提醒,才發現自己確實有些狼狽。佐江自成為鬼神,經歷邪馬台內亂、臺與建大和王朝與摯愛的親妹過世之後,早已是不喜不悲的性子,對任何事都淡然處之。饒是當年她讓平將門識破身分,不得不重披戰甲,輔佐平貞盛和藤原秀郷,於會戰中親手斬殺平將門時,也依舊風度翩翩,衣袖上半滴血也未沾。可自己剛才一路上想著柏木的事情,竟然連地上的泥沼沒注意,看來這孩子就某種層面上,果然是她的大劫啊。
佐江忍不住苦笑,正要彎腰拂去鞋上泥漬,卻發現那鹿皮靴早已乾淨如新。她眨了眨眼,對那女人笑道。「白虎大人,您的修為似乎又更上一層了。」
「是嗎?只是擦泥巴也叫更上一層?」那女子褐色的眼底閃過一抹促狹,她手指一動,夾在佐江髮隙的紅葉便瞬間落入手中。「我閉關這一百年,可不是拿來練擦泥巴的。」
四神雖曰神,事實上卻只是四方妖怪之首。既然是妖,便各有天性,玄武任性好玩、青龍耿直不阿、朱雀大智若愚、白虎亦正亦邪。其中佐江與朱雀最為合拍,對玄武很是頭痛,青龍說起來倒與才加有幾分相似,只是不通曉人情罷了,而白虎向來不按牌理出牌,難以捉摸。當初這隻老虎願意守四神,也只是因朱雀被咒術師所傷,可白虎縱然道行高深,畢竟是妖,不懂術法,無法替朱雀療傷,於是輾轉找到佐江,拜託她以鬼道替朱雀醫治,若朱雀得救,自己願意認佐江為主。
佐江答應替朱雀醫治,卻說自己就是整個大和王朝的鬼神,怎麼可能又養鬼神,乾脆讓兩妖來守四神做為回報。彼時有不少咒術師覬覦朱雀、白虎妖力,想要煉化她倆當鬼神。如果成為四神,就表示與大和王朝立下契約,任何人也動她們不得。況且,四神之位靈力充沛,加上四方相輔相成,對於修煉道行很有幫助,於是白虎也欣然答應。
縱使白虎算是欠了佐江人情,但也不影響這隻虎妖常做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來玩弄佐江,讓佐江對她敬而遠之。幾百年來,總是對白虎能避就避。
可是白虎方才說那話其實也沒有惡意,就只是喜歡看佐江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如今目的達成了,她也心滿意足地切入正題。「前幾年玄武位有變,佐江也不先來通知,怎麼,想給我驚喜?」
果然是為了這事來的,佐江忍不住在心裡歎息。這事說起來,自己確實有錯,白虎、朱雀、青龍都是四神,玄武有變的事情先跟她們商量也是應該的。只是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血煉鬼這種會元氣大傷的事情,向來與佐江交好的朱雀是不可能同意,朱雀倘若說不,那白虎那關也絕對過不了。更別說那個討厭血咒的青龍,所以當時才會先斬後奏,還要玄武也瞞著其他三神。
佐江自知理虧,於是無辜地笑著解釋。「當時情況緊急啊,小久為了拿玄武殼和天叢雲去闖陰司,費盡心思設計我,白虎大人您也知道,若要說起才智,我怎麼會是九尾妖狐的對手呢?」
白虎卻毫不領情地哼了聲。「佐江,別以為我都不知道妳們這些裝傻的傢伙在想些什麼。」
妳們這些裝傻的傢伙,很顯然是把朱雀也算在內了。佐江馬上就猜到大概這隻老虎又跟朱雀鬧彆扭,所以才找她出氣,於是摸摸鼻子,企圖轉移話題。「那麼,白虎大人要不要去見見新的玄武?」
「秋元才加,藥子之變中被牛鬼淵咬死的那個女將軍,後來被天皇立廟,成為浮游靈嘛,我怎會不知道。」白虎看著佐江微愣的表情,心情也好了些,她眨眨眼,略帶得意地說。「整個天下,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就是妳家裡那孩子,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佐江確實沒有料到白虎這麼快就知道才加的身分。白虎還未出關就遣來一隻貓又,約她今日來此相會,而佐江觀她氣息,分明就是剛修煉出關不到一日。才加過去雖是浮游靈,但如今已被煉化為鬼神,氣息與過去大不相同,因此,她原本估計白虎至少要幾日才會知道,沒想到這隻虎妖竟然剛出關就識破才加身分,而且還刻意提起那孩子的事情。佐江即使知道白虎不會對那孩子出手,可那隻老虎的心思一向難以揣測,於是裝傻地笑道。「妳是說由依吧?她的確是個好孩子,如果白虎大人對她有興趣,我下次可以帶她來見妳。」
「我是說,柏木由紀。」白虎原本只是想逗逗佐江,可是看到她這麼苦心維護的樣子,反而又被勾起興趣來。她瞇了瞇眼,嘴角笑意更深。「偷天叢雲、殺般若、祈雨,佐江,妳養了個相當有趣的孩子啊。」
四神之所以能夠鎮守四方,主要是因她們身上不帶殺孽。當然,不帶殺孽不是指從未沒殺過人,而是從未因為一己私慾或毫無理由地殺害他人,如竹井這等曾隨意殘殺過商朝百姓,身上就帶了不少殺孽,不僅無法成為四神,還有入魔的危機。即使如此,但四神仍然是妖物,妖之所以時常被惡名化,便是因為他們不受世俗所縛,也不甚在意世間的善惡之別。佐江知道白虎沒有惡意,但柏木如今的狀況不好,實在不願意再讓她來面對這隻比竹井要麻煩太多的大妖怪,於是淡淡地道。「由紀只是隨了安倍泰親這好老師,其他的都與我無關。」
白虎自然沒有忽略過佐江眼底一閃而過的凌厲,她側過頭,望著隨雨勢漸弱而逐漸恢復平靜的巨瓊池,良久,才笑道。「倘若妳恨她,那又何必如此待她?假使妳不恨,又何須如此傷她?」
巨瓊池的周圍是滿山紅葉,櫻紅、楓紅、柿紅、漆紅、櫨紅、銀杏紅,還有很多連佐江也分不出來的品種。她記得當時只是朱雀偶然說了自己想即使不出門,也能看遍天下的春櫻秋楓,白虎便尋遍天下的櫻楓,將她們全都移到巨瓊池來,讓朱雀玩賞。
彼時知道此事時,佐江只覺得好笑。但如今反問自己,如果柏木這麼說呢?答案很顯而易見。那孩子對她提出的要求,她幾乎沒有食言過。那麼自己,又為何要對柏木如此掏心掏肺呢?
佐江垂下眼,苦笑道。「我常在想,這世上是否真的有神明的存在。如果有的話,我想祂必然相當討厭人類,否則,怎麼會給了我們這種欲而不得,得而不欲的詛咒呢?」
「不,只是你們身而為人,卻不懂珍惜,不夠坦率。」白虎偏著頭,像是想起什麼似地笑了笑。「妳和臺與加起來,都比不上一個柏木由紀。我是真的挺喜歡那孩子的,至少她願意對自己誠實,不像某些人只會逃避。」
佐江知道她在諷刺自己,但是自己和柏木的事情,又豈是他人三言兩語就可說清的。於是也不想多做解釋,只是笑道。「難道白虎大人特地把我找來,就為了跟我稱讚由紀很可愛?」
「當然不是。」
雨似乎完全停了,白虎收起紙傘,小心地甩掉傘面上的水珠,才用一如往常的語調開口。「四神結界已有崩裂的跡象,況且,我相信妳也知道,這次的旱災正是因玄武位有變而引發。此災過後,大和王朝和結界都會繼續衰弱下去,不出千年,四神結界就會完全毀壞。」
「是朱雀說的?」
「自然,我可沒那麼大本事。」
四神之中,以青龍、白虎的道行最高,不相上下,朱雀次之,玄武最後。青龍年歲多少,沒有人清楚,只知道她過去曾在唐土大陸,追隨黃帝征戰,而後輾轉來到日本,這隻龍大概不比白虎老,可卻是個修練狂,修為才會與白虎不相上下。而白虎存活至今已有數萬年,連她自己想不起過去的事情,只隱約記得自己過去被奉為殺伐之神,大概過去也曾像青龍那般四方征戰也說不定。
朱雀雖被世人視為神鳥,卻生性懶惰,可以在山裡一躲就是上千年,更不喜歡接觸世間俗事,是四神中唯一未殺過人的。朱雀氣息純淨,幾百年前偶然得了密宗之法,修得天眼通,能知古往今來,但以鳥身修煉,狀況向來不大穩定,也無法知曉百年內之事,可今日竟能預見四神結界毀壞,看來事態確實比自己所想更為嚴重。
佐江望著被山林染紅的巨瓊池,目光沉靜一如往昔。「孩子大了,總是要放手讓他們自己去面對世間災厄,我也不能老是這麼守著他們。」
白虎眉毛一挑,沒有接話。
其實朱雀要她轉告的,除了四神結界毀壞外,還有佐江和那孩子的大劫。可是白虎卻認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說不定這劫難,最終將成為這兩人的轉機也說不定,於是笑著攤出右手,掌上立馬出現一只小巧的瓷瓶。「佐江以後要靈鹿血,只管找我取便是,不需要讓那兩個孩子大老遠地跑去平城京。還有,讓久爭氣點,拼了老命把人救回來,若是那花怎麼也不肯開,真是太丟妖的顏面了。到時,我可不放過久。」
「我會轉告小久的。」佐江接過那瓷瓶,無奈地笑了笑。
白虎似乎特別喜歡佐江苦惱的模樣,看到這人莫可奈何的神情,心情也更顯愉快。倘若不是她修為高,平時難以現出原形,否則佐江大概會看見一隻通體雪白的老虎正臥在池邊,一派酒足飯飽的模樣,尾巴慵懶地晃著。白虎嘴角微揚,輕聲道。「那我們就後會有期了,宮澤使部。」
倘若伊勢芋多放幾日,怕是要生蟲了。
少納言一邊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一邊端著用安倍泰親送來的食材做成的餐點,走到柏木的房門前。她沒有拉開門,而是在門前跪坐,刻意放柔了語調說。「柏木大人,正午了,今日的菜是大膳權大夫大人送來的伊勢芋和松茸,您應當也知道在如今情勢,這兩樣東西有多麼珍貴。您身為陰陽師,是前景看好的朝廷官員,倘若如此暴譴天物,又談何守護天下百姓?」
紙門內的柏木沒有回應,過了半晌,那位年輕陰陽師淡然的聲音才透過紙門,緩緩地傳了出來。「我對守護天下本來就沒有興趣,天下是妳們的,不是我的,臺與。」
橫山向來不喜歡自己被與前世混為一談,但她也知道柏木此時的心情並不好,於是笑著提醒。「您應當記得,我的名字是橫山由依才對。」
自祈雨後,已經過了十餘日。柏木在祈雨儀式之後,便高燒不退,昏迷十日。佐江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情形,老早就替她向陰陽寮請了長達一個月的假,甚至連可以退熱的柴胡、羚羊角等藥材也都準備得妥當,還費盡心思找了些能夠補充體力的靈藥,讓柏木一天三餐當水喝。
竹井還為此跟佐江耍起脾氣,她之前傷得這麼重,佐江都沒這麼細心照顧,柏木不過發個燒,她就衣不解帶地伺候,這大小眼的程度以厚此薄彼來形容都嫌薄弱。
佐江看她又在耍性子,於是笑嘻嘻地說,妳有九命,由紀有嗎?況且我哪比得上由依細心體貼,她照顧妳不是挺好的嗎?
柏木那時昏昏沉沉的,連說話反駁的力氣也沒有,只能在心裡默默地對那隻愛計較的狐狸翻白眼。
佐江弄的祈雨儀式比陰陽寮與天皇那盛況空前的儀式簡單太多,她只在地上畫陣,拿了張寫滿用平假名標註讀音的神代文字祈文,要柏木照著念。剛開始時,柏木只覺得有股熟悉的涼意滑過心頭,沿著血脈流竄全身。讀到祈文中段時,身體居然開始發熱,全身上下的力氣隨著出口的咒文被緩緩地抽乾,讓柏木光是站著都費力。
那個時候,柏木感覺到生命正在流逝的氣息。
她知道自己還在念著咒文,可是卻什麼聲音也聽不見,只有一陣陣的悲鳴聲,像是從腦中深處傳來一般。那些哀聲之中,她感覺到有些什麼,像是沒有感覺的氣流,又像是觸碰不到流水,在自己的眼前,一點一滴地消失了。
柏木的頭脹得難受,彷彿要被撕裂開來般地痛著。她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念出最後一個字,然後她覺得自己最後的一絲意識,似乎也隨著那個音節被抽空,陷入暗不見底的深淵。
她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內容卻想不起來,只記得自己似乎走過了黃泉路,踏過三途河,見識過彼岸花的豔麗。可是她還不想死啊,因為自己甚至還沒能好好跟佐江說過一句喜歡,柏木忍不住想。她望著那絢爛鮮紅的蔓珠沙華,內心突然湧現前所未有的恐懼。
以往被百鬼纏身時,柏木每天都是抱著將死的覺悟而活著,還以為自己早已習慣生死,無畏無懼。直到這一刻,柏木才終於意識到,死別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幸好,那都只是一場夢而已。
如果,這一切只是場夢該有多好,紙門內的柏木躺在床榻上,目光清明,卻一點也不想從床上起身。其實經過佐江的悉心照顧,她的身體已經好上許多,也不需要再靜養,只是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佐江,乾脆整日裝睡,連飯也不大想吃。
今日佐江有事外出,柏木反倒鬆了口氣。她側過身,望著少納言映在紙門上的身影。她知道這人向來不太喜歡自己,雖然橫山隱藏得很好,但柏木從小就被送進神代本家,在那般複雜環境下,對人的情緒自然敏銳。可是自己也沒有別人能夠問,於是嘆了口氣,略帶猶豫地開口。「少納言大人,呼風喚雨,是日之巫女的靈力嗎?」
「是。」
柏木沒料到那人回答的如此爽快,反而一愣,半晌後才問道。「所以原本應該繼承日之巫女的人,應該是我,而不是蒔姬嗎?那個,只能存活二十年的人,其實是我嗎?」
「是,也不是。」那位少納言輕柔和緩的嗓音微微一頓,才又說道。「神代家的日之巫女,與邪馬台國的日之巫女並不是相同的意思。神代家的日之巫女,是為了延續與佐江的血咒而存在的,所以必須奉獻自身性命,來維持這個咒語。但邪馬台的日之巫女,卻能夠呼風喚雨、操縱百鬼,如此強大的靈力,亦會對巫女的身體產生耗損。姊、卑彌呼她因為修煉鬼道,才不至被這股力量反噬,而未修煉鬼道者,生命將會一點一滴被這股靈力吞食。如此自身難保的日之巫女,又要如何成為血咒的獻祭?」
呼風喚雨、操縱百鬼的日之巫女嗎?佐江就是感應到自己這股力量,才會特地前往薩摩找到她,為她費盡心思的吧?那麼,她一直看著的人,到底是柏木由紀,還是卑彌呼?柏木坐起身,望著銅鏡裡的自己,伸手撫摸著那蒼白的臉頰,下意識地追問。「橫山,妳覺得我和卑彌呼像嗎?」
「柏木大人,」少納言溫柔似水的語調中夾著一抹嘆息,但語氣裡卻意外地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只有臺與才見過卑彌呼,而橫山由依只知道柏木大人您而已。所以,您問這番問題,並不恰當。」
柏木依稀記得,佐江在自己昏迷那段時間,曾跪坐在床沿,溫柔地輕吻她的額,提醒她,無需擔憂,由紀,妳只要記得,妳就只是我的由紀,這樣就夠了。可是這世間有太多事情,又豈是一句無需擔憂就能夠放下的。她忘不了那絢爛的蔓珠沙華、鮮紅的火照之路,那是如此怵目,狠狠地刺傷了柏木的眼。
她原本想,如果能再見到那人,一定要好好地跟她說喜歡的。哪怕這是多麼不容於世的情感,在死亡面前,那些世俗都變得毫無意義。可是自己,真有那個資格嗎?
以前她認為竹井對伯邑考如此卑微又小心翼翼,實在膽小可笑。可是如今,卻覺得自己比九尾狐更加可悲、更加可笑,自己彷彿那和歌裡自作多情的公子,如此愚蠢而卻不自知。
柏木放下銅鏡,良久,才輕輕地開口。「如果是足以呼風喚雨的日之巫女,一定也能夠讓曇花盛開吧。橫山,告訴我,使那朵花盛開的方法。」
門外的少納言對柏木這要求並不意外,望著紙門的目光中也沒有任何好惡,甚至連一點情緒也無,讓人完全無從猜測這人的想法。她垂下眼望著盤內的伊勢芋,心不在焉地想著那可愛的小狐狸似乎比較喜歡吃松茸,而且還得配點肉絲,然後微笑地,說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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