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躺在塌塌米上，我失神的望著天花板。終究……還是跟越田交往了。
這個決定，到底對還是不對？我甩甩頭，在心裡告訴自己，相信自己的心情，喜歡越田是無庸置疑的事實。
看了看時間，等等要去打工了……看到小楠姊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叮咚！」門鈴聲大作，我連忙起身前去開門。
看清楚了來人，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愣愣的開口：「小、小楠姊？」她怎麼會來我家？該不會……該不會他是來宣示主權的吧？可是她喜歡的應該是隆介啊……
「小靜，打擾了。」她的親切笑容依舊，彷彿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
「請進。」
待她坐下後，我幫她到了杯水，也跟著入座，看著她的笑臉，不知道為何緊張了起來，「有什麼事情嗎？」我問。
「其實我是來解釋那天……」
了解她的來意後，鬆下心，不自覺的露出笑容，想想也是，小楠姊應該不太可能是那種人。
「那天，我正要回家，卻看見隆介他牽著一個女孩子在逛街，當下就以為他背叛我……」小楠姊低頭，臉上有抹紅暈，「所以看到流介那張跟他哥哥極為相似的臉，才一時衝動……造成你們誤會了吧？對不起……」
「沒關係啦！我們沒怎樣啊，哦呵呵呵……」突然想起我曾在小楠姊面前說過我不喜歡越田，要是被她知道現在我跟他在交往中，肯定會被調侃。
「不過……」小楠姊好像沒發現我的緊張，自顧自的說了起來，臉上又比剛才更紅了點。「後來在流介的證實下，我才知道那個女生是他們住在名古屋的表妹。」
「哦？那妳跟他合好囉？」我盯著她越來越紅的臉，不禁有些疑惑，「小楠姊？妳到底在臉紅什麼？」
她睜大眼睛，雙手撫上臉頰，「其實……」她突然像個小女生似的不停的搖著頭，支支吾吾的開口：「隆介像我求婚了……」
「是喔。」我平靜的喝了口水，消化著那句話，原來隆介向她求婚了啊……等等！求婚？「耶？」慢一拍的我一時驚訝，一個嗆到，不停的咳嗽。
「小靜！妳還好嗎？」她錯愕著看著猛咳嗽的我。
「沒……沒事。」喘了幾口氣，「妳答應了？雙方家人也都答應了嗎？」
「嗯。」她嬌羞的點頭。
我瞪大眼，「可可可……可是妳不是才大學二年級嗎？」太早了吧？不用考慮一下學業嗎？
「我媽說了，先訂婚，等畢業後再結婚。」
「我的天呀！」這個消息實在太驚人了，把手貼上額頭，想用外界的溫度讓停擺的大腦復活。
冷靜點後，腦子重新整理，將整件事情想了一遍。
小楠姊要結婚、小楠姊要結婚、小楠姊要結婚了！
「呀啊！」我站起身，興奮的尖叫，「小楠姊要當新娘了耶！我要當伴娘，讓我當伴娘好不好？」我拉著她的手跳來跳去。
「我今天來找妳也是順便要請妳當伴娘的。」她因為我的興奮也跟著笑了出來。
「什麼時候？越快越好！免得我的『姊夫』到時候後悔落跑，吃虧的是妳耶！」
「什麼啊？隆介才不會那樣！」不服氣的噘噘嘴，幸福的笑容又綻放在嘴邊，「兩家討論結果，也是覺得越快越好，還好我們兩家都不是古板的人，所以應該是在暑假的時候……」
暑假，那不是就兩個月後嗎？「我第一次當伴娘耶，好興奮好開心噢！」啊，來打電話給越田好了，我想在我打從內心發出喜悅而不是表面裝裝的時候，把快樂分享給他。
掏出手機，完全忘記了小楠姊的存在，撥通後，越田充滿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喂？」
「越田，我告訴你唷，我現在真的好開心噢……」
電話那頭聽到我那難得的「機哩瓜拉」，不禁也跟著笑了起來。
「唉唷，什麼時候小靜也跟流介搭上眼了？」掛上電話，小楠姊馬上抓我去質問，臉上的幸福笑容已經被八卦給取代。
「哦呵呵呵……」居然忘了現場有個「八卦婆」，我的嘴角越來越僵……
「給我從實招來。」
「……」唉，一定又要被小楠姊「嚴刑苦打」了。
禮拜天下午，我快步走向廣場，不時望望手錶，完了，居然忘了時間，越田該不會先走了吧？
帶著一顆緊張又期待的心來到廣場，看到噴水池前那個熟悉的身影，才鬆下一口氣，「對不起，我遲到了。」
越田笑著拍拍我的頭，然後很「自然」的牽起我的手，「走吧！」
看著我跟越田十指交扣的手，愣了愣，才點點頭，給他一個微笑。
路上的情侶很多，看了一眼那些甜甜蜜蜜的小倆口，在心裡嘆了口氣，人家都出來玩的，只有我們這對，目的地是醫院。
今天我本來要自己去拿藥，但是越田說什麼也要跟我一起去，原因我自己也不清楚。
回過神，消毒水的味道竄進我的鼻腔，皺皺眉，掏出藥單走向領藥櫃。
「謝謝。」拿了藥，轉身，卻對上一個錯愕的視線。
「明……明日香？」她怎麼會在醫院？「妳生病了嗎？」我抽回我的手，跑到明日香面前，握住她的肩膀，雖然這陣子，她對我不理不睬，但她畢竟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就算在冷戰，她對我來說還是很重要。
「我、我沒事，我只是來幫我媽媽拿藥。」她被我的激動有些嚇到。
聽見她沒事，一顆懸起的心才鬆下。
「嗨。」這時，越田走上前，站在我旁邊，跟她打了聲招呼。
明日香見到越田，臉頰飄上兩朵紅雲，睜大眼睛對他點點頭。
接下來，雖然只是幾秒的沉默，但對我來說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我們三個的周圍又充滿了尷尬。
突然，越田握住我的手，我抬頭不解的看著他，他卻還是帶著那張笑臉。他是想……讓明日香知道我們的關係嗎？這樣好嗎？思索了一下，目前，好像也只能這樣了。
我反握，我們的手緊緊的牽在一起。
「你們……」明日香瞥見，聲音有點苦澀，「在一起了嗎？」抬起水汪汪的眼眸，對著我。
強硬壓下心裡的那股罪惡感，我堅定的點頭，「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欺騙自己的心情。」
又是一片沉默。
良久，明日香緩緩開口：「小靜……我們……」
我低著頭，她是想要跟我到此為止嗎？難道越田跟明日香之間，我只能選擇一個嗎？我不想失去越田，也不想失去明日香這個好朋友……但是，跟越田交往儼然成了事實，如果明日香選擇氣我，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們還是朋友吧？」
這句話，深深敲進我的心房，「妳說什麼？」睜大有些泛紅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明日香。
「既然你們都交往了，那我也只能放棄啦。」明日香擠出笑容，帶著那麼一點苦澀的笑容。
「明日香……」我上前，一把抱住她，「我們是永遠的朋友，對吧？」
她雙手環抱住我的背，「嗯。」
不管引來多少人的側目，我都不想去理會。
跟明日香之間的尷尬，總算……圓滿落幕。
放開手，我跟她的臉上都已經掛滿淚痕，相視而笑。明日香擦了擦眼淚，上前拍拍越田的肩膀，「雖然不甘心，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笑了笑，「妳要是敢欺負小靜，我就打斷你的腿。」
「是，謹遵大姐教誨。」越田供手，向明日香彎了個腰，我不禁破涕而笑。
吸吸鼻子，空氣之間的尷尬分子，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11
「喂喂喂！我只說給你吃一小口耶！你怎麼吃那麼多？」這傢伙居然趁著我恍神之際，把我餐盒裡的涼麵都給吃了一大半了。
「有什麼關係嘛？」越田一臉無辜的看著我，我嘆了口氣，就是拿他這種眼神沒輒。
自從那天在醫院的偶然相遇後，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下，我們的相處模式又回到了從前。起初，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還會擔心她的心理狀況，因為她表面總是笑笑的，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這樣的情形過了幾個禮拜，我還是問了她，是不是放不下，而她的回答卻讓我大吃一驚，她說，有個學長在他心情低落的時候提出交往，雖然知道她有喜歡的人，不過他可以等。
她還說，那位學長在她低落的那段時期，不停的給她安慰，帶著她走出陰霾。他還對明日香說：「就算當不成情人，我也會是妳永遠的朋友。」
「所以……所以你們交往了？」這是我聽完她的話後第一個問題。
「嗯，他真的對我很好。」明日香淺淺一笑，「我想也是因為他，可是現在提到越田、看到越田，也不會難過了。」
嘴角上揚，由衷地祝福他們。
「小靜，想什麼呢？」越田的大手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才猛然回神。
「啊？沒什麼。」心虛的低下頭，赫然發現我的餐盒居然已經空空如也。「我的麵……」我狠狠的瞪了一下越田，我才吃了一口耶。
接受到我的怨念光波，他嘻皮笑臉的說：「好啦好啦！不要生氣，今天晚上請妳吃炒麵。」
「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廟會有舉辦夏日祭典，到時候妳要吃哪攤都請妳。」
對噢……想想暑假快到了呢，要是他不提我還真忘了有這回事，不過，他第一次請客，當然要把我的午餐加倍討回來。
「哇！這件一定很適合妳！」小楠姊拿著一件藍色浴衣，招手要我過去。
我無奈的走了過去，為什麼參加祭典就非得穿浴衣不可？唉，只能怪自己一時嘴快，不小心把今天晚上要跟越田出去的事告訴小楠姊，她就把我拖來買浴衣了。
「小楠姊……這一件都好貴，我隨便穿穿就好了啦！」把正在聽店員極力推銷他手上那件浴衣的小楠姊拖來旁邊，壓低音量。
「難得難得嘛！妳看，我都穿了，妳就跟我一起嘛。」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那身橘色浴衣，圖樣是些綻放的大花朵，不會過於豔麗，但也不會俗氣。而且她還把平時隨風飄逸的大波浪長髮捲了起來，大大的眼睛眨呀眨的，連我這的女性都快被迷倒了。
「可是，我真的買不起啊！」我除了在小楠姊的店打工以外還兼了很多差，我那麼努力賺錢可不想全花在一件一年只能穿幾次的浴衣上。
「唉！」小楠姊坳不過我，我暗自鬆了口氣，想不到她卻爆出更驚人的話語：「那只好委屈妳，穿我穿不下的了，不管怎樣，我一定要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讓妳未來的姊夫看看。」
「耶？姊夫也會去噢？」才剛問出口，我就覺得好像問了廢話，如果他不去，那小楠姊這麼精心打扮是為了什麼？
她不理會我，直接拉著我往她家的方向走。
二十分鐘後，我挪著腳，緩緩的從小楠姊的房間走了出來。
「呀啊！超可愛的，流介肯定會看的流口水。」
我努力牽起嘴角，平時最擅長的微笑在此刻卻像在抽蓄。
看著鏡中的自己，大部分的頭髮被盤起，沒有被盤起的頭髮則直直垂在肩頭，臉上也被小楠姊上了妝，視線在往下點，就是身上那件藍色的浴衣，雖然說是她穿不下的，可是卻還是像新的一樣，這件的圖樣也是花，不過是一朵朵小花，為我增添了幾分稚氣。
「完美！太完美了。」她一副有成就感的樣子看著我。
暗暗嘆了口氣，現在很少人穿著浴衣在逛廟會了吧……一想到等等可能被一堆人行注目禮，我就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然而，這個想法在我踏上前往廟會的路後完全被推翻，大部分的女生都穿著浴衣，鬆下心，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隆介！」小楠姊突然向人群裡猛搖手，引來了不少人的側目。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不看還好，一看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他他他就是那個讓小楠姊動不動發春……噢不，是讓她動不動就傻笑的人？我的媽呀，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這麼帥的人？
比越田高個三、四公分，有菱有角的俊眉在看到小楠姊後舒展開來，聽說他討厭人多的地方，移移視線，他那雙像是有層霧般迷濛的黑眸，更增添了幾分魅力。
雖然看越田的樣子就知道他哥哥八成也是個帥哥，卻沒想到竟然是帥到沒天良的那型？
「久等。」他對小楠姊露出個笑容，眼神充滿了寵溺，他像是感應到我的視線，撇過頭來。「妳就是小靜吧？我聽楠和流介提起過很多次了。」哇……好耀眼的微笑……這場面讓我想起人氣漫畫「完美小姐進化論」，突然間，我竟然能理解女主角為什麼怕「閃亮生物」了。
「你、你好。」臉頰上突然傳來微微的燥熱，不愧是帥哥呀。
「哥，那我們先走了。」越田突然上前牽住我的手，逕自拉著我離開。
我回頭，隆介似笑非笑，而小楠姊臉上則是一臉看好戲的感覺。
偷偷瞄了一眼越田，哇，他臉色怎麼那麼難看啊？眉毛都快打結了！「越、越田！等一下啦，走那麼快做什麼？」
聞聲，他停下腳步，轉身皺著眉頭看我。從來……從來沒看過他那麼嚴肅的樣子耶。「怎麼了？」我懦懦的開口，是我做錯了什麼是了嗎？我剛剛不過跟他哥問了聲好而已……等等！該不會我剛剛欣賞帥哥的心情全部都寫在臉上了嗎？那麼明顯嗎？
「我知道我哥很帥，可妳也不用一副口水都快流出來的樣子吧？人家都要結婚了。」
這……這就是……傳說中的「吃醋」嗎？想不到越田也會吃醋耶……
「我聞到醋味。」硬壓下那股想笑的衝動，故意調侃。
突然，越田的臉上泛起一抹可疑的紅暈，「我可沒吃醋，他是我哥耶！」
「我又沒說你吃醋……」哈哈，實在太有趣了，頭一次碰上這種事，玩心逐漸萌起，決定好好「玩弄」一下。
越田見自己說溜嘴，臉又更紅了，索性撇過頭。
「可是，你哥真的是個帥到沒天良的帥哥耶！還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那種……」他環抱胸前的手掌逐漸握緊，我又繼續道：「嫁給這樣的帥哥，小楠姊真是好福氣，羨慕啊。」
越田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漸漸蒼白，我是不是玩的有點過火了？在自己男友面前稱讚他的哥哥……突然後悔這麼衝動，他好像真的生氣了。
「呃……其實我……」話還沒說完，越田竟轉身離開。
「等一下！」正要追上去，好死不死突然發作，強烈的痛楚使我蹲坐在地上，引來了不少側目，我連忙從包包裡拿出藥罐，吞了兩顆。
再次抬頭，越田的身影早已不見，我搖搖晃晃的走到旁邊的河堤，坐在草地上，皺了皺眉頭，今天早上已經發作過三次，半小時前也發作一次，怎麼最近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多，而且餘痛還會痛很久……我不敢再多想些什麼，得找個時間去看看醫生。
「碰」的一聲，夜空中綻放了一朵煙花，已經開始放煙火了啊……看著河堤邊如膠似漆的情侶們，我不禁苦澀一笑，看看週遭，只有我自己是單獨一人，算自己活該吧，誰叫我愛玩。
撫著仍有點疼痛的胸口，一股濕熱的感覺滑過臉龐，我伸手一摸，是淚。抹抹臉，看著空中綻放隨即又墜落消逝的煙火，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覺得好無助，這種感覺越擴越大，我無心再觀看絢麗的煙火，雙手抱著膝蓋，把頭埋進。
「呼、呼……」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喘氣聲懸在耳畔，我抬頭一看，是氣喘吁吁的越田……
「對不起……」我站起身，「我剛剛只是一時好玩……沒有別的……」意思兩字還沒說出口，越田一把把我摟進懷裡。
「傻瓜，該道歉的是我。」他的語氣恢復了往常的溫柔。
在他懷裡，剛剛的無助、不安全數消失的無影無蹤，像是漂泊的旅人回到了溫暖的家……
良久，他放開我，伸手拭去我臉上的淚，四目交接，浪漫的氣息圍繞，他卻突然殺風景的捏了捏我的鼻子。「妳以後不許對別的帥哥流口水，你眼前就有一個了，還不夠嗎？」
愣了愣，我展開笑顏，吃醋就直接說嘛！我忍不住又頑皮的道：「帥哥永遠不嫌多呀！不看是浪費，尤其像是你哥那種極品……」
他突然俯身，吻去我未完的話語。
幾乎是同一秒，最大的煙火在空中綻放，紅色的火花只停留了幾秒，而我跟越田之間的「火花」，停留了好久、好久。
12
睜開雙眸，映入視野的是潔白的天花板、潔白的牆壁、吊著點滴的手以及……媽媽那雙哭紅了的眼睛。
消毒水味竄進鼻腔，很肯定的，這是醫院。不過……我怎麼會在醫院？我記得越田送我回家，然後我去洗澡……
「媽……」連講起話來都那麼吃力，我到底是怎麼了？
媽媽聽到我輕微的呢喃，連忙對上我的視線，取代那張慈祥的臉的是毫無血色的倦容，原本蒼白的皮膚又更加的慘白……看到這樣的她，心裡宛如被割了一刀。
「小靜！小靜……」她緊緊握住我的手，眼淚又在眼眶裡打轉。「妳終於醒了……」
「我怎麼會在這？」我想伸手，想抹去她臉上的淚，無奈手卻沒辦法使力。
「妳昨天回家洗完澡後，突然發作，藥又放在客廳……我聽到聲響，連忙跑過去看，就發現妳倒在地上……嗚嗚，醫生說還好送的早，如果錯過搶救期，妳可能就……」
我勉強扯起微笑，想要讓媽安心點。「我不是沒事了嗎？急什麼？」
見媽媽正想說什麼，「喀拉」一聲，門被拉開，走進來的是一位穿著白袍的醫生，他看到我，給我一個職業性的微笑，「董小姐，妳醒了。」
他推了推鼻樑上的金框眼鏡，「董太太，我想跟妳談談。」
是談關我的病情吧？媽媽神色有些擔憂的看了看我，放開了手，跟著醫生走出去。
門再度被拉上，病房裡靜的像是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到……
其實，剛剛看那個醫生的臉色，就大概猜的出來我的病情惡化了，而且，要是沒有惡化，為什麼不在我面前講？這陣子，我自己也察覺，發作次數變多，也比以前痛，再加上昨天晚上因來不及吃藥而痛暈是史無前例的……
再笨的人都能察覺到惡化，只是不知道在什麼程度而已。
不知道過了多久，開門聲把我不知道遊到哪去的神給拉了回來，媽媽的臉是微笑的，卻笑的比哭還難看。
「別勉強自己笑。」這句話再對她說，也像在對我自己說。
「小靜……」她愣了愣，兩行淚隨即落下。這個舉動，讓本來就大概猜的到病情惡化的我，沒有什麼多大的傷害，但心裡，卻還是被重重敲擊了一下。
「說實話吧，我自己身體的狀況我自己要知道。」忍著淚，我要求她做出最殘忍的選擇。
沉默良久，她才緩緩開口，把剛剛醫生告訴她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這番話，把還在絕望邊緣掙扎的我，狠狠地推進了那個黑的不見底的深淵。
放暑假了，距離小楠姊的訂婚婚禮，只剩下兩個禮拜。
我的病情始終對越田他們保密，結業式那天，媽媽幫我辦了休學，等小楠姊婚禮過後，我們將前往美國治療，這些事我並不打算告訴他們，我的選擇，是悄悄的離去。
一想到就快離開越田、離開朋友們、離開日本，鼻頭總會一酸。
打開手機，我跟越田的合照闖入眼簾，那是我們上禮拜去遊樂園玩的時候拍的，他笑的好燦爛，彷彿只要他一笑，全世界就會跟著一起閃亮。
看著他的照片，久久無法回神，直到我手中傳來一股震動，才拉回我的思緒。
有人傳了簡訊，打開一看，是越田傳的。
明天有空嗎？我這裡有兩張電影票，是妳最愛看的文藝片哦。
下意識的，我馬上回傳了封簡訊答應邀約。
等時間、地點都約好後，他道了晚安，我又繼續瀏覽著手機裡的相簿。
看著看著，帥氣的他、可愛的他、生氣的他、難過的他、吃醋的他……只要有關他的事，突然間全都湧上腦海，鼻一酸，眼前形成了一層薄霧。
我要這樣繼續讓我們感情加溫，最後再給他個不告而別讓他傷心嗎？
病會什麼時候治好，誰都無法確定，搞不好一去就是個好幾年，我要這樣讓越田等嗎？要他這樣把時間都花在我身上嗎？
闔上手機，抽了張衛生紙拭淚，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越擦眼淚就越多，最後我放棄了，任它自己流。
這些眼淚，忍很久了吧？在一個契機下爆發，不哭濕個枕頭絕不會罷休。
良久，哭累了，我緩緩失去了意識，在進入夢鄉前，心中已經悄悄地下了一個決定。
「哇！好感人噢……我都差點哭了，那個女主角……」從電影院走出來，越田滔滔不絕的發表著他的感言，而我，揚著嘴角，雖然很喜歡跟他出來，但今天，心裡泛起的不是喜悅，而是苦澀。
看著他的笑容，一陣一陣刺痛泛起，想到我那個想了一整天的「計畫」等等就要實行，又想到等等他可能會出現的那副受傷表情，就泛起更多的不忍及痛苦，但這也是為了他……
來到一條人煙稀少的小路，我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停下腳步。
「怎麼了？」他一臉疑惑，但眉宇間卻還是充滿了溫柔。
真的要這樣做嗎？我不斷反覆的問自己。
「越田，我們……」終於，理智壓過不斷氾濫的不忍，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把那句今天早上對著鏡子演練多次的那句話說出口：「我們分手吧。」
不敢看他的表情，我假裝不在意的翻著包包，一副在找東西的樣子。
「什麼？」他顯然怔了一下。
「我說，」我鼓起勇氣抬頭，對上他的視線，「我要和你分手。」抿著唇，我強忍住淚，都說出口了，一定要堅持下去。
「為什麼？」沉默良久，他開口，語氣平靜的令人心痛。
我低下頭，眼淚還是很不爭氣的滑落，他見狀，伸手想要擦掉它。
在他碰到我臉頰前，我狠下心，甩開他的手，「別碰我！」我大喊。
「小靜！」他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妳到底是怎麼了？剛才不是都好好的？我尊重妳的選擇，但是好歹妳也要告訴我原因呀！」他像是被激怒，失控的大喊。
「沒有為什麼！全都因為我開心，我想分就分，這樣行不行？」避開他的視線，我撇過頭。
「小靜……」
「夠了！」我打斷他的話，掙開他的手，看了他一眼，旋即轉身逃跑。
淚水像是決堤，不管路人紛紛對我投以異樣的眼光，我的腦裡，盡是越田那副受傷的表情。
對不起……如果我今天先一步和你斷絕關係，那麼，或許你漸漸的不會那麼在乎我，而我就算不告而別，你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我希望，離開這裡前，看到的，是你的笑容。
13
再一次看到越田，已經是小楠姊婚禮上的事了。
雖然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看到那張讓我徹夜無法入眠的臉，平靜的心湖突然翻起滔天駭浪，其實，那天之後，我已經後悔了，後悔自己那麼魯莽……但是如果時間能倒退，我還是會這麼做。
隱住心裡的激動，我刻意避開他的視線，今天，只要做好伴娘該做的事就好了。
小楠姊的婚禮，舉辦在山裡的一棟別墅，聽說是她的爺爺留下來，專門用來避暑的。的確，這裡很適合避暑，微風吹來，神清氣爽，不過這裡的交通不方便，從別墅開車下山，起碼要四個小時。
「小楠姊，會緊張嗎？」幫她畫好了妝，我輕聲問。
「嗯。」她照了照鏡子，滿意的漾起一個笑容，笑容裡，滿滿都是幸福。
「小靜。」我正在收化妝品時，她突然開口。
「嗯？」
「妳跟流介……」聽到這個名字，猛然停下動作，心跳漏了一拍，「吵架了嗎？」
「沒有。」我心虛的撇過頭，小楠姊卻一臉不相信的跑來我面前，「妳的心事都寫在臉上了！快說……」
唉，新娘最大，又加上她久違的「嚴刑拷打」，不得已，將全盤事情脫出，包括我的病、以及我傷害越田的原因。
她聽完，瞪大眼睛，櫻唇張了又閉，閉了又開，就是說不出一句話。
早叫她別聽了，看吧，影響到她結婚的好心情了。
不過……我發現，講出來以後，心裡那塊又悶又沉的地方全數消失，痛快多了。
「小靜……」她伸手撫上我臉頰，我才意識到臉上已掛滿淚痕，「妳是我見過最笨的女孩。」溫柔加著點憐惜的語氣又讓我強忍的淚水不爭氣的落下。
愣了愣，我苦笑，「是啊，我真的很笨。」所以才用這麼笨的方式去愛一個人。
「妳該跟流介講明白的，我了解他，他一定會等妳回來的。」
「不！求求妳別告訴他……」我哀求著，「我就是不希望他等，才這麼做的，會去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而且……要是手術失敗，我可能也回不……」
「別胡說！」她出聲打斷我的話，我抬頭一望，發現她的眼眸也有點溼潤，「妳的病會好的，美國醫術那麼先進。」
這句話像是在安慰我，也像是在催眠她自己，我知道這個病好的機率太小。
「對不起……但拜託妳別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只有妳跟我媽知道。」
她心疼的看著我，眼淚滑下臉龐，她輕輕抱住我，「好，我答應妳，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去跟流介講和吧，我知道妳是為了他，可是妳錯了，這樣並幫不了他，如果妳一走了之，他會更不好受。」她拍拍我的背。「他很貼心，一定會了解妳有苦衷，我想妳也不想看到他成天悶悶不樂吧？」
怔住，想了想小楠姊的話，良久，當機的大腦終於開始運轉，我揚起嘴角，「我知道了。」
見我想通，小楠姊也笑了。
她說的沒錯，坦白總比折磨兩方來的好，不得不嘲笑自己笨，早點想通不就沒事了嗎？為什麼要去繞那麼一個大圈子？
雖然還是不能告訴越田我要離開的原因，但我相信，他會明白我有苦衷，一定會的。
捧著小楠姊長長的裙襬，穿著一身白色西裝的姊夫比平常帥氣了些，她握住小楠姊的手，肩並肩走向紅地毯的盡頭。
婚禮是在別墅後面一個大庭院裡，柱子上纏了好幾顆紅色氣球，整個院子內顯的喜氣洋洋。
當他在小楠姊唇上烙下一吻時，全場一陣歡呼，完成儀式、致完詞後，大家各自開始用餐。
庭院內有著好幾張長桌，上面擺著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佳餚，而長桌旁邊則是幾張小圓桌，供夾好菜的客人坐下享用。
當每個人正在享受口福時，我卻毫無食慾，眼光不斷地掃向全場，急切的想找到他的身影。我想跟他道歉，想請他原諒我選擇了這麼愚蠢的方式傷害了他。
來來回回，就是找不到他的人影，失落感逐漸攀升，跟小楠姊道過歉後，以不舒服為由回到房間休息。
卸了妝，換了衣服，整個人無力的攤在床上。
他很氣我嗎？是故意躲著我的吧？我輕哼一聲，苦笑，這就叫做自作自受嗎？
「呃……」左胸傳來一陣劇痛打斷了我的思緒，痛楚使的我縮成一團，吃力的撐起上半身，拿起放在床頭的藥，吃下兩顆。
再度攤回床上，眼淚猛然落下，胸口依舊在痛，但是又添上了心痛。
好想見他……那雙明亮大眼，那動人的嗓音，還有那可以照亮世界的笑容……
醒來後，已經是晚上了。
走到庭院，人群都散場了，幾乎都跑去鬧新房了吧？抬頭仰望天空，明月高掛，閃爍的星辰點綴了夜空。
搓搓肩膀，正想轉身離去，卻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也抬頭看著天空，像是失了神般。
是他嗎？早上時與他匆匆一瞥，到晚上也不過幾個小時，為什麼我卻覺得彷彿已經過了好幾個世紀……
我慢慢的移動腳步，眼前被層水氣覆蓋，是他、是他……
像是聽到我的腳步聲，他回神，望向我。
四目交接那一瞬間，兩個人都僵在那，好像我們之間，有著一道看不見的牆，而這道牆，是我親手築起的。
「小靜……」他打破沉默，大步朝我走來。
顧不得什麼，我衝向前，一把抱住了他，把頭深深的埋進他的臂彎裡。
他愣了愣，隨即大手撫上我的背，相對的，緊緊的抱著我。
「對不起……」我哽咽。
「幹麻道歉？」他溫柔的語氣讓我哭的更厲害了。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那樣說，只是因為我要走了……」話還沒說完，他手搭上我的肩膀，將我推到跟他有一段距離，「走？走去哪？」眼神中出現了幾抹焦急。
抿抿唇，我告訴他，我有說不出來的苦衷，一走我也不知道要多久，希望他能體諒。
如小楠姊所言，他真的是個貼心的人，他說專情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除非他不再喜歡我，不然他會一直等下去。
感動的看著他，久久無法言語。
他忽然牽起我的手，說要帶我一個很美的地方。
「哇！原來這裡還有瞭望台。」從別墅走出去，沿著條小路，走了快兩個小時，本來想抱怨腳酸，卻被眼前的美景怔住。
「這是我下午發現的。」哦，難怪找他他都不在，原來是躲到這了。
「小靜，」他伸手指向天上一顆最閃耀的星，笑容裡添了幾分稚氣，「小時候，我媽媽都告訴我，等我遇到了喜歡的女孩子，就可以把這顆星摘下來送給她。」
我挑眉，「原來你媽媽也那麼浪……」還沒講完，一道光芒刺進我的眼睛，下意識的閉上眼。
「現在我摘給妳了。」聞言，我睜開雙眸，一條墜子闖入眼簾。
那是條星星墜子，隨著它的轉動，銀白色的星星不時反射光芒。
還來不及反應，越田已將它繫在我脖子上。
「好漂亮。」我把玩著它。
「我昨天去買的，本來是想當做我們之間的紀念品，不過現在就把它當成和好的紀念品吧。」
聞言，心裡泛起愧疚感，「抱歉……」
「別道歉，妳又沒錯。」他寵溺的摸了摸我的頭。
仰起頭，我對上他的視線。
他緩緩俯身，朝我的臉不斷逼近、逼近再逼近……當四片唇快碰在一起時，左胸傳來的痛楚讓我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小靜！」他扶著我，「妳發病了嗎？藥呢？」他急著問。
「口袋裡……」我把手伸進口袋，眼睛突然瞪大，「藥不見了……」
我急急忙忙摸著全身上下，就是不見那罐藥的蹤影，停下動作，猛然想起，今天晚上出來時，以為只是一下下，所以就把藥放房間……
「我放在房間……」艱難的開口。
越田皺著眉頭，眉宇、眼神皆流露著慌忙，他二話不說背起我，往別墅的方向跑去。
「小靜，撐著點……」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雙手握拳，下嘴唇被我咬破了也沒知覺，這次發病的痛遠比以前還要痛很多，劇痛也不能形容。
突然，醫生的話在我腦海響起，愣了愣，眼淚雙雙滾下。「越田……」我喚了聲。
「嗯？」急促的單音節。
「告訴你，我對你……可不止喜歡噢。」說不出口那個字，只好拐個彎。
「呵……」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也是。」
我抿抿唇，伸出手，輕輕的撫上他的臉頰，都是冷汗。
他似乎錯愕了一下，「怎麼了？」
手從臉頰滑到他的嘴角，「我喜歡你的眼睛、喜歡你的可愛、喜歡你的歌聲，但我最喜歡的，是你的笑容……」忍著痛，我艱難的說出口，醫生的話不斷在我耳邊盤旋，我知道自己，累了。
「小靜……」一滴水落在我手上，是淚嗎？他哭了嗎？
「所以……」我努力的擠出一個微笑，「絕對不可以因為我，而失去笑容……」
我還來不及講完，他也來不及回話，一股比劇烈還劇烈的疼痛感直襲腦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我對你……是愛。」
下一秒，我聽不見在耳邊呼嘯的風，聽不見越田的喘氣聲，聽不到自己的心跳……
我的世界，變的好安靜。
14
小靜走了。
是天注定嗎？那天，她昏倒，藥吞不下去，車子又突然拋錨，耽誤了她搶救時間。
坐在手術房外的椅子上，我摀著臉，遲遲無法接受剛剛聽到的。就那麼一句「我們盡力了」，結束了小靜的生命。
看著她蒼白的臉龐，淚水一滴滴落下，伯母也哭到暈倒，醫院掛號的又多了一人。
握住她的手，冰冷的刺骨。
三年後－－
提著一個手提袋，我快步走進墓園，在那張有著熟悉的照片的墳墓前停下。
「流介！」聞聲，回頭一看，是正朝我這裡跑來的大嫂。
「大嫂，」我笑了笑。「妳也來幫小靜過生日的嗎？」
她的眼裡傾刻佈滿了悲傷，「嗯，順便拿一些東西給你。」她從牛皮袋裡掏出一本簿子，遞到我面前。「這是小靜的日記，伯母要我拿給妳的。」
愣了愣，我接過那本有點泛黃的簿子，「伯母最近怎樣了？」
「情緒穩定了，雖然現在還不太講話，不過偶爾她會笑，我媽已經決定要把她接來我們家住了，不然整天跑來跑去也挺麻煩的，而且這樣我媽也不會因為我嫁出去而孤單了。」
「嗯。」我點點頭。
「好啦！現在我要跟小靜講講最近的八卦啦，男士迴避！」她把我推到一邊。
「什麼八卦啊？」
「當然是……」她故作神秘的笑了笑，「你跟那個叫悠理子的啊！人家女追男成功欸，怎麼可以不告訴小靜呢？」
「大嫂……」在心裡嘆了口氣，就知道他一定要講我的八卦。
「放心啦！小靜也會很高興的，她又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
怔了怔，以小靜的個性，會替我高興的吧？總算走出陰霾，交了一個女朋友。
在大嫂的推趕下，我閃到一邊，找了塊空地，坐下，翻開那本簿子。
熟悉的字跡闖入眼簾，花了幾年的時間才平靜的心裡，又翻起了一陣陣波動。
X月X日
「絕對不能搶走明日香的心上人。」我是一直這麼對自己說的。
可是那個突然的吻令我不知所措，而且……現在看到他會不由自主的臉紅心跳，對他的感覺好像也產了變化。
媽媽說，愛情隨時可能萌芽，難道我喜歡上他了嗎？
可是如果我接受了他，那明日香會體諒我嗎？
曾經有人告訴我：「女人遇到了愛情，再好的脾氣也會變的小心眼。」
唉！世上總有許多不希望發生卻偏偏發生的事，我不希望自己掉入愛情的漩渦，卻無法好好管住自己的心……
我的追求，造成她的困擾了嗎？苦笑了聲，往後翻了幾頁。
X月X日
從小，我就知道我得了種難治癒的病。
但往往發作起來，吞兩顆藥就沒事，所以想也沒那麼糟糕，而最近，發作的次數變多，也比以前痛。
才正想找時間去看醫生，而今天早上醒來人就在醫院了。
也因為這個突然的昏倒，以及心臟檢驗報告，把我徹徹底底的推入絕望的深淵。
醫生說，我的病情惡化速度比他想像中的快許多，而且還不知道為什麼會惡化的如此快速。
院方幫我安排了美國的大醫院，希望我前去治療，媽當然也二話不說的答應。
本來是要立即啟程，深怕再拖就來不及，但我任性的堅決，一定要等完小楠姊的婚禮。
為此，我還跟媽大吵了一架，最後她終於妥協。
心中的大石頭才放下，另外一顆更大的又壓了上來。
我要離開，但我知道自己沒有勇氣與越田說再見。
治病，我不知道要多久，甚至可能死在異鄉？
又怕我不告而別，他會一直等……他的時間、他的溫柔，不值得給我。
想了好久好久，才做出一個決定。
雖然對他來說可能很殘忍，可是如果先傷了他再離開，他是否就不會那麼難過，甚至是等待我回來？
傻瓜……妳真的是一個傻瓜。
其實在看到她的字跡時，我就有種想哭的衝動，卻強忍了下來，但才看了兩篇，眼淚就佈滿了臉。
突然一陣風吹來，把日記本往前吹了好幾頁。
我連忙按住，但那潦草的字跡，還有被淚水暈開的痕跡吸引了我的視線。
X月X日
流星，背負著太多的願望，才會重重地墜落。
而我就如同那顆流星，背負著太多太多的期望。
總有一天，我會跟它一樣，重重墜毀。
看完，我無心在往後翻，只怕越翻，整個東京都快被我的眼淚淹沒了。
小靜啊，真的是一個很愛逞強的女孩，平時總是掛著微笑，就算再苦、再累再難堪，她依然會牽起嘴角。
雖然知道那不是發自於真心，但她這種個性，卻深深吸引了我。
在她微笑的背後，一定隱藏了無形卻沉重的負擔吧？
「流介！」大嫂的叫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急忙抹乾眼淚，站起身。
「你……」儘管撇過頭，她還是看的見我臉上的淚痕，「沒關係，看完這本日記，連我都哭的不像人了，何況是名字出現在上面最多次的你？」
「你去跟小靜說說話吧！」她拍拍我的背。「我還要去幫忙伯母搬家，先走了。」
道別後，我緩緩走回小靜的墳前。
蹲下，從手提袋裡拿出一個飯盒。
「我說過我最不擅長做菜，所以可能難吃的要死哦。」笑了笑，我打開它。
白飯上，放著一塊焦掉了一點的荷包蛋，還有幾塊沒炒熟的三杯雞。
「還記得嗎？這是你第一天轉來時，送給我的『見面禮』，現在換我做給妳，當作生日禮物吧？」
看著墳墓上的照片，她一如往常，微笑著。
我伸手，撫上那張照片。
「告訴你，我對你……可不止喜歡噢。」
「我喜歡你的眼睛、喜歡你的可愛、喜歡你的歌聲，但我最喜歡的，是你的笑容……」
「絕對不可以因為我，而失去笑容……」
「我對你……是愛。」
那天的回憶湧上腦海，好不容易平復的淚水又再度決堤。
那時還來不及告訴她，我也愛她，她就失去了意識。
我望著她的照片，一句話也沒有講，只是放任著眼淚，直到它流乾……
良久，我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項鍊。
垂著的五角星反射著耀眼的光芒。「這條項鍊這三年都是我保管的，妳看，一樣完好如初吧？」
把星星翻個面。「或許妳沒注意到吧，這裡刻著一行字。」像是小靜現在在我面前似的，我指了指那行刻在下面，細細小小的字「I LOVE YOU 靜」。
我將項鍊放到她墳前，輕輕的吻了一下她的照片，站起身。
「生日快樂。」
轉身，離開了墓園。
一陣微風吹來，我停下腳步，抬頭仰望，在清澈的淡藍色天空上，我彷彿看到了她的微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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