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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4-28 23:38:35| 人氣1,317|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被拋入世界以先──黃柏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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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楊舒媜



經由大人的描述,方知兒時諸事,即便這些於我已像是符號,不具具象的輪廓。


──阿婆會從門後伸出手來。──

──隔壁還住著一位「太空人」。──


大人的話幫我搆到記憶的門扉。那雙阿婆的手,像是攫取了難以言說的感知。


四歲前,我們全家住在高雄五甲。許多而今聽來像是不曾存在過的人事物,彷彿壓縮在體內的模稜空間,陷落極深層的意識裡,但不是記憶。我借助大人知道了「太空人」是一名心智障礙者,他時常戴著安全帽四處晃。大人說,還是我最先戲稱對方為太空人的。像是一個無法否認的證據,代表我確切存在過那一個場域。


自有記憶以來,多次沒來由地遇上似曾相識的場景。就像阿婆的手,驚怖的印象竟跟著搬到了前鎮武德街。我睡在母親身邊緊靠著木版隔牆,只得側躺,背對木牆瑟縮著,深怕那隻枯瘦的手就要從牆內伸出來。在以後的生活中,似乎產生一道恍如日夢的門檻。


剛上小學,令我不安;規定上課要坐挺不能靠椅背,要帶手帕衛生紙,要檢查指甲、頭皮屑。符合規定的同學成了監督者,向老師告狀誰不合規定。


那時候有一位同學,被評估應就讀特教班,但他的母親不願接受,他也就一直被留在普通班了。有一次放學,他向攤販買了一隻小雞,怕小雞逃走便揪緊塑膠袋口。小雞死命掙扎。他應該不知道這樣子做會導致小雞窒息。那一瞬間,我很羨慕他不用知道太多事,不必像我正為書包裡那張不及格的數學考卷發愁。


我不敢和班上的同學玩耍,下課時間大都默默坐在位子上。後來老師規定我一定要走出教室,我只好跑去通往頂樓的樓梯間待著。其實我樂於獨處,在更小的時候就曾蹲踞在幼稚園玄關的方形柱子下,想像著祖父、父母各自佔據柱子一面,只要繞過柱子,就能在另一面找到他們。


遙遠的記憶早已混沌一片,即便我由大人的敘述試著用文字建構它,也只能描繪出氤氳的印象。巴舍拉說存有者被拋入世界的剎那,跳過了幸福狀態,始有意識形上學。以為了解的,僅僅是一連串活在安適空間的固著經驗而已。安適空間始於家屋,一個彷似杏樹仁的圓腔。接下來,開出了花朵。


我孤獨地坐在日夢的門檻上,嘗試運用想像找到那處已然模糊的存有狀態。


住在武德街的時候,大門是一道鐵捲門,也許是顧及採光,只在就寢前才會拉下。白天祖父和我們三個小孩在家,母親用一片木板橫擋著,規定我們不准跑出家門。母親營造一個安適空間,將我們限制其中。不過我們還是嘗試跨越了那片木板,挑戰禁忌。有一次跑去附近一處空地,鑽進菅芒叢裡,抓了一堆馬陸,我拾起一根鐵釘,將馬陸一一刺穿。


兄姊陸續就學後,只剩我與祖父在家。有時候祖父騎武車出門,我就站在隔板內看著外頭的鄰家小孩玩跳房子、跳橡皮筋繩。有形的家屋於我還不是安適空間,孤獨才是。


如果巴舍拉認為被拋入世界時才算走出安適空間了,那麼久遠前就存在的意識是否意味著我早就被拋入了世界?


回想當時,跨過了門板,通往菅芒叢的路上有如一條日夢的小徑,那種不安、興奮的感受很真實,甚至,我能想像得到空氣是清新的,陽光和煦。通往過去的小徑,似乎一切存留的記憶都是從巷口開始的。


八歲搬離武德街,轉到原學區外的鳳山,我們不必再租賃房子,擁有了自己的家屋。然而沒轉學,兩公里多的路程往往需走上半個小時。以那年紀的腳程算是迅速了。放學路程會經過武德街,我會跑去巷口宮廟的外牆,看鐵籠裡的猴子。


每一次探尋,我像是在圓腔與世界之間往來,以最敏銳的感性對抗外在強加於我的則律,並且盡力開出最協調的花朵。

台長: 浮塔徠忒Photogwri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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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舟子
這張照片好特別
2019-04-29 13:16:08
版主回應
安舟子

用底片重覆曝光拍攝而成
2019-04-29 15:07:52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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