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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0-25 09:19:08| 人氣1,634|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台灣老爹,阿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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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三十年之久,我才知道了您的大名,王阿獅先生。如果我有很大的影響力,此時我最想的是請大家恭恭敬敬地來稱呼您一聲:台灣老爹!
 台灣老爹,阿獅先生,您一定不認得我的,我只是您一生中幫過的無數人之一,渺小無名,微不足道,您幫過的人是那麼多,你怎麼可能記住芸芸眾生中我這一張平凡的臉譜?但是您不認得我,我卻永遠記得您,這一記,三十年!


 在我長達二十五年的記者生涯中,保留下來的照片至少有上萬張,張張都是台灣的環境,台灣的容顏。而其中,有一些是讓我永遠難忘的。王阿獅先生│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的名字,是我難忘中所最難忘。
 大概是在六十一年或六十二年左右,我初進報社沒有多久,有一天,我巡繞到桃園市民眾服務站採訪,一進門,正好和一位男子擦身,他正從裡頭走出來。
 我注意到他,是他斜斜揹著一個賣愛國獎券的帆布袋,他和我們大多數人所不同的是,他沒有兩隻手。
 ﹁他是來?…﹂我問服務站的人,心裡想著的是,他是一位來求助的人吧?但服務站的人告訴我,他是來捐款的。
 啊?我來不及細問,先抓起相機,匆匆追出去,幸好他沒走多遠,我立刻對著他按下快門,一張,兩張,三張。
 他露出像陽光一般燦爛的笑容,但似乎有幾分好奇,眼神中彷彿在詢問,你這小伙子,拍我幹啥呀?
 好慈詳,好溫馨,好自在的一張臉呀,我打從內心最深處由衷贊歎起來。
 對於我唐突的採訪,他婉轉的拒絕了,一再重複的只是三個字:沒什麼,沒什麼,沒有什麼啦。
 一面微笑一面拒絕,同時一面移步離開。
 或許,民眾服務站裡會留有他的資料吧?我心中思索著,但不敢確認,卻也不忍硬要強人所難的攔著他不放,只好問他一個最基本的問題:先生,我能不能請教您的貴姓大名呢?
 ﹁很多人都叫做無名氏。我沒有手,你就叫我無手氏吧。﹂他留下了這一句話給我,未幾身影即隱沒入桃園市街頭的人潮之中。
 無手氏,我返覆咀嚼著這三個字,回頭再進到服務站,遺憾的是,關於這位先生,服務站裡同樣沒有他的任何資料,甚至連無手氏三個字都還沒有。
 服務站裡頭留下來的,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捐款紀錄,金額並不高,每次大約都是三千元左右,沒有指定捐款用途,紀錄中的用途是﹁給任何需要幫助的人。

一位失去了雙手,連鈔票都無法拿起來數一下的人,靠著賣獎券的收入維生,然後,以所獲得的蠅頭小利來﹁幫助任何需要幫助的人﹂,翻著捐款簿子,我感動得泫然。再追出去想再問個仔細,人海茫茫,我已找不到他了。
 第二天,報上刊出了我所撰發的無手氏的新聞,照片中的他,慈顏美得像人間天使。這則新聞,也帶給了很多人感動,引發許多回響,只是我仍在盼望著有朝一日,一定要和這位謎般人物好好再聊聊,挖出他更多的故事,可惜始終緣吝一面。


 大約二十三、四年後,我從桃園駐地調返台北總社服務,偶而會搭火車通勤,有一天我在台北市的火車站附近一座天橋下,突然遇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睽違多年的無手氏先生。
 二十幾年間,我已從青年邁向中年,年齡已逐漸逼近五十了,而他,時間似乎在他身上停格,依然同一個樣子,真令我懷疑他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個天使了。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我只能瞻仰著他的風采。我注意到他身上穿著的衣服依然是陳舊的,愛國獎券早已停止發行,帆布袋裡頭改賣的是少數幾條口香糖,看來,他的收入想必更微薄更寒微了,他該如何過生活呢?但是,從他開朗的笑容中,卻又找不到一絲失落與悲凉,依然是充滿生命熱誠的坦然與率真,笑容無邪得一如赤子。
 您還記得我嗎?我想這麼問他,但這樣的問話,又有何意義呢?我想關心一下他的健康,但是,看起來他遠遠比我還健康而充滿生命力。最後,我只好買了一大堆口香糖,滿懷敬意的目送著他登上人行陸橋。


 前些天,距離上一次的邂逅,又有六、七年之久吧,我早已從報社自請提前退休,卻從報紙上欣喜的再一次與他重逢了,就在那天的一份報紙社會新聞版一角,刊出了他的照片和新聞,報導他捐出賣口香糖所得的一萬元,做為協助政府抗煞的基金。
 這位記者遠比當年的我高明太多,因為完完整整的報導了他的大名和身世,報導中說,他的名字叫做王阿獅先生,今年八十三歲,在五十年前的一場車禍中失去雙手,靠著賣口香糖維生,每天早上五點多,從他所居住的萬里仁愛之家搭乘第一班客運車到台北市火車站來賣口香糖。
 一萬元,對一位賣口香糖維生的人,是多麼龐大的一筆數目啊,應該賣多少條口香糖,才賺得到一萬元呢?簡直比大財團的一億元還要龐大,他卻淡然將之捐出,而且,從三十年前至今,顯然他的捐助活動沒有停止過,他不知道已經捐過多少個三千元、一萬元了。
 這麼多年來,我始終覺得也接受了王阿獅先生給我的非常大的幫助,倒不是金錢上的救助,而是三十年前捐款而不為人知的那一幕,帶給我心靈上太大的震撼和感動,也深深教育了我。這種精神上不必言語的教導,是遠比物質更多也更大的幫助。
 據說人間有時會出現天使行走其間,也就是佛家說的人間活菩薩。王阿獅在我心目中正是人間天使,人間的活菩薩。如果有人評選﹁台灣老爹﹂這頂桂冠,我一定替他拉票,請全民投票給他,就算他一樣說:沒什麼,沒什麼,沒有什麼啦,我也要替他拉票。



台長: (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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