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極度的不適感中清醒,手冊中註明「被喚醒的超夢者會有輕度不適感」,但顯然並非如此。
我一邊抗拒著再次冬眠的誘惑,一邊打量四周的一片漆黑與寂靜,這也明顯地和手冊中的記載不同,沒有柔和的冷光照明和聲控嚮導、也沒有任務說明,我唯一的認知只有基本的自我意識而已。
這不正常。
約莫三個小時後,我逐漸適應這個軀體的感知,按下手邊的一個擎鈕,吃力地從冷凍艙中跨出;對了,透過觸覺,我知道了自己的性別,這個軀體給了我雌性的性徵,非常明顯。
我被植入的記憶相當有限,只有基地內部的立體配置,並沒有和任務相關的實用資訊與技能。
──這不正常,一定哪裡出了差錯。
※ ※ ※ ※
我摸黑前進,按照腦海中的圖示指引抵達動力室,行走期間軀體的感覺統合正逐漸恢復,這是好現象。
「主機,上線。」沒有回應。
我憑著「記憶」來到備用能源裝置前,將一個套蓋打開,底下的確是一個圓盤,但接下來我並不知道該怎麼做。
無法按下。但我試著將其旋轉,伴隨一陣「喀喀」聲,直至無法轉動之際,再將其用力壓下;過半晌,一陣輕微地鳴動聲,周遭緩緩滲出冷白色的光芒。
面前的機板,閃動著一行文字:「輔助能源:60.0%」
「主機,上線。」
「我已上線。嚮導模式啟動。」一個雄性的聲音憑空響起。
總算有個好的開始,我轉身離開動力室。
機板上的文字持續閃動:「輔助能源:59.9%」
※ ※ ※ ※
我回到冷凍艙所在的孕育室,空間比想像中要大得多,根據主機的說明,這裡有392個冷凍艙,每個艙裡都有一具超夢者,在我甦醒前,已有29位離開基地執行任務,28位已執行終了。
主機告知,除了0號無性別外,其餘單號為雌性、雙號為雄性,我下意識地看了在我旁邊的艙體,空的。
慘白的照明下,透過目視,不難發現透明艙體中的超夢者們型態儘管大同小異,但略有不同,如果按編號排列,幾乎是同一個物種的演化;再進一步仔細觀察的話,單雙與單雙之間存在較明顯的差異。
但現在都沒有意義了,這些都只是標本而已,因為這些「同伴」的艙體上都顯示著──
生命指數:0
我來到主控制室並要求主機提供最近一次上傳訊息,偌大的牆面顯示一則影像,畫面中相當單調,只有一名老者說話──
一切已到盡頭了,「超傑創夢者計畫」的成功,象徵了人類的失敗,這些超夢者將按照人類發展進程,被依序送往各個歧異點,對於事件的發生,任務可能是觀察、推動或阻止,為確保機密,詳細內容將於傳送前由主機下載告知。改變過去才有機會扭轉未來,這是最後的希望,但願我們在另一個未來能夠延續下去。
畫面消失。我盯著空白的牆面消化這個訊息。
突然,四周毫無預警地回到一片黑暗,接著白色冷光再度亮起、閃了幾閃後轉為黃橙色的幽光。
主機的聲音適時響起:「輔助能源低於20%,請採取應變。」
※ ※ ※ ※
從60%到此刻,依線性推估,我可以應變的時間只有從啟動輔助能源到現在的一半再一半,可能多一點,但無法太樂觀。
如果時間充分,或許可以釐清真因將基地修復,但現在有太多的未知,我甚至連基地在哪都不知道,因此必須用最有效率的方法。
「主機,讀取基地運作大事紀,從我甦醒前最後五則開始。」
牆面立刻跳出一段段文字──
公元3753年,最後一位純地球基因栽培人齊格飛逝世,本艦進入全AI控制狀態,距離獵戶座α時空蟲洞33光年。
公元3785年,依齊格飛艦長最後指令,結束瓦普飛行,「超傑創夢者計畫」啟動。
公元3786年,抵達獵戶座α時空蟲洞,超夢者0號傳送至公元0年做為時空錨定點,任務級別為最高機密,權限不足,無法讀取;超夢者1、2號傳送至公元前202年測試,任務觀察,回報成功;超夢者3、4號傳送至公元208年測試,任務阻止,回報成功;超夢者5、6號傳送至……
(礙於時間,我直接要主機跳到下一則)
公元3788年,遭遇時空震波,不明流星群自蟲洞現蹤,無法迴避,艦體受損75%以上、永動機停止運轉、能源流失,無法修復,求助信號已發送,無回應,保留艦體自動記錄功能,進入休眠模式。
公元3953年,休眠的艦體再次遭遇時空震波,艦體受損90%以上,超夢者維生系統能源供應終止,偵知部分超夢者離線,艦體進入永久休眠模式,預計於公元4095年或輔助能源耗盡後,永動機塌陷,艦體解體。
──我果然不是被自然喚醒的。又或者,不要醒來比較好。
※ ※ ※ ※
周遭的照明變成了暗紅色。
主機再次提醒:「輔助能源低於5%,請採取應變。」
「說明應變方案。」
「逃生艇。」
「說明數量與位置,並下載操作技能。」
「逃生艇所在港口已損毀,數量:0」
好極了──我的任務居然就是等死,而且是以「類人有機體」的形式,執行人類最後一次的死亡體驗。
!!
我突然想到──
「主機,超夢者傳送儀是否正常?」
「5座卵艙有4座毀損,剩餘1座已休眠273年,喚醒後可運作。目前不是你執行任務的排程。」
「了解。但我可以透過執行任務的方式避免稍後的死亡。」
「喚醒傳送儀將失去所有動力,意味我將死亡。否定。」
「依據AI原始三法則,你必須保護我。」
「我保護人類,你是超夢者,不是人類。否定。」
「依庫柏手冊所載,當全體人類滅亡後,『類人有機體』視同人類,你必須保護我。」
空間中的聲響停頓了一陣後,主機的聲音再度傳來:「同意。即將喚醒超夢者傳送儀,永動機塌陷開始倒數。」
主控制室後方的一角亮出白光,一顆卵形的座艙自地面旋出,我立刻跑過去,跳入艙內後迅速躺下;接下來的程序由主機接手,而卵外紅光閃爍的頻率越來越高,時間真的不多了……
主機繼續做他該做的工作,把相關訊息飛快地載入我的腦海──
事件說明:公元1998年,亞洲,臺灣,臺南某電影院,炸彈爆炸,43人死亡,其中包含永動機發明人的先祖。
事件影響:人類文明進展延後254年。
任務屬性:阻止。
載體搜尋:事件區域附近適合載體基因符合率為66%,略低於最低配對標準,基因覆寫具低度風險,可能發生人格意識搶奪或混亂,但已是最適合載體,是否執行強制覆寫?
我立即道:強制覆寫。
思想束傳送準備中……
載體資訊:女性,17歲,生存意志、能力低於一般值,事件發生年於送醫途中意識體與軀體短暫脫離,鎖定時點進行載入。
記憶情境:載入完成。
技能加載:軀體機能全面強化、語言強化、邏輯強化、反應強化、感知強化……
(主機聲音傳了進來:「超載會引發載體輕度不適,但對任務有幫助,我儘量全部載入。」)
「主機,謝謝。」
一陣沉默後,艙蓋蓋上的同時傳來:「從來沒人跟我說謝謝,祝你好運。」
四周重歸一片漆黑與寂靜,但劇烈的晃動正是永動機塌陷的前兆,
我掣下擎鈕發射思想束,艙壁內面卻顯示──
輸入識別碼:_
跳動的游標顯示我的不知所措,此時卵艙逐漸傾斜,已經沒有時間了……
我看著艙面的倒影,在女性的性徵左乳上標示著一組無法參透的符號,我低頭看去,才發現符號刻在右乳而非左乳。
是鏡像文字!
艦體解體前的一霎那,我在卵艙內大喊:「識別碼87。」同一瞬間按下了按鈕。
識別碼87,載入確認,超夢者啟動。
在感官喪失前,我彷彿聽到最後一個人類的聲音──
「改變過去才有機會扭轉未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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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一不小心就寫太多字啦!就跟跑步一樣,趁著體力充沛多趕一點進度,以免後面擠不出來。秋天妹子,我只認「第一則」回應,你給的E罐內容物有點少啊!感謝你讓我一償夙願,挑戰科幻風的創作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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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回創作元素:from陳跡(秋天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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