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豬妹是我唯一的妹妹，小我四歲。
叫她小豬，實在也是冤枉了她，
其實依照她的身高比例來看，她還蠻穠纖合度的，
也不太輸給那些名模。
之所以這麼叫她，主要是因為她從小就是太可愛的娃娃，
一頭烏黑的毛髮，被阿姨編成兩條小辮子，
粉嫩肥白的小臉小手臂小胖腿，
小水蜜桃一樣的，任誰看了都想把她撈起來啃一口。
她五六歲時跟大人去日本玩，
日本街頭幾位不認識的歐基桑看她可愛，
輪流抱她不放手，最後堅持買玩具給她才收場。
和小豬妹相比，我就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孩子。
長得不討喜，頭髮短短的像個小男生也就算了，
脾氣還固執的很，又臭又拗。
翻開小時的相簿，小豬妹總是笑得像一尊可愛的小彌勒佛，
站在旁邊的我，一臉不情願，毫無笑容像誰欠我五百萬。
我出生時家裡還在奮鬥期，四處租屋流轉，
一年一搬是常事，我也常被托育到鄉下外婆家。
小豬妹出生前，父親咬牙貸款買了房子，
所以小豬妹一出生就是個台北市人。
說她好命，其實也可憐，
我小時候玩伴無數，她出生在公寓裡，
只能在我旁邊做小跟班，
父母都在工作，她唯一的同伴就是我。
她小學一年級，我五年級了，
每天下課，她就來我班上找我，我負責帶她回家。
我們班的男生看到她遠遠的走過來，
就會大叫：凌台大！你妹妹又來啦！
高年級有時課還沒有結束，她就站在窗戶旁邊像個小可憐一樣，
老師看了不忍心，就叫她進教室，坐在我旁邊等放學。
父母對我和對小豬妹是截然兩種不同的態度，
雖說都是父母掌心的寶貝，
但是對待王子和對待公主那是絕對不會一樣的。
公主是用來疼的，王子是用來訓練的。
久了我當然偶爾會不平衡，
但是我自己還不是一樣，一和她講話，
就把她當成小公主來寵愛。
她一直很依賴我，或許是因為我們一起住在同一個房間快十年，
或許是因為老么與生俱來的嬌性，
她性格中較少像我一樣的剛直、明快和果敢，
但是論和朋友相處，論學業成績，論時尚流行，
她都比我要強的多。
小豬妹是我看過最會考試的孩子，
她在公務人員考試中，曾經有一科考了一百分，
破了高考的紀錄。
她也可以在完全沒有讀過刑事訴訟法下，
自己讀書，問問我，然後就考上某特考的榜首。
所以後來她突然辭職又去考博士班，又考上榜首，
我也就沒有太意外。
補習班很是應該叫她開一堂「如何考試」的講座，
我其實也很想知道，她為什麼可以這樣考個沒完。
小豬妹的心腸很軟，非常愛哭，
看電影連續劇、或是聽到什麼可憐的事情，
水龍頭一開就沒完沒了。
且又膽子賊小，怕鬼怕黑，怕一個人。
專業的東西很是專業，
但是生活細節卻是非常迷糊，
一天到晚掉東西，之不會organize 瑣碎家常，
可又偏偏喜歡手工技藝，
煮菜、做紙雕、捏紙黏土，她都很擅長。
常聽到人家說：你們姊妹好像喔！
我總是不知該如何回應，因為我完全不這麼覺得。
我出國這件事大概對小豬妹造成很大的衝擊。
以前，她是個三不管的小公主，
家裡天大地大的事也輪不到她來扛。
但是我一出國，她集三千寵愛於一身，
父母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她也必須承擔起唯一子女的責任，
載爸爸去開會，陪媽媽去看醫生，
生活一下子沒人可賴，還要被依賴，
想來也是很大的轉折。
這幾年偶爾回國，覺得小豬妹變得越來越不一樣了，
她燙起長髮，穿起短裙皮靴，也執起教鞭來。
變的還不只外型，她在男友面前像個小女人，
在家裡，也懂得陪父母說笑談天，幫忙家務了。
我回家，她還張羅這個那個給我吃給我用。
我忽然有一種悵然的感覺：
她怎麼變了？不是應該是在我旁邊跟前跟後的小丫頭嗎？
怎麼現在，要依賴，也不依賴我，而依賴男友去啦！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一邊在心底嘀嘀咕估，一邊又突然驚覺，
我講話的口吻，不太像她老姐，到像是她的老媽？
看來不只她長大，我也朝老媽子進化。
（後來想想，我自己以前，也給過父母同樣的感受吧！）
出國以後，每次看到和小豬妹年紀差不多的女孩，
小四歲，長頭髮，聰明女生，
我總會不自覺產生移情作用，
做了一點什麼好吃的，家裡寄來一些什麼東西，就會叫女孩們來吃。
做慣了姊姊的人哪，真是可憐天下做姐心。
去年底開始，由於有MSN，我時常會碰到小豬妹，
天長日久的慢慢小聊下來，
開始覺得比較瞭解長大以後的豬妹了。
我常常提醒自己：她是一個大人了啊！作姊姊的不要管太多。
但是每次又都忍不住，叨叨念一下她的健康、學業和感情。
想想她既是幸福也是不幸，有兩個碎碎念的媽媽。
（放手是多麼艱難的功課啊！）
今年無論如何我得回國了，
小豬妹三千寵愛的壓力大概可以暫時解消。
她好像快要考資格考了，
雖然證諸歷史經驗，我是一點也不擔心她的考試，
但還是祝她能順利考過。
還要告訴她：
在森林裡生活，每次洗澡時，我就想到小時候，
小時候小豬妹很黏我，黏到我洗澡時她要跟進來坐在馬桶蓋上，
講述一天發生的大小事情給我聽。
那是我生命裡最懷念的洗澡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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