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C, 新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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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岸〉第八章

上路

 

得失不問歸處，來去自有其位；不相誤，亦不相欠。

 

（一）歲月

那段時間，Michael 的生活並沒有太多變化。

早上他照常六點起床，煮咖啡，站在廚房窗前看天色。窗外的樹已經開始落葉，清掃的人每隔幾天來一次，把葉子聚成一小堆，又推走。

他走去教堂時，路口的紅燈總是比記憶中久一點；有一次，他站在那裡，看著對面麵包店的門打開，有人進去，有人出來，沒有誰注意到他。

下午，他整理完上課用的檔案，把幾封信重新放回信封，沒有寄出。

傍晚時分，教堂裡只剩下零星的人影。他把燈一盞一盞關掉，最後那盞燈，亮了一會兒，才熄。

 

（二）回聲

2019年．

初春的早晨，神父比平常早些醒來，Alex Collins 神父的email已經到了。

信很簡短，卻載滿重量：

 

「Michael，

關於你提出的免費大學計畫——前一陣子，我把你的企劃案給了幾所天主教高等教育機構的校長，他們回覆希望能一起探討合作的可能。

我建議你直接與美國天主教大學（Catholic University of America） —— 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聯繫。該校為全國性天主教大學，理念開放，但實務層面極需對話與協調。

其他天主教機構的代表也願意了解你想法，我鼓勵你將討論範圍擴至非天主教但信仰根基相近的大學，如耶穌會系統中的某些校區。

這不只是一個計畫，而是為天主行事的合作。

願你謹慎、也願你果敢。

— Alex」

 

Alex 沒提到行政或成本，只談合作與號召。

Michael 讀著信，像是看見一扇曾被關上的門，即將緩緩打開。

 

沒多久，一個自稱是紐約宗教性網紅的人聯絡了神父，他的頻道以宗教與社會議題為主，追蹤者超過百萬。對方在email中說，他看過神父的視頻，想採訪 Michael，讓更多人聽見他的理念——特別是有關免費與補助制大學的思考，這關乎許多弱勢家庭子女翻身的可能、甚至社會問題的根本解決之道，他對這個翻轉性的作法非常感興趣。

神父先是沉默，考慮著「失焦」的可能後果，與自己能否承受的風險。後來他評估：1. 他能「被看見」也意味著責任；2. 這不是展示橋段，而是講述理念；3. 設計好「後退機制」，避免被人誤讀為「個人崇拜」。

於是，他回信告訴對方：願意被採訪，但內容將聚焦於理念與實踐。

 

（三）入口

那段時間，文碧蘭仍然參加教會的活動。

她走進來時總是很安靜，坐在固定的位置，像是已經知道自己要待在哪裡。

有幾次，她在走廊時，才想起原本打算到神父辦公室去，但腳步卻沒有停下來。門在那裡，她就是走過去，經過了那扇門，然後離開。

彌撒結束後，她有時會站在後方，看著神父與教友交談。有人上前寒暄，有人低聲請他祝福。她站了一會兒，沒有被看見，也沒有走上前。

後來，她總是比別人早一點離開。

她沒有再去告解；那並不是拒絕，也不是逃避。

她只是不再把那扇門，當作唯一的入口。

 

（四）繞道

各種協議、諮詢、與新的合作機遇，讓神父比從前更忙碌；但有時他開車時竟會把方向盤轉了個彎，繞道去文碧蘭的公寓附近。不是要見她，只是看看燈光是否亮起。

這些日子，他幾乎用忙碌壓抑自己。

那天他從美國天主教大學的校區開車回來時，聽著Spotify的音樂，歌曲換了一首又一首。最後定在了那首——Why Worry。

他在車裡聽著，心口像被緩緩按下的琴弦，撥了一遍又一遍。

他曾想過放棄一切、還俗、離開教會，去找文碧蘭。

但每一次念頭升起，他就壓下去。

壓下去，又再升起，再壓下去。

 

幾個深夜，他甚至開始草擬離開教會的說明信，要寄給教區。

最終，他沒有按下寄出鍵，而是寫了封 email 給周志東。

那晚他整夜不成眠，冷汗從額間髮際一路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