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C, 新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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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娜是我的學生，印尼華僑，虔誠的天主教徒。

那天是天主教的守齋日，我看到課堂上有位同學吃著牛肉漢堡，笑著說我中午也吃了牛肉；沒想到惠娜一臉驚奇地問：「老師，你今天怎麼可以吃牛肉呢?」，此時我才驚覺地想起自己曾經在課堂上提過是天主教徒，自此更加注意在學生面前的言行舉止。惠娜是個用功的好學生，對同學更是關懷與幫助有加，妥妥的老師小幫手；課中，我常藉提問，增加同學口說機會，惠娜總是踴躍回答，做為同學的「模板」。見全班同學程度已漸漸可掌握長句與段落，進入敘事階段，我出了一個作業，讓他們說一說自己的家，或是影響自己最大的一件事。

也是那一次，惠娜告訴我這個故事的一小部分。經過口頭發表與書面作業回饋後，下課時，我見惠娜並不急著離去，就和她聊起了她作業中故事的主角，就是她的三叔公，這個影響她最大的人。惠娜的家族經歷了2004年印尼亞齊省的海嘯，這個故事，就是講述惠娜幼年記憶中那「不成材」的三叔公，在災難中重建與重生的故事。

 

第一章    家在海那邊

 

海面靜得出奇，像一面大鏡子，空氣重重地壓在上面，彷彿下一秒鏡子就會裂開吞沒一切。

 

林恩拖著行李，從雅加達搭飛機，轉了兩趟巴士回來這個靠海的小鎮。車站旁街角雜貨店還掛著褪色的「恭喜發財」紅布條，右下角有隻小羊，好像是她大學畢業那年的，風吹來時「啪啪」作響，像小孩的笑聲。

車窗外，她看到媽媽的身影，媽媽總是堅持到車站來接她，即便搭校車的女孩已成為外商公司小主管。媽媽脖子上掛著十字架，永遠站得直直，可是今天她的神情帶著一絲焦慮。

媽媽順手提起她的行李，卻被林恩一把搶了回來；走回家的路上，還是說著家裡或工作的瑣事，儘管平日每天打電話回家早已說過也笑過了。離家門前幾步，媽媽忽然停了下來，說「阿婆叫我們明天中午前要趕快回山上」，為什麼呢? 林恩問，媽媽沒繼續說，就進門了。

外婆是亞齊土著，皮膚黑亮亮，眼神像能看穿人，屬亞齊省中部Gayo族；深信巫術力量能治病、預言、避災或與自然靈溝通，小時候外婆曾給林恩講過好多召喚祖靈、夢境預言等超乎課本常理，卻又玄妙神奇的故事。

幾天前，外婆就打電話給媽媽，語氣不安地說「風不對。」

「哪裡不對？」媽媽問，從未聽過阿婆用這種語氣。

「海在生氣。Laut sedang marah」外婆的聲音像被鹽水浸過，「明天趕快回山上來。」

「可是明天小恩要回家」媽媽說。

「帶小恩上山。不要問為什麼。有些災，是從腳下來的，只有靈，能從高處看到。不要等，一回家馬上帶小恩回到山上，明天中午以前，要不然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