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故事　第六輯

　　　◎二三、名牌

　　　　　　　　　　　　　　　　　⊕潘文良

　　　⊕１

　　昨夜夢裡——
　　阿文糊里糊塗、莫名其妙地，就置身在一個地方……
　　阿文趺坐著，面對一片牆壁——
　　牆有一丈高，牆頂好像就是天，除了蒼蒼茫茫之外，什麼也看不到；而牆下面，當然就是地，平平白白的，一無別物——天地，就好像隔著這麼一丈高的牆而已……彷彿世界，就只是這一丈高的空間罷了！
　　阿文趺坐著，面對一片牆壁……有種壓迫感，只要稍一「思想」，頭就重、心就痛、呼吸就困難。阿文因此，也只得學「達摩祖師」——面壁。保持那種「不思不想、無念無欲」的心境，把自己忘掉，達於「渾然忘我」的境界，才會覺得好過、覺得舒服。
　　牆高是一丈，而長嘛！就不可得知了，恐怕‥萬里長城，都沒它長呢！光是一面牆，有什麼好說的呢？所奇怪的是‥牆上竟然全是「名牌」——什麼名牌呢？
所謂「名牌」，不是指很有名的牌子，而是說‥上頭寫著名字的木牌子。
牌子上，有人的姓名、有動物的名字、有昆蟲的名字、有鳥獸的名字；有花、草、樹、石等名字。也有「西北雨」，還有「龍捲風」，也有「洞庭湖」和「喜馬拉雅山」，竟然還有「金星、冥王星」；想必「宇宙萬有」——只要有「名字」的，盡都在這片「名牌牆」上吧!?
　　阿文趺坐在一大片名牌面前，眼睜睜的看著……
　　阿文一直想把眼睛閉上，覺得‥閉上眼睛，會舒服一點；總以為‥要是這麼一直看下去，最後，那些名牌，一定會在眼前團團轉——蜂飛蝶舞……青蛙蹦蹦跳、小鳥吱吱叫……搞得人‥眼花撩亂、頭昏腦脹……天旋地轉。
　　阿文想閉上眼睛，卻怎麼也閉不上，真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像「魚眼睛」一樣，沒有眼皮。
　　阿文既然閉不上眼睛，也只好望著那些名牌，把名牌一塊一塊，一塊又一塊的看下去——獅子，熊貓，大理石，陳天德，茉莉花，牽牛花，斧頭鯊……游淑香，林忠成，天鵝，獨角仙，木瓜，五里霧，腳踏車，茶壺……如是‥一塊一塊地，從眼前移過。
　　那些小木牌，長有三寸、寬有一寸，直掛著的，上下共有三十排，牌與牌之間，只有一條線的間隙，就這麼密密麻麻、整整齊齊的黏在牆上，（牆長）連綿無絕地，看不到‥從何而始、至何而末。
　　那牆，竟然會由上而下，再由下而上地，緩緩的移動……
也許不是牆在動，而是地在動，是地在緩緩的「浮沉」著……
也許是牆也在動、地也在動……
阿文也搞不清楚，就像是坐火車，覺得旁邊的樹和電線桿，紛紛向後跑去，事實上‥樹和電線桿，都沒動，而是火車在動；又像是布袋戲，人在「原地跑」，卻一下子，過了千山萬水，事實上，是「布景」在動，而人跑了半天，還是在原地……
也許不是牆在動、不是地在動，而是阿文有「飄浮術」——只要趺坐著，身子就能「上昇，下墜」。
　　於是‥阿文的頭，雖然無法抬頭、無法低頭、無法轉頭，而眼睛也只能「向前看」，卻可以因身子的「上昇、下墜」（或是牆、或是地的「浮沉」），而將那些名牌，從上而下，再由下而上，由右而左的，一行一行、一塊一塊、一字一字地看過去……　（由於移動的速度，非常慢，實在難以察覺‥到底是誰在動？
也許是如《壇經》中，六祖惠能所謂‥「風動、旛動？是仁者『心動』！」）
　

　　　⊕２

　　阿文就這麼的，趺坐在名牌前，一塊名牌，看過一塊名牌。
　　所幸的是‥名牌上的毛筆字，寫得是「變化多端」，有各式各樣的筆法、字體、風格、韻味……幾乎每張牌子，都不一樣，不過‥看來都很「順眼」。
　　阿文就這麼的看著，一直看，一直一直看，看啊！看啊！阿文也不知道（無法想像）‥會這樣子，看到什麼時候？恐怕‥會看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看到阿文成了個瘦皮包骨、骨瘦如柴的老頭兒……看到阿文的頭髮由黑而灰，由灰而白……看到鬍鬚長到地上，把它編成辮子，還可以給十幾個人，一同跳繩……看得後來，「返老還童」——返老還童了，還在看那些名牌……
　　阿文看啊看啊！也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彷彿是「靜止」的），大概是看得「進入情況——適應」了，阿文方才能夠「自由思想」，而不再頭重、不再心痛。
　　阿文於是心想‥〔我怎會來看這些名牌呢？為何要看這些名牌呢？看這些名牌，做什麼呢？這些名牌，是什麼意思呢？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呢？〕
　　阿文又發現‥有的名牌，居然會發出光來——黃的光、青的光、黑的光、白的光、紅的光、紫的光……有的光較強、有的光較弱，乃至於‥弱到消失……
阿文心想‥〔這會放光的名牌，是不是就代表‥那個人，或物……較有名、有錢、有權……或是‥對人類社會、世界眾生……較有貢獻呢？光的顏色、強弱……想必就是，代表著不同的意義、不同的程度吧!?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呵呵！看來，大部分的人、物……還是暗淡無光的……平凡無奇啊！那些光的顏色，到底代表什麼意思呢？〕
　　阿文一時間，疑問重重，想了半天，也不得其解；看了半天，也不知所以然，想不看、想離開，竟又動不了‥〔怎麼會這樣呢？到底為什麼？多「亂」的名牌呀！亂七八糟的亂、雜亂無章的亂……台北市「交通」的亂……亂亂亂……〕
　　阿文一念心起，突然想到‥要把那些名牌「分門別類」，讓名牌「各有所歸」——人的名牌一組、動物的名牌一組、植物的名牌一組、無生物的名牌一組……
按照「界，門，綱，目，科，屬，種」，一一的區分開來，做有系統的整理，如此一來，就能井然有序、有條有理，就能「一目了然」，免得「眼花撩亂」。
最好還能把它編得像「字典」一樣——有目錄、有部首、有筆劃、有頁碼……
還有注音……如此一來，要「查」，就方便多了。
然而‥這將會是一項多麼「艱鉅」、多麼「偉大」的工程呢？恐怕「女蝸補天、精衛填海、大禹治水、愚公移山」……也沒阿文這項工程浩大吧!?
　　阿文以前，就常在想「分類」的問題——
最基本的，是把一斤綠豆，和一斤紅豆混在一起，怎樣以「最快的速度、最快的方法」，將紅豆和綠豆分開來呢？
除了叫一群人，各抓一把去分之外，還有什麼方法沒有呢？
一群人，各抓一把去分，也許不用一分鐘，就可以分開——
不過‥要是只有一個人，要如何去分呢？
花三十分鐘，去把紅豆和綠豆，一顆一顆的分開？太僈了！
如果‥紅豆比綠豆小，或是紅豆比綠豆大就好了，這樣，便能用「篩子」來篩，如此，只要三分鐘，就能把紅豆和綠豆分開……偏偏‥紅豆和綠豆一樣大。
如果‥紅豆沉水、綠豆浮水，就能拿個鍋子裝水，來把它們分開……可惜‥它們都只會沉水。
似乎永遠也想不出‥一個能在三分鐘內，分開紅豆和綠豆的方法，永遠也無法「投機取巧、混水摸魚」，也只有老老實實地，用「這粒紅豆放右邊、這粒綠豆放左邊」，或是光撿綠豆，剩下紅豆的；光撿紅豆，剩下綠豆的「死方法」。
　　阿文最後，總是希望‥自己能夠「變」，只要那麼輕輕的一指——紅豆到右邊、綠豆到左邊，然後，紅豆、綠豆，也馬上分了開來，各歸其所；或是‥拿一條手帕蓋上去，掀開來時，紅豆、綠豆，也就「已經」分開了。
　　阿文不是懶得花三十分鐘，去把紅豆和綠豆「撿開來」，只是‥想不出一個更快的方法，就是不服氣、就是不甘心。
　　（聰明人，才不會閑得沒事幹，把紅豆和綠豆，混在一起，再來為如何分開紅豆、綠豆比較快，而「傷腦筋」呢！阿文，真是個傻瓜蛋！
因為‥阿文有話說‥
「動動腦，萬事好；不動腦，費手腳。
　也許沒有最好的方法，但是總有較好的方法。」
阿文為了尋求「較好的方法」，不想「費手腳」，只好「費頭腦」啦！）
　　阿文小時候，就是喜歡玩「分類」的遊戲——
一下把彈珠，分成‥有「楊桃瓣」（花彈）的，和不是楊桃瓣的；
一下分成‥大的彈珠，和小的彈珠。
有時，把彈珠，分得更仔細一點‥花彈、清彈、藍彈、牛奶彈，大的右邊、中的中間、小的左邊……就這樣‥分來分去的，玩上大半天，（真是有夠無聊！）
不過‥最後，還是把那「一千兩百六十三顆」彈珠，給「混在一起」，隨它去亂。
　　阿文也曾分過鈕扣、也曾分過翁仔標、也曾分過橡皮筋、也曾分過螺絲、也曾分過書籍……（翁仔標‥上有人、動物等圖形的圓紙牌。）
　　阿文現在，就要來分那些「名牌」——真不敢想像，這個「遊戲」，會有多麼……困難，自己既無法變，也不會變，也僅能一塊一塊地，把名牌分類。
　　光說人類，目前‥地球上的人類，有五十憶人口，「五十億」是多多啊？
一個人一個名字，就有五十億個牌子，阿文要是日以繼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恐怕一輩子，也拿不完……拿得雙手像青葡萄一樣的酸……然後變甜，變爛，掉到地上，發芽，成長，茁壯，開花又結果，如是‥重複百千萬次，想必也無法把人類的名牌，全給揀出來，放成一堆吧！
　　更何況‥還有鳥獸蟲魚、花草樹石？
　　恐怕‥阿文有「千手千眼」，也難以理盡。
　　阿文想著想著，頭又痛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沒敢輕易「下手」。阿文心裡明白‥〔這不動還好，一動，就沒完沒了，一觸即發，一發——不可收拾……這豈是我一個人、兩隻手，可以做到的？我哪有辦法、哪有能力，去完成這項任務呢？到時候，越幫越忙、越弄越亂，誰來收拾「殘局、慘局」？阿文哪！別自不量力、沒事找事、自找麻煩、自討苦吃，搞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把戲……還是讓它去‥「亂」吧！〕
　　人家都說‥「亂——整齊的」，一間陳年的「五金行」，一定很亂，可是‥老闆都成了「識途老馬」，人家要什麼，他都記得放在何處，很快就能找出，人家所要的東西；若是哪天，被人「整理」了。老闆恐怕會找半天，然後，出來跟顧客說‥「對不起！沒有了……我記得‥明明放在那裡，怎麼不見了呢？」
老闆搞不好，還會罵人‥「是誰那麼多事，給我整理幹什麼？」
可見‥整理，實在是「多餘」的。
　　阿文心想‥〔也許‥這一大堆「亂——整齊」、未經分類的名牌，人家還好查呢！幫他整理，那不是……「狗抓耗子——多管閑事」嗎？阿文！阿文！千萬別手癢……別手賤啊！〕
　　阿文忽然想到‥〔這些名牌，是誰造的啊？誰那麼大的能耐，來管理這些名牌？看來，一定不是人……一定是神！祂是怎麼管理的呢？會不會是‥祂找我來，要我幫忙祂，「看管」這些名牌呢？就像閻羅殿裡，掌管「生死簿」的判官那樣！〕阿文想了半天，也想不透，想得腦筋，都要「短路」了……
　

　　　⊕３

　　阿文忽然發現‥一塊名牌，又「翻」了過去，一剎那的工夫，就那麼的閃了一下，牌上的字，就不見了；阿文總以為‥那是「空白」的牌子，這下才敢肯定‥名牌是「翻」過去的，只是‥翻過去的速度太快了，不容易察覺。阿文晃了下頭，心想‥〔奇怪！是誰在翻動牌子的？耶！我的頭，可以動啦!?〕阿文轉了轉頭，樂得叫道‥「還好！還好！」突然發現‥
　　那塊翻過去的牌子，原是一塊空白的牌子，一會兒工夫，卻又出現字來了。
　　阿文不禁叫道‥「奇怪！怎麼會這樣？」阿文心想‥〔也許名牌翻面，代表那種生物「死」了……而牌上又現出字來，則表示‥死者「投胎轉世」後的新名字吧！〕阿文對於這個有趣的發現，一時間，寸心蠢蠢欲動、躍躍欲奔，就像是幼時，初見一隻‥正在吃木瓜的五色鳥，那般的驚喜；這使得阿文，不再覺得，看那些名牌，是件「無聊、枯燥、乏味」的……工作。
　
　　有生就有死——出生，就必定會死，只是在世活得長、活得短而已！
世人皆為生而歡、為死而悲。
如果‥生是歡，那麼‥「死」，當也是歡。因為‥死後，又會「往生」——
玫瑰花的牌子翻面了，一會兒，牌子又出現了「玫瑰花」三個字，可知道‥玫瑰花謝了，又誕生了一朵玫瑰花。
劉福義死了，又往生作陳天雄。
石頭變成了砂，一會兒，又變成了混凝土。
灰面鷲死了，轉生為響尾蛇……
「死」，不過是「生」之過程罷了！
死，是一生的結束，卻又是另一生的開始！
　　佛家所謂「六道輪迴」（天、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果然是真的！一切眾生（動物），皆由「業識」（精神）與「色身」（肉體）合成，世物悉無常——既有色身，則有「生、老、病、死」，猶如物有「成、住、壞、空」。
這個色身，不過有如一雙鞋子、一件衣服、一間房屋，踏壞了、穿破了、住舊了，即「棄而更新」；而眾生「業識難滅」，所謂‥「萬般帶不去，唯有業隨生。」
眾生死時，即依在世，所作所為之「善業、惡業」的多寡，往生他道；就像在換一雙新鞋、一件新衣、一間新房一樣……
死，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有什麼值得悲傷難過的呢？
　
　　阿文於是‥時時刻刻，注意著名牌的變化——這兒一閃、那兒一亮……彷彿是星星一般。
　　一剎那間，便有好多生物，同時「生、滅」……
「死亡、生成」竟也變成，這麼美的事……
　　一朵玫瑰花，不見了——
　　阿文心想‥〔是凋謝了？還是被一個小女孩摘走了？還是被球砸碎了？〕
　　丁美佳死了——
　　阿文心想‥〔她是怎麼死的？病死、車禍而死……還是‥自殺而死？〕
　　一隻黑山羊死了——
　　阿文心想‥〔想必牠是被人「分屍」……被剁成好幾百塊，被炒、被烤、被頓……然後‥一一地，落入饕餮客的口腹之中……〕
　　一顆流星墜落了、一隻波斯貓死了、一座小山崩了、一棵神木倒了……
　　可惜‥那些名牌一翻——輕易地，就結束「他」的一生，什麼也沒交代、怎麼死的也沒說，然而，這也令阿文，豐富了「幻想」……
　　阿文倒不是「隔岸觀火——幸災樂禍」，阿文只不過是像‥「太平間裡的管理員、葬儀社的化粧師——死人看多了」，頓然覺悟‥
〔死亡，並沒有什麼——牌子一翻而已！
　死亡，有什麼可怕的？
　一樣生——百樣死。
　有人歌頌生命，當然‥死亡，也是值得歌頌的；
　死得重於泰山、死得轟轟烈烈、死得其時、死得其所、
　死得與日月同存、青天同在、萬古不朽、世代流芳……
　這樣的死，不值得歌頌嗎？〕
　
　　佛家所謂‥「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
　　又謂‥「諸法生滅為妄。」
　　《心經》上說‥「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諸法，是指構成生命體的「五蘊」（色、受、想、行、識，色為色身，由四大‥地水火風，和合而成；受想行識為心識作用）而言；
「色法」有「成、住、壞、空」（於動物則謂「生、老、病、死」）；
「心法」有「生、住、異、滅」。
而這些‥「成住壞空、生老病死、生住異滅」等現象，都是「因緣生、因緣滅」的，皆是「妄相」，儘管變化萬端，皆如空華、水月、夢影、幻相一樣‥虛而不實。
而眾生之「本性」，則是未曾生滅、非為垢淨、無有增減的，譬如‥
「水」，加熱，則化成蒸氣；遇冷，又化為水；再冷，就結成冰；
冰若遇熱，則又溶為水。
冰溶為水，則冰滅而水生；水化為蒸氣，則水滅而蒸氣生。
而「冰、水、蒸氣」，之間的生滅，皆因「加熱、冷卻」之「助緣」而改變，
然而，改變的，只是外表的「形態、相貌」罷了！
冰、水、蒸氣之「本性」，還是一樣的。
又如‥雹、雪、霜、露、雨、波、浪、漚，其「名相」不一，還不是，皆為「水」所變化出來的？
　　若論「成分」，則萬物皆由「地、水、火、風‥四大」，和合而成的呀！
　　眾生於「六道」之中，受「生死輪迴」，其理則同於「冰、水、蒸氣」之間的變化。
　　想來‥還真的是‥「生有何歡、死有何悲」呢！
　
　　阿文這下子，可真是值回……票價——不虛此行，看這些「名牌」，得以體證佛經上的道理，真是‥越想越「興奮」（法喜充滿）——
看那些名牌，閃閃而動，翻過來，翻過去‥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從生觀滅——滅滅不住；從滅觀生——生生不息。
　　阿文突然又想起‥佛所謂‥「世間無常，萬苦熾然。」
人（眾生）一出生，就有身理上的「老、病、死」之苦，和心理上的「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蘊熾盛」之苦。
說來‥「生即是苦」，故謂‥「吾患有生！」
若「無生」，則無老死等諸苦，也不必受‥地震、水災、火災、風災、戰爭、饑饉、空難、車禍……諸般‥「天災人禍」之苦。
（註‥老子說的是‥「吾患有身。」　阿文說的是‥「吾患有生。」）
　　阿文常說‥
「世人皆知『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卻為了那『一二如意』，而甘受『八九』不如意的折磨。」
　　有人還說‥
「如果事事都如意，那人生，還有什麼意義？什麼樂趣？
　人生，正因此如此，才顯得多采多姿呢！」
　　阿文覺得‥
「這不過是‥人在不如意時的『自慰法』罷了！
（誰不是祈禱著、祝福著自己與他人，能夠‥平安、健康、幸福、快樂呢？）
　而人卻也因而懶得去追求‥『離苦得樂、了死脫生』的方法，而枉受苦磨。」
　
　　阿文一時，想得也難過、也頭痛，只得閉目養神（這會兒，可以閉目了）；過了許久，突然靈心一動‥
〔嘿嘿！我何不來找，「自己」的名牌呢？
　找找家人的、親戚的、朋友的、認識的、知名的……
　反正，俗話說‥「陰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嘛！〕
　嗯！先來找自己的好了！〕
　　阿文於是又開始注意「過目」的名牌——
〔圓拱橋，紅樓夢，蚱蜢，楊自在，孔雀，蜩蟬，梁素靜！
　梁素靜……這是我國小的同學嘛！
　康乃馨！這是花，還是人啊？
　吳郭魚！哇！死了！
　林忠義，江湖，黃珍玲，虎頭蜂……
　柳丁！這是水果，還是人呢？
　徐永春，林投樹，福星大樓，蝙蝠，施美佳……
　鄧香靈！嗯！蠻好聽的名字！
　林肯……美國總統嗎？一定不是，他早死了！
　劉福德，崔佳琪，王成功……〕
　　阿文看了半天，不禁搖頭‥「呀呀呀呀！」的叫道‥
「真是雜亂無章！我在哪裡呢？
〔這樣看，什麼時候，才能找到自己呢？
　如果‥它是一本字典就好了，查一下，便可『一目就了然，兩眼看光光』……
　這麼亂，像個十錦火鍋似的，什麼都有！
　看了那麼多的名牌，眼睛都花了，就是看不到自己……」
　　阿文竟然，又有一股衝動，想把名牌，全給摘下來——重新分類。
　　阿文想了想，心裡笑道‥〔呵呵！可是，要搞得「世界大亂」，收拾不了，怎麼辦？還是不動的好！別開玩笑！而我的名牌，只不過是‥「蒼海之一粟」，真是「大海撈針」啊！眾生茫茫，茫茫眾生，紅塵滾滾，滾滾紅塵……我在哪裡呢？〕
　　阿文突然一念心起，叫道‥「對呀！我怎麼不會『自己去找』呢？〔趺坐在這裡『面壁』，這樣子看，恐怕‥十輩子，也『看』不到自己（的名牌）。〕自己去『找』，比較快嘛！」
　　阿文於是兩腳一撐——站起身子……身子突然——劈哩啪啦的，響了起來。
阿文不禁‥「哇……」了一聲，叫道‥「我是坐多久了啊？〔坐得我骨節都『生鏽』了。〕媽呀！」
　　阿文趕緊扭一扭腳、甩一甩手……做了下暖身運動，感到舒服了些，方才兩手背後，向左邊走去——抬頭望望，低頭看看……只恨自己，不能「一目十行」（那麼‥「兩目就二十行」了），否則‥一定能很快，找到自己的名牌。
　　阿文走了一大段，竟然還沒看到自己的名牌，心裡嘀咕道‥〔會不會把我的名牌給漏了？開玩笑！這名牌連一隻「跳蚤」都有，豈會沒有我的存在？走得我累扁了，還找不到自己，太可悲了……我在哪裡呢？我到底在哪裡？〕
　　阿文一塊看過一塊，一行看過一行，又不知看了多久，依然沒看到「潘文良」的名牌，不禁叫道‥「哼！要是不找到『潘文良』，我就誓不為人！〔潘文良啊！你在哪裡？嘔！我在哪裡？〕潘文良啊！我在哪裡？」
　　阿文期待又期待，希望下一塊名牌就是〈潘文良〉……一行落空了，只好期待‥下一行，會出現，結果‥失望，失望，又失望……希望，希望，還希望……
　　阿文於是就這麼的‥在「失望」與「希望」之間……掙扎。找了好久，心裡想道‥〔名牌是不可思議、難以數計的多，我的希望，也是無窮無盡的！人謂‥「皇天不負苦心人，有志者事竟成。」最後，一定會讓我找到的……〕
　　阿文安慰著自己、鼓勵著自己，讓自己百折不撓、永不灰心、越挫越勇、再接再厲……迎接勝利！（找一個名牌，找得這麼……嚴重，阿文真是……太誇張了！然而，到底這個可惡的潘文良！（怎麼可以自己罵自己呢？）躲到哪去了呢？）
　　阿文看到了堂弟〈陳志成〉，也看到了當兵時的班長〈余坤民〉；
看到了當兵時，認識的小朋友〈陳采宜〉。
看到了表妹〈紀雅玲〉，也看到了小學三年級的老師〈張黎玲〉……
看到了，好久不見的老朋友〈林坤〉；也看到了，小時的童伴〈潘國寶〉；
看到了自己的家人、親戚……
還看到了‥〈黃介文、李碧華、李健復、潘莉莉、孫越、成龍〉……一堆影視明星、歌星。
還看到了‥〈蘇南成、簡又新、洪文棟、李登輝〉等等，一堆「政治人物」。
　　結果‥家人、親戚、左鄰右舍、大朋友、小朋友、認識的、知名的……全看到了，就是沒看到「自己」，原想先找到自己，哪知‥別人都看到了，反而沒看到自己的……阿文難免有些「洩氣」，氣得叫道‥
「潘文良！你就不要出來……沒膽你就不要出來！
　要是被我看到，我不揍你一拳，我就不叫……潘文良……呵呵！
　天下最可憐的，恐怕就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吧!?」
阿文想想，自己都覺得好笑呢！
　　不過‥所謂「請將不如激將」，阿文這麼一叫罵——
「潘文良」果然就找到了，真是所謂‥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眾裡尋它千百度……
　它卻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阿文一時間，還真的狠狠地，一拳朝那塊「潘文良」的牌子打去……
結果‥「打了石頭——痛了自個拳頭」，那塊名牌沒怎樣，阿文卻又甩手、又撫手地‥「哇！哇……」的又叫又跳……（阿文真是「笨」得可以，竟然拿自己出氣，呵呵！阿文真是——傻瓜蛋一個！）
　　阿文過了會兒，方才伸手，把「潘文良」那塊名牌取下來——看了又看，除了毛筆字，寫得‥鐵畫銀鉤、剛勁有力、筆走龍蛇、入木三分之外，也沒什麼特別之處。
　　阿文順手翻到背面，一看——牌子上，竟然寫著‥「野鵝」兩字。
阿文看得都愣住了，一時覺得「好沒面子」，心想‥〔我的前世，怎麼會是一隻鵝呢？早知道，也不要看……〕
　　阿文搖了搖頭，把名牌給放回原位，一壓——名牌就貼在牆上……
　　阿文傷心之餘，只得安慰自己‥
「沒關係！英雄不怕出生低……
〔何況‥我也不是什麼英雄……鵝轉世的，又有什麼關係？〕
　對呀！鵝怎麼會變成我？
〔要不是‥牠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豐功偉業，怎麼能變人呢？〕
　嘿嘿！鵝變成人，總比人變成鵝好嘛！
　耶……這個潘文良，或許不是我這個潘文良……
　潘文良，又不只我一個，又不只我一個，叫潘文良……
　再來找找，別的潘文良吧！〕
　唉！算了算了！找到又如何呢？
〔找一個潘文良，就找那麼久！
　再找的話——鬍子都可以打結了。〕
　耶……我來看一看——人家的前世，是什麼好了……
　算了算了！知道又如何？
　噯……真無聊！什麼世界嘛！
　我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這裡呢？」
　

　　　⊕４

　　阿文突然又想到‥
〔要是我能像老師那樣，一喊名字，人家就答‥「有！」那就好了！〕
　　阿文記得剛入小學，媽媽就交代‥「老師喊你名字，你就要舉手答‥有！」　（大概‥每個人的媽媽都有交代，老師點名時，大家都喊得特別大聲。）
　
　　當兵時，「點名」就更加「精采」了——
聽到長官，在唱上一位同志的名，你就得先立正準備。
等唱你的名字時，就迅速舉手擺頭（看長官）大喊‥「有！」
等唱下一位同志的名字時，你才可以立正。
再唱下下一位同志名字時，你才可以稍息！
過程真是緊張、精采得很。
有的人，都還沒唱到名字，他就急得舉手喊有！
連長就會罵‥「幹嘛呀？放炮！」
　　阿文心想‥〔要是我喊一聲‥潘文良……那塊名牌，也答一聲‥有！然後‥「跳」出來，那就太好了……呵呵！我真是‥「異想天開」啊！〕
　　阿文雖然是「異想天開」，不過，還是‥「嗯哼！嗯哼！嗯哼！」的清了下喉頭，提了口氣，開口叫道‥「潘文良……」
　　聲音向遠方飄去……
　　阿文心想‥〔一定會有「回音」的……不過‥要等到「西元九九九九年」，才聽得到回聲，要是不信的話，你等著聽好了！〕
　　（夢裡常有「怪事」發生，阿文這麼一叫，結果會怎樣呢？）
　　阿文頓覺‥一陣匆匆……過沒幾秒，身邊的景物，全變了樣。
阿文回過神來，發覺‥自己是在一間「辦公室」裡，再也不是那個‥只有一片牆的天地了……而是在一個‥有窗戶，窗外有陽光的亮、樹木的綠，和花草的香的世界。阿文不禁向四處打量，覺得蠻眼熟的，訝然發現‥桌上有塊名牌——上面寫著‥
　　　　潘文良老師
阿文馬上明白‥這裡是自己的母校‥舊莊國小。
　　阿文的大妹說過‥舊莊國小，來了一位跟阿文同名同姓又同字的‥潘文良老師。阿文早就想來見見他了……
　　阿文突然看到‥一位三十歲左右的人，走進辦公室裡來，長得瘦瘦高高的。
　　阿文還沒看清楚他的面貌——
　　他便已到了面前，叫問道‥「這位先生！有什麼事嗎？」
　　阿文叫道‥「我叫潘文良，我是來找潘文良的！」但聞‥
　　對方叫問道‥「你也叫潘文良啊？」
　　阿文叫道‥「這麼說……你就是潘文良嘍！」
　　潘老師叫道‥「我就是……哈哈哈哈……哈！」潘老師笑了一陣，伸出手來，跟阿文握手，叫道‥「你好！你好！」
　　阿文也叫道‥「你好！你好！」
　　潘老師叫道‥「嘔！對不起！」潘老師拿起桌上的卷夾，笑道‥「我還要趕去開會呢！您先坐一下……」
　　阿文叫道‥「嘔！沒關係！那我改天，再來拜訪好了！再見！」阿文叫著，突然覺得‥又是一陣匆匆……
　　阿文回神一看——居然又在「名牌天地」裡了……
　
　　阿文對於這一時間的變化，頓時反應失靈（反應遲鈍），愣了好會兒，方才叫道‥「奇怪！怎麼我剛剛……〔一叫潘文良！名牌沒答有……自己倒跑去找潘文良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啊？……再來試試看好了！〔已經好久，沒看到老友林坤，聽說‥他在『樹林』當兵……我來叫叫看——〕林坤……」阿文閉上眼睛，覺得身子晃了一下，睜眼一看‥「哇……〔怎麼是晚上？烏漆嘛黑的。〕奇怪？」突然聽到‥
　　有人喊道‥「誰在那裡？出來……口令！」
　　阿文聽那聲音，想必對方是林坤，便叫道‥「林坤！我是潘文良！」
　　林坤叫問道‥「潘文良……啊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啊？怎麼三更半夜……奇怪？」
　　阿文自己也莫名其妙‥「哼哼哈哈哈……」的笑了一陣，問道‥「你在站衛兵啊!?」
　　林坤叫道‥「沒辦法！當兵嘛！啊！」林坤突然招手叫道‥「查哨的來了，你快躲到樹後面去——」
　　阿文叫道‥「算了！我改天，再來找你好了！再見！」阿文只覺身子一晃——又回到名牌天地了……
　
　　阿文不禁笑道‥「嘿嘿！真嘛真好耍！〔再來找……〕〈江得溢〉好了！〔退伍至今，也沒機會去找他……誰叫他住在『台南』，那麼遠……〕嗯哼！」阿文於是叫道‥「江得溢！」阿文身子晃了一下，定神一看‥「哇……〔怎麼在馬路上？〕媽咪呀！啊！啊！啊……阿彌陀佛！」　阿文但聞——
　　「叭……乖唉……」一聲，迎面而來的摩托車，在阿文跟前，煞住了車子，差那麼一點點點點點，就撞上阿文了……
　　阿文拍撫著胸脯，直叫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文抬頭，但見——
　　對方正要開口大罵……
　　阿文忽然認出他是〈江得溢〉，趕緊叫道‥「江得溢！」
　　江得溢一時張著嘴巴，瞪大眼睛，看著阿文，叫問道‥「你不是……潘文良嗎？」
　　阿文點了點頭道‥「我是潘文良啊！」
　　江得溢這才笑問道‥「啊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啊？怎麼突然出現在馬路上？還好，我煞車煞得快……」
　　阿文搔了搔頭，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來的……」
　　後頭的開車司機，突然‥「叭叭叭！叭……」的按著喇叭。
　　江得溢便把摩托車，騎到路邊，叫道‥「潘文良！你……先在這裡等一下！我這些貨，趕著去送掉，等一下，再來載你，到我家去……」
　　阿文笑道‥「嘔……〔算了！〕我也還有事！我改天，再去找你好了，反正‥我現在，『隨時』都可以來。」
　　江得溢莫名地叫道‥「這樣啊!?」叫著，點了點頭‥「好吧！啊你知道我家地址吧？」
　　阿文叫道‥「知道知道！好吧！再見！」阿文搖了搖手……一下子，又回到名牌世界——面壁了……
　
　　阿文不禁嘆道‥「唉……怎麼每次去，都去得不是時候？〔差點被撞到，要不是江得溢，包準被人臭罵一頓……〕真不好玩！可是‥在這裡也很無聊，再來玩一玩吧！再來找……雅玲好了！〔好久沒去她家了！〕紀雅玲……」
　　阿文身子晃了一下，睜眼一看‥「哇……怎麼又是暗摸摸的？這是哪裡啊？」阿文眨了眨眼睛，好會兒，方才發現‥自己是在孩子們的房裡，趕忙開了小燈，往床上一看——雅玲、珍如、嘟嘟，三個小鬼，歪七扭八、七橫八豎的躺在床上睡覺‥「踢被子！踢被子！踢被子！〔小鬼！天氣這麼冷，也會踢被子，太厲害了！〕嗨哎……三隻小豬豬！」
　　阿文只得幫她們蓋好被子，一念心起，拿了紙筆——畫了三個睡得歪七扭八、七橫八豎、不蓋被子的小孩，一個睡得打呼呼「勾勾叫」，旁邊畫箭頭，寫著‥這是紀雅玲！一個睡得流口水，夢見吃漢堡，旁邊畫箭頭，寫著‥這是紀珍如！
一個睡得鼻子吹泡泡、口裡吸奶嘴（因為‥嘟嘟在吸拇指），旁邊畫箭頭，寫著‥這是紀伯融（嘟嘟）！
又在紙上端，寫著‥小朋友！睡覺要蓋被子，感冒不好玩嘔！
然後，在左下角寫著‥阿文哥哥！
　　阿文看了看，不禁‥「哼哼哼哼……哼！」笑了一陣，說道‥「下次來，準被揍的……〔明天，她們醒來，一定莫名其妙的……哥哥什麼時候來的啊？〕哈哈哈哈……哈！真好笑！好吧好吧！小朋友們！再見啦！」
　　阿文一喊再見，身子晃了一下，又回到名牌天地了……
　
========================================================
※舊文整修，首舖於「新聞台」。
◎潘文良《名牌》上。2020.09.10.四　00:03:45
　http://mypaper.pchome.com.tw/avun01/post/1380408073
◎潘文良《名牌》下。2020.09.10.四　00:06:44
　http://mypaper.pchome.com.tw/avun01/post/1380408075
※本文佈告於臉書。2020.09.10.四　00:08:00
　https://www.facebook.com/avun.pan/posts/3005525022892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