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故事　第五輯

　　　◎二一、蟑郎

　　　　　　　　　　　　　　　　　⊕潘文良

　　　⊕１

　　昨夜——
　　阿文繼續說《拇指猴》的故事，給雅玲、珍如和嘟嘟聽，一說，說到十一點五十分，方才說完。
　　阿文不覺‥「哈……啊嗯……」的打了個哈欠，滾到牆邊，叫問道‥「還有沒有人，沒睡著的啊？」
　　雅玲叫道‥「我還沒睡著呢！」
　　阿文叫道‥「那就快睡吧！」
　　雅玲笑問道‥「哥哥……我問你哦！你為什麼‥老是喜歡睡牆角呢？」
　　阿文笑道‥「睡這裡，比較『安全』啊！免得等一下，有人把腳，跨到我頭上，或是把我的肚子，當枕頭……妳看嘟嘟，本來睡得直直的，現在，都睡成橫的了……還好，妳這房間，是『大通舖』，沒有床底可以摔……」
　　雅玲笑道‥「哼哼哼哼……哥哥！我跟你說嘔！」
　　阿文問道‥「說什麼？」
　　雅玲笑道‥「每次蟑螂，都從你那邊——爬來爬去，爬來爬去嘔！」
　　阿文笑道‥「那有什麼關係？蟑螂來了，就抓牠去給餐廳，做『油炸蟑螂』嘛！」
　　雅玲問道‥「哎喲……蟑螂……可以吃嗎？」
　　阿文笑道‥「有人喜歡吃啊！」
　　雅玲叫道‥「噁心！」
　　阿文笑道‥「好啦！睡吧！」
　　雅玲叫道‥「晚安！小心被蟑螂咬喔！」
　　阿文笑道‥「哼嗯！妳小心被老鼠，啃妳腳趾頭就好了。」
　　雅玲叫道‥「哼！老鼠來了——先咬你！」
　　阿文笑道‥「小孩子的指頭，比較脆、比較嫩，老鼠比較喜歡吃。」
　　雅玲叫道‥「哼！大人的皮，比較……好吃，蟑螂最喜歡啃豬皮，你要小心啊！」
　　阿文笑道‥「好啦！別說了，不然，會作惡夢……」
　　雅玲打了個哈欠，叫道‥「再見……小心蟑螂咬你——」
　　阿文叫道‥「晚安！」阿文看了下時鐘——零點零一分——
一天，就這麼結束了（就這麼開始了）。
　　阿文於是熄了燈、閉了眼——處在一片黑暗之中，一時頓覺‥自己好像消失在這個世界中……而離開了這個世界，卻又走進了另一個世界……朦朦朧朧的、恍恍惚惚的、飄飄盪盪的……
　

　　　⊕２

　　阿文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覺得‥有東西在腳底前「試探」。
阿文被弄得腳底發癢，不由得踢了踢腳……那東西，便閃開了。
阿文不踢了。那東西，又立刻過來「試探」。
阿文一踢腳，那東西，又跑開了。
阿文一停住，那東西又過來了……
如是來來去去，真是比看上臭頭的蒼蠅，還討厭呢！
　　阿文覺得‥那東西是一隻「蟑螂」，不禁於心叫道‥〔蟑螂啊！不要來煩我行不行？我現在累得很，跟小朋友混了半天，還講了半個夜的故事……我真的是太累了，實在想睡啦！不要來煩我，好嗎？〕
　　蟑螂也不理阿文的「抗議」，還是伸著觸鬚、前腳，直搔阿文的腳底——
阿文腳一動，就跑開；阿文腳不動，就過來……
　　阿文又於心裡叫道‥〔你這隻臭蟑螂！是不是存心故意搗蛋？當心等一下惹火了我……抓你去油炸……走開啦！〕阿文又抖了抖腳，趕跑了那隻煩人的蟑螂……阿文實在太累了，累得不想再動一下，只希望能夠‥安安穩穩的進入夢鄉……
　　哪知道‥那隻蟑螂，離開不到十秒，竟然又跑了回來，而且還「變本加利——得寸進尺」的，爬上阿文的腳板。
　　阿文想把牠踢掉，卻感全身無力，動也動不了，也許是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蟑螂在腳板上停了一下，又開始向前爬動，以「時速五十公里」的速度——唰！的一下，奔到膝蓋上，停了下來。
　　阿文頓覺一道刺癢，從腳板向膝蓋延伸，蟑螂爬過的地方，就像是被帶著釘刺的輪子輾過一樣，如果起身去看，一定會發現‥一道「紅燒」的痕跡。
阿文想伸手去抓癢、去把蟑螂撥掉，怎奈何‥兩手竟然動彈不得……
阿文發覺‥自己像是被「定身」了，像武俠小說裡，被人點了穴道似的……
　　蟑螂停了會兒，又拔腿向前跑——唰！的一下，跑到阿文的肚臍眼上。
　　阿文雖然隔著一層衣服、褲子，卻猶覺一道刺癢，從膝蓋延伸到肚臍上，不禁於心叫道‥〔蟑螂啊！你沒事，爬到我肚子上，幹什麼？走開啦……快走開……〕阿文以為‥那隻蟑螂，是能夠聽得到的。
　　蟑螂卻不理阿文（裝作沒聽到），悠哉悠哉的，用嘴巴舔洗著觸鬚，接著，又舉起前腳來「洗臉」，繼而抖動著身子……把自己給「梳理」了一番。
　　阿文踓然閉著眼睛，卻依然能夠看到——
　　蟑螂有若「改頭換面」似的（不過‥還是改了個「蟑螂頭」、換了個「蟑螂面」），「換」然一新，一副高興的樣子……
　　阿文不禁於心中，笑問道‥〔你在等女朋友啊!?〕
　　蟑螂竟是一臉嘻嘻的笑著說‥「是啊！你怎麼知道？」
　　阿文於心答道‥〔看你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用我的肚臍，想也知道……耶！奇怪！蟑螂怎麼會講人話？蟑螂！蟑螂！你怎麼會講話？〕
　　蟑螂也不作答，只是‥「嘿嘿嘿嘿……」的笑著，一時竟然搖頭晃腦、劈哩啪啦的，跳起舞來（六隻腳，在肚皮上亂踩亂踏）……
　　阿文被蟑螂一跳，實在刺癢得難受，真恨不得賞牠一巴掌，把牠打得扁扁的，無奈兩隻手，卻不聽大腦指揮，彷彿被繩子綁住似的，好難過、好痛苦……
阿文心想‥〔達摩祖師，面壁之時，不吃不喝也不動……可是‥如果有隻蟑螂，爬到他身上，不知道‥他會怎樣？〕阿文不禁於心叫道‥〔蟑螂先生！拜託！拜託！你不要動，行不行？你行行好啊！我快受不了啦！〕
　　蟑螂‥「嘻嘻嘻嘻嘻……嘻！」的笑了一陣，叫道‥「抱歉！抱歉！我實在太高興了……這是我第一次約會啊！」
　　阿文於心叫道‥〔你也真是的，要約會，也不會找別的地方，怎麼找上我的肚子呢？你是故意，讓我……做「電燈泡」，是不是？〕
　　蟑螂笑道‥「嘻嘻嘻！真抱歉！我的她說‥『在肚子上，比較舒服……肚子會浮動，好像坐船一樣……』她就喜歡坐船啊！」
　　阿文於心叫道‥〔真是氣扁我了……哪有這樣的!?〕
　　蟑螂笑道‥「好啦！好啦！你也別生氣啦！等她來了，我再想辦法，拐她到別的地方去好了。」
　　阿文只好又在心裡叫道‥〔好吧！好吧！你可別亂動啊！〕
　　雖然隔著一層衣服，可是‥蟑螂的六隻腳，就像踏在皮膚上一樣，而皮膚好像泥巴似的，蟑螂的六隻腳踩過，皮膚上，就會留下六個（浮雕似的）腳印……
如果牠在肚子上跳舞，那阿文的肚皮，包準成了又紅又腫的「釋迦果」。
　

　　　⊕３

　　蟑螂突然叫道‥「哇……她來了！她來了……」
　　阿文果然發覺‥指尖上，突然有隻蟑螂，在那裡「試探」；試探了許久，便爬到手臂上——那一陣刺癢，頓從手背上，快速地，經由手臂，蔓延至心窩……彷彿手指不小心，觸著了電似的，一時間，整隻手，都麻了；本想揮手甩掉那隻蟑螂，奈何卻動也動不了，只得拿出‥「越王句踐——臥薪嚐膽」的「耐力」，來忍受那隻蟑螂的凌辱……
　　阿文踓然閉著眼睛，卻仍然可以清楚的看到——
　　那隻蟑螂，體長不過三公分，一身光亮油膩，紅褐色身子，背有土黃色條紋，沒有翅膀，果然是隻「雌蟑螂」。（阿文總以為‥有翅的是雄蟑螂、沒翅的是雌蟑螂。）看來，好像為了約會，特別打扮過一樣。
　　阿文心想‥〔要是蟑螂的腳，沒有那些毛毛刺刺的，說來，也蠻漂亮、蠻可愛的嘛！〕
　　兩隻蟑螂，這時候，相距十五公分，一隻在肚臍上、一隻在心窩上——
兩隻蟑螂，輕輕地，揮動著觸鬚、靜靜地看著對方，看得呆呆傻傻的……
兩隻蟑螂，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向對方跑去——唰！的一下，兩隻蟑螂，就已抱在一起了……　（速度之快，足已使兩個泥球，撞成一個泥球；使兩列火車，撞成……一堆廢鐵。）
　　阿文一時間，嚇得緊閉緊眼睛、張大了嘴巴，卻叫不出聲音來……
　　阿文過了許久，方才放鬆了身心、鎮靜了神魂，發現‥
　　兩隻蟑螂，卻相安無事，依偎在肚子上，宛若一對闊別已久的情侶，在那裡‥我我卿卿、甜甜蜜蜜……
　　阿文不禁於心叫道‥〔害我剛才，窮緊張、虛驚一場……真是的！天下竟然有這種……蟑螂，哪裡不去，竟然偏偏選在我的肚子上，約會……「愛情」果然是盲目的！你們兩個，在那裡……談情說愛……竟然一點也無視於我的存在，簡直太「目中無人」了，還是不把我「看在眼裡」啊？還是故意讓我做……「電燈泡」啊？蟑螂先生……蟑螂先生！蟑螂先生！〕
　　「蟑螂先生」突然跺了幾下腳。（好像在示意阿文‥安靜點！別吵啦！）
　　阿文被蟑螂跺了幾腳，一時又痛又癢了起來，想伸手去抓，卻又動不了手，只好「安分守己」——不敢亂叫，免得又遭皮肉之苦。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了——
　　兩隻蟑螂，相互交纏著觸鬚，唏唏嗦嗦的交談著……彷彿就要這麼一直「呆（待）下去」，直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一樣。
　　阿文看兩隻蟑螂，談得那麼「投緣」，也不好意思打擾，只得靜靜的，當一名觀眾；悄悄地，看著牠們……表演。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了——
　　兩隻蟑螂，依舊細語綿綿的，沒完沒了……
　　阿文越看越覺無聊，無聊得連自己的心跳；還有雅玲、珍如、嘟嘟的心跳，都聽得到……一時間，竟如群鼓齊響——碰咚！碰咚！碰咚！碰咚……
一片響聲，有如戰鼓，越來越急促……
一時間，使得阿文，好像剛跑完五千公尺似的，不由得大氣直喘——
呼……吸……呼……吸……呼……吸……呼……
阿文的肚子，也就跟著呼吸——縮……脹……縮……脹……縮……脹……縮……
果然有若浪潮一般的起伏。
阿文不禁想道‥〔難怪！蟑螂先生，會說‥在肚子上，就像坐船一樣好玩……〕
　　蟑螂小姐，突然叫道‥「在這上面，好舒服嘔！」
　　阿文頓時覺得‥自己好像躺在一葉扁舟之中，隨波逐流，仰望著藍天白雲……舟子在水面上，浮沉搖盪，彷彿搖籃一般，令人陶醉，一切，盡是那麼的愜意……〔如果這時候，還有個心愛的人陪著，那一定更……更有意思吧!?〕
　
　　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的響著。
　　阿文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心方才從「船上」，回到「床上」，發覺‥蟑螂還在肚子上，不禁於心叫道‥〔蟑螂先生！蟑螂小姐！你們能不能‥離開我的肚子，到別的地方去啊？〕
　　兩雙蟑螂，突然「站」了起來，光用兩隻後腳站立——
　　阿文心想‥〔這下子，大概要去吃宵夜了吧？還是要再跳舞呢？要是去吃宵夜，那最好不過……我就解脫了；要是跳舞，那我就完蛋了！」
　　結果‥阿文的後一個想法對了。
　　同一時間，蟑螂先生向右跑去、蟑螂小姐向左跑去——各自跑著圈圈，兩個圈圈，越跑越靠近……
　　阿文被蟑螂這麼一跑——簡直痛不欲生，就像是兩個開罐器，在肚子上開一樣……還好‥牠們並非循著一個圈圈直跑，不然，肚子準會開出兩個洞的。
　　兩隻蟑螂，竟然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阿文這下子，才體會（才知道）‥「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滋味呢！
阿文被蟑螂，跑得真是又痛又苦，彷彿生孩子似的；想伸手掃掉牠們，偏偏兩手有若千斤重，抬都抬不起來，只得故意加速蠕動肚子——掀起「狂濤大浪」，想把牠們甩掉。
　　蟑螂小姐突然叫道‥「這裡太不平靜了，我們到他的背部去吧！」
　　蟑螂先生叫道‥「好啊！好啊！」蟑螂先生說著，便帶著蟑螂小姐，往背部跑去——
　　阿文心想‥〔這下可好了，牠們要到我背部，我就來個「泰山壓頂」，把牠們壓得扁扁的，像書上的蟑螂圖片……〕
　　哪知道‥蟑螂跑到腰際時——
　　阿文卻不由自主的，翻了個身——背部朝上。
　　阿文不禁於心叫道‥〔我苦……這下，可要任憑蟑螂……蹂躝踐踏了。〕
　　蟑螂小姐，點了點頭，叫道‥「嗯！這裡好！這裡好！像廣大的草原，可以任我們，盡情地奔馳……」
　　蟑螂先生，也點頭叫道‥「嗯！的確不錯！」
　　阿文趕忙在心裡叫道‥〔蟑螂先生！蟑螂先生！你不是……要把她，騙走嗎？你們到地板上去跳、去跑嘛！不要在我身上亂跑，我很難過的耶！蟑螂先生！蟑螂先生！〕阿文認為‥蟑螂先生是聽得到的（而蟑螂小姐聽不到），只是‥蟑螂先生，正陶醉在愛情裡，「有聽沒有到」罷了！
　　蟑螂先生，也不理阿文，帶著蟑螂小姐，一起坐到「肩甲骨」上休息，張著嘴巴——呼呼吁吁的喘著氣。
　　阿文竟嗅得兩股臭味，不禁於心叫道‥〔可惡的蟑螂！有口臭……〕
　　兩隻蟑螂，休息了會兒，便又站起來——跑路。兩隻蟑螂，這次都以順時鐘方向跑圈圈，起初是個跑一個圈圈，然而‥每跑一回，圈圈就接近一點，跑了四回，圈圈就「相碰」了，然後是兩個圈圈「交集」，接著是兩個圈圈「重疊」——跑成了一個圈圈，速度之快，有如下坡時，煞車失靈的輪子……跑得不知是‥蟑螂先生在追蟑螂小姐，還是‥蟑螂小姐在追蟑螂先生。
　　阿文這下子，可真是‥「芒刺在背——苦不堪言」，不禁於心叫道‥〔蟑螂啊！蟑螂啊！饒了我吧！別把你們的快樂，建築在我的痛苦上啊！〕
　　兩隻被愛情沖昏頭的蟑螂，對於阿文的話，有如過耳東風，哪裡還聽得進去？一隻低頭狂奔、一隻仰頭猛追……跑得沒完沒了的。
　　蟑螂先生，突然‥「哈……」的一聲，加速往前衝。
　　蟑螂小姐‥「哼……」的一聲，跑出圈外，在背上亂跑了起來。
　　蟑螂先生，一時煞不住，多跑了兩圈，方才跟著蟑螂小姐後頭，亂追了起來。
　　阿文就怕牠們會這樣亂跑，結果‥越怕遇到，越會遇到。
　　這下子，阿文的背部，成了「賽馬場」——兩隻脫韁的野馬，像是非得踩死草原上的每一棵草，方才肯歇腳。
　　阿文這下，被踩得可真是徹底，背部由刺癢變成疼痛，然後就‥麻痹了，再也沒有感覺，彷彿已經變成硬幫幫的「龜殼」了……
　　兩隻蟑螂，追逐了半天，似乎還沒有要停的意思。
　　阿文也想‥〔也許是‥蟑螂小姐，對蟑螂先生說‥「如果你追得上我，我就嫁給你。」於是‥就像「太陽追月亮」的故事一樣，成了求無止盡的追逐……〕
　
　　蟑螂小姐，突然叫道‥「快來追我啊！追到，我就嫁給你……」
　　蟑螂先生便加緊腳步，一邊叫道‥「妳跑慢一點，我追不到啦！」
　　阿文心裡不禁叫道‥〔呵……被我料中了……〕
　　蟑螂小姐，跑著跑著，突然往阿文的腹部跑——
　　阿文不由自主地，又翻身仰臥，心想‥〔這下，肚子完蛋了……〕
　　蟑螂小姐，拚命的跑；蟑螂先生，拚命的追——從肚子跑到右腳尖，又從右腳尖跳到左腳尖，然後跑到頭頂，又從頭頂跑到右手背，接著跑到左手背……
兩隻蟑螂，跑呀……跑呀！追啊……追啊！好像在舉行「馬拉松」一樣，而且，還跑「全省」（全身）的呢！
　　阿文只覺得‥好像有兩輛推土機，在身上「開路」，一下開南北高速公路、一下開東西橫貫公路……被開得「皮紅膚腫」的，最後，就像全身舖上了柏油，還被「壓土機」，輾得「死板板」的……阿文還真懷疑‥自己的心臟，是不是還在跳？鼻子，是不是還在呼吸？到底是不是還活著？
　
　　阿文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方才有「知覺」，發現自己還「活著」，心想‥
〔剛才，大概被搞昏了吧!?可惡的蟑螂！如果讓我能動，看我怎麼修理你們……〕
阿文但見‥
　　兩隻蟑螂，這下子，又靜靜的，坐在肚子上。
　　阿文心想‥〔如果你們靜靜的坐著，我也認了，希望你們別再跳……「肚皮舞」了啊！〕　（呵呵！在阿文的「肚皮」上跳舞，叫作「肚皮舞」。）
　　兩隻蟑螂，休息了許久，又開始唏唏嗦嗦的，談情說愛……
　　阿文靜下心來，想聽兩隻蟑螂在扯什麼，一時卻覺得很累、很想睡，眼皮都重了，身體卻變輕了，竟然漸漸地，飄了起來……飄啊！飄啊……好像是朵浮雲似的，感覺好舒服，好舒服——可是‥卻怎麼也忘不掉‥肚子上的蟑螂。
　　阿文心想‥〔把牠們掃掉啊！否則‥我永遠不能得到真正的安寧啊！〕
阿文心裡這麼想，可是‥手卻舉不起來，試了五次，還是舉不起來，只好放棄，靜靜地，享受那種‥飄渺的感覺……
　　阿文過了許久，突然想看看蟑螂們，是否還在肚子上，於是‥慢慢地睜開眼睛……朦朧中，竟然看見——滿天的……星星‥〔耶……是星星，沒錯！是星星……怎麼……房間變成露天的？還是星星……跑進房間裡來了呢？〕阿文想著想著，突然頭痛了起來‥〔噯……還是別想的好，反正‥不管是「滿天」，還是「滿天花板」的星星，不是也很美嗎？那兩隻蟑螂，不知道怎麼了？〕阿文稍稍仰頭，但見‥
　　兩隻蟑螂，還在肚子上‥「看天——聊天」。
　　阿文不禁於心叫道‥〔喂！你們還沒走啊!?拜託！拜託！你們換個地方，好嗎？……有沒有聽到啊？〕
　　兩隻蟑螂，也不理阿文，依舊靠得緊緊的，在那裡‥
　　　　輕聲細語說不盡、蜜意柔情無絕期。
　　阿文不禁於心嘆道‥〔呵呵！人家都說‥「愛情是盲目的。」我看——愛情不但盲目，而且還「耳聾」呢！只聽得到甜言蜜語，其它聲音，統統都「拒於耳外」，真是……真是……真是「痴」啊！我且來聽聽——牠們在說些什麼？〕
阿文這下子，竟然能夠聽見，兩隻蟑螂的對話——
　　蟑螂小姐問道‥「你愛我嗎？」
　　蟑螂先生答道‥「我當然愛妳啦！」
　　蟑螂小姐又問道‥「你真的愛我嗎？」
　　蟑螂先生點了點頭，叫道‥「我當然真的愛妳啦！」
　　蟑螂小姐又再問道‥「你真的是真心愛我的嗎？」
　　蟑螂先生又點著頭，叫道‥「我當然真的是真心愛妳啊！」
　　阿文聽得不禁於心叫道‥〔真是……傷腦筋！一句話，還分三次問，囉哩巴嗦的……〕
　　蟑螂小姐，竟然叫道‥「你要真的愛我，那就把心，掏出來，給我看！」
　　蟑螂先生叫道‥「好！」叫著，張大嘴巴‥「噁……」了一聲，竟從嘴裡，吐出一顆‥白色的、圓圓的……比頭（蟑螂頭）還大一些些的「心」，叫道‥「妳看——這是我的心！」
　　阿文不禁於心叫道‥〔奇怪！牠是怎麼吐出‥比自己的頭，還大的心呢？〕
阿文仔細地，看了一下，那「蟑螂的心」，不禁於心叫道‥〔根本就是一顆「保麗龍球」嘛！〕阿文不禁朝蟑螂小姐（於心）叫道‥〔蟑螂小姐！妳可別上當啊！他是騙妳的，那不是心，那只是‥心形的保麗龍啊！〕　（阿文以為這話，只有蟑螂小姐聽得到，蟑螂先生是聽不到的；只有在跟「牠們」說時，牠們才都聽得到。） 　　蟑螂小姐，也不聽阿文的「忠告」，笑咪咪的，接過蟑螂先生的「心」，說道‥「我知道‥你是真心愛我的。」蟑螂小姐說著，竟然——咕嚕！一聲，把那顆心給吞了，然後，靠到蟑螂先生身旁，跟蟑螂先生「咬嘴」（親嘴）。
　　蟑螂先生，樂得飄飄的，跟喝醉酒一樣，走路顛顛倒倒的。
　　阿文這下，倒無刺痛之感，只覺得‥像雞毛在搔癢，被搔得都笑出來了。
　　蟑螂小姐突然叫道‥「心愛的！對不起！我失陪一下——」蟑螂小姐說著，便跳到床上——唰！的一下，從門縫溜出去了。
　　蟑螂先生，猶是一副醉茫茫的樣子，好像「沉醉」在蜜缸裡的，想必也沒聽到蟑螂小姐的話、也沒看到蟑螂小姐的離去。
　

　　　⊕４

　　阿文忽然發現‥
　　門外，有隻比蟑螂先生「大一號」的蟑螂，在等蟑螂小姐。
　　（阿文雖然閉著眼睛、隔著一片牆，卻一樣看得到。）
　　那隻大一號的蟑螂，陰陰的笑了一陣；蟑螂小姐，就跟著牠——忽喇！一下，風也似的跑了。
　　阿文心裡，不禁叫道‥〔原來‥被騙的是這隻「蟑螂先生」啊！真可憐！〕
　　蟑螂先生，過了許久，方才「如夢初醒」，揮了揮觸鬚、看了看四周，叫問道‥「咿？她跑到哪裡去了？」
　　阿文於心笑道‥〔你好可憐嘔！被她騙了，你還不知道!?她騙了你的心，跟別的蟑螂，跑了。〕
　　蟑螂先生叫道‥「你少蓋了！她怎麼會騙我呢!?」
　　阿文於心道‥〔沒騙你！我剛才，看到一隻‥比你大的蟑螂，在等她呢！〕
　　蟑螂先生聽了，又叫問道‥「真的嗎？」
　　阿文又於心道‥〔真的！那隻大一號的蟑螂，長得還比你帥呢！〕
　　蟑螂先生叫道‥「「什麼？啊！我完了！」蟑螂先生叫著，都呆住了。
　　阿文不禁於心叫道‥〔蟑螂先生！蟑螂先生……你還好吧？〕
　　蟑螂先生叫道‥「我完了！可惡！可惡！可惡！」 蟑螂先生，一面叫著，還一面跺著腳，六隻腳，還輪流跺著，好像在彈鋼琴一樣。
　　阿文被蟑螂先生跺腳，卻感有如被人把肚子當鼓打一樣，打一下，就會‥咚！一聲，打一下，就會‥咚！一聲。（阿文被蟑螂先生跺一下，肚子就會‥痛！一下；跺一下，肚子就會‥痛！一下）
　　阿文痛得不禁於心叫道‥〔哇……蟑螂先生！求求你！別跺腳好嗎？我的肚子，快被你跺破啦！〕
　　蟑螂先生‥「哼！」了一聲，又重重跺了一腳，叫道‥「可惡！」
　　阿文被跺得痛不欲生，眼淚都擠出來了，作夢也沒想到‥被一隻小小的蟑螂跺腳，會痛到這種程度，好像被人拿長矛，捅了一樣。
　　蟑螂先生叫道‥「哼！我非找你們算帳不可！」蟑螂先生叫著——忽喇！一下，便跳到床上去了……
　　阿文突然覺得很輕快，翻身坐了起來，不禁叫道‥「哇……我可以動了……哼！〔可惡！原來都是蟑螂搞的鬼。〕害我受苦，我非找你們，算帳不可！」阿文翻身，但見——
　　房門，竟然自己打了開來。
　　蟑螂先生，正展翅向門外飛。　（說時遲，那時快——）
　　阿文伸手將門一推——碰！的一聲，把門給關上了……差那麼零點零零零……一秒，就被蟑螂給溜了。
　　蟑螂先生‥痛！的一聲，撞到門上‥「哇……」的一聲，跌到床板上，六腳朝天，比烏龜翻了身還狼狽，張腿舞腳的團團轉，半天也爬不起來。
　　阿文看得‥「哈哈哈哈！」的棒著肚子直笑。
　　蟑螂先生恨恨地，叫道‥「哼！你笑什麼笑？不准笑！」
　　阿文低頭，但見——
　　蟑螂已經爬起來了，在那裡梳理著觸鬚。
　　阿文不禁笑道‥「你也不必找牠們算帳，你還不是用『保麗龍球』騙她？」
　　蟑螂先生‥「哼！」了一聲，叫道‥「你知道個屁……那是我的心啊！」
　　阿文不禁叫問道‥「你的心？你的心給她？你的心，不見了……現在還活著？太誇張了吧!?」
　　蟑螂先生叫道‥「我們蟑螂，可是有很多心的‥良心、細心、耐心、愛心、同情心、奮發心……」
　　阿文不禁叫道‥「還『好奇心、蓮子心……圓心』咧！我看，你是一肚子的『壞心』，聽得我真是——噁心！芭樂、柳丁！王梨、龍眼！」
　　蟑螂先生叫道‥「本來就是嘛！我們什麼心都有……當然也有‥壞心、噁心、芭樂柳丁啦！她太可惡了，騙走我的『愛心』，這下子，再也沒有雌蟑螂，會喜歡我了……我永遠也不能娶太太了……」
　　阿文好奇地問道‥「怎麼講？」
　　蟑螂先生叫道‥「沒有『愛心』，還會有誰，喜歡我呢？」
　　阿文點了點頭，又問道‥「說得也是……她幹嘛騙你的愛心？」
　　蟑螂先生答道‥「她騙我的『愛心』，去做『甜心蜜餞』……我們的『愛心』，甜甜的，很好吃，吃了之後，她就會更加漂亮、有魅力……」
　　阿文笑道‥「難怪！我常看到，蟑螂在啃『保麗龍球』，哼哼！」
　　蟑螂先生突然叫道‥「你還不快給我開門，讓我去找她們算帳……」
　　阿文笑道‥「門底下的縫那麼大，你溜出去就好了，還開什麼門？」
　　蟑螂先生叫道‥「我是堂堂的蟑螂，怎麼可以走門縫？」
　　阿文叫道‥「好好好！我給你開門……」阿文心道‥〔哼！這下子，非得想個法子，教訓教訓你不可！〕阿文便起身去打開門，叫道‥「蟑螂先生！請……我知道‥她們在哪嘔！你想不想知道？」
　　蟑螂先生問道‥「她們在哪裡？」
　　阿文指著廚房說‥「她們在廚房那邊。」
　　蟑螂先生又問道‥「你剛才躺在床上，又沒看見，怎麼知道？」
　　阿文叫道‥「你不相信就算了，你不快去，她們就跑了嘔！」
　　蟑螂先生聽了，張開翅膀——噗……一聲，飛往廚房去了。
　　阿文心想‥〔我得趕快設計個陷阱，先把牠捉起來再說。〕阿文忽然看到茶几上，有個玻璃空罐子，靈機一動‥「好吧！〔就來個『請君入甕』之計。〕嘿嘿嘿嘿！」阿文於是上前——把罐子橫放到桌上，拿報紙蓋住罐子，只露出罐口……
　　阿文一切就緒，便坐到沙發上‥「坐以待斃——坐著等待蟑螂來送死」。
　

　　　⊕５

　　蟑螂先生，過沒多久，便又——噗噗噗噗！的飛了回來，落到茶几上，叫問道‥「廚房，沒有看到她們啊！」
　　阿文趕忙把食指豎在唇上‥「噓……」了一聲，又指著玻璃罐，小聲的說道‥「她們在罐子裡面約會，『吃奶茶』呢！」
　　蟑螂先生小聲地問道‥「真的嗎？」
　　阿文小聲的說道‥「真的啊！騙你是豬！（是豬騙你！）」
　　蟑螂先生溜到罐口旁，把觸鬚伸進罐口探了探，回頭問道‥「怎麼烏漆嘛黑、靜悄悄的，好像不在裡面嘛！」
　　阿文輕聲說道‥「他們怕你，哪敢發出聲音？你快進去吧！」
　　蟑螂先生‥唰！的一下，立即鑽進罐子裡……
　　阿文趕忙掀開報紙，一手抓起罐子、一手抓起蓋子——蓋起來，笑道‥「哈哈！這下看你‥插翅……嘔！這下看你『有翅』——也難飛了。」
　　蟑螂先生，這下子四處碰壁，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急得亂七八糟的、東竄西鑽了一陣之後，才死心的伏在罐底，一面舔洗著觸鬚、一面破口大罵‥「臭小子！你竟敢欺騙我……還不快把我放出去!?」
　　阿文‥「哼哼哼哼……哼！」的笑了一陣，叫道‥「放你出去？哼！作夢！本山人，非關你‥七七——四十九天不可！聽說‥你們蟑螂，很『耐命』，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耐命？」
　　蟑螂先生叫問道‥「你為什麼……把我關起來呢？」
　　阿文叫道‥「那你們為什麼‥要在我的身上約會呢？你看——」阿文叫著，拉起衣襬，指著肚子，叫道‥「你看看我的肚子，被你們踩得一點一點的，好像『紅豆冰』一樣……你知道‥被你踩到，那種感覺，有多難過嗎？」
　　蟑螂先生連忙點頭叫道‥「對不起！對不起！真是抱歉！」
　　阿文放下衣襬‥「哼！」了一聲，叫道‥「抱歉也沒用，關你四十九天，你要沒死，我就放你出來。」
　　蟑螂先生‥「恨！」了一聲，叫道‥「你最好把我放了，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阿文叫道‥「如果你做鬼，我就抓你來做——油炸鬼！」
　　蟑螂先生搖了搖頭‥「唉……」的嘆了口氣，說道‥「我們蟑螂先哲，說得沒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竟然，上了你這個臭小子的當！」
　　阿文輕笑道‥「哼哼！你們蟑螂，專門在『害人』的，還說什麼‥『害人之心不可有』？我看，你們是‥『害人之心不可少』，才對。」
　　蟑螂先生甩了下頭，叫問道‥「哼！我們什麼時候，害過人來的？」
　　阿文叫道‥「你們常常，偷吃我們的食物……」
　　蟑螂先生不屑地叫道‥「哼！誰叫你們食物不收好？到處亂放，如果順手收到冰箱、菜櫥去，或用桌罩蓋好，我們就吃不到了嘛！」
　　阿文聽了，叫道‥「哇……〔說得也是！自己不收好，怪誰啊？〕好！算你有理！可是‥你們吃過食物，竟然還在上面『下毒』，害人吃了肚子痛，這不是存心『害人』嗎？」
　　蟑螂先生叫道‥「這可不是我們故意的，我們生下來，就『毛手毛腳』，細菌老是喜歡『搭便車』，我們也拿那些細菌沒轍……哼！我們爬過的食物，你們不會不要吃啊？不要吃，就不會肚子痛了嘛！要吃，肚子痛，你要怪誰啊？」
　　阿文心想‥〔說的也是！怪來怪去，還是得怪自己……〕阿文舉著食指，擦了擦鼻際，又不服地叫道‥「哼！你們蟑螂，老是咬壞我們的衣服……東咬咬、西啃啃的，這又怎麼說？」
　　蟑螂先生笑道‥「這也沒辦法，我們天生如此，不咬不啃，就會難過，再說‥這也是你們自己惹的，只要你們在抽屜、櫃子、衣櫥裡，放上一些『蟑惱丸』（樟腦丸），這樣，我們就不敢靠近……你們不放，我們自然就會上前去啃嘛！你們應該怪自己，『防範不周』，才對呀！」
　　阿文心想‥〔說的也是……怎麼好像，都是我們人的不對？只要我們不疏忽，那牠們也就無機可趁了嘛！〕阿文聽了蟑螂先生一番「強詞奪理」的話，一時竟然無言以對，而愣愣的站著。
　　蟑螂先生又叫道‥「所以呢……我們蟑螂，是從來不『害人』的，而是你們人類，自己要『被害』，實不關我們的事，你們要做好『防治』工作，那麼……任誰也害不到你們，你說是嗎？所以‥你快放了我吧！」
　　阿文想了想，突然叫道‥「不行！」
　　蟑螂先生嚇了一跳，緊張地叫道‥「幹嘛!?你幹嘛叫那麼大聲？」
　　阿文叫道‥「剛才，你們在我身上亂跑亂跳，讓我痛苦萬分，讓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哼！那又怎麼說？」
　　蟑螂先生叫道‥「這……這這這——」蟑螂先生停了一下，叫道‥「這也要怪你自己啊！誰叫你要在那裡睡覺？你要在那裡睡覺，那就怪你倒楣好了。」
　　阿文心想‥〔說的也是！雅玲說‥在那裡睡覺，會被蟑螂咬，我卻還要在那裡睡覺，簡直是‥「自討苦吃」嘛！〕
　　蟑螂先生突然叫道‥「喂！你別發呆啊！還不放我出去？我的愛心，要是被 牠們吃了，那就來不及啦！快放我出去啊！」
　　阿文叫道‥「好好好！」阿文叫著，二話不說，馬上就把蟑螂給放了出來——
　　蟑螂先生抖了抖身子，叫問道‥「你說……她們跑到哪裡去了？」
　　阿文問道‥「你們蟑螂，最喜歡到什麼地方去嘛？」
　　蟑螂先生答道‥「廚房嘛！」
　　阿文叫道‥「那就到廚房去找啊！」
　　蟑螂先生叫道‥「我剛剛到廚房，又沒看到……」
　　阿文笑道‥「廚房那麼大，她們隨便蹲一角，你就找不到了嘛！」
　　蟑螂先生叫道‥「好！我再去廚房看看。」蟑螂先生叫著，便鼓動翅膀，朝廚房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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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良《蟑郎》上。2020.09.06.日　00:2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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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良《蟑郎》下。2020.09.06.日　00:3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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