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把花燒了，還少賠一點！
文/謝柏宏
清明節前的週休二日，彰化縣田尾鄉「公路花園」比平常更加擁擠，這條長不過三公里的公路，兩旁林立一百多家花藝店，三年前規畫後，就不斷吸引外來的觀光客。只是，從今年農曆春節後，「公路花園」前的花團錦簇掩不住花農的悲嘆，因為行政院長游錫堃要求全省各公家機關「拒收花禮」，花農們受不了，他們開始從中央到地方進行抗議。
‧ 花苞都開了，還送不進市場
採收旺季成了除根大會
彰化田尾鄉是台灣的花卉之鄉，從日據時代開始，就是台灣最早以花卉做為經濟作物的地區，到了今天，全彰化的花卉種植面積五千多公頃，依然占了全省的一半。由「公路花園」之間的產業道路穿梭而入，可以看到許多花農在田裡忙碌。從農曆春節前開始，一直到四、五月間都是採收的旺季，令人遺憾的是，今年花農一樣花許多時間在田裡，但不是為了採收，而是為了除根。
一輛小貨車停在產業道路，駕駛李小姐剛從「公路花園」買了許多小黃菊，她說小黃菊過去一把（五枝）售價八十元，現在只要二十元就可以買到，沒想到，貨車開到產業道路上，發現路邊有更多已被摘下來，不用錢的小黃菊，這些小黃菊並未枯萎，但是花農林進停大方的告訴李小姐，盡量把花全部載走，省得自己還要費功夫焚毀，說完話，林進停繼續忙著將其他小黃菊摘掉。
旁觀民眾覺得很可惜，漂亮的小黃菊為什麼要摘掉，林進停回答很簡單：「這些小黃菊已經全開了，不值錢了。」不只是小黃菊，整個田尾鄉的許多花種——玫瑰，星辰、康乃馨及向日葵，紅白相間在田裡開得正美麗，從花農的眼光來看，因為未能在含苞待放時就送進拍賣市場，這些花已經沒有行情了。
為什麼花農不早點把花送到市場呢？另一位花農詹憲助說：「我前兩天送三十六件康乃馨到市場，但是有三十三件被退回來成了殘貨（編按：一件就是一箱，一箱有二十五把花，每把花如玫瑰是二十枝，菊花是十二枝，康乃馨是十枝，百合是五枝）。」詹憲助的一位鄰居更慘，「連續送了兩次貨到拍賣市場，兩次都全數變成殘貨。」
‧ 拍賣市場六成的花成殘貨
賠了本錢還要倒貼運費
田尾花卉生產合作社副理高銘輝表示，春節以來，田尾的花卉，送到拍賣市場的花只有四成，剩下的六成全部成為殘貨。以百合花為例，每枝成本三十元至四十元之間，從前的拍賣價至少五十元，現在是五枝一把來賣，每一把只剩下三十元。要是成了殘貨，每把花還要倒貼運費和裝箱費七十元。花農不願做這個賠本生意，寧願自行將花卉摘掉。
花賣不好，許多花農又沒有副業，日子要怎麼過下去呢？田尾花卉產銷班班長王杞茂說，政府口頭上提倡農民的生產貸款，但是農會提供的利率五．二五％，比一般大企業向銀行貸款三．二五％還高。另外，貸款須以農地做擔保，他破口大罵：「去年一分地可以借一百五十萬元，今年受到花市滯銷的影響，土地價值大跌，一分地只能借到七十萬元。」想到下一季耕種成本，王杞茂不知從何處籌錢。
詹憲助的另一個鄰居，一星期前才把自己種的花全部根除，然後他到縣政府就業輔導中心登記工作，就業輔導中心安排的工作，「到公墓除草，一個月薪水一萬元。」
田尾另一位花卉產銷班長王垂典種花三十幾年，多年來他為自己掙了五分田地，談起現在花卉的滯銷，王垂典說：「十年前光靠兩分地，一個冬天採收就能供四個小孩子註冊費，但是，我現在必須將一半土地的花苗除根，改種水稻，至少還不會餓死。」
這些花農，平均年齡都在五十歲至六十歲之間，子女多半長大成人，早已在外地工作，原本不想留在家鄉來種花。這兩年，受到經濟不景氣影響，工廠遷到大陸，年輕人想到回田尾老家，但是現在連種花都無法生存，上了年紀的花農眼睜睜的看著兒女賦閒在家，卻也無可奈何。
‧ 政令誤導大眾消費心理
春節以來花市損失八億
「為什麼我們必須過得這麼苦呢？」花農們把怨氣全部送給游錫堃。三月二十二日，王杞茂第一次來到中央政府，他和全省各地花農代表們一起來到立法院，親手將一大束鮮花交到游錫堃手中。游錫堃親口答應，將協助花農舉辦各式促銷活動，王杞茂說他不領情，因為游錫堃對於公家機關「禁止送花」的行政命令，始終沒有鬆口。
事實上，花卉的滯銷，公家機關拒收花禮並不是唯一的原因，台灣區花卉發展協會總經理鍾國城表示，台灣的花卉市場，公家機關所占的比重只有二○％。另一方面，地方機關真的嚴格遵守行政院「拒收花禮」行政命令嗎？台中縣后里鄉公所主任秘書謝國城說：「我們這裡就照常送花，地方鄉鎮長選舉快到了，鄉公所怎麼可能得罪花農，再加上候選人都需要排場，花圈花籃都是少不了的禮物。」
鍾國城指出，問題出在游錫堃的一句話，誤導了社會大眾的消費心理，提醒許多公司行號或家庭主婦，經濟不景氣，花圈或花盆真的是一項額外負擔。這一句話，據鍾國城估計，讓台灣的花卉市場，從農曆春節至今已經損失了新台幣八億元。
據台灣花卉產銷協會估計，台灣花卉交易近幾年來一直在萎縮中，從八十七年的三十五億元高峰，逐年萎縮，九十年只有三十二億元。花卉市場的低靡不振，早在四年前就已開始。追究原因，花農們認為一切都有問題：政府盲目輔導種花，導致花卉市場供過於求；台糖以國營企業的身分，栽植蘭花與民爭利；農會貸款農民的手續繁瑣；乃至於樂透彩的興盛，降低民眾買花意願……。這些都成了花農懷疑的理由。
從表面上看來，花農對游錫堃的抱怨，似乎只有「拒收花禮」的錯誤決策，從深一層來看，他們是把多年累積的不滿，以游錫堃為茅頭，正式對粗糙的花卉產業政策抗議。花農王杞茂不客氣的指出：「政府鼓勵花農做外銷，但我們連內銷都做不好了，哪來的錢去搞創新研發，做什麼外銷！」不光是外銷，「公路花園」旁開花藝行的老板羅偉文說：「這段時間公路花園的大批人潮，許多是為了花卉超低價而來，要是政府不繼續協助花卉的促銷，公路花園從此就消失不見了。」如果真是如此，損失就不僅僅是花農、花店老闆，而是全台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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