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的沙龍 我想要一個沙龍，色澤艷麗、觸感細緻，又慵懶、又活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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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埔小店裡可愛的女孩

從四川來、教中國文學的鄧教授最近去台灣師大參加了一場研討會，在台北停留四天，看了寺廟古蹟、逛了夜市，對敦南誠品和重慶南路書店藏書之豐富讚不絕口，更找機會散步，欣賞巷弄裡的住家和屋簷下小小的咖啡廳和茶館。晚上給一對教授夫婦招待在家吃飯，席散後教授太太拿著一張地圖指點如何搭捷運和公車，他很驚奇：「這年頭在大陸，和老朋友聚餐後一定有人搶著載大家回去，要誇耀新買的豪華轎車！」回來以後，鄧教授直嘆：「台北真是好地方呀！」無獨有偶，我在Facebook上也發現幾篇中國學者去台北的感想，都是又感動又喜歡，一位台灣朋友笑：「台北成了中國文人懷舊的所在呢！」

我也想起台北了。自己並不是台北的陌生人，大學畢業那年考上研究所，又找到有趣的工作，因此大包小包行李搬上台北，生平第一次離家，多麼開心成為首善之都的居民！而台北確實和我相合，在學校、辦公室認識了親密的朋友，朋友又為人際網絡帶來更多朋友。那時常常夜不歸營，化著濃妝、提著名牌包、踩著高跟鞋上夜店逍遙，有些朋友在音樂圈和藝文圈，我跟著在地下樂團活躍的酒吧出出入入，自以為也是知識青年，筋疲力竭才到復興南路吃清粥小菜。一個人的時候，便去欣欣看午夜場電影，走在漆黑天色下的林森北路，一點兒也不怕。或者，同學兼姐妹淘小先生從隔壁男生宿舍打電話來：「要不要出門？」我們在信義路上蹓達，話怎麼也說不完。

歲月一過就是六年，直到生平第二次離家，我來到地球另一端。但是終究和台北緣深，2008年為了查資料回去，住在復興南路上好友出借的公寓，那一排清粥小菜餐廳就在咫尺之外！只是我不復當年的趾高氣昂，反而看到什麼都新鮮，便利商店店員大聲招呼：「歡迎光臨！」「謝謝光臨！」熱情得使我不禁停住腳步說謝謝，商店店員的嗓音也嗲了，在SOGO百貨地下街吃午茶，穿著紅圍裙的女侍一趟趟送咖啡、三明治，又殷勤又溫柔，還不必多給小費。我端著相機到處拍，電視上HBO的中文字幕令人感動，街上，女孩們越來越會打扮，我猜著她們大眼睛上的假睫毛是什麼牌子？藥妝店粉紅色包裝的日系韓系化妝品琳瑯滿目，還有新上市的台灣品牌。書店也是觀察潮流的地方，養生書教人如何飲食、抗病、甚至觀察便便，我在政大書城選了一本「按摩、推拿、指壓全身調整技法」，興奮翻找日本戰國時代小說和漫畫、中國歷史宗教和文學名著。像首度造訪的觀光客什麼都想要，一邊買，一邊塞進紙箱寄往加拿大，非常滿足。

便利舒適的高鐵帶我到處去，南台灣人情味濃厚，老家更在台中，只是，收集了豐富的資料、和親朋暢懷相聚後，回程終點是台北。從月台一轉彎，跨過明亮的便利商店、壽司店和唱片行，就是捷運車站了。似乎習慣了台北的步調就不容易改變，大家排隊上車後留意是否讓座，公車司機也客氣得不得了，用麥克風不厭其煩報站。我總在忠孝復興站換車，長長的電扶梯上是台北眾生相，四通八達的公共交通把乘客在預期的時間之內送到目的地。和來台灣開會的指導教授碰面時，他提早抵達，我急匆匆穿上衣服收拾紙筆往車站衝，掛掉電話的20分鐘以後就和他會合。那天我們拜訪了好些人，下午去買紀念品，晚上回到台北火車站，在二樓的微風廣場狠狠吃了一頓上海菜填飽飢餓的肚子，痛快極了。

彷彿回到研究所和OL時代，我又成了台北的居民，回憶漸漸成為現實。一次颱風來襲，到大安路口的永和豆漿大王買熱豆漿和蛋夾飯糰，拎著宵夜通過斑馬線，雨傘被吹翻成一朵大花，冷清的大馬路上，等紅燈的寥寥幾輛車裡駕駛們盯著我，笑起來了，這才想起好久沒體會颱風的威力了哩。平日撥電話給小安，叫嚷想吃這種或那種美食，他貼心地查資訊，帶我去天母、信義計畫區嚐鮮，或者電腦遇上了麻煩，他乾脆揹回家去修理好。阿慧引我去夜店玩，舞台上正妹們穿到不能再少，DJ放起國語歌，年輕的歌手本尊出現時觀眾一哄而上歡呼聲不斷，我忙問臨桌那是誰？小先生介紹的紅樓是一大驚艷，我坐在露天沙發上喝啤酒，他光顧著對虎背熊腰的猛男搔首弄姿，住在和平東路口的他和我又成了鄰居，我們抓住往日相處的節奏，還用手機簡訊加溫，深夜互問：「要不要出門？」他在師大夜市找到氣味特殊的咖啡館，我們坐在一群戴著黑框眼鏡、端著蘋果電腦的新一代知識青年中間，喝上一大杯熱拿鐵或飄浮冰咖啡，東張西望、品頭論足，離開以後沿著人行道返回住處，話仍然怎麼也說不完。

我越來越體會，全球化浪潮下，城市們累積更多共通的語言和生活方式，所以，住在蒙特婁的我從未徹底地疏離台北。2009年底回加拿大，那天，我拉著一堆行李，在站前新光三越旁的花圃等小安和小先生，人潮中嬌滴滴的倆人一現身，不必多說就各自為我抓起大箱小箱，這在台北的最後一晚，我們吃飽喝足後一起到高鐵站，靠在刷票口邊，忍不住緊緊擁抱。我盼望未來有更多查資料的功課，就可以再回台北了。懷舊是什麼呢？是對過往美好光陰的想像，首善之都的台北，一步步抓緊世界的新變化，卻最令人懷舊，像故鄉一樣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