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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0-01 10:57:37| 人氣299|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詩評筆記:王維《使至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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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詩評一篇爲施蟄存所作,原文收于《唐詩百話》,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96頁。標“●”符號的各段是我所作的筆記,余皆爲施文。)


王維《使至塞上》:


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

  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


唐代自開國以來,各方面的蕃夷部落不斷入侵,唐政府不能不加強邊防,以應付戰事。有時也乘勝逐北,有擴張領土的意圖。開元、天寶年間,有很多詩人參加了守邊高級將帥的幕府,做他們的參軍、記室。這些詩人把他們在邊塞上的所見所聞寫成詩歌,于是邊塞風光和軍中生活,成爲盛唐詩人的新題材。這一類詩,文學史上稱爲“邊塞詩”。在王維的詩集中,這一類詩篇並不多,而同時代的詩人高適、岑參和王昌齡,卻以寫邊塞詩著名。

●久按:需要注意的一點是邊塞詩未必寫“在邊塞上的所見所聞”,詩人以邊塞生活爲題材,通過想象寫出來的詩也是邊塞詩。王維就以樂府舊題《隴頭吟》《隴西行》等寫過不少,數量之多、質量之好使他成爲唐代邊塞詩的代表之一。

王維這首詩是許多唐詩選本都選的名作。詩中描寫一個負有朝廷使命的人到達邊塞時所見的景色。有人以爲這個“使”是王維自己。因爲王維曾于開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出使塞上,在涼州節度使崔希逸幕府中任判官。如果這樣,題目就應當寫作《奉使至塞上》。現在沒有“奉”字,可見這個“使”字是指一般的使者。再看此詩內容,完全是客觀的寫法,沒有表現作者自己的語氣,也可知此詩不能理解爲王維的自述。

●久按:這首詩寫的應該是王維本人的赴邊經曆。開元二十五年春,河西節度副使崔希逸大破吐蕃,同年唐玄宗令王維官監察禦史出使邊塞慰問官兵,視察軍情。詩題中的“使”字,應該是“出使”的意思。另一證據是施文後面也提到的王維另一首詩《出塞作》(“居延城外獵天驕,白草連天野火燒”),作者自注:“時爲禦史,監察塞上作。”該詩由破敵寫到恤軍,破敵的情景是詩人的想象(其時王維還在朝廷),恤軍則是王維此行的任務之一。

第一聯中的“單車”“屬國”,都是“使者”的代詞。李陵答蘇武書雲:“足下昔以單車之使,適萬乘之虜。”原意是說使者沒有帶許多人馬,只用一輛車就夠了。後世詩文家就把“單車之使”簡化爲“單車”,作爲使者的代詞。“屬國”是秦漢官名“典屬國”的省略,這個官掌管投降歸順的蠻夷部族。因此,“屬國”就成爲外交官的代詞。居延是古地名,在今甘肅省張掖、酒泉一帶,在漢代,此地與匈奴接境。講明白這三個名詞,這一聯詩就容易懂了。兩句十個字,意思只是說使者要到邊塞上去,已經行過居延,進入胡地。上下兩句,實在是重複的。既用“單車”,又用“屬國”,“過居延”就是“問邊”。兩句只有一個概念。在詩學上,這算是犯了“合掌”之病,好比兩個手掌合在一起。這種詩病,唐代詩人都不講究,宋以後卻非常注意,不做這種聯語。杜甫詩曰:“今欲東入海,即將西去秦。”(《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今欲”就是“即將”,“東入海”就是“西去秦”,兩句詩只說了一件事。白居易詩曰:“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賦得古原草送別》)這是詠草的詩,下句就是上句。郎士元詩:“暮蟬不可聽,落葉豈堪聞。”(《送別錢起》)“不可聽”就是“豈堪聞”。這些都是被宋代評論家舉出過的合掌的例子。

●久按:“單車”指“使者”(即王維本人),“屬國”恐非。王維《隴頭吟》中雖有“蘇武才爲典屬國”句,但此處“屬國”很可能不是漢代官名“典屬國”之略,而是指“居延屬國”(《後漢書·郡國志》有“居延屬國”,參見清趙殿成《王右丞集箋注》同詩“居延”一注)。另,此詩《文苑英華》所錄首聯爲“銜命辭天阕,單車欲問邊”。“問”字又作“向”。

颔聯是說使者過了居延,就像滾滾塵沙一樣出了漢家的邊塞,又像北歸的大雁一樣飛入胡天的上空。“征蓬”是在地上飛卷的塵沙,現在江南人還把隨風卷地而來的塵土叫作“蓬塵”。“出漢塞”和“入胡天”,也犯了合掌之病,所以這種對法也是死對。

●久按:“蓬”指蓬草,《詩經》《楚辭》中便已出現,其株凋後頗脆,風吹辄折,隨風翻滾,故後來“飛蓬”“征蓬”等成爲“漂泊”的象征。這裏暗寓作者被排擠出朝廷的悲慨。施先生用方言“蓬塵”證爲“塵沙”,缺乏說服力。“出漢塞”和“入胡天”,前者主語是“征蓬”,後者主語是“歸雁”,這個頸聯對仗工整,並未犯合掌之病。又,“征蓬”《文苑英華》作“征鴻”。如果這“鴻”即那“雁”,則犯合掌。

頸聯兩句,氣象極好。在一片大沙漠上看到遠處烽煙直沖霄漢,大河上一輪落日,沒有雲翳,顯得格外圓而且大。大漠、長河、孤煙、落日,抓到了西北高原的特色。“孤煙直”,“落日圓”,表示天氣晴好,無風無雲,也是沙漠上的氣候特征。

●久按:“孤煙”一般認爲是烽煙,但據趙殿成《王右丞集箋注》,也有人解爲“煙沙”,即大漠上旋風卷起的塵柱,“其風迅急,袅煙沙而直上,親見其景者,始知‘直’字之佳。”“長河”過去一般認爲指“黃河”,是否正確,或這“黃河”是否即現在的黃河,恐怕還需要考證(曆史上黃河多次改道,未必不可能流經詩中的大漠)。王之渙《出塞》(一稱《涼州詞》)中“黃河遠上白雲間”有異文爲“黃沙直上白雲間”,可與此聯互參。《涼州詞》和《出塞》雖都是唐代樂府的曲牌,但王之渙很可能以“涼州”爲詩的背景,而王維此詩,寫的正是這一帶的景色。“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中的“孤煙直”可能就是“黃沙直上白雲間”中的“黃沙直上”;“長河”可能就是“黃河遠上白雲間”中的“黃河”。題外說一句,“黃河遠上白雲間”未必如現在不少人認爲的那樣是“黃沙直上白雲間”的誤植,兩者可能均出自王之渙之手。

結尾一聯說使者到了蕭關,遇到巡邏偵察的騎兵,一問,才知道都護的軍部還在離這兒很遠的燕然山呢。蕭關在今甯夏固原縣,唐時是防禦吐蕃的軍事重地。燕然山,即杭愛山,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國境內。漢時大將軍窦憲征伐單于,曾進駐燕然山,在山上刻了紀功的銘文。都護是漢代官名,西域都護是守衛天山南北兩路的最高軍官。

●久按:“燕然”恐怕不是實指“燕然山”。一般認爲泛指前線,不無道理。王維所到之地,與燕然山相去甚遠,且其時崔希逸已敗吐蕃,用窦憲燕然山勒石記功的典故,正可表達前線已經打了勝戰的意思。

王維這首詩的主題是描寫當時西域領土的廣大。過了居延,已經出了漢代的邊塞,可是現在卻還是大唐的領土。再向前走,到了蕭關,才知都護(當時是節度使)的駐紮地還很遠呢。這樣看來,唐代的邊塞比漢代向西擴張了幾千裏。但是,王維的地理概念,似乎有錯誤。蕭關在東,居延在西。如果過了居延,應該早已出了蕭關。王維另外有一首《出塞作》,自注雲:“時爲監察,塞上作。”此詩第一句就說:“居延城外獵天驕。”可知他曾到過居延,不知爲什麽這裏卻說過了居延,才出蕭關。至于燕然山,更不是西域節度使的開府之地,王維用這個地名,恐怕只是對當時的節度使恭維一下,比之爲窦憲。這最後一聯,非但用燕然山,使人不解,而且這兩句詩,根本不是王維的創作,他是抄襲虞世南的。虞世南《擬飲馬長城窟》詩雲:“前逢錦衣使,都護在樓蘭。”在樓蘭倒是符合地理形勢的。王維此詩本來可以完全借用虞世南這一句,但爲了韻腳,只好改“樓蘭”爲“燕然”,這一改卻改壞了。

●久按:此詩的主題恐怕不是“描寫當時西域領土的廣大”,而是寄托身世之感的出使記錄。“單車”說明此行的落寞,“孤”字、“征蓬”的意象也透露了此中消息。路上所見是孤煙袅于大漠,落日懸于長河,好不容易碰到巡邏的偵察騎兵,卻得知戍邊的長官還在前線,相見無期,那種悲涼的況味,實際上彌漫全詩。“燕然”應非實指,前文已作說明。王維前往“居延”,途經“蕭關”,斷無混淆目的地和途經之地的可能。施文認爲尾聯“說過了居延,才出蕭關”,並進而認爲是爲了湊韻,這是嚴重誤解了原文,冤枉了作者。問題出在施對首聯的理解上。“屬國過居延”其實就是“過居延屬國”,只不過是爲了合于音律調整了詞序。“過”字在這裏不是“經過”之意,而是“探訪、探望”的意思。“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上句說明此行的目的,下句說明此行的目的地,也並非如施文所說,犯了合掌之病。通過對施文觀點的逐一商榷,可以看出,這是一首經得起推敲的隽永之作。

台長: 周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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