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故事　第七輯

　　　◎三十、畫裡乾坤

　　　　　　　　　　　　　　　　　　　　⊕潘文良

　　　⊕一之一

　　阿文家中，有幅「彩墨畫」，從阿文很小的時候，那幅畫，就一直掛在大廳的牆上。
　　阿文每次看到那幅畫，就覺得很面熟、很親切，好像在哪兒看過似的！
雖然‥兩邊的畫軸，已被當柴燒了。
雖然‥畫的右上角，有一道貼過膠布的「傷疤」。
雖然‥畫中蔚蔚的藍空，被釘子戳破了兩個洞。
雖然‥那聳天的古松，也被白蟻吃掉了幾枝。
雖然‥那潺潺的流水，被人用小刀畫了一道……
但是‥阿文仍然喜歡它！從小，阿文就是喜歡它！
　　阿文不曉得‥那畫，是哪來的，問父親，父親竟也說不知道；阿文也不曉得‥那畫，是出自於何人之手——畫上既沒有題詩，也沒有簽名蓋章……
　　阿文心想‥
〔那會是個什麼樣的畫家呢？竟不求名……
　他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畫了這幅畫呢？
　這幅畫，所畫的，是真實的地方，還是憑空想像的呢？〕
　　阿文每次，觀看那畫，總有好多的疑問‥
〔想必‥當那位畫家，畫好之時，一定「找不到」地方題詩、簽名、蓋章吧!?
　因為‥在畫上的任何地方，題詩、簽名、蓋章，都會「破壞」它的美……
　王維的‥「詩中有畫——畫中有詩。」
　畫中「自有」詩，何必再題詩上去呢？
　就讓觀賞者，自己去找尋、自己去體會吧！〕
　　那畫長一百二十公分、寬五十公分，並無裱褙，就像一張「無邊框」的照片一樣；如果畫的是「實景」，那就像一面鏡子，所「截取」的景象相同——
雖然‥鏡子所取的，只是景象的一部分，不過‥彷彿只要「進入鏡裡」，就能看到其它部分的景象——那畫給阿文的感覺，也正是如此。
　　俗話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那幅畫，雖然不大，內容卻也包羅萬象，大至山峰峭壁……小至蟋蟀螞蟻，無不清晰可見，盡是‥「妙手精工」之作。
　　阿文每次凝眸注視，總是渾然忘我——神遊其中，樂不知返……
　　阿文有次看到一首詩，其中兩句，所謂‥
「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阿文不禁為那幅畫，寫下兩句‥
「此景只因圖中有，人間惟有夢裡遊。」（人間惟有夢裡求。）
　　那蔚藍的天空、那碧綠的草野、那明媚的山水、那通幽的古道、那蒼勁的古松、那莊嚴的古剎……那澹泊的漁父、那純樸的樵夫、那敦厚的農人、那天真的孩童……那安閑的品茗對奕、那悠哉的喝茶聊天……
這些，正是阿文，日夜尋求的‥「桃源仙境」哪！　且道‥

　　　　莫問此處是何處、別管今夕為何夕。
　　　　山中無甲子、林裡去塵勞。
　　　　原上日月長、野外天地寬。
　　　　無牽無絆、無惱無煩、無拘無束、無憂無慮……
　　　　適意自在、悠然暢快、脫俗超凡、消遙浪漫……

　　這就是阿文，日夜企盼的‥「世外生活」哪！
　
　　一日，由於大廳整飾，那幅「破畫」，竟被父親給「淘汰」了。
　　阿文哪裡捨得呢？半夜，從灶前，把它給搶救了回來，要是再遲一步，明晨，它就會葬身火窟了。
　　客廳既容不下它，阿文只得拿進自己的斗室裡——傷腦筋！
　　阿文那兩公尺半長、兩公尺寬、一公尺半高的「斗室」，哪裡還能容得下，那畫呢？前壁已被書架給佔了；右壁減了個門，連代後壁，則被箱子、衣服給遮了；左壁則有一口小窗、一個木箱當作的書桌，高度只有一米半，還掛了把吉他；天花板，早被阿文那些‥垂垂吊吊的菅芒葫蘆、摺紙作品、中國結……和一張張寫著詩詞諺語的紙，給佔據了……
　　阿文看來看去，也只剩下吉他下邊，那片「空白」可用，索性把畫，給貼了上去——還可真剛好呢！
　　那幅畫，於是就這麼的，夜夜陪伴阿文睡覺……
　　阿文總是在想‥〔也許哪天，我一翻身，就能投進‥「畫的懷抱」去呢！〕
　

　　　⊕一之二

　　有天中午，太陽像在烤番薯似的，把大地曬得熱騰騰——想必再過不久，大地就被烤「熟」了呢！
　　阿文放了學，滿身大汗的走進斗室裡——放下書包，脫了鞋子，抓起毛巾，擦了下身子，喝了口茶，便寧心靜氣地，躺在床上休息。
　　阿文側頭望著圖中‥那清澈的流水，隱約地，聽見潺潺的流水聲，心想‥
〔那水，會是多麼清涼啊……〕
　　阿文不禁幻想著‥自己在水裡「悠游」；一時間，暑氣全消……結果‥糊里湖塗地，就睡著了……
　　阿文也許是翻了個身吧!?竟然——碰通……一聲，「莫名其妙」的，掉進了水裡……嚇得「拳打腳踢」的「游」了一大陣——
阿文本是「旱鴨子」一隻，想必這會兒，要成了「七月」的第一個「替死鬼」……
　　阿文慌得大叫道‥「南無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觀世音菩薩！救命啊……」阿文這麼一叫——突然覺得‥自己「浮」了起來……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頂著背，身子竟然自己向前游移，一下子，到了一艘小船邊。阿文突然聽到——
　　有人‥「喝！」的一聲。
　　阿文竟然飛了起來，接著‥碰！的一聲……摔到船上。（阿文要是重得像豬一樣，包準這艘船的底板，一定被阿文摔出一個大窟窿的。）
　　阿文痛得擠著眉頭、張著嘴巴，痛得叫不出聲音來，心裡叫道‥〔可惡的王八烏龜……〕阿文氣得顧不得痛，靠到船沿，舉拳就想打‥「耶？怎麼不見了？可惡！〔也不會輕一點，摔這麼大力……我要沒淹死，恐怕反而被你摔死……〕奇怪！誰救了我？」阿文向水面四處，瞧了一遍——
　　除了幾朵落花、一片漣漪之外，也沒看到其他人。
　　阿文不禁叫道‥「會不會是……『河童』救了我？呸呸呸！〔河童專門拐人家送死的，還會救人……那是誰救我呢？〕剛剛明明……好像看到一個小孩背我的，怎麼不見了呢？」阿文不禁又向水底搜尋，看了一大片，也是沒發現，心想‥
〔奇怪！難道他是魚變的不成？一定是「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來救我的。〕
阿文不禁跪在船板上，一邊磕頭、一邊叫道‥
「謝謝阿彌陀佛！謝謝觀世音菩薩！謝謝你們救了我！」
　　船突然自己走了起來，而且‥還是「逆流」而上。
　　阿文還沒坐穩，身子向後一倒‥撲碰！一聲，就跌了個四腳朝天……好容易地，爬坐了起來，猛揉著屁股；阿文皺著眉頭，才在「奇怪」——
　　船突然停了下來。
　　水裡‥啪！啪！的兩聲，竟然有兩條魚，飛躍到船上來，撞到阿文身上。
　　阿文嚇了一大跳——還好不是豬，不然底板，準被「跳出」一個窟窿的……
　　船突然又向前行了一段，停了下來；一會兒，又有兩條魚，跳到船上。
　　阿文不禁叫道‥「怪怪！有這麼笨的魚，自己會跳上船來嗎？」阿文不禁向水裡「尋視」，突然——
　　右邊，又跳上兩條魚。
　　阿文趕緊轉到右邊去「尋視」；突然——
　　左邊，又跳上兩條魚。
　　阿文又轉到左邊去看——除了流水之外，就是溪裡的魚蝦、石頭……也沒看到什麼……阿文心想‥〔這下換右邊，跳起魚來了吧？〕阿文趕緊轉到右邊……
　　結果‥魚卻是從左邊跳上來。
　　阿文趕緊轉到左邊去看，哪知道‥
　　魚又從右邊跳上來。
　　阿文不禁叫道‥「可惡！跟我作對！〔我看右邊，你從左邊；我看左邊，你從右邊，這下，我就待在左邊……看看是誰在搞鬼。〕哼！」
　　結果‥魚卻一直從右邊跳上來……
　　阿文被搞得‥「哇啊……」的叫了一聲，驟然轉到右邊（脖子差點就扭了），想必可以逮個正著，哪曉得‥卻被剛跳上來的魚，給撞著了臉，一時間，閉上了眼睛，什麼也看不見……
　　船突然又往前行了起來——
　　阿文洗了把臉，一看船上，竟然多了幾十條魚，活蹦亂跳的……一時覺得可憐，便把魚，一條一條的，放回水裡去，心想‥〔這魚，絕不會自己跳上來的……可是‥會是誰在搞鬼呢？那傢伙，一定是躲在船底下……臭小子！竟敢捉弄我……你要上來的話，我就一拳打過去，把你打落水裡，讓你淹死……讓魚給吃了……啊！不行不行！我怎麼可以這麼想？人家還救了我呢……我要是恩將仇報的話，那可就不是人了。〕
　　阿文一下子，把魚全給放了，惹得滿手腥味，趕忙洗了把手，看看水裡，依舊綠水長流……阿文心裡明白，也不再感到驚奇、害怕，心想‥〔坐這船還真舒服，不用搖槳，自己就會走……〕阿文於是便開始欣賞，水上風光，但見——

　　　　溪寬約兩丈、水深則難算。
　　　　疑是來自天上水、想必流入海之渤。
　　　　急湍淙淙如奔馬、緩流潺潺似撥箏。
　　　　碧水清澈澈，山樹映其中；綠波浩茫茫，魚蝦住裡頭。
　　　　兩岸楊柳隨溪行、一隻舟子任水流。
　　　　船頭起波，點點波光瀲灩；舟身破浪，層層浪水盪漾。
　　　　遠看村婦在洗衣、時逢野鹿來飲水。
　　　　一群鷺鷥溪上過、幾艘魚舟岸邊泊。
　　　　又睹鵝子戲清波、還見漁父垂金鉤。
　　　　山中景色可調身、水上風光能滌心。
　　　　可嘆今世難尋‥好一條清水溪。

　　　⊕一之三

　　小舟行了許久，經過了一條支流——支流上，有座圓拱石橋……
　　阿文看了看，心裡不禁叫道‥
〔耶……怎麼跟那幅畫裡的情景，一樣咧？
　一條清溪、兩岸垂柳、一座石橋、兩邊樹林……
　一條支流，東邊流入；一條支流，西邊流出……
　遠處有戶人家，有個老漁翁，在溪邊石上垂釣……
　難道‥我……「掉進」畫裡了？
　這明明就是畫裡的景象嘛……我怎麼會到畫裡來呢？
　會不會是我在作夢？
　嗯！一定是在作夢！〕
　　阿文朝思暮想、每次凝望，都幻想著‥自己走進畫裡——
去拜訪那老農夫，去看那些鬥蟋蟀的小孩。
去看那兩位「耄耋」下棋，向他們討教幾招，來對付同學。
去找那個樵夫，問他生活的藝術；去找那個老漁翁，問他澹泊的滋味；
去小山頂那間竹軒，聆聽「神仙姐姐」彈奏古箏。
去高峰頂上的古寺，傾聽老和尚，講經說法……
　　阿文常在想‥〔這幅畫，一定是「桃源仙境」，裡面的人，都跟神仙一樣的「長生不死」……〕阿文這下子，真的在畫裡了……
（就算是作夢也罷！大家小聲點，可別把阿文吵醒了呀！）
　
　　船不住地，向前行著……
　　阿文這才清楚地，看到老漁翁，但見——

　　　　老漁翁，坐於岸邊大石上；舊釣竿，垂入溪中深水處。
　　　　暗灰布衫，隨風飄曳；淡黑長褲，任水濺濕。
　　　　一頭白髮，皓皓如堆雪；三綹蒼鬚，長長似掛麵。
　　　　容顏從若和藹、神態安詳自在。
　　　　不論人間是非、哪管紅塵錯對？
　　　　因有清溪滌心，而無俗事勞形！
　　　　早已澹泊諸名利，今是逍遙一老翁。

　　阿文不禁點頭嘆道‥「好一個‥逍遙自在老漁翁……」
　
　　船行至老漁翁前面，終於停了下來——
　　阿文忽見——
　　船底，（果然）冒出一個「小鬼」來，但見——
　　他游到溪邊，爬到岸上，一身水濕淋漓的喚道‥「爹！我回來了！您看——我抓了好多魚嘔！」
　　阿文低頭一看——
　　船裡有好多魚。
　　阿文縐了下眉頭，心裡叫道‥〔不是全被我放了嗎？什麼時候，他又抓了這麼一大堆？〕阿文抬頭，但見——
　　老漁翁，開口問道‥「小童！他是誰來的？」
　　小童答道‥「嘔！他是我剛剛在溪口那邊，救起來的啦……那傢伙，好笨嘔！長那麼大了，竟然不會游泳耶！真是比那些小魚、小蝦、小蟹還笨！」
　　阿文聽得心裡叫道‥〔竟然拿我跟那些魚蝦比……真可惡！〕
　　老漁翁叫道‥「小童！不得無禮！」老漁翁叫著，又朝阿文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呢？怎麼會來到這裡？」
　　阿文答道‥「我叫〈潘文良〉……您叫我〈阿文〉，就可以了！我家住在……台北市南港區研究院路三段一六一巷十八號——」
　　小童叫問道‥「什麼『台北市南港區』……啦啦啦的？在哪兒啊？」
　　阿文叫道‥「你真是……混！（阿文本想罵他『笨』的。）台北市就是……台北市嘛！這個，你也不知道!?」
　　小童叫道‥「我從來就沒聽過，有什麼『台北市』的地方……」
　　阿文心裡暗笑道‥〔嘿嘿！他們都是「古早人」，怎麼會知道什麼「台灣省、台北市」嘛！〕阿文笑了笑，說道‥「反正‥就是在「地球」上的某一個地方，就對了……我家，就在這幅畫外面而已！而這幅畫，就在我的房間裡呢！」
　　老漁翁‥「嗯！」了一聲，輕點了下頭，說道‥「阿文！歡迎你來到這裡，請到寒舍坐坐吧！」
　　阿文點頭道‥「謝謝……那我就不客氣——打擾了！」
　　老漁翁笑道‥「哪裡！且把一壺酒，聊他半日閑……」
　　阿文搔了搔頭，嘆道‥「但濯周身垢，釋我滿懷愁……」
　　老漁翁點了點頭，問道‥「世上本無憂，懷中何來愁？」
　　阿文想了一下，乃笑道‥「天下諸般事，皆因寸心作。」
　　老漁翁仰頭‥「哈哈哈哈哈……哈！」的笑了一陣，叫道‥「好！好！好……小童！快請阿文上來！」
　　小童‥「嘔！」了一聲，轉身‥撲通！一下，又跳入水中，把船拖到岸邊，拉起船繩，爬上岸，把繩子綁在樹頭上。
　　阿文趕緊跳到岸上，走路還覺得搖搖晃晃的，心想‥〔還是陸地上安全……〕
　　小童拿了個竹簍，放到岸邊，又跳到船上，把魚給丟進竹簍去。
　　阿文還真想把魚給丟下去，只是不好意思，看那群‥「身無縛雞之力——坐以待斃」的魚，心裡實在難過，卻又無法相救。
阿文不禁想起小時候，到同學家釣魚的情景……拿著竹竿，在池裡打死了一大堆魚，欠下了一筆「血債」……
阿文一時，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一念心起，抓著竹簍，就想把魚倒進溪裡去……
　　結果‥那個水缸似的竹簍，裝上了魚，重得阿文推也推不動……
　　阿文只得默唸‥
「阿彌陀佛！汝劫難脫，願汝死時，莫懷瞋恨！速速往生‥極樂佛國！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小童上了岸，笑著叫道‥「不用你幫忙，我力氣很大呢！」
　　阿文‥「哼哼！」的笑了笑，心想‥〔還以為我要幫你忙……不用我幫忙，我才不幫你呢……臭屁的小孩、驕傲的小鬼，我看你多有力？〕阿文但見——
　　小童竟然將一簍子的魚，輕輕一舉，上肩而行……
　　阿文看得都呆了，那麼重的……東西，阿文恐怕得「勤快」點，多跑個「兩三趟」，才能把東西搬完呢！阿文不禁叫道‥「果然有本事！」
　
　　老漁翁走到阿文身旁，拍拍阿文的肩膀，叫道‥「小兄弟！走吧！」
　　阿文點頭‥「嘔！」了一聲，緊步跟上小童，叫道‥「小……河童！」
　　小童叫道‥「什麼『河童』？我叫〈游溪童〉，不叫〈河童〉！」
　　阿文笑道‥「我喜歡叫你『河童』！河童比『溪童』大呢！」
　　小童叫道‥「你叫我『河童』，那我就叫你‥蚊子！」
　　阿文張大眼睛，叫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外號叫蚊子？〕真是可惱！河童！你幾歲了啊？」
　　小童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幾歲了……」
　　阿文叫道‥「什麼？連自己幾歲都不知道……那你何年生的呢？」
　　小童答道‥「我也不知道……」
　　阿文不禁叫道‥「笨！」阿文看了看小童，說道‥「我看你差不多‥八、九、十歲。」
　　小童叫道‥「豈只八、九十歲？少說‥也有八、九百歲！」
　　阿文不禁瞪大眼睛，叫道‥「八、九百歲……騙鬼！這麼小，八、九百歲……打死——鬼也不相信。」
　　小童叫道‥「哼！不信，你問我爹！我們住在這裡，已經一千多年了呢！」
　　阿文這才想到‥〔對啊！這裡是「畫裡」，這畫，想必也有千把年了……住在這裡真好、延年益壽——老神仙……〕
　　小童突然叫道‥「蚊子！你這麼大了，怎麼還不會游泳啊？人家魚蝦那麼小，就會游泳呢！」
　　阿文叫道‥「你怎麼可以拿我跟魚蝦比呢？牠們一出生，就住在水裡，當然會游泳啦！你要知道‥魚蝦不會游泳，就跟小鳥不會飛一樣……不可能！」
　　小童叫問道‥「那我不住在水裡，為什麼‥我會游泳？」
　　阿文笑道‥「所以說‥你是『河童』嘛！」
　　小童叫道‥「河童，住在水裡的呀!?」
　　阿文笑道‥「我是說‥你像河童，天生會游泳，而且‥潛水還能潛那麼久……魚還用抓的……你太厲害了！」
　　小童搔頭笑道‥「嘿嘿！哪裡！哪裡！這不過是……雕蟲小技。」
　　阿文笑道‥「雕蟲小技——大功夫！哪天，你也教我游泳、潛水——」
　　小童樂得點頭叫道‥「好啊！好啊……」
　　阿文抬頭，這才發現，已到小童家了，但見——

　　　　茅屋三椽，伴溪而立；榕樹兩棵，依茨以植。
　　　　庭前栽花種竹，怡情悅性；房邊飼鵝養鴨，喧嚷呱噪。
　　　　入屋內，觀之舒適寬敞；立廳中，覺得自在安然。
　　　　中為客廳、側為臥室；後有廚房、邊有浴廁。
　　　　廳中木桌一張、桌旁椅條四架。
　　　　龕上排列佛祖像、爐中插著沉水香。
　　　　右壁掛兩套簑衣及箬苙、左牆懸一幅漁夫垂釣圖。
　　　　門旁兩扇窗，氣鮮光亮；廳中無雜物，幽靜清爽。
　　　　不是清心寡世欲，焉能安貧住茅屋？

　　老漁翁，放下釣具，倒了杯茶，置於桌上，向阿文道‥「請坐！請坐！我去窖裡，抬一罈酒。」老漁翁說著，就走到後頭去了。
　　小童叫道‥「蚊子！你等著啊！」小童叫著，也把一簍子的魚，抬往廚房去。
　　阿文坐到椅條上，喝了口茶，看了看屋裡，心想‥〔看來，我回家，要「大掃除」了……家裡實在是，亂得可以……可以得「冠軍」了；以後，我蓋房子，一定要弄一間，裡頭什麼（家具）都沒有的房間……可是‥那只是「外表」罷了！〕
阿文想了想，但作偈道‥
「心清物不累、念息欲無生。行善身離禍、志堅願可成。」
　
　　阿文忽見——
　　小童拉了個小女孩出來——
　　小女孩眼睛一溜，叫道‥「哪裡有什麼‥大蚊子？」
　　小童指著阿文，笑道‥「他就是蚊子啊！」
　　小女孩叫道‥「他是人嘛！什麼蚊子？」小女孩走到阿文身旁，拍了下阿文的手臂，問道‥「嘿！你是誰啊？」
　　阿文叫道‥
「我叫潘文良，妳叫我〈阿文〉就好了！哦！可不是『蚊子』嘔！
　『文』不是蚊子的『蚊』，是『文子』——嘔！是『文字』的『文』喔！」
　　小女孩點頭‥「嘔！」了一聲，叫道‥「你叫‥『阿ㄨㄣˊ子』嘔！」
　　阿文叫道‥「什麼‥『阿ㄨㄣˊ子』？阿文就是阿文、蚊子就是蚊子，什麼‥『阿ㄨㄣˊ子』？」
　　小女孩叫道‥「你說得好像『繞口令』，我都聽不懂……『阿ㄨㄣˊ子』，好聽嘛！」
　　阿文叫道‥「才不好聽呢！妳要叫我……阿文哥哥！」
　　小女孩叫道‥「阿文哥哥！」小女孩偏著頭，問道‥「阿文哥哥！你幾歲？」
　　阿文叫道‥「我十……」阿文突然想到‥〔少說‥她也有六、七百歲了，我才十四歲，怎麼當她哥哥呢？〕阿文趕緊叫道‥「我『十百』歲了。」
　　小女孩轉頭問小童道‥「哥哥！『十百歲』，是幾歲啊？」
　　小童搔了搔頭，一臉苦瓜相的搖頭、聳肩道‥「我也不知道……」
　　阿文笑道‥「真是‥竹本蛋！口木子！『十百』就是十個一百，十個一百，就是『一千』——我有『一千歲』啦！」　（竹本蛋‥笨蛋。　口木子‥呆子。）
　　小女孩點了點頭說‥「一千歲啊！那可以當我哥哥……阿文哥哥！」
　　阿文笑道‥「真乖！」阿文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想了一下，笑道‥「我猜……妳叫‥〈游溪女〉……小女！對不對？」
　　小童叫道‥「你怎麼知道‥我妹妹叫〈游溪女〉？」
　　阿文笑道‥「妳真的叫〈游溪女〉嘔？」
　　小女點了點頭，叫道‥「對啊！你好聰明嘔！」
　　阿文聽了，樂得‥「嘿嘿嘿嘿……」的傻笑。
　　小童突然叫道‥「他最笨了啦！活到『十百歲』，還不會游泳呢！」
　　阿文心裡叫道‥〔真想給你一拳……不過‥看在你救我的分上，我可不能忘恩負義……恩將仇報。〕
　　小女叫道‥「那我也不會……不太會游泳，你也說我笨嘍？……哼！」
　　小童叫道‥「我又沒說妳……妳還小，不太會游泳沒關係，他那麼大了，不會游泳——笑死人了！」
　　阿文叫道‥「我告訴你‥你會游泳，是因為你住在溪邊……要是你住在沙漠裡，我看啊！你一輩子，也不會游泳。」
　　小童問道‥「那你住在沙漠裡嗎？」
　　阿文答道‥「沒有啦！我家在山上，沒有溪，只有『溝——小山溝』，本來，我小時候，還有很多『水窟仔』，可以游泳，可是‥現在也不知道怎麼了，水都越來越少……」　（水窟仔‥山澗中的水池。）
　　小童點著頭，叫道‥「嘔……真是可憐！」
　　阿文叫問道‥「有什麼可憐？」
　　小童叫道‥「不會游泳啊！」小童晃了下頭，叫道‥「沒關係！明天早上，我就教你游泳，保證半天，就把你教會……在水裡好棒嘔！『自游自在』、戲浪翻波樂無窮！」
　　阿文暗笑道‥「哼哼！跟魚和蝦一樣——窮！」阿文點頭叫道‥「好！明天，你就教我游泳。」
　　小女叫道‥「哥哥！你也要教我游泳嘔！」
　　小童點頭叫道‥「好！我教你們學游泳。」
　　阿文不禁想道‥〔如果‥我能學得像小童那樣……厲害！可以潛水，潛那麼久……到時候，我一定要到海裡去探險……〕
　

　　　⊕一之四

　　突然，後面傳來一位婦人的叫聲‥
　　「小童！小女！請客人來吃飯啦！」
　　小童馬上立正，身子一躬，右手一擺——叫道‥「請！」
　　小女拉起阿文的手，叫道‥「走！」小女叫著，舉步就走。
　　阿文跟小女、小童，走到廚房，看了看，倒覺得‥廚房比客廳大，但見——

　　　　石灶蹲牆角、煙囪通屋外。
　　　　缸中水滿滿、房內柴盈盈。
　　　　入廚見巧婦、開窗面菜圃。
　　　　四處悉整潔、滿室瀰香味。
　　　　可知斯婦善理家，必為老伯好助手。

　　阿文看了一下，又見廚房裡，也有一張四角大木桌，桌上擺滿了，「水鮮大餐」‥魚、蝦、蟹、貝……一大堆；還有好些山珍蔬菜。阿文看得眼花撩亂，吞了吞口水，忽見小童的爹娘，靠了過來，趕緊叫道‥「伯母！您好！」
　　漁婦點了點頭，笑道‥「好！好！小兄弟——」
　　小童突然叫道‥「娘！他叫『蚊子』啦！」
　　阿文心裡叫道‥〔你怎麼老是要叫我蚊子呢？真可惡！〕
　　小女叫道‥「胡說！他叫〈阿文〉啦！才不是『蚊子』呢！哥哥真是沒大沒小的，該揍！」小女伸手，就要打小童——
　　小童趕緊閃到漁婦身後，探出頭來做鬼臉。
　　小女也跟著‥「啦啦啦啦！」的做鬼臉。
　　老漁翁‥「哈哈哈……」的搖頭笑了笑，叫道‥「小兄弟！請上坐！」
　　阿文趕忙叫道‥「老伯！您先坐！」
　　老漁翁叫道‥「坐坐坐！大家一起坐！」叫著，便坐了下來。
　　小童‥呼啦！一下，跳到椅條上，坐了下來。
　　小女叫道‥「阿文哥哥！我們到這邊坐——」小女便拉著阿文，坐到一邊。
　　漁婦又去端了碗湯過來，放到桌上，坐了下來，笑道‥「好久沒有客人來了，小兄弟！別客氣！自個兒來啊！」
　　阿文看了看桌上，還真不知道‥要從哪開始動手呢！一念心起，趕忙拿起酒來，給漁翁、漁婦倒上，再給自己，倒了一杯——
　　小童叫道‥「我也要喝！」
　　阿文便給小童倒酒——
　　小女拉了拉阿文的手臂，叫道‥「我也要！」
　　阿文心裡叫道‥〔小孩子……也要喝酒!?〕阿文心裡叫著，卻還是給小女倒上（因為‥自己，也還是「小孩子」嘛），倒完後，便舉起杯子，叫道‥
「老伯！伯母！我敬你們！」
　　老漁翁和漁婦，笑了笑，也舉起了酒杯——
　　阿文將酒杯，舉到鼻前，嗅了嗅——芬香撲鼻，心裡叫道‥〔好酒！好酒！〕阿文於是頭一仰、杯一翻——咕嚕！一下，就把酒給灌了下去……頓時覺得喉頭似火燒。阿文不禁張口直‥「哈……」舉手直搧……也顧不得禮貌，趕緊舀了碗湯，喝了下去，叫道‥「媽呀！好……酒……〔好難喝的酒！〕」
　　大夥被阿文搞得‥「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老漁翁笑停了，方才說道‥「小兄弟！慢慢喝！喝酒不能喝太快。」
　　阿文吐了吐舌頭，點了點頭說‥「我從來沒喝過什麼酒……」
　　小女又給阿文倒了一杯，舉杯叫道‥「阿文哥哥！我敬你一杯——」
　　阿文趕緊搖手叫道‥「不要！不要！」
　　小女‥「噯唷……」了一聲，打了阿文一下肩膀，叫道‥「快嘛！快嘛……像我這樣喝就好——」小女說著，舉杯輕啜，一下子，便搖著空酒杯，叫道‥「我喝完了嘔！」
　　阿文舉起酒杯，吞了吞口水說‥「看妳好像在喝『汽水』一樣，好好喝的樣子……」
　　小童叫道‥「你說什麼『氣水』啊？」
　　阿文叫道‥「汽水就是……」阿文想了想，說道‥「汽水就是‥裡面會冒氣的水，喝起來，甜甜的……下次，我再帶幾瓶，來給你們喝。」
　　小女叫道‥「阿文哥哥！你快喝呀！」
　　阿文‥「嘔！」了一聲，只得舉杯，慢慢的，把酒喝下去——雖然‥一杯還不到「二十西西」，阿文喝了，卻覺面熟耳熱了起來……
　　小童也給阿文倒了杯酒，叫道‥「我也跟你乾一杯——」
　　阿文只得舉杯而飲——三杯下肚，竟覺頭重腳輕……景物朦朧，頓時天旋地轉——碰！的一聲，竟趴到桌上——呼呼睡了……
　

　　　⊕一之五

　　阿文一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覺臉上癢癢的，好像有毛毛蟲在爬，一時驚坐了起來‥「哇……」的叫了一聲，舉手掃了下臉，睜眼一看——原來是小女。
　　小女看阿文突然坐起來，也嚇得‥「啊……」的叫了一聲，退了一步，跌坐在棉被上，叫道‥「你怎麼突然爬起來嘛？嚇我一跳！」
　　阿文但見——
　　小女手中，拿了支「鵝毛」。
　　阿文笑道‥「妳才嚇我一跳呢……幹嘛弄我的臉？害我以為‥是毛毛蟲，在爬呢！」
　　小女聽了，摀著嘴巴‥「哼哼哈哈哈……哈！」的笑了一陣，方才放下手、點了下頭說‥「對不起吼……人家想叫你起來嘛！」
　　阿文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四周，不禁叫道‥「我怎麼會在床上呢？」
　　小女叫道‥「你昨天……喝了——」小女比了三根指頭，笑道‥「三杯酒，結果就醉了，一直睡到現在……都快中午了呢！」
　　阿文揉了揉頭說‥「難怪……頭痛痛的……真不好受！」
　　小女叫道‥「走！」小女拉著阿文，便往床下跳——
　　阿文只得跟著小女，跳到地上！走出臥房，走到客廳裡。
　　小女倒了杯茶，遞給阿文，叫道‥「請喝茶！」
　　阿文叫道‥「謝謝！」阿文接過茶杯，一飲而盡，把茶杯放回桌上，叫問道‥「妳哥哥咧？」
　　小女答道‥「他跟我爹，送魚去了。」小女說著，拉著阿文的手，叫道‥
「阿文哥哥！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的衣服，好奇怪嘔！」
　　阿文看看自己，穿著學生制服，不禁笑道‥「這是我們現代的『學生制服』嘛……嘔！這是『未來』的衣服！妳們是『現代人』，我是『未來人』……」
　　小女皺著眉頭，叫問道‥「你說什麼『現代人、未來人』……我都聽不懂……我哥哥說‥你住在什麼『台北市』……在哪裡啊？」
　　阿文搔了搔頭，叫道‥「噯呀……不說這些啦！說也說不清楚！」
　　小女聳了下肩，笑道‥「好吧！」小女拉起阿文的手，叫道‥「那我們出去玩，好不好？」小女也不等阿文回答，拉著阿文，往外就跑……
　　阿文跟著小女，又跑又跳的，從溪邊到樹林，又從樹林到溪邊，還從溪邊到樹林……
　
　　阿文大概是「兩餐」沒吃，一時肚子餓得跑不動，忽見前頭有棵木瓜樹，頂上一個熟木瓜，趕緊拉著小女，跑到木瓜樹下，一看木瓜樹，差不多五丈高，不覺腳一軟‥「噯唷……」一聲，坐到地上，背靠著木瓜樹，一手壓著肚子，心裡叫道‥〔木瓜！木瓜！請你自個兒，掉下來吧！〕
　　小女笑問道‥「阿文哥哥……你怎麼了？」
　　阿文指著頂上，叫道‥「我肚子好餓，想吃木瓜……可是‥太高了，我沒力氣爬……」
　　小女笑道‥「哼哼！這個容易……木瓜！木瓜！請你自個兒，掉下來吧！」
　　阿文心裡不禁叫道‥〔咦？我剛剛想的話，她怎麼知道？〕阿文抬頭一看——
　　那顆熟木瓜，竟然自個兒掉了下來……
　　阿文這下子，想躲也來不及，趕忙舉起雙手護著頭、緊閉著眼睛，心裡叫道‥〔阿彌陀佛……別讓木瓜砸到我……〕阿文過了好會兒，發覺沒被木瓜砸到，睜眼一看，但見——
　　小女笑臉盈盈的，抱著一顆頭大的木瓜，蹲在面前，笑道‥「哼哼！被我接到了啦！免緊張！」
　　阿文笑道‥「還好！被妳接到，不然‥就砸得我一個頭，兩個大了。」
　　小女把木瓜，遞到阿文手上，笑道‥「哪！拿去吧！」
　　阿文把木瓜，放到一旁的石頭上，拿出「超級小刀」（削鉛筆用的小刀）——三兩下子，把木瓜切成十八塊，拉著小女，叫道‥「哪！吃吧！」
　　小女‥「哼哼！」的笑了笑，便坐到阿文身旁，拿了一分木瓜，吃了起來。
　　阿文收起「超級小刀」，也跟著吃了起來……那木瓜‥瓤厚汁多、香甜可口，阿文一口接一口，越吃越順口，三兩下子，把木瓜全給吃光了，吃得滿嘴滿手黏答答的，便與小女，到石橋下，去洗了把手、臉，然後，到石橋上休息。
　　小女拉著阿文，一手指著遠處的農莊，叫道‥「阿文哥哥！我們去找雲兒他們玩，好嗎？」
　　阿文叫道‥「我們休息十分鐘，再去好嗎？我肚子，脹得難受呢！」
　　小女笑道‥「哼哼！誰叫你吃那麼多木瓜!?」
　　阿文突然‥「喝！」的打了個嗝兒，不覺拍了拍肚子——肚子竟然‥咚咚！咚咚！的響著。
　　小女‥「哼哼！」的笑了一下，竟也伸手，拍了拍阿文的肚子，笑道‥「好好玩嘔！好像在打鼓……」
　　阿文‥「喝！」了一聲，又打了個嗝兒，突然想起木瓜掉下來的事，不禁叫問道‥「小女！妳剛剛是怎麼用的？怎麼叫那顆木瓜，自個兒掉下來，木瓜就自己掉下來？　妳是怎麼用的啊？」
　　小女聳了聳肩說‥「我也不知道啊……我從小，就可以叫東西自己過來、過去啊！像茶杯啦！椅子啦……有時，連樹上的小鳥，只要我一叫，牠也會過來呢……我爹爹說‥這是『神通』，不能亂用的；像我哥哥，我爹爹，就說‥他是〈海龍王〉轉世的，他就可以在水裡，都不用起來呢！」
　　阿文心裡叫道‥〔什麼「海龍王」轉世的嘛!?既然是海龍王，怎麼拚命抓自己的……「魚民」去給人家吃？就好像我作的那個「俏皮話」‥「牛魔王賣牛肉——賣的是自家貨」一樣……太可惡……太可悲了吧!?」
　　小女又說道‥「我哥哥很小的時候啊！我娘帶他到溪邊洗衣服，我哥哥頑皮啊！就摔到溪裡去了，又被水沖到下游去……害得大家緊張得要命，找了大半天，卻發現‥他竟然安然無恙的，在水裡抓魚呢！好好玩嘔！」
　　阿文心裡叫道‥〔自殘手足——不好玩！〕阿文一時覺得內急，便叫道‥「我去『唱歌』一下——」叫著，趕緊跑到樹叢後頭去，「唱完了歌」，回到橋上，卻不見小女蹤影，放眼四望，方才發現‥
　　小女原來是到林子裡，摘花去了。
　　阿文不禁笑道‥「怎麼小女孩，都喜歡摘花呢？」阿文但見小女——

　　　　一頭青絲如墨柳、兩個髮髻似蘋果。
　　　　瓜子臉，梨腮帶桃紅；菱角嘴，杏眼含珠墨。
　　　　一套碎花布衣裳、兩隻霞紅平底鞋。
　　　　個兒嬌俏、性情活潑。
　　　　東奔西跑一口笑、摘花採草滿懷抱。
　　　　哼著唱著，就像枝頭鳥囀；走呀跳呀，好似花間蝶舞。
　　　　純潔樸實不做作、天真爛漫無憂愁——
　　　　本為爹疼娘憐一娃兒、真個彼愛此喜小女孩。

　　阿文看著看著，不覺又想起幼年時候，鄰家的大姐姐和噢妹……過了許久，不禁搖頭叫道‥「怎麼看到小女孩，就會讓我……想起她們呢？」
　　小女突然跑回石橋，但把滿懷的花，舉到阿文面前，叫道‥「嗨！阿文哥哥！你看……漂不漂亮啊？」
　　阿文忽覺芳香撲鼻，一時魂歸來兮……定神一看，但見——
　　小女笑臉盈盈。
　　阿文這下，又想起「噢妹」來了……一時又發了愣——（現在小女這個「動作」，正是以前噢妹的「翻版」……那時候，阿文便把噢妹，插得一頭是花，然後，就指著噢妹，笑她是「三八阿花」……）
　　小女又叫道‥「嗨！你在發什麼呆啊？」
　　阿文拍了拍橋邊的護欄，笑道‥「坐下來！坐下來！我跟妳打扮打扮！」
　　小女坐了下來，竟抽起一朵花，插到阿文耳朵上，即時指著阿文‥「哈哈哈哈……」的笑了一陣，叫道‥「三八阿花……」
　　阿文趕緊抓下耳朵上的花，才想給小女插上，哪知‥小女起身就跑。
　　小女跑到橋的另一頭，轉身笑道‥「我才不當『三八阿花』呢！」
　　阿文搔了搔頭，心裡叫道‥〔小女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不好玩！不好玩！〕阿文忽見——
　　老漁翁跟小童，出現在小女身後。
　　小童叫道‥「嘿……蚊子！你醒了嘔！」
　　阿文‥「哼！」了一聲，心裡叫道‥〔你別老是叫我「蚊子」……哪天，我不叮你一個大包包，我就不叫……蚊子！〕阿文只見他們走過橋來，趕緊起身叫道‥「老伯！您好！」
　　老漁翁點了點頭，笑道‥「好好好！吃過飯沒？回家吃吧！」
　　阿文答道‥「剛剛我跟小女，摘了個木瓜吃了，還飽著呢！」
　　小童拉起阿文的手，叫道‥「走走走！我教你游泳去！」小童叫著，拉著阿文就跑，一邊叫道‥「爹爹！我們去游泳了……小女！快來啊！」
　　小女叫道‥「等我嘛！」小女叫著，也追了上來，拉著阿文的手，跟著跑……
　

　　　⊕一之六

　　三個人，跑到溪邊的大石上——
　　小童笑道‥「想要學會游泳，第一步，就是要‥『肯下水、敢下水』，如果你不肯下水、不敢下水，那只有回家，去泡澡盆的分，永遠也別想學會游泳，更別說是『潛水』啦！」
　　阿文點著頭說‥「嗯！有道理！」
　　小童叫道‥「所以‥第一步，我就來訓練你，肯下水、敢下水。」小童說著，退了一大步，舉起腳來……竟往阿文的屁股——踢了下去。
　　阿文一個踉蹌‥「嗚啊……」的叫了一聲，結果‥碰通！一聲，摔進水裡……一時拳打腳踢的亂舞……阿文忽見——
　　小女撒了滿空的花兒，紛紛墜落……
　　小童張口‥「哼哼哈哈……」的，笑個不停……
　　阿文心裡又慌又氣，不禁又‥「哇……」的大叫了一聲——
　　結果‥阿文竟從「夢中」，驚醒了過來……
　　阿文定了下神，睜開眼睛——方覺‥此身，已在自己床上……側頭但見——
　　畫裡的溪水，依舊「靜靜」的流著……溪中一葉扁舟無人在；遠處大石上，有個老漁翁在垂釣……水面落花朵朵……
　　阿文心裡叫道‥〔我真的走進畫裡了……是夢也罷！〕
　　阿文心裡雖樂，卻猶不甘，不禁叫道‥「死小童！臭小童……游泳沒學會，又害我（從畫裡）出來……下次，非找你算帳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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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良《畫裡乾坤》上。2020.19.17.四　01:5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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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良《畫裡乾坤》下。2020.19.17.四　02: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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