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ling 的文學廚房 ~ 我的私房料理 vs. 我的閱讀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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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靜悄悄地下了場雪，今天早上稍微融化一些，接著散落起綿綿密密的雨花。馬路上泥濘不堪，停在路肩的雪丘被過往疾駛的車輛潑濺了一身的泥水，黑漬斑斑。

下午有一堂課取消了，住在郊區的教授發送電子郵件告訴大家由於他的車被埋在雪堆，正在想辦法，不克前來上課；不過我還是得在這種雪茫茫的天氣裡到學校去。和助教約好見面拿上課筆記，卻意外地發現，原來他已經結婚了，有個四歲的小女兒，目前和一個從墨西哥來的女同學談戀愛，即使校園裡的謠言像雪融之後一樣氾濫成災，他仍然親切溫暖有如鄰家男孩。

車頂還積著清晨的落雪,約有五公分厚，鬆鬆軟軟，像戴著一頂白色瓜皮帽兒。

鑽進車內發動引擎，稍微暖一下車。廣播說週末將是晴朗的好天氣，不過下禮拜預期會有一場更大的風雪。我關掉收音機，放入一捲錄音帶。

瓊拜茲開始唱歌，"Diamond and Rust"，不想馬上回家，於是經過家門口，繼續向前開去。沿著斯果街，兩旁林立覆蓋著雪的老房子，以及整個冬天都荒於整理的院落，像是已經站在那裡有一個世紀那樣久遠。我慢慢的行駛，從來都不知道這條街竟有這麼長，路上沒有行人，連車子也很少，只有我自己，和瓊拜茲的七O年代擦身而過。

長長的斯果街在經歷幾個上下坡之後，旋起一個大轉彎，併入普利桑大道。對面是普利桑安養中心，決定下車去看老朋友。

服務台的雪莉說艾菲在圖書室看報紙。

下午的圖書室很安靜，沒有什麼人，深沉厚重的長桌上疊放著幾份落寞的報紙，總統大選專題報導的那一版面都被翻皺了。艾菲坐在面向著凱爾湖的落地窗前，是視野最好的一個位置，可以一眼望穿湖對岸的樹林，湖水如今已結成厚冰，週末時常有孩童來溜冰。我一直想試試看，總是因為什麼事耽擱了，到現在還是用一種羨慕的眼神看著別人在冰上自由自在的模樣。

艾菲靠坐在拼花圖案的絨布沙發裡打著盹，沒有發現我的到來，我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她身旁，一捆棗紅色的毛線跌落在藏青色的長毛地毯上，線頭纏著一對棒針，棒針握在一雙皮膚鬆塌染著老人斑的手上。上回來看艾菲，是秋天過完還沒下雪的時候，她也是這麼坐著坐著就睡著，時間彷彿不曾運轉過，空氣中瀰漫一種懷舊的滋味。

圖書館管理員來收拾報紙期刊的沙沙聲吵醒了艾菲，她看到我很高興，沒有期待這種日子裡還有人願意出門。艾菲一面和我聊天一面織著手套，要送給迪克，她七歲的孫子，聽說迪克在學校很受歡迎，有個小女朋友呢。

因為天氣的關係，凱爾湖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厚，雪的反射也逐漸暗沉下來。我彎下腰伸手拍打鞋面，撲撲地撢下一些灰塵，然後起身告別，艾菲傾了傾身過來擁抱，下次記得來溜冰喔！這雪似乎還不會停呢！

我親親她的臉頰答應著，她的臉涼涼的讓我想起草莓果凍。

出了大門，發現樹枝上的停雪正逐漸融化，融化成水滴掉落在我的車頂，把瓜皮帽兒打成一圈一圈的小洞。

當瓊拜茲唱完 "Love Song for A Stranger"， 車子剛好滑進停車場，鏟雪車剛剛才把雪除過，殘雪堆在停車場的角落有兩層樓那麼高。

回到家，看到一屋子的聖誕節裝飾，想想應該收起來了。




~ 刊登於青年日報副刊 九十三年三月二十一日


Photo: "The Snow Dreaming of the Tree"
~ 攝于 Concord, New Hampshi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