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ling 的文學廚房 ~ 我的私房料理 vs. 我的閱讀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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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子之手
By Yiling

也許是一個預謀，或純粹祇是星期天下午的巧合而已。

他們兩個並肩走著，說並肩也許不全然正確，他實際上個兒頭高大，她的額僅僅及於他的肩膀。行進間雙腿拉開的步伐帶動手臂的擺動，他的手背不斷拂過她的袖子 (或者說, 她的袖子總是曖昧地撥弄著他的指尖?)，於是他略為伸長了手臂，觸著了她的指頭，接著結結實實地一網，那隻虛弱無力的手掌，便在他五指盈握之中。

她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眼前剎的花白一片，接著只知道必須用力呼吸以避免即刻暈倒的可能。

是的，他不過是輕輕的握住她的手罷了。

被握住的手忽然喪失動的能力，像是被注射了麻醉劑，無法感知精細的觸摸，唯一感覺到的是碩大沉重，反應遲緩，被另外一隻同樣也是碩大的手牽引著。

原本講到一半的語句，宛如一腳踩空，跌入深不可測的山谷，連吞嚥口水的咕嚕聲都聽不到。她呆若木雞，硬梆梆的僵直著上半身，茫然的跟著走了幾步，才逐漸回復了意識，呼吸平穩下來，眼前的風景慢慢地歸回了原位，小徑高高低低向前延伸，夾道樹木的枝葉隨風搖曳也有了沙沙的聲響，空中迎面飄來蒲公英的翅膀。

他的手掌大而厚，能夠完全含住她的手，以致於可以騰出拇指來探索她骨稜稜的指節。他從掌心到指根的關節開始慢慢揉捏著，然後沿著骨骼向前搓揉至指尖。那隻手掌傳過來濕暖的溫度，恰好潤澤了她因為緊張而乾燥冷硬的皮膚。

雖然撐過了如同一世紀那樣久的幾分鐘，空空的心室總算回復規律的工作，整齊的開閤著，無論如何，她還是只能啞著嗓子，盯著鞋尖，拖著發軟的膝蓋緩緩移動。

這並不是一樁夢寐以求的的場景，也不是深思熟慮之下的準確動作，而是一種始料未及的情境，出其不意的就迷失在五里大霧，讓她暈頭轉向。有點厭煩自己像小女孩一樣因為無知而慌亂失措不合時宜的反應，她微微地仰起臉，轉過頭望著他，試圖用一個合乎期待的微笑來中和這樣一個突兀的場面。由於陽光從彼方照射過來，使她不得不微微瞇起眼睛。

「可以這樣牽著妳的手嗎?」
他的聲音來自遠方，溫柔的無懈可擊。

剛剛迎著陽光建立起來的勇敢的眼神，一下子洩了滿地，她垂下眼，虛弱的點點頭，算是回答。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讓人牽著手，腦海裡翻來覆去的卻是詩經裡的「執子之手, 與子偕老…」


~ 刊於青年日報副刊 10/28/2003

Photo: "Window"
~ 攝于 George Town, Colora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