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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0-27 17:22:20| 人氣27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園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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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年輕的園丁推開家門,一股暖流湧向心中。只要見到他悉心栽培的一盆白玉簪,所有的抑鬱都會煙消雲散。白玉簪似是代表了他的一切。

「你好嗎?簪兒,我回來了。」

白玉簪冷眼注視園丁,然後轉身面向窗外的一片藍天。她對園丁不理不睬的態度,已經持續好幾天了。不知是甚麼緣故,白玉簪變得越來越孤僻,只有在面對窗子的時候,才會露出點滴的笑容。

「簪兒,甚麼事令你垂頭喪氣?是否身子不舒服?」

白玉簪望著園丁關切而略帶傻氣的面孔,沒有開口回答。

「怎麼樣?你不開心嗎?若可以的話,請你說給我知吧。我是你的園丁,也曾答應過會守護你的。若有心事的話,那不妨和我傾訴,好嗎?」

白玉簪的視線再次轉向那一隻倘開的窗,然後是空無一物、潔白得有點沉悶的牆壁、天花板、地板。

「簪兒?簪兒,你近來很少和我說話呢。是否泥土不夠養份?或是我澆的水不足?請說出來,我會盡量滿足你的。」

白玉簪回避了園丁熱情的目光,依然沒有說話,只是微微發抖。

「啊!我知道了,簪兒,你定是覺得冷吧!我過去把窗子關上。」

「不!我並不冷。」

園丁聽見白玉簪清麗的聲音,很高興。

「我不冷,只是……」

「只是甚麼?肚子餓了嗎?好,你等一等。」

園丁走向門口,準備拿取放在地上的養料。身後白玉簪臉帶憂鬱。

「對不起,我要走了。」

「甚麼?」園丁轉頭一看,不見白玉簪的蹤影,只有桌子上花盆欲語無言。

園丁跑到窗旁。一隻白鶴鼓起幼嫩的雙翼,向遠方飛去。

呆望良久,園丁笑了一笑,關上了窗子,回到房間內睡覺。

細小的空間只有一張床,四周牆壁是白色的,沒有任何裝飾,沒有桌椅,沒有書櫃,也沒有鐘、沒有燈。整個房間是靜悄悄的,只可以隱約聽到園丁規律的心跳聲。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園丁終於甦醒過來了。他走出房門,打開了那一隻窗子,外面仍然是白雲藍天。

「你好,早晨。」園丁輕聲的說。


二)

園丁抖擻精神,揹起了小小的背包,向門外的大霧走去。

霧是濃濁的。園丁沒有回頭看一看老家,只是一直向前走。年青執著的面孔滲透著汗珠,沒有表情,令人猜不透他現在的心思,是疲累?是固執?是決意?是迷惘?對於白玉簪的離去,園丁究竟是哀傷還是眷戀?或者是,憤恨不甘?

沒有人知道園丁的旅程為了甚麼,沒有人知道園丁已經行進到哪一處,沒有人知道園丁每朝向舊屋的方向說早晨的原因,也不知道他怎樣走出了霧境。

園丁被陽光弄醒,仍然記得剛才所做的夢。

「早晨。」溫柔的說。

園丁是依傍著身後的霧而睡的。在夢裏,他聽到風聲,他不知道它是從哪裏來的,也不知道它將吹往哪裏。園丁很奇怪,為甚麼風一直的吹,卻不能刮走濃霧?他隨著風往前走,一路與它喁喁細語。

在霧裏,園丁聽不到風聲,於是停下了腳步,四面張望,尋找那一位消失了的知己。園丁很奇怪,為甚麼他見到了「自己」在前面注視自己?那位園丁的身體很骯髒,面目猙獰。這一位園丁很害怕,迴避了自己鷹爪一樣的目光。他想起了白玉簪。突然,他發瘋似的往自己奔去,一拳打在園丁的臉上,穿過去了。

園丁被陽光弄醒,依然記得剛才的夢。

如往常一樣,園丁向家的方向輕柔的說了一句早晨。


三)

一片沙漠,一個戴金冠的小孩。

「孩子,你好。」

「你好,大哥哥。」

「你坐在這裏幹甚麼?」

「我正在談話。」

「談話?你與誰談話?」

「我的花,大哥哥。」

「花?你的花在哪裏?」

「她在我的星球上。她是那裏惟一的玫瑰。」

「你為何要來到這裏?為甚麼你不繼續照顧你的花?」

「我正在旅行,大哥哥。我的玫瑰有刺,可以保護自己。」

「你掛念她嗎?」

「不。我每天都會看著天空與她說話,像現在一樣。」

「你為甚麼要離開她?」

「我正在旅行,大哥哥。我的星球太小了,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孩子,你離家已有多久了?」

小孩子的頭垂下來,頭上金冠光芒耀眼。

「我不記得了。」

「你想回家嗎?」

「想。」

「你有辦法回家嗎?」

神色惘然。

「我……不知道。」

「孩子,祝你可以早日回家,再見。」

「大哥哥!」

「甚麼事?」

「你是誰?」

好奇的小孩子。

「我是一個園丁,你呢?」

「在我的星球上,我是一個王子。」

值得驕傲的身份。可是,離開了家的王子沒有任何意義。

「園丁哥哥,你想往哪裏去?」

「我在找尋真正屬於自己的花,你知道哪裏有花嗎?」

幼嫩的小手指向一個方向。

紛紛黃沙,掩蓋了園丁的足跡,卻捉不住他的身影。瞬息間,雷聲破空,滂沱大雨。


四)

園丁在向老農夫問路。

「老人家,你知道哪裏有花嗎?」

那一位汗流浹背的農夫,慢慢的放下鋤頭,拿起水壺喝了口水,然後懶洋洋的坐在旁邊的石墩之上。剛才他在農地工作時,日光曝照,已經見到站在田地對面的黑影。農夫心想:「很久沒有不請自來的訪客了。」

這一刻,老農夫聽到園丁的問題,心頭一震,瞪大了眼睛望著前面白嫩幼細的面孔。

四目交流。

清水的冰涼感覺,令農夫清醒過來。他回憶起少年時自己孑然一身,攀山涉水的東奔西跑,為的只是……

「你累了,坐下吧。」

園丁躡手躡腳的坐在老人的身邊,汗水不停從額上、鼻樑和脣邊流下。他正在等待答案。

「花……小兄弟,你為何要往有花的地方?」

「我在找尋我的花。」

「哈!你的花!哈哈!」

乾澀的笑聲刺進園丁的耳朵,變成熱騰騰的問號,敲打著他的頭顱。驚訝的眼光,看著老人因大笑而搖擺不定的身軀。農夫的面容很粗糙,滿佈深坑一樣的皺紋,每一條褶痕都十分深刻,彷彿蘊藏著很多的回憶。風塵撲撲的氣色,似乎他年青時也曾遊歷甚廣。

「傻小子,花是你的嗎?」

「啊?」

「好,好得很,且聽老人家一個故事。」

有一個人名叫唐敖,買了一個大花盆,預備栽種百花之用。他本來是學富五車的書生,有一天,當他見到「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詩句,眼前繁花似綿,蜂蝶亂舞。唐敖忽發奇想,人生沉悶,何不親遊大地,遍尋名花一百,一齊栽種,據為己有。至每歲驚螫之時,草木始動,待仲春一到,百花之嬌任憑觀賞,豈不快哉!唐敖自此果真傾盡家財,修船造車,務求走遍四方海外,目的只為求花之願。

「渴嗎?小兄弟。」老農夫喝了幾口水,然後將水壺遞過去,接過了壺,園丁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口渴感覺,於是張大口讓清水滿足他的慾求。

老人繼續他的故事,園丁依然聚精會神的聆聽。兩個影子慢慢被拉長,天空的光線由白轉紅,雲彩豔麗,晚風漸起。田野蟋蟀低鳴,螢火點點,與農夫沙啞的聲音揉合一起,播放了唐敖歷盡千山萬水得到的辛勞,以及「宏願」完全落空的空虛。

深遠的眼神,注視光禿禿的田地,農夫說到了故事的結局。唐敖絕望了,細思過去所做的一切,而今只有斑白兩鬢、蒼黑十指,錯了嗎?覺悟了嗎?我決定打破空無一物的大花盆,然後歸向山林,得薄田數畝,努力開墾,期待土地肥沃,名花自會開放,自由生長,毫無拘束,快樂無憂。

「在這與塵俗隔絕的地方,我就是那數畝田土,一日不開疆闢土,心田始終只是荒地一塊,這也是找不到百花的原因。」

園丁張望包圍此地的祟山峻嶺,遠處傳來猿啼鶴唳。

「年青的傻子,你想想,花是你可以私自擁有的嗎?我的大花盆尚且不能栽種一朵小花,何況其他!我看,你的背包一定有一個花盆,丟了它吧!花是她自己的。」

園丁半張開口,若有所思。簪兒,你還好嗎?

「老人家,請問你哪裏有花?」

農夫舉起手,指向餘暉一角。

「路是沒有的,你要自己開闢出來,去吧!小兄弟,去實踐自己想幹的事!」

……

「然後,失敗回來。」


五)

園丁究竟走了多少日子呢?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知道身邊的景物不停轉換,草木鳥獸、山巒海峽,還是沒有見到一朵花。這一天,他置身於一個翠綠的山谷中,停住了腳步。前面一幅不高不矮的草牆,中間懸起一道竹門,半掩著,旁邊一塊光滑如鏡的石頭,上有「大觀園」的字樣。

洋洋大觀,裏面一定會有花吧。

園子裏面,也是一片碧綠,嫩草輕柔,寂靜如畫。

園丁很奇怪,這麼一個偌大的園子,竟然除了這些高不過膝頭的青草之外,卻是一無所有,一切亭台樓閣、小橋流水、豔桃牡丹,都付諸闕如。這裏似有負「大觀」之名。

園丁厭倦了,想尋找道路走出園子,可是卻像在繞圈子般,怎樣也逃脫不出這片綠地。

忽然,發覺前面不遠處矗立著一塊巨石,直薄雲天。園丁不自覺的被吸引過去,圍繞著石頭走,奇怪之前沒有留意到。

一直走,赫然一個王孫公子模樣的少年坐在石旁。竟然會有人在這裏?

「小哥,請問這裏有花嗎?」

少年聽著,縱身跳起,一面驚恐之情。他用手掩著園丁的嘴,輕聲說道︰「這裏的花全死了,啊!不……算了。現在只剩下我一個名不副實的侍者在此守墳,你這個外鄉人還是快走吧。」

園丁摔開了少年的手,好奇的望了望周圍的草,也輕聲的說:「可是你知道我要找的東西在哪裏嗎?」

「唉!何苦執著呢?萬物之幻身都會在歸宿處相逢,現在何必強求?一切在本源之地等著你。」

園丁聽到這些哲學思辯般的話語,更加覺得有趣了,也學少年老成的語氣道:「此言差矣,兄弟。人的一生雖是滄海一栗,但它的意義比天地之創造還要偉大。天地無情,人若如此,就如死灰槁木。人實際上要懂得追求,要懂得去掌握,懂得接受喜悅和悲傷,才配得上『人』的稱譽。若然一直坐著等待,不言不語,不吃不喝,不思不想,如死物有何分別?呀!小哥,你知道我要找的花在哪裏嗎?」

少年側耳聽到遠處不知何物的低鳴聲,低頭想了想,然後像是無比決意的向園丁說:「好!我陪你去。只要依這個方向走,很快便會到達虹橋,到了那裏就順利了。走吧!」

園丁不置可否,但他終於知道目的地似乎就在附近,十分興奮,又或者,他也因為多了一個旅伴而高興吧。

突然一聲慘叫,少年被一條條已經暴長數倍的雜草纏繞著。

「不!我不想再在這裏了!我受夠了!放過我吧!我愛你們,但這麼多年來守在這裏還不夠嗎?不!」

長長的草條頑固的將少年捉回巨石,園丁嚇呆了。他見到每一條草上紅點斑斑,恐佈異常。忽然一條草向他伸過來,園丁叫了一聲,往出路處飛跑過去。


六)

這一個世界是平面的、無止境的,可以說是沒有邊界,當然也沒有中心地區。若然勉強說有的話,就算是故事開首的白色小屋吧。

小白屋是一個分界點,簪兒走向的是窗外的世界,藍天白雲。我不知道除此之外還有甚麼,因為我沒有踏足過,我所走過的是門後的世界。小白屋是旅程的起點,跟著是一片廣大迷矇的霧境,然後是小王子的沙漠、老書生的土地,還有少年公子的花園。每一個地區都有一個特色,寂靜、虛無。其實我不知道是怎樣從一個地方走到另一個地方,只懂得不斷的走,不斷的回頭,叫著簪兒的名字。啊!簪兒一定離我越來越遠了。我究竟在做甚麼?幹麼要離家遠走?是為了一朵沒有任何縱影、像虛構一樣的花?

今天,我坐在斷崖之旁,眼看著前面美麗七色的壯闊大橋,嗅到了從對面傳來的花香。這是一種甚麼味道?是最甜、最苦、最清純、最濃烈、是最吸引、最可怕、是最神秘的、最開放的,是最矛盾的感觸,乍暖還寒,似近實遠。我會將她名為紫色的味道。因為,紫色是虹橋最後的顏色,最不可捉摸,最遙遠的顏色。

那裏的花是紫色的吧?我想。太遠了,我看不到。

究竟這個世界有多大?虹橋之外是甚麼地方?這些都不重要,我……我走到這裏來是為了甚麼?我在找尋甚麼?花?是甚麼花?為甚麼我要找尋花?她不是已經傷透了我的心嗎?簪兒,你現在會在哪一處呢?

園丁坐在崖邊,喃喃自語,日出,日落,風吹,月照,直至不再言語。

有一位年青人氣昂昂的走來,對著虹橋狂嘯了片刻。

「吁!太美好了!這個壯觀的景色。」

咦?幹嗎這裏會坐著一位老公公?

「嗨!老公公你好。你坐在這裏發呆做甚麼?」

老人鬍子斑白,頭髮全禿。他聽到了年青人的提問,好不容易抬起頭來,看到了朝氣勃勃的面孔,和炯炯有神的眼睛。

「我……我?不知道哩。你……是誰?想往哪裏?」

「咳!一個痴呆老人。喂!我說給你知,本大爺姓傅,人人叫我小師傅,皆因我博學多才有膽識之故。」

年青人見老人沒甚麼反應,有少許失望。

「本大爺想往哪裏是我的自由,用不著你管,我何需說給你知?再見!」

年青人大踏步的向虹橋走去,一路哼著歌兒,消失了,只剩下呆滯的目光,以及空洞洞的一張嘴巴。

花香隨著歌聲的遠去,卻漸漸的傳播開來。她無聲的經過老人身邊,掠過大觀園的枷鎖、山谷中的荒田、白日下的黃沙,通過了那一片惑人的霧境。不知過了多少世紀,終於到達園丁的白色小屋。她溫柔的推開沉重的大門,飄過了大廳,以輕盈的舞步穿過窗子,散播到白玉簪的天空世界。

台長: 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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