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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理解為何波蘭片集《Mire》在Netflix排名偏低，莫說幾乎沒有評論（中英文平台都沒有，可能只有德語或波蘭語？），甚至我懷疑香港有幾多人看過也成疑問。原因是片集的非直線故事發展就如片名一樣充滿迷霧，三季也是由一宗命案開始，在記者或警探偵查過程中產生大量支線，而那些支線會因為主角的介入，或微妙的人際關係及秘密被揭，又將不同人物連接起來。逐漸下去影片根本就沒有所謂的主線或副線，而只是在談有關與那個小鎮及旁邊「被詛咒」的森林有關的所有人的過往及悲傷，如何促成當下的結果，經歷幾十年，夢魘仍揮之不去。這種敘事手法很不同於一般坊間流行的故事模式︰矛盾衝突，追尋，解決不了，再追尋，不論好壞，總有結果，就算像《Stranger Things》那樣同一時間生產不同的解決問題團隊，但他們最終也為了一個目標去服務。《Mire》不是這樣，它在追尋真相期間，需要挖出不同人背後的問題，那些人過的行動又衍生了其他的追尋，最終問題A解決了，問題B失落，問題C不知如何是好，卻產生出了問題DEF，而ABCDEF各自生成，在故事上、邏輯上可以完全沒有關係，卻在人物情感上冥冥中連線，更令主角知道或不能知道（所謂的主線）A的背後真正發生了什麼事。感覺就好像在看卡爾維諾寫偵探小說一樣，迷糊，又環環相扣。

 

我對這種非單向敘事及不趨向一個純粹結果的方式很着迷，在大歷史下每個小人物都有不堪回首的過去，然而日子還是要過，在兜兜轉轉很多年後發現，自己曾愛過或傷害過的人，會以另一種形態在身旁。當年的罪孽或痛心，卻總有一天被發現，而牽起非線性的漣漪效應，微妙地挑起不同角色的秘密。故此，我追看《Mire》會看到有些頭痛的，在了解那些人脈關係時往往要翻查前幾集或前季的過去的很細小的事件，上一季的閒置角色今天回來以另一個身份介入，而且因為劇集片碎化的剪接，令我更要集中精神了解橫跨40年之間的變化與連結。

 

特別喜歡Andrzej Seweryn這位演員及他飾演的老記者Witold，每季他都不是兇案的核心，但永遠因為他知道太多過去或他有一個太痛苦的回憶，而被牽涉到好幾個事件之中。而且我覺得關於他與詛咒森林的過去是整個劇集中最虐心的，以致當第三季他終於鼓氣勇氣或得到線索去找她時（超喜歡Gina Stiebitz那位女演員），卻換來如此的唏噓，真的很心痛。有趣的是，不知是否第一二季太過不跟大眾流行的說故事套路，或作為最後一季要收結的關係，第三季明顯比較易入口，簡單直接地描寫一兩條主軸，而且人物沒有了前季的含蓄，心情什麼的都用說或行動來直接表達，對我來說反而有點怪怪的。不過第三季終於肯直面地質疑波蘭與德國的戰爭傷口，利用電視劇怒斥當下波蘭社會一股認為波蘭人永遠是戰爭受害者，德國就一定是仆街的偏激思潮，是很大快人心的就是。

 

除了Witold，其實每個角色都好立體，有很多不同的面向。每季僅5－6集，但可以把那麼多人物都描寫了過去現在的種種矛盾與愛恨，真心佩服編劇的功力。不管是宅男警員Dzidzia與新來的見習檢察官Matwiejska，還有死不退休的口吃警員Mika與首都來的勇探Jass之間的情誼及性格，都好令我着迷。令我更深信，追看三季《Mire》醉翁之意不在偵查案件，而是那些被拋在歷史與互相傷害的泥沼地的各式人物，如何一邊面對痛苦，一邊渡過充滿秘密的日常。

 

作為最後一季，就那樣各自無奈地結束，確實很令人不爽，但這種不爽正正令人對劇集念念不忘，總能在迷霧一樣的劇情中回味人物悲劇甚至有點宿命式的種種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