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輕輕推開辦公室的門,順勢用左手掩著臉,露出一雙睜大而惶恐的眼睛,再三確認裡頭沒有半個人影之後,才躡手躡腳地提著公事包溜到自己的座位。
說什麼也不想在一大早就給人看到這副「鬍鬚都不鬍鬚」的狼狽貓樣啊!
一切都怪昨天。
昨天嘴饞想要吃烤魚,於是自己上街買了一尾剛從咕嚕星搭冷凍飛船來的新鮮「魚安魚康魚」,打算趁老婆帶小孩回娘家的清閒大好日子,自己升火烤魚來吃,享受一日單身漢的自在滋味。
以前沒吃過全隻魚安魚康魚,第一次看到有魚長得這樣「一臉固執」:嘴巴翹得老高、眼睛睜得怒大、全身都帶軟刺,據說遇敵會真的硬起來,印象中還看過撈魚的海人被魚安魚康魚攻擊的新聞報導。
如果說銀帶魚和虹彩魚是集優雅美麗於一身的魚種,那麼,魚安魚康魚大概是那種會讓人看了就全身不舒服不對勁不自在的怪魚,所以大多經過處理才出售。要買到這樣一條完完整整的魚安魚康魚可不太容易,我像是捧著一手寶物般,唱著愉快的歌曲散步回家。
家裏的烤爐好久沒用了,我清了清裡頭的煤炭,找報紙生了火,等火勢轉大時,把稍微處理過的魚安魚康魚放到烤架上,輕輕撒了一把海鹽,讓牠可以回歸自己味道的原鄉。然後,就心情舒爽地坐在海灘椅上,打開一罐星際牌啤酒,正要開始好好享受這久違的單身午後時光。
沒想到,不一會兒,整個火勢失控地燒開來,掉出烤爐外的火星碎屑迅速點燃一旁待用的柴火,簡直快要變成火焰版的命運交響曲大合唱。
我拿起手邊的啤酒就近灑上去,然後慌張地到處找水桶…………
最後就是這樣────手燒傷了不說,鬍子也全焦了。
02.
『移民官,你早上有排面談喔。』助理跑來通知。
我不小心一抬頭,她瞪了三秒鐘,然後指著我的臉大笑起來。
接下來可想而知,整個辦公室都瘋了。
『不管不管,我決定帶口罩去面談。』我自暴自棄地邊說邊站起來,兀自走向面談室。
助理掩著嘴把資料遞給我,滿眼藏不住的笑意。
我怒了,真的戴起口罩。
03.
面談者K,咕嚕星人,這次一家五口同時辦理貓地移民。他的么子皮皮有點狀況,一直無法通過審核。紀錄上寫著K先生上禮拜大鬧觀察所,跟舍監及老師大吵一架,結果被一狀告到這邊來,要求重新審核K先生的移民資格。
『咕嚕星?』這是我第一個注意到的訊息。
腦海裡浮現昨天那隻魚安魚康魚,牠最後肥吱吱油亮亮地融化在火光之中的影像,實在令人難忘。(可惜我一口都沒有嚐到)
K先生看起來很客氣,對於上週的失禮行為感到非常抱歉,也表示正在檢討,希望移民局這邊給他機會反省,不要退回觀察名單。
我的心思被「咕嚕星」和「魚安魚康魚」給絆住了,露在口罩外的眼睛想必露出相當呆滯的眼神。
K先生其實是個很認真的父親,說實話,有點太認真了,給人一種咄咄逼人的壓力感,連周圍的空氣都彷彿快要凍結。我越看他越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再仔細瞧瞧,心裡不由一驚:『天啊!這位先生怎麼長得這麼像魚安魚康魚?』尤其是那一臉固執的模樣。
我被這個念頭嚇到,立刻深呼吸調息,提醒自己回神,不要太想念魚安魚康魚。
這時候,K先生正在抱怨舍監與老師的對皮皮的管教不力,導致他一直無法通過考試,讓全家人的移民手續延宕至今。不過,經過仔細釐清,舍監與老師們對每個人都一視同仁,並沒有特別疏忽皮皮,只不過,也沒特別用力或嚴格。
『所以,您是希望老師們對皮皮更嚴格囉?』我問。
『至少要跟我一樣。』K先生堅定的說。
我聽了不寒而慄,如果像他一樣,那可夠恐怖了。
04.
跟K先生講話實在有很大的壓力,如果是平常的我,說不定會忍不住跟他吵起來,就像是前幾天他們在觀察所發生的狀況。
不過,身為宇宙中少數能把鬍子燒掉的貓地人,我已經什麼都豁出去了。聽完他種種抱怨後,我縮著肩膀跟他說:『天啊!光是聽你講話,我都快要不能呼吸了~~你真是超級完美主義者啊!拜託告訴我,有啥事情你不會要求完美?』
他愣住了,大概沒想到移民官居然這麼肉腳,一下子就求饒;
再來,他還真想不到自己何處不求完美。
他那翹著老高的嘴角不住牽動,開始漸有向下的趨勢,臉部線條也比較柔和些,最後連周圍的空氣都似乎變得更溫暖。
他笑了。
我震驚到連口罩都掉下來。
然後他笑得更大聲(不知道是因為我的臉或是其他原因)。
我突然覺得,魚安魚康魚笑起來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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